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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九月三十日 星期日

莎拉嫁给了一名叫作奥古斯特·托马斯的神职人员。这门婚事让她的社会地位上升了一层楼。他们是在托马斯担任圣法甘的助理牧师时认识的。圣法甘是我们那儿的一座本地教堂,但两人到了他转任至斯旺西附近的高尔时才正式结为夫妇。他带着莎拉搬到高尔,莎拉生了个儿子,取名为奥古斯特,但大家都叫他贾斯。可怜的莎拉过世后,他父亲将他交给席儿阿姨抚养。贾斯舅公是个战争英雄,娶了个叫作雅丝特的英国护士,我们家族的人她没有一个看得顺眼。他是我外婆最喜欢的一个表亲,只可惜能和他相聚的时间不多。

苏珊娜嫁给了一个世纪大混蛋,对方是个矿工,没事就把老婆当沙包揍,因此她带着一双女儿离家出走了。在那个年代,会被视为家族丑闻的是逃家,而非家暴。因此她将两个女儿——关德琳和欧玟留给席儿阿姨,自己前往伦敦工作。关德琳姨婆长大后变得很可怕,后来嫁给泰德姨夫,生了两个女儿,现在有五名孙儿。听她谈起他们,你会觉得他们个个完美到人神共愤。欧玟姨婆后来成为一名护士,从一九三〇年代开始便和另一名护士埃赛尔姨婆同居。她们两人就像夫妇一般,所有人也都把她们当成夫妻看待。

舒拉米思嫁给了马修·埃文斯,他也是个矿工,而她就是我的外曾祖母。她在结婚前是个老师,和她母亲一样。在那个年代,婚后继续担任教师其实是违法行为,但自行经营家庭小学,让小孩来家里上课是允许的。他们在外婆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小孩,但不幸夭折。外曾祖母在生了我的外婆蕾贝卡后也跟着撒手人寰。

席薇亚终身未婚,一手带大了所有人的儿女。

席尼在村里开了间布店,后来成为镇长。他娶了个叫作佛罗伦丝的女子,在分娩芙洛西姨婆时不幸难产而亡。芙洛西姨婆自己有三个小孩,她的丈夫感染鼠疫,死于黑死病。姨婆后来回去教书,将她的小孩交给了席儿曾姨婆抚养。因此,出生于一九五八年,不过比我大六岁的表哥皮普就成为席薇亚最后一个抚养的小孩。那时候,她第一个亲手拉扯长大的女娃——出生于一八九八年的关德琳姨婆——已经六十岁了。

我的外婆没有任何兄弟姐妹,而且由于外曾祖母的早逝,所以她由她的席儿阿姨一手拉扯长大。实际上,情况远比这复杂,如果我想解释清楚,必须从前一代开始说起。凯德瓦来德和玛莉昂·泰瑞斯——绰号“玛儿”——留下西威尔士的众多家人,移居埃布尔达。凯德瓦来德在矿场找到份工作,玛莉昂则开设了一所家庭小学,两人共育有五名子女:席薇亚、苏珊娜、莎拉、舒拉米思和席尼。我真心为可怜的舒拉米思感到难过,但能怎么办呢,谁叫他们前三个小孩都取了S开头的名字,又生了那么多女孩?

你或许会觉得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们家族,你想的或许没错,但他们都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人,那时既没有抗生素,也没有什么卫生观念,认为所有疾病都是细菌所传染。不过,就某方面来说,我觉得他们的身子骨的确都不好,因为只要对照一下菲尔普斯家族,就可以发现两家之间的差异。我改天也会写写他们的故事。佛洛莉姑婆,也就是我外公的姐姐,把这一切归罪到泰瑞斯家族的教育上。不过我实在不懂他们的死怎么会和教育有关——而且和大家接受同样教育的席儿曾姨婆活到了八十多岁。我还记得她。

我来自一个关系复杂的大家族,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都再普通不过。只是——不,只要我一想到要对某个立意良善,又对我们家族一无所知的人解释这一切,就会忍不住先举手投降。

把这一切化为文字感觉好复杂,但实际上不然;或许我该画成一张表。不过无所谓,你不必记住这些人。我真正想说的,是当你属于这样一个大家族时,就会认识所有人,也知道所有人的故事,即便这些事发生在你出生的许久之前。而当所有人也都认识你和你的故事时,你就永远不会只是莫儿,而是“路克和贝齐的莫儿”或“路克·菲尔普斯的孙女”。还有,当你需要他人的支持与照顾时,一定会有人在你身旁。那个人或许不是你的父母或祖父母,但若你亟需旁人抚养,一定会有人插手,就像席儿曾姨婆那样。但她在我外婆过世前便已溘然长辞,而当我需要某人时,不知为何,那个我以为会在身旁支持我、照顾我、像弹簧垫一样接住我的大家庭,竟就这么消失无踪了。因此我没有弹回空中,而是重重跌落在地。他们不肯承认我母亲有问题,而只要他们拒绝承认这一点,就无法对我伸出援手。等到我借由社福机构的力量逃离她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了,因为对社福机构来说,一个你熟悉了一辈子的阿姨,也永远比不上一名素昧平生的父亲。

今天,为了亡羊补牢,我终于提笔写信给泰格阿姨。

他也有他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