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吧，”赞法德说，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对身边来来去去的场景置之不理。
“想谈谈你的大脑吗？”福特说。
“我觉得是这样的，”赞法德说。“且不论我的大脑被动了什么手脚，都无疑是我干的。我下手的方式很精妙，政府的筛选检验肯定查不出来。另外一方面，我本人将对此一无所知。很疯狂，对吧？”
“噢！”赞法德说。“我的大脑啊！”
另外两人点头表示赞同。
这幕场景隔了一会儿消失，他们置身于春天的牧场里，到处都是奶牛。
“因此，我就在想，有什么事情能秘密到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知道它，不能让银河政府知道，甚至连我自己也包括在内。很明显，我不知道答案。然而，我把几条线索综合起来，据此开始猜测。我是何时决定竞选总统的？尤登·伏兰克斯总统过世后不久。福特，你还记得尤登吧？”
五百个全裸女人背着降落伞从天而降。
“当然，”福特答道，“咱们小时候遇见过那家伙，大角星的船长。这家伙太好玩了。你一路闯进他的超级货船，他却给了咱们一堆马栗。说他从没遇见过你这么有意思的小孩。”
新的巨大提示语出现在天空中，代替了目录编号，上面写着：无论口味如何，玛格里西亚都能投其所好。我们并不自豪。
“你们都在说什么啊？”翠莉安问。
大海是紫色的。脚下的海滩由微小的黄色和绿色卵石构成，这些大概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石。远处的山脉线条和缓，起伏间点缀着红色山峰。近处摆着一张结实的银质沙滩桌，紫红色的褶边阳伞悬着银色缨穗。
“古代历史，”福特说，“我们一起在参宿四度过了童年时光。那时候，银河中心地区和偏远地区间的大宗货物基本上都由大角星超级货船运载。参宿四贸易侦察船先开发市场，大角星人随后向其供货。太空海盗在多德立斯战争中被扫灭前是个大麻烦，超级货船不得不装配银河科学所知的最尖端的防护盾。它们是飞船中真正的蛮族，而且非常巨大。绕行星飞行的时候甚至能引起日食。”
他们齐声大叫：“恶心。”
“有一天，年轻的赞法德决定要劫掠这样一艘船。一个毛头小子，只有一艘设计飞行高度仅达同温层的三引擎滑行船。真想忘记这件事，比猴子发癫还疯狂。我之所以跟着去，只是因为我赌他不会去，自以为十拿九稳，不想让他带些假证据回来炫耀。结果怎么样？我们坐进他的三引擎滑行船，他把这艘船改造成了完全另外一种东西，几个星期内我们走了三个秒差距[1]，用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的方式闯进一艘超级货船，冲到舰桥上挥舞着玩具手枪，要船长交出所有的马栗。这事情疯狂得超出了我的想象。赔进去一整年的零花钱。得到了什么？马栗。”
巨大的目录编号出现在天空中。编号闪了两下，随即改变；他们再次环顾四周，发现地貌也已改变。
“船长正是那个非常有意思的家伙，尤登·伏兰克斯，”赞法德说。“他给了我们食物，还有酒——来自银河系某些非常古怪的地区——当然了，还有好多马栗，我们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事后，他把我们传送回去。传进参宿四国家监狱里安全级别最高的楼区。这家伙够酷的。后来当上了银河系总统。”
“太漂亮了。”赞法德恶狠狠地说。
赞法德停了一会儿。
不管往哪个方向望去，无边无际的光海都熔为一整片炫目的光芒照向他们。
他们周围的场景一片昏暗。阴森森的雾气盘卷四周，粗笨的形体在暗影中朦胧潜行。偶尔有幻象生灵杀死其他幻象生灵的声响划破寂静。肯定有足够多的人喜欢这种东西，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套付费主题。
“再往前，”福特说，“见识过了白金星球。有点儿无趣。不过，我们觉得你会喜欢眼前这个。”
“福特，”赞法德悄悄地说。
“最古怪的东西也有人喜欢。”
“什么？”
“鱼？”
“尤登死前来找过我。”
“早些时候没叫醒你。”翠莉安说，“上一个星球被鱼淹到膝盖。”
“什么？你怎么没告诉我？”
“纯度标记，”福特答道。“我们去看过了。”
“的确没有。”
“那边的一连串沟壑是什么东西？”他问。
“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来见你？”
“什么？妈的，”他说，“把我从一场超绝美梦中唤醒，就是为了让我看别人怎么做梦？”他气冲冲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跟我说了‘黄金之心’号的事情。偷船是他的主意。”
赞法德怨恨地瞪着他。
“他的主意？”
“翠莉安和我来了有一会儿了。”福特说，“我们大喊大叫，最后出来一个人；然后我们继续大喊大叫，直到他们给我们食物，把我们放在他们的星球目录里，给我们找点儿事情做做，直到他们想好怎么处理我们为止。”
“是啊，”赞法德说，“只有参加下水典礼才有机会偷走它。”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赞法德喊着趴了下去，双手双膝扶地，低头盯着地面。他又是戳，又是捅。地面的质地很沉重，又有那么一点儿软——他用指甲能刻出印痕来。地面的颜色很澄黄，闪着夺目的光彩，他对着地面哈了一口气，蒸汽挥发的样子与蒸汽在金块表面挥发时别无二致。
福特惊讶地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商品目录，”翠莉安说，“是幻象。”
“你难道要告诉我，”他说，“你费尽周折成为银河总统，只是为了偷那艘船？”
“是什么？”
“正是如此，”其他人若是敢露出赞法德这样的笑容，恐怕都会被立刻关进墙上带软垫的房间。
“别太激动了，”福特说，“只是目录而已。”
“但为什么呢？”福特问。“为什么非得拿到这艘船？”
“谁在地上铺了这么多那玩意儿？”眼如铜铃的赞法德叫嚷道。
“不晓得。”赞法德说，“我觉得是这样的，假如我有意识地知道这艘船为何如此重要，知道抢走这艘船是为了干什么，那么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大脑筛查检验的结果中，我就不可能蒙混过关了。我认为尤登告诉我的大部分事情都还处于封存状态。”
赞法德以芭蕾舞演员般令人称奇的轻盈动作站了起来，开始眺望地平线，因为金色地面朝各个方向一直延伸到那么远的地方，这地面是那么平滑，那么坚实，泛出的光芒就仿佛……你很难说清地面泛着的光芒像是什么，因为宇宙中没有其他东西泛起的光芒能与一颗实心黄金星球相提并论。
“这么说，你认为你在自己的大脑里乱搞一气，是因为尤登跟你谈的那些事情？”
“是金子做的。”福特说。
“那家伙谈起话来没人能比。”
“不许说话，”赞法德说，“光是想睡觉就已经够难的了。这地面是怎么回事？又冷又硬。”
“没错，可是啊，赞法德我的老伙计，你该知道，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吸入了双倍毒气，”翠莉安低头看着他说，“他有两根气管。”
赞法德耸耸肩。
“我也一样。那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别烦我了。”赞法德把身子蜷了起来。
“我说，你难道就没有一星半点的线索吗？”福特问。
“不能。”
赞法德拼命思考起来，脑海里泛起许多疑惑。
“踹我难道能给你带来莫大的乐趣？”赞法德睡眼惺忪地说。
“没有，”他最后还是说道，“我似乎不允许自己接触到任何脑子里的秘密。不过嘛，”他又沉思了一阵，补充道，“我也能理解。比起信任自己，我宁可相信自己能口吐耗子。”
“难道非得让我踹你不成？”福特说。
过了一会儿，目录里的最后一颗星球从他们身下消失，真正世界的原貌恢复了。
“我就擅长这个，就不能让我一直睡下去吗？”赞法德嘟囔道，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个声音继续睡觉。
他们坐在一间装饰奢华的等待室中，房间里摆满了玻璃面板的桌子和设计界的奖牌。
“喂，别睡了，快醒醒。”
一名高个子玛格里西亚男人站在他们面前。
“嗯——呜——啊——？”
“老鼠现在要见你们。”他说。
“赞法德！快醒醒！”
[1] 秒差距，表示天体间距离的单元，等于3.26光年。——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