“喂，喂！”马兰诺举起抓着电话的手，“这是干什么？等一等。”几枚电击飞镖击中了马兰诺。在电容阵列的嗡嗡噪声中，几乎听不到咔嗒咔嗒的电击声。马兰诺倒在地上，抽搐不已，但他们继续电击他。
他旁边几个戴防毒面具的人举起了很像黑色塑料玩具的手枪式武器。
他惨叫道：“停下！求求你们，停下！”
马兰诺叫道：“好了，够了！你们这是在非法入侵。我要报警了。”他拿起智能电话，开始拨号。
约翰逊举起双手：“老天在上！你们要干什么？”
“只存在唯一的权能。”
几枚电击飞镖也击中了约翰逊。他惨叫倒地，身穿电力公司连体服、头戴防毒面具的人包围了他，毫无怜悯地看着两位投资银行家恳求饶命。电击仍在继续。
格莱迪心中一沉，看着入侵者包围了他们。“你们不是电力公司的。”
格莱迪叫道：“你们在干什么？”他转向金发男子，“既然你们这么反对科技，为什么还要使用那东西？”
“你的研究褫夺了人性，在地上造出地狱。我们来将人类恢复自然状态，把我们带回上帝创造的和谐之中！”
男人继续指着格莱迪，在镜头前吟诵道：“神持簸叉翻检脱谷地，却要用不可阻挡的烈火焚烧谷壳！”
“恶人是谁？”
几枚电击飞镖落在格莱迪身上。电流穿过全身，他全身肌肉顿时收缩，同时咬紧了牙关，还没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地上惨叫了。他在电击之间恳求道：“别打伯特！伯特装了起搏器！”
“《箴言》里说得很明白，智慧的君王簸扬恶人。”
又是一次电击。入侵者领袖的面容出现在格莱迪上方。他小心翼翼地迈过一根电击枪导线，凑近格莱迪：“你的研究是在侮辱上帝。你探究神的伟业，是在亵渎神圣。人类必须活得谦恭而感恩，就像我们来到神的世上的那一刻。”
“裁决？你他妈在胡扯什么？”
格莱迪抬起脖子，拼命挤出几个字：“这地方……到处……都有……监控镜头。”
男人到摄影机前站住，望着镜头，然后转过身，像指着罪人似的指着格莱迪，用洪亮的声音说：“神的裁决落在你头上了，乔恩•格莱迪！”
男人毫不畏惧地抬起头：“让人们看见我的脸吧，让他们知道惩罚你的是上帝的簸谷叉，理查德•路易斯•科顿。”
格莱迪警觉地看着他：“你是这帮人的头儿？这到底是搞什么？”
又是一波电流穿过格莱迪的身体，他渐渐失去知觉，模糊意识到附近的无线电里传出交谈声。
入侵者里走出来一名男子。他和其他人不同，身穿普通工作服：法兰绒衬衣、牛仔裤、工装靴。他高大英俊，蓝色眼睛，暗金色头发，宽下巴上留着林肯式的胡须。他有着运动员的身材，相貌堂堂，引人瞩目——像个乡村风格的时装模特。似乎挺眼熟，格莱迪觉得肯定在哪儿见过他。
“开始二期演化。”
“喂！给我关掉！你在乱拍什么？你们无权在这里拍摄。这是私人设施。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收到，九号收割者已入场……”
格莱迪看见一名工人肩扛大型的旧式摄像机，红灯表示它正在拍摄。一道强光突然照亮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格莱迪终于恢复知觉，发现自己被绳索绑得结结实实。他环顾四周，看见自己被捆在引力镜塔错综的管线上，绳结打得极其复杂。动手的人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没有放过。电容阵列的嗡嗡声已经消失。入侵者肯定切断了供电。真是奇怪，反科技的好战分子居然会知道拉电闸。
“不需要戴防毒面具。”格莱迪指着警报控制板上的一排绿灯说，“没有化学品泄漏。”
格莱迪发现艾尔科特被绑在他旁边，脑袋歪向一侧，老人满脸汗水，双眼紧闭。马兰诺被绑在格莱迪的另一边，绳索向左右两边伸展，整个团队是都被绑在了引力塔的外围上。格莱迪挣扎着想让手腕摆脱束缚，结果却适得其反。
马兰诺、约翰逊和其他人满脸困惑地望向格莱迪。
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应该为救赎而祈祷。”
“这是搞什么，朋友们？喂，我说，是因为供电问题吗？那是正常的，我们得到了许可。”
格莱迪看见几个戴防毒面具的人在附近忙碌，五十加仑桶装的化学品摆成几排，他们默不作声地用电缆连接化学品。大桶看起来像是巨大的电池。“你们在干什么？那是什么？”
向消防门望去，又有十二个人走了过来。
自称科顿的男人走进视野，在格莱迪身旁蹲下：“汽油里添加百分之三十的硝酸铵化肥。”格莱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又说：“这是个炸弹，乔恩•格莱迪——威力足以夷平整幢楼。把你的地狱机器送回它来的地方，还有制造它的这些人。”
十二个入侵者走到光线下，他们身穿反光的橘黄色连体服，胸口带有新泽西中央电力及照明公司的标记，但头戴硬式安全帽和黑色防毒面具，拎着工作提灯和各种工具。他们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散开，放置设备，就好像科学家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艾尔科特答道：“就是你们这种人总想把人类拖回黑暗时代。”他终于醒了。
就在这时，格莱迪看见几条黑影从实验室后部的暗处走了出来。他直起腰：“这是搞什么鬼？”艾尔科特转过身。坡卡萨和拉姆从微型太阳系上抬起头。来访的投资顾问艾尔伯特•马兰诺和斯隆•约翰逊正在用小暖炉烘干上衣，他们停下来，与格莱迪和他的团队一样，也是满脸困惑。
科顿转而面对老人：“黑暗时代是你们想带我们去的地方，艾尔科特博士。发展科技无法解答人类的疑惑，带来的只有我们假扮上帝的悔恨……还有失败。在神赐予我们的地上制造地狱。”
格莱迪哈哈大笑：“我说，头发是大自然的日历。”
“你的行为难道不是在假扮上帝？决定谁生谁死？谋杀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艾尔科特做个鬼脸，猛拍格莱迪的后背：“你的发型太可笑了。说起来，第一次见到你，我告诉格蕾塔说有个脏兮兮的嬉皮士在跟踪我。”
“不，我们是在保护神的创造。”科顿望向负责铺设爆炸物的手下，他们点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格莱迪看得出他的导师很认真，他终于扭头看着艾尔科特的眼睛，点头道：“我答应你，伯特。现在请你闭上嘴巴，开始考虑诺贝尔奖的获奖陈词吧。”
科顿转向他们，露出笑容，在管道接头上擦燃木杆火柴。火柴冒出火苗和一团烟，他拿着火柴凑近引信，引信随即蹿出火花。“你将簸起谷壳，风将带走他们，狂风将吹散他们。你将回返上主和荣光……”他望着他们，“你们的裁决即将到来。你们的躯体将回归泥土。灵魂是否永远遭受折磨取决于你们自己。利用好剩下的时间，决定你们的命运吧。”
“答应我，你不但会在脑袋里生活，也会在现实中生活。”艾尔科特使劲抓住他的肩膀，“答应我。”
科顿走向老式摄影机，摄影机这会儿安放在三脚架上，红灯依然亮着。摄影机上有一组匆忙搭设的无线电天线，说明它在拍摄这些人的死亡，并将画面向外部传送。所有设备都显得很陈旧。这整件事完全不符合逻辑。这帮人就像什么阿米什人的民兵组织，以其允许使用的最高科技，活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
“这难道不是人生吗？”
科顿对着镜头喊道：“神的日子近了，这是个残酷的日子，带着愤慨和凶猛的怒火，让土地变得荒芜，灭绝活在地上的罪人！神的愤怒将点燃烈火，火焰将一直烧到死者的地狱！谁胆敢侵犯神的创造，这就是神的裁决！”
艾尔科特转身面对格莱迪：“人生不等人。”
吼完这些，他的手下开始迅速撤退。科顿在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抱歉地耸耸肩，然后走了出去。
艾尔科特默默点头。格莱迪又看了一眼在面前创造奇迹的引力镜：“没想到这会儿我们会在谈这些，伯特。这是会载入史册的大发明。我们应该享受这个时刻。”
科顿临走前的举动让格莱迪一时间有些困惑，但看见喷吐火花的引信，他又拼命和绳索搏斗起来，结果是他的手腕被绑得更紧了。
“上瑜伽课认识了个什么人。现在已经怀孕了。他们活得很快乐。”
马兰诺在他身旁悄声啜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后来怎么了？”
艾尔科特疲惫的声音说：“乔恩，没用的。”
“呃……丽比。”
格莱迪顺着引信向上看，发现已经没剩下多少了，视线之内的引信仅有一英尺左右。很难说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因此现在还没有理由要放弃。“伯特，你的手能挣脱出来吗？”
“你不能只爱工作。你需要爱关心你的人——否则还有什么意义？”艾尔科特茫然直视前方。“你的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
艾尔科特悲伤地摇摇头：“真抱歉，你无法享受这份荣誉了。”
“我也热爱我的工作，伯特。这没什么不对的。”他指着引力镜说，“所以我们才会成功。”
“我们能逃出去的，坚持一下！”格莱迪叫道，“谁的手能活动？”
“别走我的老路。”
拉姆惊恐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不行。乔恩，我被困住了。”
“好的，什么事情？”
“我也是！”
“我都不怎么认识他们。”艾尔科特攥紧拐杖。“听我说，乔恩，向我保证一件事情。”
“天哪！难道就没人带着瑞士军刀什么的吗？或者电话？”
“你的孩子也会为你自豪。你该和他们多联络。”
机器背面传来约翰逊的声音：“他们拿走了所有东西……”
艾尔科特似乎百感交集。最后，他抬起头：“你的父母会为你自豪的。”
受困的几个人沉默地坐在那里，听着引信嘶嘶燃烧。艾尔科特惨笑道：“但我们做到了，对不对，乔恩？我们撩起宇宙的遮羞布看了一眼。”
“绝对有人需要你。比方说我。”
“对，是啊，我们做到了。”格莱迪点点头，在视野中寻找死里逃生的办法。
艾尔科特思考着他的话，他默默地望着旋转的弹子球，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是因为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我自己的研究一无所获。格蕾塔和我……我们这辈子一直在盼望我的退休。结果她先走了……”
“我们应该能得诺贝尔奖的。现在只能留给别人去发现了……”艾尔科特抬起头看着格莱迪，“至少我们知道是我们首先发现的。”
格莱迪担心地扭头看着他。“伯特，你的劝说是对我的挑战。强迫我修正我的理论，更改我的理论，然后再次更改，然后继续更改。”他笑着抓住艾尔科特的肩膀，“没有你，我真的不可能做到这些。你就不明白吗？”
格莱迪点点头。引信快要烧到一个桶的上沿了，假如那里就是引信的终点，那么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也许只有几秒钟。
艾尔科特摆摆手。“我花了好几年，想说服你为什么你的点子不可能成功。”他望着彼此围绕转动的弹子球，“结果我错了。我这辈子就没弄对过多少事情。”
“乔恩？”
“是我们成功了。没有你，我不可能做到这些，你知道的。”
“什么，伯特？”
“是啊。但你还是成功了。”
“再见。”
“多么让人害怕的念头。”
“再见，伯特。”
伯特兰•艾尔科特拄着拐杖站在格莱迪身旁：“哈，乔恩，看起来宇宙和你一样疯狂。”
引信消失在那个桶里，一道白光包裹了格莱迪。
乔恩•格莱迪看着一组弹子球在变异引力场内沿着狂野的轨道彼此旋转。这就像个微型太阳系，但空气阻力让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年轻的技师拉哈佐•坡卡萨和迈克尔•拉姆拿起更多的弹子球，扔进实验室中央塔式装置制造出的引力阱，格莱迪看得开心大笑。
他没有了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