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是我现在在古厅休养,想到你,就想跟你说说话。”
片刻后,他接起电话。“莫薇娜?”他说,“出了什么事吗?”
“休养?为什么要休养?”他问。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也说我的腿被那牵引治疗一搞,反而痛得更厉害。“有可能,有可能。”他说,“不过有时疼痛代表正在痊愈,你有想过吗?”
他的女房东立刻接起电话,而且她还记得我是谁。“就是那个小孙女嘛。”她说。我不小了,而且想到山姆是我祖父心里还是会一阵别扭。我已经有外公,这个位置并没有空缺。不过我很喜欢山姆。
“他们什么也不肯跟我说。”我说,“阿巴度医生只愿意和丹尼尔谈,而丹尼尔对我也三缄其口。我说不定快死了,他们还坚持不肯让我知道。”
电话放在走廊一具类似茶几的架子上,旁边有张软垫长椅,和泰格阿姨通电话时,我就坐在椅子上。挂了电话后,我考虑自己还能打给谁。我在这儿,其他人都离我好远。问题在于我连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也没有,现在是星期天晚上,打去图书馆找格雷格也没用。我没有任何人家里的号码,连珍妮的都没有。电话旁有本电话簿,是自己手动将姓名和号码一个个抄进去那种,而非厚厚一本的黄页电话簿。我翻了半晌,没看到任何认识的名字,直到翻到M,山姆的姓名映入眼帘。除了地址外,还有他的电话号码。
“如果真是如此,我想丹尼尔会告诉你的。”山姆说,但听起来也不是太肯定。
晚饭后,我问她们能不能打电话给泰格阿姨。有丹尼尔在,她们没有正当理由反对,所以我就打了。她听到我住院的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说她毫不知情,而且不敢相信医院的治疗似乎反而让我的伤势恶化。她总是努力抱持乐观的态度,相信事情会否极泰来。这种想法有时的确非常安慰人,而且世上再也没有比她适合一起分享快乐时刻的对象,但她的乐观这时却派不上什么用场。她说她会跟外公解释为什么我好一阵子没有写信给他,并代我表达慰问。希望他不会因此担心——不会的,她应该会跟他说这治疗很有用,我很快就又能跑步。我多希望这是真的。现在,就算我的腿不再痛得撕心裂肺,也时时有种抽痛的感觉。我很肯定伤势一定是恶化了。
“如果她们肯让他告诉我的话。”我说。
我拖着蹒跚的脚步下楼吃“晚饭”,这是他们对于非正式晚餐的称呼。餐桌上摆着煮过头的焗烤通心粉,难吃到难以下咽。他们全坐在那儿,说些言不及义的蠢事,又是点头,又是微笑,我只能再度戴上乖侄女的面具。其实我很想问丹尼尔复活节去格拉斯哥的事,但想等能和他私下独处,不会被她们听见时再说。
山姆一时无语。“还是我去看看你?”他说,“我有个主意,让丹尼尔来听电话。”
我得被关在这里多久?
所以,我把丹尼尔找来,跟他解释怎么回事。他要我上床休息,和山姆谈了一会儿后,挂上电话,上楼来,说山姆明天会搭火车来看我,他会去舒兹伯利接他。
我有许多书可看,丹尼尔也不时上楼来问我要不要其他别的书。我有枕头可靠,腿也不用吊在牵引器上,还可以自己一跛一跛地走去浴室。我有一瓶水,装在一只真正的玻璃瓶里,瓶口还塞着一枚密合的水晶瓶塞。他们会将餐点送上来给我,起码没比学校的食物难吃(如果食物中有魔法,也是长久以来便存在于古厅内的魔法,没有任何其他不寻常的扰动,至少我没察觉到)。我有一台收音机,可以收听新闻、《亚奇家族》的广播剧和《园艺时间》;没想到还有《银河系漫游指南》,太惊喜了!它的广播剧非常精彩。我不是一定得听第四频道——外公至今仍管它叫“居家生活频道”——也可以转去以前大家都叫它作“轻松频道”的第一频道。听第四频道的唯一好处是可以惹恼那三个姑姑,因为它们有时可能会带给你些意外之喜,像是《银行便车指南》,而第一频道播的永远都是流行音乐。反正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
想到山姆要离开他住的地方,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想到他要来这儿就更怪了。但我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丹尼尔说他年事已高,现在已鲜少离家,我应该感到荣幸。我的确是。
屋外风势猛烈,仿佛要把古厅给吹垮。强风拍击门窗,又悄悄趁隙而入,沿着烟囱呼啸而下。躺在床上,我可以感到整栋房子都在与之唱和,仿佛一艘远扬的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