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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三日 星期六

我们回古厅吃了顿午茶。如果餐点中只有茶、蛋糕、司康和小三明治,就叫作下午茶;但如果有热腾腾的正餐食物,就叫作午茶。今天的午茶中有道加了干酪和火腿的意大利面,但其他都是冷盘。三明治里有鲔鱼、小黄瓜、火腿、荷兰芹、干酪还有腌黄瓜,我很喜欢,但司康干得像喀拉哈里沙漠,而且只要尝试涂抹奶油,它就立刻在你手中碎成粉末。我四岁时就可以做出比这好吃的司康,不过当然没把这话说出口。或许我下次可以问其中一个姑姑(我还是分不出三人谁是谁)能不能让我下厨,她们应该不会反对。

我们之前就是在舒兹伯利买的制服。它是座小镇,而非城市,所有建筑看起来都是用同样的粉红玫瑰色石块搭建而成。

她们说来说去话题总离不开阿灵赫斯特,而且就盼着我能带回些最新消息,像是现在有哪些老师、各学院的成绩等。她们过去是史考特学院的学生,三个都是,而且比我还在意学院的表现。我完全无法理解她们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她们明明都已经长大成人,还有自己的房子——还是栋非常好的华宅,却整天无所事事,不读书、不工作,完全不事生产,只是替教堂筹划义卖活动。外婆以前也会这么做,但她仍有全职的教书工作。虽然她们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但这工作用不着三个人全天来做。她们付我父亲薪水,让他管理不动产和金钱,所以财务也不用她们烦心。她们很有钱,不过还在合理的范围内,没到富可敌国那么夸张,我想。但她们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家里,一面吃着难以下咽的司康,一面口沫横飞地回忆史考特学院过去的光荣岁月。我不确定她们今年究竟几岁,但知道她们出生在一九四〇年之前,所以起码有四十岁了。而现在,她们心心念念的,居然还是高中时代那愚蠢的学院。她们并不是为了我才装出那热切的模样,我看得出来。她们自己聊得兴高采烈,偶尔才会问上我几句。她们为什么全留在古厅?为什么三个人都没有结婚?或许是因为讨厌小孩。我对她们来说是个严厉的考验,这点毫无疑问,但我作不得数;如果她们真想要养儿育女,大可自己生上几个上流阶级的英格兰后裔,让他们接受良好的教养,不要变得像我一样阴沉乖戾。

我想我以后会继续买地形测量图,越多越好。地图依方格整整齐齐、有条不紊地分划,我可以一份一份慢慢收集,直到有天拼出整个英国。这样一来,我就永远不用担心迷路,还能知道各个地方的相对位置。不过如果我出门在外,地图都留在家里的话就没用了。我得把它们分门别类收好,出门时再把要去的地方的地图——或许还有邻近区域的地图——放进包包就行。

丹尼尔有《光荣之路》和《沃尔多与魔法公司》[2],他说这两本都是海因莱因的奇幻小说。他另外又借了我波尔·安德森的《断剑》[3]。我还在看卡拉汉那本,没想到内容那么欢乐,不像《救赎》[4],但我还是很喜欢。

“地图很有趣,真的。”我尴尬地说。虽然该尴尬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因为迟到的人是他。我上车,他将一截烟屁股扔出车窗外,发动引擎,扬长而去。他不该乱丢烟蒂,就算在停车场也一样。这是个坏习惯,可能会引发火灾。我对他非常不满。

明天要上教堂,和姑姑们共进午餐后就要回学校了,可恶。

“你买了份地图。”他说。

【注释】

丹尼尔给我的十镑还剩下两镑十便士(听起来或许不多,但我买了很多书)。我回到车站,那儿有家史密斯连锁文具店,我买了份粉红色封面、比例尺为一英寸比一英里的舒兹伯利地形测量图(我一直以为是“地方”测量图,结果显然不是。地形测量,多有意思的一个词,多有意思的一个概念。政府为了军事后勤所需测量了全国地形,然后现在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买到这份地图。好吧,反正我也没有侵略哪里的打算)。我再度回到停车场,找了张长椅坐下,在地图上找到麦克汉,也就是古厅所在的地方。正当我想到有一辆前往胡佛汉普顿的公交车应该会经过那附近时,丹尼尔总算出现了。看到那辆黑色宾利驶进停车场,我心里不由大松了口气。我折起地图,收进包包,但还是被他看见了。

[1] Callahan's Crosstime Saloon,初出版于一九七七年。

丹尼尔没有在舒兹伯利的车站等我。我以为他会在站台上,但是没有。我走出检票口,站在停车场中央,考虑要不要自己搭公交车回去。但我不知道要搭哪一班公交车,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搭。这是另一个问题。在谷地,我知道所有公交车的路线,也知道哪些车是我可以坐的。红白线去卡地夫,深红线只来往本地。一直以来,了解望道和事物运行的道理似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我从没想过熟悉公交车路线在生活中原来是这么实用,直到独自站在这里,进退维谷。我有我的包包,还有一袋书。行李不是真的太重,但总是个累赘。

[2] Waldo and Magic,Inc,初出版于一九五〇年。

舒兹伯利的前一站是彻奇斯特雷顿,我的包厢在这一站上了许多人,而一直被我舒舒服服独占的美丽角落也变得有些拥挤,我心情不禁微微一沉。我原本十分享受这趟旅程,甚至忘了自己是要回学校。

[3] The Broken Sword,初出版于一九五四年。

火车沿着威尔士边境飞驰而过。一旦离开卡地夫与新港,放眼所及,就是一大片的山丘与原野。捉摸不定的秋阳时隐时现,在午后洒下诡丽的秋光,仿佛水下流转变幻的波芒。云朵遮蔽山林,太阳露脸时,青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可以借着它的光芒看书。我从火车上就能望见苏格洛夫山;好吧,它非常有特色,想错过也难。我们以前去过埃布尔格芬尼几次,在车上我们总是会唱一首歌:“翻山越岭来到埃布尔格芬尼,希望那儿日丽风和。”见到它我心里不禁一暖,即便看到的只是车站和远山。回去写信给外公时,我会记得跟他说我经过这里。过了埃布尔格芬尼后,火车在不知不觉间穿越了边境,进入英格兰。因为赫里福德位于英格兰,勒德洛更绝对是在英格兰。勒德洛是座小小的市集城镇,从火车上看起来很像奥斯维斯利,不过多了几分温暖。

[4] Telempath,同为史派德·罗宾森之作品,初出版于一九七六年。

克鲁的火车比伦敦小许多,车上有走道和小小的包厢。包厢里有几张面对面的长椅,可以容纳八名乘客。座位上方有行李架,还挂有不同地方的黑白风景照——我这个包厢里挂的是牛顿阿伯特,从来没听过这地方,不知道它在哪儿。不过照片看起来很漂亮。一路上,包厢几乎被我一个人独占,只有一名中年妇女和她两个小孩在埃布尔格芬尼上车,到了赫里福德就下车,没怎么打扰到我。大部分时间,我不是眺望窗外的景色,就是埋首书中。看完《命运》杂志后我开始看斯派德·罗宾孙的《卡拉汉的时空交错酒吧》[1],也是我在李尔书店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