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科幻小说 > 我不属于他们 >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三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三

半晌后,双方终于停止猛烈的炮火和激烈的辩护,我又转头问小威:“我听说你主持过一场狄兰尼的读书会。”

所有人对那系列电影要不就是很喜欢,要不就是很讨厌,中间地带是不被允许的。整体而言,我觉得能看见机器人和宇宙飞船实体映象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跟真正的科幻相比就显得有些幼稚,不过这种想法似乎不被接受。

“你喜欢狄兰尼吗?”他问,“你的胃口还真广。”

“电影呢?”他问。这句话一出,大家立刻开始热烈讨论起《星球大战》。

“我很爱狄兰尼。”我回答,很高兴他不是像其他许多人那样,说“以我的年纪来说,我的胃口还真广”。“但《特莱顿》的结局有些地方我一直想不透。”

他笑了。他的笑容很迷人,而且非常自然。看见他笑,我完全能想象女生暗恋时会做出的各种花痴举动,比方说偷偷藏起一截铅笔或一块OK绷,像《埃玛》里的哈丽叶·史密斯;或在睡前亲吻意中人的照片,像骚婆对哈里逊·福特。

他打断我,问:“你认为《特莱顿》是刻意写来响应《一无所有》的吗?”我从没想过这一点。听他一问,我思索了片刻,大概能够理解。

说得好。“有什么事能比看书有趣?”我问。

“因为《一无所有》是个暧昧不明的乌托邦世界,而《特莱顿》是个暧昧不明的异托邦世界?”我问。

“对不起。”他说,“我很讨厌别人暗示看书的人一定都是因为闲得没事做,结果自己也一样。”

“我想,狄兰尼是不是看着安纳瑞斯,自问:‘为什么新世界一定要如此贫穷?为什么一定要有饥荒?为什么对性事要如此限制和压抑?无政府社会还能不能有其他不同的样貌?’”

“我是很闲。”我冷冷回答。

“很有意思的想法。”我说,“而且他的手法非常高明,透过一个愤世嫉俗的主角的双眼来呈现选择的复杂性。”

“你在一星期内把五本都看完了?”他问,微微偏过头,甩开散落眼前的发丝,“你一定很闲。”

“就算天堂也有那样的人存在。”小威说,“布朗不停追寻他无法拥有的事物,他的所有作为几乎都可说是出于那个原因。”

“这礼拜前我没看过她任何一本书。”我说,“是珍妮借我的,我才刚还她。”

“布朗为什么——”我才开口,就听到格雷格说:“该走了,莫莉。”

“所以,你对苏珊·库珀有像勒古恩一样喜欢吗?”他问。

“圣诞节后见。”小威向我道别。我小心翼翼地起身。

我发现自己坐在小威旁边。我发誓,这次我绝对没有使用任何魔法!这么近距离看他那张帅气的脸孔依然让人脸红心跳,不只是因为那头金色的长发或深邃的蓝眼,而是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和举止。我对休比较有好感,但休就如同一根扎实的树干,小威却像微风中摇曳的新芽,或一只停歇在身旁的稀有蝴蝶,让你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把它给惊飞。就是这种屏息感。

桌子另一头,奇斯和胡山仍在为莉亚公主争执不休。

白鹿是间老酒馆,梁上挂着镶有黄铜马饰的粗皮带,还有一大张橡木吧台,后方排着许多不同的啤酒唧筒。就像其他酒吧,店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把梁木间的白色灰泥都熏黄了。我点了一杯柳橙汁,把准备好的巧克力送给格雷格。他当场就把礼盒打开,跟大家一起分享。我拿了一颗维也纳松露巧克力,心里觉得有些不应该,因为这是我送他的礼物,不过真的很好吃。

【注释】

那间酒吧叫作白鹿酒馆,我说那名字听起来很有《纳尼亚》的风格。我们在读书会上也讨论了一些《纳尼亚》的内容,拿它来和《黑暗崛起》比较,所以这么说也不全然是异想天开。我们比较了两者的结局,说来也真是奇怪,两套不同的奇幻童书结局竟然都存在着那么大的问题。这应该不是这类小说固有的缺陷,因为像《地海彼岸》就处理得很好!会有这问题,可能是因为书中的儿童主角是来自我们的世界,或因为作家是英国人——不对,加纳就不会。他不真的算是写过系列小说,但结尾都收得很好!这倒提醒了我,我还没回去买《红移》。

[1] Silver on the Tree,《黑暗崛起》五部曲的最后一部,初出版于一九七七年。

读书会提早结束,所有人都答应一起去酒吧续摊。“我会替你点一杯柳橙汁。”格雷格对我说。我没说我很讨厌英维他[2]柳橙汁,只跟他道了声谢。谁说我不懂人情世故?

[2] Britvi,英国一家不含酒精饮料与提神饮料的大厂。

昨晚的读书会非常精彩。所有人都到了,休主持得很好,碰到有人离题,他都会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拉回来。我们热烈地讨论了这套小说的季节性和故事发生的详细地点。格雷格去过北威尔士,爬过凯德凡山道,说鸟岩就跟那儿一模一样。大家都同意《银之树》[1]的结局很草率,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定会恨得不得了,而且年纪越轻,反弹的情绪就越激烈,很有意思。哈丽叶几乎是主张那些小孩主角的记忆应该被消除,但我和休都宁死不屈,其他人则依年龄分布而有不同程度的抗拒。休人很好,而且我喜欢有人坚决和我死守同一阵线的感觉。哈丽叶真的就像是成熟版的哈丽叶·范恩,我实在无法挥开这个念头。她后来总算不再坚持“我了解那样或许比较仁慈”,多少算是被我们说服了些,起码让步到“我能理解那会是多大一个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