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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能告诉我们吗?”

“有意思,”他最后说道。

回答是又一次意味深长的停顿。

深思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

“能,”深思说,“我能告诉你们。”

“一切!”两人齐声说道。

“那答案是什么?”福克兴奋得都透不过气了。

“宇宙!”愣客威说。

“而且还得很简单。”愣客威补充道。

“生命!”福克提示道。

“很好,”深思说。“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确有个答案。但是,”他补充道,“我必须想一想。”

“那个答案?”深思说。“什么的答案?”

突如其来的骚乱毁灭了这个时刻:门砰然打开,两个男人气急败坏地冲进房间,他们身穿十字愁大学褪了色的粗鄙蓝袍和腰带,把试图阻止他们但却徒劳无功的下人扫到旁边。

“伟大的深思电脑啊,”他说,“我们设计你要完成的任务是这样的,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他顿了一下,“那个答案!”

“我们强烈要求加入!”两人中较年轻的那位喊着,给了年轻漂亮的秘书一记封喉肘。

两人互相耸耸肩。福克收敛起心神。

“不要负隅顽抗,”较年长的那位喊道,“你们无法挡住我们的脚步!”一名初等程序员被他扔到了门外。

“此刻我将不再继续谈论电脑,”深思说,“现在,请提出除此之外设计我用来回答的问题吧。请说。”

“我们强烈要求,你们无法挡住我们的脚步!”年轻的那位声嘶力竭地叫道,但他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房间里,不再有任何人试图上前阻止了。

“你指的是哪台电脑?”他问。

“你们是谁?”愣客威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愣客威示意他等一等。

“我是麦吉克塞斯!”年长的那位正色宣告。

“咱们能继续下去,提那个问题了吗?”他说。

“我强烈要求,我是乌鲁方戴尔!”年轻的那位叫道。

福克重重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愣客威。

麦吉克塞斯扭头瞪着乌鲁方戴尔。“可以了,”他恼怒地解释道,“这件事不需要强烈要求。”

“你对未来的时间一无所知,”深思宣告道,“然而通过我复杂的线路,我可以穿过未来可能性的无限增量乱流,预见到迟早有一天将出现一台电脑,我连替他计算最基本的工作参数也不配,我的最终命运就是去设计这台电脑。”

“好的!”乌鲁方戴尔咆哮着猛拍身边的桌子。“我是乌鲁方戴尔,这是不需要强烈要求的,而是可靠的事实!我们强烈要求的是可靠的事实!”

福克失去了耐心。他把笔记簿往旁边一推,嘟囔道,“这越来越像是弥赛亚[1]的戏码了,哪里有什么意义?”

“不对,我们不需要!”麦吉克塞斯气呼呼地叫道。“这正是我们不强烈要求的!”

“那些自动控制的白痴,我连一个单位时间的思考都懒得留给它们!”深思话声如雷。“我指的当然只可能是我之后的那台电脑!”

乌鲁方戴尔都没停下来喘口气就继续喊道,“我们不强烈要求可靠的事实!我们强烈要求彻底摒除可靠的事实。我强烈要求我或许是或许不是乌鲁方戴尔!”

电脑控制台上闪过一阵轻蔑的亮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觉得受到了侮辱的福克怒喝道。

“为什么是第二啊?”愣客威追问道。“你为啥总说自己是第二?你指的总不至于是多种皮质激素汗液真空管泰坦骡子吧?或者是自动沉思仪?或者是……”

“我们,”麦吉克塞斯说,“是哲学家。”

“没有什么问题,”深思用银铃般美好的声音说。“我只是时间与空间的宇宙中第二伟大的电脑而已。”

“但我们也或许不是哲学家。”乌鲁方戴尔对两名程序员挥挥手指,以示警告。

“那么,”福克问,“问题在哪儿呢?”

“是的,我们是哲学家,”麦吉克塞斯坚持道。“我们是哲学家、贤人、导师及其他思考者整合工会的代表,身份不容置疑,我们要求关闭这台机器,立刻关闭!”

“伟大的超级笨重全同源中子争论者,”深思说,每逢“r”音就猛发颤音,“能说得让大角星的超级驴子四脚朝天,但只有我才能说服它倒退着走路。”

“有什么问题吗?”愣客威说。

“难道说,”他说,“比起西塞罗尼休斯十二那台伟大的超级笨重全同源中子争论者,号称有魔术般力量且不知疲倦的电脑,你难道不是更加难以匹敌的辩论家吗?”

“伙计,让我跟你说说问题在哪儿吧,”麦吉克塞斯说,“越界,这就是问题所在!”

两位程序员在难耐的沉默中呆坐片刻。愣客威再次凑上前去。

“我们强烈要求,”乌鲁方戴尔嘶吼道,“越界或许是或许不是问题所在!”

“持续五周的沙尘暴?”深思傲慢地答道。“我算得出创世大爆炸中每个原子的向量,这种问题于我何足道哉?别用口袋计算机之流的玩意儿侮辱我。”

“你们让机器知道怎么做加法就行了,”麦吉克塞斯警告程序员,“永恒真理请交给我们处理,谢谢你们的瞎操心。伙计,想确定你们的法律地位吗?那就去查查看吧。根据法律,终极真理追寻权很显然是一项不可让渡的特权,属于我们这些工作中的思想者。要是有什么该死的机器上线,真的找到了终极真理,我们岂不是立刻就失业了?我是说,要是这台机器一上线,隔天早晨就能告诉你上帝他老人家的电话号码,我们为啥还要半夜三更坐在那儿争论有没有上帝?”

“难道说,”福克焦虑地凑上前去,“比起光明与精巧的第七银河系大学的古戈尔恒星思考者,那台能够计算出丹格拉巴贝塔星球上持续五周的沙尘暴中每颗沙粒的轨迹的电脑,你难道不是更强大的分析机吗?”

“非常正确,”乌鲁方戴尔叫道,“我们强烈要求占有严格划定的疑问与不确认的领域!”

“十亿高康大脑?”深思说话间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就是一算盘罢了——不足挂齿。”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彻房间。

“肯定出了什么差错,”他说,“比起至高超加隆大学那台能在一毫秒内数清一颗恒星里有多少颗原子的十亿高康大脑,难道你不是更伟大的电脑吗?”

“请问,能否允许我说说对此的观感?”深思问道。

两位程序员的脸上再次闪过忧虑的表情。愣客威清了清喉咙。

“我们将举行罢工!”乌鲁方戴尔扯着嗓子喊道。

“我将自己描述为第二伟大的电脑,”深思吟诵道,“事实如此。”

“太正确了!”麦吉克塞斯附和道。“要让你们见识一下全国性的哲学家大罢工!”

“不,稍等一下,有些不对劲,”愣客威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设计这台电脑的时候,特别把它设计成有史以来最强劲的一台,而不是第二伟大。深思,”他对电脑说,“难道你和我们的设计目的不一样?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伟大、最强劲的电脑吗?”

环绕房间的数个精心雕凿、上过清漆的落地扬声器上,好些个辅助低音单元同时开始工作,房间里的嗡嗡声骤然变响,为深思的声音又添加了几分力度。

“伟大的电脑啊,您的任务是……”福克开始解释。

“我只是想说,”电脑低沉的声音轰鸣着,“我的电路已经在全力计算生命、宇宙及一切之终极问题的答案了,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他顿了顿,心满意足地发现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但这个程序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运行完毕。”

愣客威和福克惊讶地互看一眼。

福克不耐烦地看看手表。

电脑说:“我,深思,时间与空间的宇宙中第二伟大的电脑,是为了什么缘故被制造出来的呢?”

“多久?”他说。

最难以分辨的嗡嗡声旋即响起,表示那台巨大的电脑已经处于完全活跃状态了。停顿片刻,电脑用丰润、洪亮、厚重的嗓音对他们说起话来。

“七百五十万年,”深思说。

接下来的几秒钟,他们在寂静中充满敬意地坐在那里,愣客威和福克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倾身向前,碰了碰一小方黑色面板。

愣客威和福克震惊地互相对视。

他们名叫愣客威和福克。

“七百五十万年!”两人齐声大叫。

到了“伟大的开启日”那一天,两位衣着庄重的程序员拎着公事包来到这里,被小心翼翼地领进那间办公室。他们很清楚,在今天这个最伟大的时刻,他们代表着的是整个种族;不过,他们的动作还是很镇定,很平静,两人谦恭地在办公桌前落座,打开公事包,各自取出皮革装帧的笔记簿。

“是的,”深思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我难道没说过我需要想一想吗?然后我突然想到,运行这么一个程序,势必将为整个哲学领域创造巨大的曝光率。关于我最终将得出什么答案这个话题,所有人都将提出自己的一套理论,请问,有谁能比你们更能在这个媒体市场中赚取好处吗?只要你们能足够强烈地不断争吵,在大众媒体上互相污蔑中伤,只要你们的经纪人足够滑头,你们就能一辈子坐享其成,大捞外快。这个主意听起来怎么样?”

这台电脑的主控制台安装在一间经过特别设计的经理办公室里,支撑着控制台的是一张特别宽大的经理办公桌,桌子由最精美的超红木打造,还垫了一层丰美的超级红色皮革。黑色地毯呈现出低调的华丽,富有异域气息的盆栽和主程序员及其家人优雅的浮雕肖像摆满了整个房间,庄严堂皇的窗户底下是树木包围的公共广场。

两位哲学家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这台电脑有一座小城市那么大。

“真是该死,”麦吉克塞斯说,“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所谓思考。我说,乌鲁方戴尔,咱们为啥就是想不到这样的念头呢?”

他们为此自行建造了一台卓绝的超级电脑,这台电脑聪明得无以复加,连数据阵列都还没有连接完毕的时候,它就从“我思故我在”开始了思考,到还没有人想到要断电的时候,它已经推导出了八宝饭和所得税的存在。

“天晓得,”乌鲁方戴尔敬畏地低声答道,“麦吉克塞斯,我觉得咱们的大脑肯定是受教过度了。”

许多许多百万年以前,一个拥有超级智慧的泛维度存在物种族(在其所处的泛维度宇宙中,他们的肉体呈现形式与我们并无什么不同)受够了因生命意义引发的无休无止的争吵,如此争吵经常打断他们最喜爱的消遣运动:獾式超级板球(这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内容是突然毫无理由地殴击他人,然后赶紧逃跑)。因此,他们决定坐下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一边这样交谈着,一边转过身,走出房间,前方等待着的生活方式远超他们最狂野的梦想。

与生命相关的问题当然有很多,其中最流行的几个分别是:人为何要出生?又为何要死去?从生到死之间,人为何要把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佩戴电子表上?

[1] 戏仿圣经中的施洗约翰,其人预言上帝将要派弥赛亚降生,要比自己重要千百倍。——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