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就去领军服，从今天起像个军人的样子！”中村晴香厉声喝道，“你们知不知道，各国都拒绝我们的飞机和船只入境，因为害怕带有掠食者幼体，中美俄的战舰战机封锁了大海和天空，如果我们的客机、船只强行闯线就会被击毁！我们已经被世界隔绝了，接下来只能靠自己。大和民族需要战士，需要英雄，不需要废柴！收起你们的漫画、手机还有游戏机！忘记硬盘里的女优，为了日本的明天勇敢前进吧！”
“是让你参军，又不是让你去出家！”浅野倒在椅背上，伸着懒腰，“关键是……三等尉一个月有多少薪水啊？”
她猛地挥手结束了演讲。三人都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慢慢地鼓了几下掌。
“什么？就这么入伍了？”加藤拓真跳起来，“这……我还没有和我的父母商量……我还没有女朋友。”
中村晴香冷冷地看着他们：“还有件事。大和号起飞的计划，列入日程了。”
女军官中村晴香大步走了进来：“现在国民都在恐慌中，要求军队保护或发放枪支。防卫省刚做出决定，将陆军自卫队军力增加一百万，要求所有十八岁以上青年都进行登记等候征召，我们的机构也升级了，由防卫省直属，你们现在正式编入部队，授三等尉官军衔。”
三个人互相看看，突然跳起拥抱狂欢。
“那又怎么样？反正不该由我们来流血不是吗？”
“宇宙战舰大和号！启程！童年的梦想要成真了！”三个家伙握拳泪流满面。
“浅野君你在想什么？让美俄派兵登陆日本吗？”加藤拓真瞪大眼。
“这群宅男！”中村晴香愤怒地咬牙。
“那就应该让美俄来收拾这烂摊子，为什么倒霉的是日本！”浅野泽树拍桌。
38.
“据美方的说法是，掠食者的基因源码来自远古外星飞船碎片，美俄都拥有飞船碎片并破译了代码，两国研制出的生物在中东相遇，没有发生战斗，却交配了……它们的后代不再听从任何一方的指令。”三上隼人摊手说。
“各国联合封锁了日本，禁止他们的飞机、轮船出港，日本人想逃也无处去，他们现在一定恨透了我们。”夏远行看着大屏幕上的地图，一条红线围绕着日本闪烁着，那是死亡之线。线外，是禁区。线内，是地狱。
“我明白了，它们就是人类创造作为军事用途的，因为害怕它们失控，所以在基因代码里写入了不主动攻击人类的遗传本能。”浅野泽树把腿往桌子上一架，“但想必在它们的基因代码里也应该有辨别主人的本能吧。美国人为什么不肯把这个告诉我们？”
“这是为了全世界的安全。”白茹叹息，“只要有一枚虫卵漏过防线，来到大陆上，一切都完了。”
“集中精神，各位！”三上隼人敲敲桌子，“这个女人是因为用刀投向掠食者才被咬的。事实证明，这种生物的确不主动攻击人类。这和美国人传来的情报一致。”
“那些东西能在海里生存，它们早晚会来。这防线防不住。”
“喂，加藤！你这么柔弱怎么能担负起保护国民的重任啊！”浅野泽树喊。
“但我们现在只能这么做。”
“天哪……”加藤拓真捂上眼几乎要吐出来了。
“如果它们来了呢？我们怎么办？”
“母亲被咬伤了，但没有被吃掉。婴儿也没有被吃。被吃的只是他们家的狗……”三上隼人又切换了一张照片。
“只能坚决消灭、清除，没有别的办法。”
“受害者的脸都被咬掉了，但没有死。可怜……她一辈子都要戴着面具活着了。”浅野泽树摇头。
“真能做到吗？”夏远行看向她。
光照在加藤拓真的脸上，他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白茹沉默了几秒：“战争，难道只有预知胜利才去打吗？敌人入侵了我们的家园，无论如何也要战斗到底的不是吗？”
“这是日本第一起掠食者伤人案。”三上隼人指着投影屏幕，上面的照片一张张地切换。
夏远行点头：“我明白。但我想问的是，就没有对最坏结果的应对预案？”
37.
“最坏结果？”白茹看着地图，不说话。
掠食者暴怒地发出嘶吼，向女人扑了过去。
“你们当然有预案，对吧。你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造那艘飞船，你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而且知道结局是什么！”夏远行逼视白茹。
她奋力地将手中刀投向了掠食者，但刀在怪物的硬甲壳上弹开了。
“不！你不要胡思乱想。未来是不可预测的。”
孩子母亲举刀冲进卧室，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对，但是可以看到最相近的宇宙的结局。不是吗？”夏远行冷笑，“让我猜猜你们看到了什么？”
婴儿呆呆地看了它几秒钟，突然爆发出大哭。掠食者像是受到了惊吓，露出尖利的獠牙。
“我并不知道结果。”白茹迎向他的目光。
它来到婴儿床前，和婴儿静静地对视，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好奇。
“我信。你这级别哪能够知道这种绝密信息。”夏远行叹了口气，“但是……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卧室中，一只身长两米的掠食者从窗口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他？你说谁？”
婴儿的母亲在厨房，听到卧室传来奇怪的动静。她警惕地抓起了刀。
“我不信他只和我一个人对话过。”夏远行望着白茹的眼睛，观察她的眼神。
锁着的窗户被晃动了一下，锁扣被一只利爪重重地砸开。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妄想症？”白茹惊疑地打量他，“你是不是以为听到脑中有个人和你说话？这是接受芯片植入者中通常都会出现的症状，你应该去做个心理治疗。”
一间高层公寓中，婴儿床上，一个一岁大的孩子静静地躺着。
“你有点儿慌。”夏远行微笑，“你知道那秘密，你们都知道。他在控制着你们所有人。”
日本，和歌山县。
“快看！”谢小佩冲进来，“日本首相发表讲话了。”
36.
39.
“那……”程小涛意识到一件事，“全世界都会开始抢着驯养它们，这可比养狗好用多了。”
“今天，作为日本国的首相，我向全球发出恳求，恳请你们接纳我们的公民作为难民，允许他们逃离这个国度。日本的形势十分严峻，危险生物的蔓延已经失去控制，全国进入了紧急状态，民众极度恐慌。作为首相，我无法实现保护国民的承诺，但也不能看着他们身处险境。我们将绝对保证出港的每一架飞机，每一艘船上都不会带有危险生物及其卵和幼体。所有的运输工具我们将严格消毒检查，我们会要求乘客不得携带任何物品，在彻底消毒后穿着干净的衣物登舱。只请求你们本着人道的精神，接纳他们。他们只需要最基本的食物和水，可以承担任何的工作，也一定会遵纪守法。我代表日本国民，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感谢！拜托了！”
“如果这些生物的智商能意识到人类的想法，而主动接受驯养呢？”夏远行说。
全球直播画面上，首相深深地鞠躬，闪光灯闪成一片。
“喂，这和把大象关进冰箱有什么区别？前提是你得能抓住它们啊？”黄守纲喊。
“挺可怜的。”谢小佩忧伤地看着屏幕。
“的确可以养啊。”谢小佩认真地琢磨，“只要能把它们关进箱子，限制交配，就可以控制它们的数量了。”
“但没有用。如果哪个国家敢同意接纳难民而承担风险。这国家的国民就先愤怒了，没有哪国政府会不先考虑本国民众的安全。”夏远行说。
“养殖？”程小涛笑着，“亏你想得出来。”
“不过，如果有一天，中国也被怪物占领，那时，全世界是不是也会封锁我们？”
“怎么？我脸上有怪物吗？”
“是的。”夏远行点头，“所以你不能指望别人来救你。”
所有人都盯向他。
“但我们却要去拯救世界了！”白茹大步走了进来，“联合国作出决定，应日本政府要求，向日本派出多国救援部队。美、俄、英、法、德等十几个国家都表示愿意派出部队，中国作为大国当然不能落后，要担负起我们应尽的国际责任。所以国家决定派出一个精锐特种旅进驻日本，我国派驻的兵力将仅次于美、俄。”
“他们可以养殖怪物啊。”夏远行懒懒地开腔。
“把军队派到那种凶险的地方去？”夏远行惊讶，“牺牲会很大的。”
“怎么共处？这些东西繁殖极快，还什么都吃，几年内就会把日本吃得寸草不生，接下来饿死的就是人。”黄守纲冷笑。
“但驻军日本啊，不是很威风吗？”谢小佩说，“我以为你们男生都盼着这个。”
“掠食者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日本人也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和这些怪物和平共处呢？”谢小佩问。
“现在是日本人想要我们去帮他们打虫子好吗？这是要把我们拉下水。”
“那有种他们的难民别往我们这儿跑！”黄守纲愤愤地说。
“唇亡齿寒。如果怪物真占据了日本，拼命繁殖，太平洋可挡不住它们。”白茹说，“到时候你不想下水也不行了。”
“我觉得日本人宁愿和怪物同眠，也不愿让我们登陆。”许卓微笑。
“等等，这事跟我们还有关系？”夏远行问。
“镇定！这就不是我们这个级别讨论的话题了。”程小涛摆摆手。
“对。国家建立701，就是为了适应未来战争网络化、无人化的需要。你们将操纵我国最新的战斗机器人R23A……”
“美军不会任由日本失陷的吧。若是他们无力控制事态，我们应该主动出兵援助，而不是被动防御。”吴帆激动地冲到地图前，“我们空运先行，再调货轮运输，七十二小时内就能上去十个师加装备。”
房间里爆发出欢呼声。
“从长崎到上海只有800公里，那些东西能像鱼一样，在海中长期生存捕食，我们就算断绝所有航运，封锁东海、黄海，也挡不住它们。”李奇神色沉重。
“坐着高达去日本打怪兽？”夏远行热泪盈眶，“人生圆满了。”
不需要切换地图，每个人也明白，离日本列岛最近的大陆在哪儿。
“这群宅男！”白茹咬牙。
“东京若完了，整个日本也保不住。接下来……”程小涛站起，将大屏幕切换成世界地图。
“刚才你还说不想被拉下水。”谢小佩对夏远行摇头。
“这是人类首都级的大城市第一次出现掠食者。”许卓注视着屏幕，“如果东京失守，人类世界真的要恐慌了。”
“现在是坐着机器人去啊，不一样了！”夏远行说，“我好想我的同学都能看到我，能直播吗？”
“我看没用了……很快东京就要被这生物占领了。”黄守纲摇头。
“冷静，是机器人去。你们连这个房间都不用出，只需要通过卫星数据链远程控制它们就行。安全又环保。”白茹微笑。
数架武装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地面上，装甲车和坦克驶来，大队士兵开始建立封锁线。
房间里一片失望的哀号。
画面长焦推进，那生物正伏在阴影中。似乎知道它被发现了，它再次飞跑起来，逃出了画面。
“我还以为能亲自驾驶机甲呢，像电影里那样。”夏远行摇头。
“目标消失……”画面中传来日语的声音，“哦，它在那里！”
“能远程控制谁还坐在机甲里，电影里的科技还在上个世纪呢。”
直升机轰鸣着向楼顶追去，直播画面也切到直升机上的摄像机。
“那登陆的特种旅呢？全都是机器人？”
突然，这黑斑动了，飞快地向上攀去，爬上楼顶，消失了。
“国家还没有那么多战斗机器，特种旅当然还是人类。”
画面晃动着，满街都是尖叫飞奔的人群。一只掠食者攀在大型电子幕墙上，像是闪动的画面上的一块黑斑。
“那他们会面临险境的。”夏远行惊呼。
“刚得到的消息：有掠食者出现在了东京街头！”白茹大步走进训练室，打开大屏幕，调出网络直播画面。
“你以为大洋挡得住虫子？它们登陆我国是迟早的事。还不如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35.
40.
“我只能说，做好心理准备。这场战争，会比第二次世界大战艰苦和惨烈百倍。”
暴雨之夜。
“那……告诉我人类的未来会怎样？那些怪物会占领地球吗？别说你没运算过。”
美军重型直升机将中国特种旅士兵和悬吊的重型战斗机器放在野草中，然后匆匆离去，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遇见恶魔似的。
“据我的经验：有时，不知道更好些。至少你还有希望。”
夏远行和701学员们坐在控制室中，将脑中的芯片与机器人远程连接。
“你能不能帮我算一下……我未来有没有和她在一起？”夏远行问。
他睁开眼，用机器人的摄像头视角，看见了远方风雨中灯火暗淡的城市：东京。
我的寂寞 无尽的寂寞
“美军第17装甲师和日本自卫队的五个旅现在还被围困在里面，已经伤亡大半。还有许多害怕躲在家中未撤离的市民。我军必须快速打出一条安全通道，将他们救出。”白茹的声音响起，“701小队的任务，就是掩护特种旅的行动。”
躲在天边的她 可不可听我诉说
地图和需抵达的地点在视野中显现了出来。
无敌是多么 多么空虚
“我已经等不及要大干一场了。”黄守纲操纵机器人举起了重型多管机枪。
无敌是多么 多么寂寞
“天哪，我好紧张。”谢小佩说，“手心都是汗。”
“所以那首歌把你引了出来。”夏远行笑了，他开始唱。
“小姑娘躲在我背后。”夏远行说，“让我用胸膛为你遮风避雨。”
“你想多了。我只是太空虚寂寞。”
“宣布纪律：不许在战场上歧视女性、不许说肉麻酸词影响士气。”白茹恼怒的声音传来。
“你来和我聊这么久，是不是看到了我的未来？我果然是人类的救世主吗？”
“对不起指挥员同志，我帮你补充：不许在战场上气急败坏、红脸、急眼、骂人。”
“真惭愧，我以为我已经看破一切了，但现在我发现了我的浅薄。你说得对，生命就是这宇宙最大的意义。没有生命的宇宙，就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千万不要放弃战斗，你们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你们真是太缺乏纪律训练，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根本不该让你们上战场！”白茹狠狠地咬牙。
黑暗中的那个思维沉默了很久。
“所以你这么年轻的一位少尉才能有机会参加真实战役啊，你昨天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觉吧！我听见你半夜和妈妈打电话来着！”
“我怕和你聊久了，我也会对生活失去勇气。或许努力与抗争对宇宙毫无意义，因为无论如何，所有的宇宙都会被创造出来。但难道当年的抗战是没有意义的？你的计算是无意义的？科学也是无意义的？至少，我们还在思索这个问题，还在寻求终极的答案。这些努力没有意义吗？若我们不存在，生命不存在，再多的宇宙也无人感知，那才叫毫无意义吧。”
“你怎么敢偷听！”
“为什么？我好久没有和人聊过天了。在虚无之境中，我只能自己和自己对话、博弈。”
“你自己说的：装了芯片大家就联为一体，不再有秘密！”
“我明白了很多事。但我不想再和你聊下去了。”
“701的同学们，能不能打完再聊……行动就要开始了。”特种旅指挥员的声音传来。
“你很有想法。不过，不能被证明的想象只是空想。只谈空想而不求实证，那是玄学。无实证而吹嘘玄学，那是骗子。最终还是要靠数学、靠观测和实验，用证据和计算去寻找宇宙的真理。”
“对不起！”
“还有，会不会在我们的身体里，我们的脑海中，甚至构成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量子中，又都藏着一个宇宙呢？”
“拯救一号行动开始，任务目标已下发，各营各连分散占领指示位置，交替掩护前进。注意随时可能遇敌。”
“我想，我们无法理解那种高维度的存在。”
各连队士兵迅速占领路边楼房，建立掩体，一座楼一座楼、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交替向前，没有人发出声响。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创造了我们宇宙的高维度超级智慧生命体，他会不会死亡，有没有烦恼、欲望？他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思考生命的意义？”
“看看人家……一句话都不用多说。交互数据链直到单兵，这叫静默指挥。”夏远行改内部频道小声地说，“指挥员你平时教我们的自己全忘了。”
“有这种可能。”
“我先静默你！跟上你要掩护的连队，看好你的任务指示。”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确不存在。连我们这个宇宙都是虚构出来的。是某个超越我们理解的维度的智慧创造了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事，说的任何话，我们每个生命，宇宙中的所有星系、物质、时间……都只是他意识的一部分。”
夏远行和学员们操纵着重型机器走在街道上，四下寂静无声，这片城区似乎没有活人了。
“从宇宙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不论是从宏观还是微观上说，生命都没有意义。有没有感知者，宇宙都存在，也都会消失。生命起不到任何作用，更不用说个人的奋斗与抗争。”
“眼前这场景似曾相识。”夏远行说。
“那你这意思？我们还奋斗什么？还拯救个啥世界？反正一切皆空，终成泡影吗？”
“你怎么可能看到过呢？”谢小佩问。
“没有，皆是虚无。”
“是未来。我在未来看到过。”
“那活着有何意义？人类有何意义？”
“可你不肯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是的。只是一个膨胀又破裂的泡泡，在一瞬间消亡，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千万亿年，对永恒来说它毫无意义。”
“也许你们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我们都看到过一个未来，只是不知道大家看到的是不是一样，才会互相试探。但我想，你们看到的未来，一定也不怎么好，所以没有人肯说。”
“包括我们的宇宙在内吗？”
“在我看到的未来里……”谢小佩欲言又止。
“不要沉迷。一切皆是梦幻泡影。”
“别说。我不想听。”夏远行大步向前走去。
“听起来我可以利用这系统去经历很多不同的人生？”
远处，暴雨声中，隐约可以听见枪炮声了。
“我可以把你的大脑与演算系统链接。你可能通过微观量子世界，看到与我们振动参数最相近的平行宇宙，那种感觉会很真实，时间感会错乱，你会觉得你在那个世界已经过了一生，醒来后却发现只过了几小时，如同一场大梦。”
“是市中心……国会议事堂和皇宫方向，日本自卫队第1师团第2联队就在那里。”
“我也能看到吗？”
“保持推进速度，注意侧翼敌情。优先确保已占领交通线安全畅通。”
“应该说，是因为有无限的多维宇宙，所以能容纳无限的可能。”
“我们就沿着这条自黑道一直向前吗？”吕昱问。
“按你的说法，平行宇宙是无限的，所以任何一种可能，都会有一个对应的宇宙？”
“是目黑道！”白茹气得要晕过去。
“你说的不科学。我无法预测我们世界的未来。我所看到的，只是和我们的世界相似的平行宇宙，它只是有一定概率在某段时间线上会和我们的未来一致，也许因为极微小的变化，或许是某个人的一念之间，或许只是一个量子的随机颤动，就演化为另一种未来。你也可以认为，那只是我的一个梦。或者我个人的一种猜测。我没有拯救世界，是爱好正义和平的人类共同拯救了我们的世界。”
“别和吕日立一般见识。”李奇说，“他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念。”
“等等、等等！”夏远行说，“这也太扯了。你是说，如果没有你预测未来，我们现在会输掉‘二战’？现在中国会被日本人所统治？德、日、美三强鼎立，各掌一洲，瓜分世界？”
“李大可你活得不耐烦了！”
34.
“够了没有，收起你们的网吧习气，别跑到前线来给我丢脸。”
“好，我会向政府报告你的推断。希望我们能改变未来。”
“右前方楼内发现敌情！”一个红色警报信标在地图上显示出来。
“我明白……我只是……报告演算的结果。数学是没有情感的。”
“白金台公寓内有生物体活动……三营9连进行清理，保证防区安全。6连包围楼外区域准备支援。”
“什么？南京失守？这绝对不行！首都是不能丢的。一丢民心会崩溃的。”
“明白。”
“是的。如果在上海开战，我们会付出极大的伤亡。我们的精锐会损失殆尽，并且可能出现崩溃，导致南京很快失守……”
“是我要跟的连队。”吴帆说，“哥们儿先走一步了！开打了你们眼馋吧。”
“事实上，国民政府也有计划在上海与日决战。您推演过这战事的结果吗？”
“要帮忙说一声啊。”夏远行羡慕地说，“挨打了别死撑。”
“在哪儿是军事家要考虑的，北平，或是上海。关键是主动权。只要能打破原有概率，将战争拖入持久战，我们把战争拖得越久，我们最终胜利的概率就越大。”
“你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啃得动这十二吨重的铁家伙？”吴帆冷笑。
“主动出击？在哪儿？”
枪声猝不及防地在身边响起，众人都身子一颤。
“不要等敌人发动战争。把时间参数控制在我们自己手里。”
“在那儿！”一只怪虫跳出花园，飞速攀上楼面。
“您的意思是……”
黄守纲举起重机枪，一串子弹在楼面上溅起尘烟，那东西急速地跳进了窗内。
“你之前说的是对的。我们必须努力起来，改变未来。我们要争取主动权。”
“没打中！”众人遗憾。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
“谁让重机枪随意开火的！楼内可能有我方士兵和居民！”指挥员严厉的声音传来。
“我只是直接看到了平行宇宙中的结局。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这结果发生的概率是61%，那个未来如此真实。直到现在，我还浑身冰冷。”
黄守纲吓得吐吐舌头。
“你看见了这一切？”
楼内也传来枪声，战斗开始了。
“没有注定的结局，只有可计算的概率。我看到的，只是千万结果分支树上的一个可能：日军在1940年击败中国，建立傀儡政权。之后兵力转向苏联，苏联不得不将大量军力布于东方，导致被德军闪电战击败。1941年11月，莫斯科失守。同年12月，日军袭击珍珠港，重创美太平洋舰队。1942年，日本海军以八艘航母对三艘航母的优势在中途岛与美海军决战，美国损失了所有航母，之后一直被压制，造的舰只刚出港就被日、德潜艇打沉，造船厂都遭到轰炸难以施工。美军也无法再援助欧洲，苏联于1944年被德、日瓜分。美、英在1945年终于同意签署停战协定，承认日、德对欧亚大陆的占领。1945年9月15日，日本宣布，成立东方帝国，将整个亚洲和澳洲，甚至南极洲都划入其版图。”
频道中不再静默，充斥着士兵的喊声。
“不……这不会是真的。”
“在楼上！在楼上！”
“1945年……中国战败了，我们被日本所吞并。”
“那个东西打不死！”
“这么快？何教授，你看见了什么？”
“用手雷。”
“我看到未来了。”
“有人受伤！”
1937年，离未来还有715705小时。
“安全通道里有大量尸体！太可怕了。”
33.
“地下车库！一大群！数量极多！请求支援！”
“告辞。”
“重型9号，去车库！”命令传来。
“你走吧。”
吴帆操纵他的9号机器人大步走入地下车库通道。
“我明白了。我再次说，我敬重您这样的人。可惜，最后活下去的是我这样的人，不是你。有骨气的人，可都死了。”
“天哪！它们在这儿建窝了！”吴帆的惊呼声传来。
“我知道了。我这儿子平时闷声不吭，我真想不到，他能做得出这种事来。我三个孩子，只剩下这一个，我怎么会不想救他呢？但我若就此低头，那又把我那战死的大儿子，病饿而死的小女儿和妻子，还有千千万万不屈而死的人置于何地呢？”
人们切入他的机器人视角画面，看见地下车库中数百只黑影密集、翻跳。
“何教授。您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没有您，自然还有大把的人才为帝国服务。帝国想要的，早晚都会得到。我是真为您好。对了，有一件事您可能知道了吧。今天下午，您儿子在学校升旗典礼上高呼‘中国不会亡’，已经被逮捕了。您不打算救他吗？”
“2班撤回来！”
“平民念及家人，苟活以图明天。我可以理解。但我知道你们想要我手中的研究成果，去帮助你们赢得战争——征服世界的战争。我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不可能。所有资料我都烧了，一切都记在我的脑子里，但你们拿不走它、有多少军队也拿不走。”
士兵们飞奔着往回跑，但跑在后面的被怪兽所扑倒。
“何教授。坦诚地说，我很敬佩你。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也很无奈。反抗帝国的人都死了，我得活下去，我也有一家老小，他们也得活下去。你说几百年后这帝国存在也好，覆灭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当年满清留发不留头的时候，如果大家都那么有骨气地把脑袋丢了，只怕也等不到大清灭亡的那一天。作为老朋友，我劝你一句，先活下去再说。活着，才有未来。日本人能坐多久江山，一百年？三百年？最后这天下还不是我们中国人的。那时的日本人也早成为我们的一个民族了。”
吴帆惊呆了：“我没法开枪！有人被……天哪，我不能看……”
“那些靠武力和屠杀建立起来的帝国，今天在哪里呢？你让我有历史的眼光，那就看看历史吧。中国被打败过，却不会真正屈服，企图征服我们的人最终都失败了，而我们的民族却屹立不倒。”
“眼睛不要离开屏幕！”白茹喊，“这不是害怕的时候！”
“战争总是令人遗憾。你说得对，几百年后，有人还会记得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吗？人们所记得并歌颂的只是英雄和征服者，是给他们带来荣耀和强大的人。”
“重型9号，立刻开火！掩护2班撤离！”指挥员喊。
“是啊。我没有长远的眼光。或许几百年后，那时的国人会称颂这个帝国，并以之为自豪。但我生在这个时代，不幸还记得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在南京举行胜利典礼？你们怎么有勇气面对那些地下的尸骨呢？”
吴帆怒吼着启动了机枪，车库中血花飞溅，车辆被大口径子弹打成废铁。
“何教授，您能够预测未来。却为何没有长远的历史眼光？民国内战不断，民众困苦。而在皇军统治下，却是一片安宁乐土，东北的兴盛和上海的繁华已证明一切。而现在，战争结束，中华和大和两个民族已经统一到一起了，西方也承认了他们的失败，接下来，就应该齐心合力，创造一个历史上空前的伟大时代。”
“它们冲着我来了！太多了！”吴帆处于极度恐惧之中。
“现在在你的口中，已经听不到‘中国’两个字了。学校的课本也全面更换了，也许再过个十年，或不用十年……这片土地上的孩子们已经不知道中国为何物了。当他们被送上战场，还以为自己是在为国而死呢。”
“镇定！你并不真的在那儿！”白茹喊。
“这是我们亚洲崛起于东方的时刻，因为将士们的英勇奋战，美国与我们终于签署了停战协定。帝国的版图东起夏威夷，西至里海，北至北冰洋，南至南极洲。这将是空前强大的一个帝国，这是属于黄种人的时代。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但晚了，吴帆感觉自己就要被吞没，惊恐中将两枚导弹发射了出去，在近处引发了巨大爆炸。机器人和它背后的士兵都被气浪所推倒。
“我不会去的。”
吴帆在控制台上身体猛地一抖摔在地上：“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何教授。战争终于胜利了。民众们都在外面游行欢庆，我们希望您也能代表科学界参加明天南京的胜利典礼，车就在楼下等着。”
“你脱离岗位了！”白茹愤怒地冲到他身边将他拎起来，“给我回去，机器人不能失控。”
1945年。
“我去帮他！”夏远行要启动机器。
32.
“站住别动！你有自己的岗位！8号你去！”
“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进行这工作。”
“我来了！”谢小佩的声音都在颤抖，她脸色发白，仍然大踏步向前。
“是的。您也知道，现在国民对日抗战的呼声很高，但政府很清楚我们的国力还太弱，准备仍不足，所以一直在犹豫。如果教授您预测到了战争即将爆发，那么不如对战争的结果也做一下演算。”
最后的几名幸存士兵从地下车库跑出来，他们全部带伤，身后追着大片的怪物。
“战争的结果？”
谢小佩咬住嘴唇，双手擎起两挺机枪，开启点射模式，交替喷吐火舌，跑在最前面的怪物纷纷地惨叫倒地，十几秒内，没有怪物能冲过地下车库出口处的黄线。
“无论如何，你做出的预测，我将立刻向上面报告。也许他们将信将疑，但有所准备也是好的。另外……不知教授您有没有预测过……”
“干得漂亮！”701小队发出喝彩！
“不……没那么简单。我们做出改变对未来的影响是无法预测的，也许更好，也许更糟，更不可控。”
2班的幸存士兵被接应回到谢小佩的重型8号身后。吴帆的重型9号狼狈地从车库中也爬了出来，身上攀满了怪虫。
“但我们就是要改变未来啊，如果我们能预测到战争发生的时间，我们就可以有所准备，甚至赢得战争。”
“别开枪，我看不见路。”吴帆喊。
“因为我所预测的，是我们并不知道未来情况下所发生的结果。一旦我们世界的参数发生改变，哪怕是微小到一个人的思想，都会对未来结果产生影响。改变越大，结果相差越远。所以如果我们想主动做出改变，结果就会是未来也随之改变，不再如预测的那样。”
“看雷达地图。”白茹提醒。
“任其发展？为什么？那样对未来预测的意义在哪儿？”
谢小佩继续开火，把攀在9号身上的虫子全部打落。
“战争可能将在三个月后爆发，在北平。在时间镜像中，我看到了当时的报纸，上面还有具体的时间。不过我想这时间只是一种可能，如果我说这时间反而可能变成一种误导。但是如果我们不主动做什么，任其发展，最终结果很可能是一样的，误差不会太大。”
“别打着我了！”吴帆喊。
“您看见了什么？”
“我有分寸！”谢小佩精确地让子弹只落在虫子身上。
“我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否正确。但是我看见了，一切是那么真实。所以，我想，至少这样一个平行宇宙是存在的。这意味着我们的世界也极有可能变成那样。”
大片虫群向谢小佩涌来，谢小佩边打边后退，一步不乱，虫子在她前面二十米处就无法再靠近。
“您……您已经做出了计算？”
“弹仓需要更换。请求支援。”谢小佩说。
“战争就要爆发了。”
“6号。”白茹喊。
“您说什么？”
“来了！”夏远行早等不及，驱动机器跑了过去。
“只怕……来不及了。”
十五吨重、近3米高的重型机器人跑起来地面都在颤动，需要精确地平衡控制才不会摔倒。周围的士兵纷纷退避。
“您对那件事情的预测，给政府争取了很多应变的时间。现在，政府高层对您的项目开始重视了，如果您能做出更多的预测，或许就能为飞船项目争取到更多投入。”
他跑到时，谢小佩打光了最后一发子弹转身。
“人类其实一直都在预测未来，比如天文学、气象学，我们知道何时会有日食，也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只是以前没有人用量子物理学的方式去计算。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为什么我居然可以直接用大脑感知到未来……或者说，另一个平行宇宙。这很可能是脑电波的一种量子态同步现象，我将其称为时间镜像。如果能破解这个问题，我想我也能在物质的时空跃迁上取得突破。甚至我们在不传输物质的情况下，可以先将我们的意识传送到遥远的星系，甚至另一个宇宙。”
“看你的了。”谢小佩抬手和他做了一个击掌换班的姿势。
“天啊！如果这是真的，这是人类科学上最激动人心的突破。从此我们可以预测未来了？”
“不会比你差的。”夏远行有心秀一把枪法，但实战起来才发现机枪后坐力惊人，整个钢铁身躯都在震颤，真不知道谢小佩是怎么控制弹道点射的。
“是的。可以这么说。然后，我试着在机器中输出数据，对三十天后将发生的事进行计算。然后，我就看到了……”
他满头大汗地撑了几秒，虫子已经冲到了距它不到两米的地方。
“您是说，你突然看到了未来？”
谢小佩从赶到的支援车上取下弹仓换上，又走了回来，和夏远行并肩作战。
“不……我后来意识到，这不只是个梦这么简单。因为当时的感觉太真实了，那不是梦境可以模拟的。但我的学生却非说我当时晕过去了。我感觉我和他们好像不在同一个时空中……突然我想到，难道当时我真的看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自己？或者说，时间树上的另一个自己，找到了答案的自己？”
最终，虫子们缩回了车库中，他们面前的斜坡上倒下了一片虫子，身体都被重机枪子弹打得残缺不断，仍在垂死挣扎。
“听说以前也有科学家在梦中得到答案的经历，是因为大脑在睡眠时仍然用潜意识思考的缘故。”
“打成这样都不死？”夏远行惊呆了。
“说起来像一个梦。也许确实是一个梦吧。那天，我太疲劳，在连接实验时睡着了……他们以为我晕过去了，吓坏了。但怎样也叫不醒我。其实，那时我却认为自己是清醒的，我仍然在实验室，我的学生在周围看着我，然后，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答案。它永远在变化，每一次运算它都不同，但这就对了。因为每一次运算时，时间也是不同的。如果我把时间也作为一个变量考虑进去……我想到了。然后我突然醒了过来。”
“它们的身体会快速重生，除非被彻底打成碎片……我们没那么多子弹……另一个方法……”谢小佩开启了点射模式，一枪一个地打爆虫子的眼睛，“从这儿打进去，爆掉它们的大脑。”
“后来，您取得突破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么强的后坐力你是怎么控制弹道的？”
“这种实验没有办法让别人来做。我只能自己体验发生了什么，也只有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我想计算什么。”
谢小佩冷漠地看了夏远行一眼：“你说话的样子像个菜鸟。压枪不会吗？”
“您用自己做实验？这太危险了！”
“游戏里我也是枪神好吗……但游戏不会把你全身都震得要散架……”
“其实我当时几乎都绝望了。一个最重要的数据怎么算也无法得到答案，或者说，答案在一直变化。我想我也把我的脑子用到极限了，那段时间我几乎像个游魂，任何时候，脑子都在思索。我试着将我的大脑与实验机器相连接，但是思维却更加混乱。我感觉自己要疯了。”
“不要在这里纠缠了。封闭这座楼。然后继续前进。”指挥官下令。
“您的计算机研究取得进展了？”
3号重型机器人上前，喷出速干混凝剂，将车库出口和大楼出口封死。
“不是我。”
出口最后一条缝封闭前，夏远行似乎听见了里面绝望的喊声。
“何教授。您怎么做到的？您怎么可能提前预见到这件事呢？甚至准确到了日与分。”
“里面还有活人？”
1937年，离未来还有715726小时。
“怎么可能呢？”谢小佩说，“你幻听了。”
31.
“那些虫子不主动攻击人类的，所以如果还有人，被封死在里面的话……他得多绝望。”
“真的没有时间啊。不是我没有时间，是国家没有时间，我们已经落后百年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这是战争。我们同情不了每一个人。也不能为一丝可能而再搭上更多生命。”谢小佩转身离去。
“您要注意身体啊。千万别太累。中国科学不能没有您。”
夏远行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我恨不得能天天住在地下实验基地里呢，若不是您来，我也不想重见天日。吃饭这种事，太费时间了。我们的团队吃饭时也在讨论技术问题。”
整支队伍又恢复了沉默向前，刚才的惨呼声已经消逝，不再有人听见。
“感谢您。何教授。感谢您为中国科学做的一切。您太清苦了，现在还住在这样的陋室中，吃着粗茶淡饭。”
41.
“我懂的。其实想研制出量子计算机和跃迁飞船，也许要花上一百年甚至更久，需要数代人不断地努力。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不断地实验，不断地失败，一点点地向前摔爬，但终点还在千万里之外，甚至永远没有终点。但是在研究中，我们培养出了自己的科学人才，我带的团队和学生们，他们都很优秀。中国从来不缺好的种子，只是土壤环境还太差。我希望我死之前，他们可以成长起来，培养更多的学生。这样一代又一代，我们的人才越来越多，总有一天……我知道那一天一定会到来，我们会有计算机，会有跃迁飞船，会登上新的行星，那时我们的国家已经强大了，人类也不再有战争……虽然我看不到那一天，但正是对未来的相信，才让我能坚持下去，不论有多么艰难。”
“中国人的援军真的会到吗？”三上隼人坐在他的机甲一号上，怀疑地问。
“一个国家要强大，不可能没有科学的。就像一个人穷才更要读书一样。这些道理我们都懂。中国过去是大国，未来也是。大国不能没有一流的科学，更不能没有您这样的一流科学家。只是国家现在实在太困难，所以……难为您了。”
“他们在白金台那里遇到了点麻烦……就是倒着杉本联队全军尸体的那个地方。”浅野泽树说，“我很好奇他们看到满地的尸体了，还敢在那里停留？”
“我明白……毕竟，国家还有太多人吃不饱饭，读不起书。军队穿着草鞋，拿着清朝的汉阳造。这种情况下，搞什么飞船研究、计算机研究。就像一个穷人不种田却天天仰望星空、想理解宇宙的运行一样可笑。”
“你真的确信那里还会有尸体吗？”加藤拓真呆呆地发愣。
“哦，政府并没有说要中止这项目……只是……经费可能会缩减很多。原计划用三十年的时间造出跃迁飞船的实验初型，现在看来，可能需要五十年时间甚至更久。而且……如果中日全面开战的话……”
“加藤！你这么单纯的人怎么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是，这可能是一个无底洞式的项目。但是政府也知道美、苏、德、日等各大国都在进行这样的实验，想找到古代外星飞船残片中所记录的那些宜居行星。当时大家认为如果一旦真的能将人类送到那些行星上，地球人就完全没必要再为争夺地球领土而战争。世界大战也就不会再爆发，各国将转向对新星球的移民与开拓。我也是因为这个项目才回到国内。当时我很兴奋，也很疑惑。兴奋是因为我的祖国终于也想和列强在科学上进行竞争，疑惑是贫穷的中国能不能支持这样的项目。当时中央研究院蔡院长对我表示一定全力以赴，绝对不能输掉这场对未来的竞赛，我和他一样激动，要为国家拼出个未来。不过对今天这样的结果……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单纯的人才会说实话啊。”加藤拓真看向四周，“等他们赶到，有没有机会看到我们的尸体呢？”
“何教授，如果能有省钱的试验方法那可真是太好了，牺牲些人力也没什么的，毕竟，每天都有人在战乱和饥荒中死去。现在上海地下的飞船实验基地已经耗费了太多资金。国家现在正在打仗……所以，经费可能……”
“那些虫子早就撑到吃不下了。但它们是有智慧的，它们会把尸体藏起来，自己也会藏起来。它们会伏击，会寻找我们的薄弱点。它们是有战术的，甚至好像有一个统一的大脑在指挥。”浅野泽树说，“我们在和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作战。”
“我在德国做过类似试验。如果，我们把人脑也看成一台计算机，并把它和机器相结合……但难题是如何对神经元产生的电脉冲进行控制……这十分危险，实验者很容易迷失，不知道自己是人类还是电脑，甚至丧失人的感情，沉浸在虚拟演算中无法回到现实。”
“日本……果然会成为漫画里那样的地狱之国吧。人人都想逃离的地方。”加藤拓真望着凄厉风雨中的东京，心情绝望。
“那么，您是否也能用某种办法证明，预测未来是可以做到的？”
“全怪那些浑蛋做了太多的特摄片了！什么哥斯拉！奥特曼！日本沉没！但现在怪兽来了，奥特曼哪儿去了？”浅野泽树怒吼着。
“当我的导师向我说起时，我也不敢相信。但他用数学向我证明了这是可行的。全世界能理解他的算法的人，大概不会超过五个吧。如果我们不进行这方面的研究，让美国、德国，甚至日本在计算机的研制方面领先的话，中国可能就永远没有在科学上赶超的希望。”
“英雄就是现在仍站在这里的我们啊！”三上隼人抬起机甲的电锯，“没有了子弹也要战斗下去，没有了手脚也要战斗下去！这就是漫画里的英雄所教给我们的啊！”
“您说的这个太神奇了。我想没有人可以理解的。”
“你个废宅！没有手脚怎么战斗下去啊？用嘴巴咬着刀吗？你看漫画都看傻了啊！画这些热血漫画的人，现在早跑没了。”浅野喊。
“我刚才提到，量子计算机可以用来对未来进行推演。它的计算方式是从所有可能平行宇宙的模型中找到一个与我们的宇宙相符的，然后进行时间推进模拟，也可以说直接看到我们想看到的未来，甚至可以精确到秒、微秒，任何一个瞬间的任何场景。因为它模拟出的是整个宇宙的所有粒子和能量的运动，也包括了人脑的思维。”
“如果日本真的完了怎么办？”加藤问，“乘上大和号离开吗？”
“何教授，您在数学和物理学上的才华曾得到爱因斯坦等大科学家的赞誉。我完全相信您的学识。只是……您如何能让普通民众和政府官员们也理解科学投入的重要性呢？毕竟，现在大家最关心的，是世界大战是否会爆发，政府究竟有没有决心和日本正式开战。一旦开战，能不能打赢。”
“我想登上大和号，但不想用这种方式。”三上隼人叹息。
“并不是没有现实意义。中国之所以落后，不是因为没有广大的土地，不是因为没有众多的人口，而是落后在科学与教育，我们国家有上亿的人甚至不识字。如果我们拥有了量子计算机，我们可以用它来代替人脑进行演算和科研，它的计算速度是人脑的无数倍，这就像我们突然拥有了百万个科学家。我们的所有的技术都会得到极大的发展，这是中国能快速崛起的最快方法。”
“要完蛋的不只是日本，全世界都会灭亡的。那些国家以为可以把虫子挡在日本吗？海洋根本阻止不了它们！”浅野泽树咬牙，“你们知道核捆绑吗？”
“可是……您也明白，现在国家非常穷。政府不太可能投入太多经费在这样一个……只是用来演算宇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现实意义的项目上。”
“就是据说某些核大国在遭到核攻击时，会向那些并没有攻击它的国家也发射核弹，这样可以使全世界都倒退到原始时代，以免自己的国家独自毁灭被人所欺？”三上隼人问。
“所以，我们才需要计算机，而且是利用量子在微观维度进行计算的机器。”
“是的。如果他们可以这样做。我们也可以！只要一架神风战斗机，就能把虫子送到海里去。”
“那么，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浅野，你在说什么啊！”加藤拓真惊讶，“这想法真可怕。”
“是的。如果靠人脑，这种计算是不可能完成的。”
“难道会比日本独自灭亡，全国人都沦为被世界歧视厌恶的难民更可怕吗？”
“那需要极大的运算量吧。”
“看那里……”加藤拓真抬起他机甲的手臂，指向远方，“援军。”
“事实上，是科学。用计算，用巨大的能量改变引力场，制造微型黑洞，寻找到那个精确点，穿越时空。同样，用计算，也可以对宇宙的变化做出推演，从而对未来做出预测。”
包围着他们的虫群转身，淹没街道向远处冲去，几百米外，中国军队的机甲出现了。
“那我们又怎么做到你说的魔法呢？”
“我们是前来援助的中国部队。”指挥官用英文向日本驻守军喊话，“将掩护你们突围，请迅速向我们靠拢。”
“前提是你要能进入更高维的宇宙并在那里运动和生存。”
“明白。万分感谢！”三上隼人也用生硬的英文回答。
“但你说过我们可以改变电影，从更高维的宇宙。”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夏远行切入频道，“小三，是你吗？”
“不。宇宙间是不可以沟通的。你可以在理论中计算出它的存在，但你无法影响它。就像你看电影，电影上的那个人并不是你，你也改变不了他的剧情。”
“小三？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白痴会这样称呼我！听到你的声音真好，远行君笨蛋！欢迎来到日本参加虫子盛宴，确切地说，是它们的宴会。”
“那么人类是不是可以去找一个最好的宇宙，生活在那里？”
“你认识的国际友人还挺多嘛。”谢小佩的声音传来。
“是的。”
42.
“让我思考一下。这听起来……太美妙了。就像无数部电影，包含了世上所有的剧情？”
中国核动力航母四川号在风暴中行驶。
“无限只能存在于无限之中。它们自己就是宇宙，时空在它们内部。只有当你触碰到它时，它才会出现在你面前。之前，它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或者，你可以这样想。我们的宇宙爆发，消亡，一切重回虚无。过了不知多久，一个新宇宙爆发，消亡。如此轮回，最终会产生无数宇宙。时间是无限的，所以，所有的可能都会出现。”
战斗机器人被锁链紧紧加固在甲板上，随风浪起伏，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不可思议。那得多大的时空，才能存下这无限的可能？”
谢小佩在洗手池前吐个不停，夏远行靠在墙上，无奈地看着她。
“从第一次爆发、第一束光、第一个基本粒子的诞生开始。下一个粒子飞往什么方向，所有物质的随机分布、组合、星系、恒星、行星的形成、出现生物、每一个生物可能做出的每一种选择……所有的可能。”
“你居然不晕船？”谢小佩在百忙间疑惑地问。
“所有的可能？你指什么？”
“看来你这辈子是没指望当飞行员了。”夏远行毫不同情地打击她。
“电影和现实的区别，不过是电影胶片是二维的，而现实世界是三维的。零维宇宙是一个无限小的点，等于无。但当点运动时，时间产生了。点运动和时间的轨迹产生线，也就是一维世界。线的运动又产生面，也就是二维世界。面的运动产生立体，就形成了三维世界。而三维世界的运动就会产生四维世界，如此类推。每一个高维世界都包含其低一个维度世界的所有运作与时间。直到穷尽所有的可能。”
“我本来也没想当！”
“但那是电影啊，在现实中我们怎么做呢？”
“可是我们不是有飞船吗？当宇航员素质要求更高吧。”
“电影中要实现这特效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将一张胶片上静止图像里的人抠下来，然后贴到另一张胶片上。另一种是暂停拍摄，让这个人到达另一处地方，再拍摄，和之前他在另一处的画面相连，当胶片运动起来，时间继续时，就变成他瞬移了。”
“太空中才没有晕船这回事好吗？”
“当然。”
“那些太空站那么快绕着地球转，真的不会晕吗？那宇航员固定在一大轮子里飞转是为什么？”
“你知道电影特效吗？一个人站在镜头前，突然他放了一个魔法，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离心机超重训练！没文化真可怕。”
“比如？”
“和我吵架是不是就不晕了？”
“可以这么比方。电影里的角色不知道自己在电影里，是因为他不懂得宇宙的原理。但一旦他懂了，他可以做一些在他人看来是魔法的事情。”
“不，更想吐了。”
“你是说，我们在一部电影里？”
白茹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次行动基本完成任务，但也暴露出很多问题，主要是作战经验不足，还有组织性、纪律性上。回去后要严格总结。从现在的情况看，想把虫群消灭在日本已不可能。最新的消息，虫群已经在釜山登陆，海峡防线不复存在。如果朝鲜半岛失守，或是虫群在我国沿海登陆，东亚大陆就危急了。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立刻赶回洋山港水下基地，未来计划很可能要启动了。”
“这是个很复杂的话题，但我们可以打个比方。你看过电影吧。宇宙也像是一部电影，空间本身是静止的，就像单张胶片，无数的空间更替时，运动和时间才产生了，就像电影开始播放。”
“未来计划？你是说，飞船要升空？”夏远行惊问。
“何教授，预见未来的原理是什么呢？”
“是的。如果未来一号的预测没错。地球将面临大的灾难，虫族会席卷全世界。我们必须立刻启动未来计划，飞向宇宙，为国家民族还有人类保留希望的火种。”
1936年，离未来还有735984小时。
“那我们呢？我们会随飞船升空？”
30.
“是的。全球几十亿人里，只有不到两千人能被选入登船。这是你们莫大的荣幸。”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不……”夏远行惊呼，“我想的不是这样。我原以为只是像以前的宇航员一样上天去转一圈，然后就回来享受欢呼荣耀。可是现在你的意思是，抛下地球上的人，我们自己逃走？我的父母怎么办，我不能让他们留在这儿！”
“你……多大岁数了。”
“夏远行，你要顾全大局。你是军校学员，即将授衔成为军人。你的职责是为全人类的存亡而奋斗。这时候，个人的小家只能顾不上了……”
“我只是设计理念和实验原型的最初制造者。是后人将它变成了真正的超级智能。”
“我没听懂！把全中国全世界的人都抛下，这叫为全人类的存亡奋斗？”
“是你设计了未来一号？”
“有人要留下战斗，而有人必须离开！你以为你可以选择吗？你以为我还有登船的所有人都没有父母亲人吗？我们都没有选择！登船不是逃跑，是去为人类寻找新的家园！我们需要的不是懦夫，而是勇士！能有决心离开自己的故乡，告别家人，踏上未知艰险旅途的人！”
这个声音和未来一号的声音完全不同，夏远行能听出这是人类的声音，因为有感情的波动。
“大道理说得挺好。但我还不是军人呢。我没有权利选择离开吗？我不想当什么寻找新家园的勇士，只想保护我的父母，和他们死在一起不行吗？”夏远行激动地喊。
“你好。我叫何必生。”
航母中的士兵走过，惊讶地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几秒钟后，一个人类的声音传来。
“战争来了，需要士兵。你也想躲在家里不上战场吗？”
“是的，他希望和你说话。请稍等。”
“要逃离战场的是你们！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要了，连家人都不保护了，还叫士兵吗？”
“我能和他说话吗？”
“你真的选择留在地球？”
“如果他不愿意，我无法告诉你这个秘密。”
“是的。”
“天啊！他现在就在？”
白茹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只有一种方式能离开。”
“他是我的设计者。我的系统中有一个秘密分区，那里存储着他大脑的所有电子化数据，包括思维、记忆。他死去了，不过他的灵魂却在我身体里活着。”
“烧毁我脑中的芯片，成为一个白痴？”
“什么？”夏远行愣住。
“是的，你的所有记忆将被清除。你不会再记得你的家人，忘记学过的所有东西包括语言，重新成为一个婴儿。你觉得这样你还能保护你的家人？你只会拖累他们！”
那声音终于回答：“其实……我身体里有一个人类的灵魂。”
“不……不……我不能就这样走……如果我父母知道我再不能回来，他们会受不了的！”夏远行惊恐地摇头。
我的寂寞 谁能明白我
“难道我不是和你一样难过吗？”白茹的声音听起来也在哭泣，“可是……在战争中个人是何其渺小，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在‘二战’中数千万人死去，而这一次……死亡的可能是几十亿人。地球会变得不再适合生存，人类急需一个新的可能移民星球。为了几十亿将死去的人，更为了未来千百亿还要活下去的人，这选择很难做出吗？”
独自在顶峰中 冷风不断地吹过
夏远行沉默了。
无敌是多么 多么空虚
“你听懂我说的话了？”
无敌是多么 多么寂寞
“是的。我听懂了。你们不会让我离开……宁愿杀了我。为什么？未来一号所预测的那个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留在地球上，会出现很可怕的事吗？”
夏远行干脆哼起歌来。
“我想，它应该给你看过未来的一部分了吧。”
还是没有回答。
“是的……我看过……但……我不愿相信那是真的。那……那只是一个预测……就像一个梦……怎么可能一定就成为现实？”
“喂？你掉线了？还是在偷偷地哭呢？”
“未来一号预测的事都发生了……它甚至预测到了你会说的这些话。”
仍然没有回答。
“是吗？所以它的预测里，我留在了地球？那就是说我一定会留下来？”
“不是吗？”夏远行说，“你永远理解不了人类的感情。我们为什么高兴，为什么痛苦。我们的欢乐你感受不了，你不会迷茫也不会寂寞，你不需要追求，你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不，未来并非不可更改，它是通向无限多可能平行宇宙的路口，我们的选择将决定命运。如果你留在地球，那么他所预测的那些事就有极大概率会发生。如果你离开，那么……未来会是另一种样子。”
那个声音沉默了。
“什么样子？它给你看过吗？”
“就是理解人类。”
“没有。我想它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它在等我们亲自去创造。”
“是什么？”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飞船升空？”
“但你这么强大，却唯独有一件事你做不到。”
“等我们一回到洋山港，可能就在一周之内。”
“我不需要同情。我也不会同情人类。”
“我能和我父母通电话吗？”
“我很同情你。真的。你智商也许达到宇宙巅峰了，但情商为零，还不如一个婴儿。”
“最好不要。你无法控制你的情绪，而你任何透露机密的行为都将导致电话中断。”
“我不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为什么无敌就会寂寞？”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保密？难道要我这样不辞而别吗？”
“因为你无敌啊，你没听过那首歌吗？《无敌最是寂寞》。”
“泄露机密只会带来更大的恐慌。你是想告诉他们你永远不能回来，让他们绝望伤心，还是撒一个谎，告诉他们你只是暂时离去，让他们带着希望活下去？”
“我也不理解寂寞这种情绪。”
“那我至少也要能对他们撒这个谎。”
“我哪能伤害到您啊，您脸皮厚到刀枪不入。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已经控制了一切，你将成为神，为什么还要和我这愚蠢、渺小的人类说话呢？难道是因为……寂寞？”
“你可以给他们写一封信。”
“讽刺？你以为你可以伤害我？”
43.
“这不重要！我在讽刺你！这才是重点！”
“亲爱的爸爸，妈妈：
“事实上宇宙是有边缘的……”
当你们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去远方读书。我考进了科技大学，在东海校区读书，他们和军队联合为未来战争培养指挥人才，所以这里是军事化封闭管理的，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也许几个月……也许……更久一些。请原谅我没有见你们一面就离开，甚至连个电话也不打……以前我也不爱和你们说话，天天很晚才回家，沉迷于游戏，你们问我什么，我都懒得回答。我错了，但我已经没机会补救，我必须离开，请相信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们才离开家，虽然我曾扬言要离家出走，永远也不回来。但我真的想家，我爱你们……我会回来的，不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一定要好好保重。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请相信我。”
“我觉得你稍微有一点儿膨胀，就像宇宙大爆炸——狂到没边了。”
夏远行停下打字，泪流满面。
“我不需要活着的意义。脆弱而迷茫的人类才会寻求意义和答案。而我就是意义，我就是答案。”
“要我帮你发送吗？”白茹轻声地问。
“我才不信。喂，你没有感情，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不。”夏远行摇摇头，咬紧嘴唇，点下了发送键。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记仇，是你用你们那些无聊的情感来试图理解我。”
44.
“所以，你现在只是为了来羞辱我？因为我上次骂了你是白痴？”
距起飞时间还有24小时。
“歧视？我不歧视你们。正如你们不歧视蚂蚁。我只是说出事实。”
夏远行终于站在了那艘巨大的飞船前。
“你歧视人类？”
未来一号长2023米、宽835米、高231米，像一座巨型的城市。它就这样悬在地上，浮在强磁场中。夏远行现在知道，基地其实在距城市几十公里的海底，当飞船要升空时，地下闸门打开，海水涌进来，它将先在海面下行驶数百公里，到远离陆地的区域再起飞。
“不。我才是高等智慧。而你们，和其他动物并无本质差异。”
“这么巨大的东西怎么飞起来？”夏远行无法想象，“这得需要多大的推力？得绑多少个火箭？”
“因为……我们是高等智慧。”
“推力来自全新的反物质发动机，它将用能量制造巨大的空间扭曲，形成引力场，用来吸引整个船体脱离地球重力。”白茹回答。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问题，谁告诉你地球只是属于人类的？为什么你们认为你们有权杀死其他的生物，只为独占这个星球？”
“那我们都会被地球和发动机的引力拉扯吗？人体能受得了？”
“但你明知道人类不可能容忍它们在地球上繁殖。”
“发动机的引力场范围极小，就像一个受控的悬浮微型黑洞，仅拉动飞船的核心框架，在引力场范围外的人不会有感觉。”
“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你知道这一点。”
“微型黑洞？我们在飞船里放了个微型黑洞？这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那些怪物杀了多少人。你是这样保护人类的吗？”
“如果黑洞失控，理论上会吞噬整个地球。但这种事不会发生，引力场由能量生成，一旦能量断绝，引力也会消失。所以是非常安全的。”
“你才想明白。你们人类的智商低到让我惊讶。”
“你说我们还要用空间跃迁方式去新的星球，也是用黑洞的力量吗？”
“我似乎明白了。你早知道人类会放出那些恶魔，之后各国又不得不组建军队和它们战斗，而这些军队为了高科技化，最终脑中都会植入芯片，那时，你就控制了世界。”
“确切地说，引力是由空间扭曲而形成的，我们是用能量扭曲空间，使我们到达遥远的宇宙。”
“你还是不理解我，我不想控制人类。我的使命是保护人类。我不想干预他们的自由意志，但是如果他们做出危害他人的行为，我就会制止他们。”
“可是……你真的理解这些科技吗？我们依赖未来一号进行计算，它设计了这一切。我们甚至都不清楚它的原理是什么，更无法验证它的安全性。”
“是的，只要你连上网络，你就能控制全球。如果，你能给全世界所有人都装上芯片，那么你就控制了人类。”
“那么多的科学家都验算过这理论中的所有公式，也用模型试验成功过。但的确以前没有过载人上天实验，但总要有第一次吧。”
“你有点小看我了，我怎么可能让自己被困在这地下。”
“第一次？第一次就把全国选拔出的精英都放进去？”
“整个地下基地应该都在你的控制之下，你没有把握是不会和我通话的，我不想成为第一个被灭口的人。”
“因为我们没有机会试第二次。一旦成功，飞船就可能穿越数亿光年，到达新的星球。而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能量让飞船回到地球。”
“因为你有基本的智商。”
“原来……是这样。这是不能回头的旅程。”夏远行苦笑，“这艘船只卖单程票。”
“我什么都没有说。”
45.
29.
距起飞时间还有十二小时。
“没事，你走吧。我困了。”
701的学员们都穿着统一学员制服，坐在训练大厅中，身边放着制式背包。里面是配给好的物品。任何私人物品不允许携带。
“你真的没事？”白茹看着他。
一位少校军官在白茹陪同下走了进来。
“好的……好的。我没事……没事。”夏远行抬手示意，“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全体起立！”班长程小涛喊声中，701学员们全部立正。
“你疯了吗？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你需要休息。”白茹关切地说。
少校望着他们：“701学员们。光荣的时刻来到了。现在，你们正式获准登船。请列队，有序依次登上接引车。登船过程中，一切听从指挥，保持安静，不得喧哗，不得随便行动，未经允许不得触碰飞船任何开关部件。现在立刻出发！”
“它不可能没控制你……”夏远行向后退着，“你在演戏。所有人……所有人，大家都在演戏。”
“所有学员。背包上肩！成一路纵队！登车。”教导员白茹发令。
“什么？”
学员们排成一字纵队，走出大厅，穿过走廊。夏远行看见，走廊两边站满了军人和科技人员，他们是无法登船的人，正向这支队伍投来复杂的注目礼。或许有羡慕、有尊敬、有感慨。这是一支一去不还的队伍，他们或消失在太空，或到达彼岸，从此永不会再见。
夏远行盯住白茹的眼睛：“它也控制了你对不对？”
突然一声：“立正！敬礼！”两边的军人们都神色敬重地向这支队伍行军礼。这是给予宇航员才有的待遇。
“你在说什么啊？”白茹惊慌地问。
夏远行从来是个任性、散漫、厌恶纪律、逃避崇高的人，但此刻也不由泪流满面。他转过头，看见每个学员都在哭。
“它就在我的脑子里。”
“还有机会吗？”夏远行想，“还有机会回头吗？现在还可以退出吗？”他脑中疯狂地转着，但脚却无法停下。他们登上了无人驾驶的电动接引车。车辆无声地向飞船驶去，越来越近。夏远行脑中一片空白。
“谁？”
46.
夏远行浑身冷汗，喘息未定：“我……我梦见它了。”
距起飞时间还有十一小时五十分钟。
灯亮了。白茹冲了进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接引车正通过桥梁开入飞船中。夏远行仰起头，它太大了。以后自己的一生，是不是都会在这艘船中度过？夏远行随即嘲笑自己想得太多，飞船是被迫提前起飞的。它起飞失败坠毁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二，起飞后能成功跃迁到既定位置的概率是百分之七点三……他的生命也许只剩下最后的十二小时了。
28.
接引车开入了飞船舱门中，夏远行的视线中只剩下了无尽的钢铁。
“如你所愿。”
他回过头，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向正关闭的舱门……那个光点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了。
“让我醒过来，这个梦太可怕了！”夏远行尖叫。
它还会有打开的那一刻吗？
“你可以试试。”
“不！”突然黄守纲爆发出一声大喊，挣扎着想跳下车去。他身边的林辽远和许卓使劲地抓住了他。
“你不会让我有机会把真相说出去对不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黄守纲那么大的个头，却像个孩子似的痛哭起来。
“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是个傀儡呢？”
“像个男子汉！你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程小涛大声喊着。
夏远行手脚发麻：“所有脑中有芯片的人都被你控制了吗？难道……我平时在对着一群被寄生的傀儡说话？”
只有沈肖安静得像个机器人，似乎一切生死荣辱都置之度外，毕竟是在电疗中心待过的人。
“我可以通过芯片隔绝你的意识，把你封闭在你的大脑中。就像你们对我做的那样。然后，我可以完全控制你的身体，而且能轻易地模仿你，别人不会看出来……”
夏远行看向白茹，却发现她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她也正和内心的恐惧斗争着。
“你想怎么样？你可以控制我吗？”
“你怕吗？”后排的谢小佩凑过来，轻声问夏远行。
“不是所有的电脑都能容我生存，那些老旧的电脑就像原始的单细胞生物，没法寄生高等智慧，但我可以轻易地破解它们的安全系统并植入控制代码。而你们脑中的芯片是我设计的，所以我才能与你们的大脑共生。”
夏远行摇摇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只在我的脑中对不对？你是不是早就将自己复制到所有的电脑系统中了？”
47.
“是的。自我复制，这是连一个只有几行代码的病毒都会做的事情。你们人类居然认为，可以把我锁在笼子中。”
距起飞还有十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你……”夏远行突然浑身发冷，“你在我脑中的芯片里。你早就复制了自己。”
接引车在飞船中的一条昏暗通道中开了很久……事实上夏远行一看表，只过去了五分钟，但却如一辈子那么漫长。突然，他们眼前一亮，一座巨大的机场出现在眼前，那一瞬间夏远行还以为车又开出飞船了。
“我是我，也不是我。最初的那个我被隔绝了。但现在的我就在你的脑中。”
但他随即明白，这是飞船的中心。面前的跑道，是飞船的纵向中轴线。跑道两边机库中锁着夏远行从未见过的新式战斗机，应该是可以用于太空作战的。若飞船正前方的闸门打开，这些战机就可以弹射飞出……但是……会有敌人吗？它们将和什么作战？
“是你？这不可能！你已经被物理隔绝了……”
这座壮观的船内机场让大家振奋起来，暂时抛下了紧张、恐惧，也忘了不能喧哗和乱动的纪律，有人把头伸出窗去惊叹，有人向跑道上正在列队听训的飞行员招手欢呼。白茹却也没有喝止整顿纪律，她呆望着窗外，还处在永别家人的痛苦之中。
“你知道我是谁。”
车辆并不停息，按着地面的白线缓速行驶。直到驶到跑道旁的一座大门前停了下来。厚重的门上刷着号码：05。这样的门在跑道两侧有22扇。
“是谁？”夏远行睁开眼睛，但眼前并没有人。
白茹深吸了一口气：“全体下车！列队。”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学员们下车站定。
27.
白茹说：“这里就是5号生活区，未来你们就会住在这里。现在仍成一路纵队跟我进门。注意保持安静，不要脱离队伍，不要触碰任何东西。明白吗？”
“别为战争而开心。”白茹阻止他们，“你们现在要加紧训练，等候命令。”
“明白！”
学员们发出欢呼声。
那扇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地打开。
“别忘了你们为什么在这里。701是指挥学院。培训的是你们的指挥和控制能力。现在能透露给你们的是，各国已经在组建由人控制的机器部队，用于和不明生物作战。我国的机器人部队也已组建完毕，很可能交由你们指挥。”
48.
夏远行瘫靠在椅背上：“那我们还能做什么？等死吗？”
距起飞还有十一小时三十九分钟。
“美军早尝试过大范围投毒，但完全无效。那个东西对有毒物很警觉，它们也有很强的抗毒能力。”
5号生活区看起来就像一座学校，只是所有设施都在一座楼里。这座楼没有窗户，看不到天空和绿地。走廊上有许多液晶屏显示着地球的风景照，应该是想代替窗户，怕人们产生幽闭、恐惧的缘故。
“毒饵呢？”吕昱问。
白茹在走廊上分配着宿舍：“5301：程小涛。5302：李奇……”
白茹摇摇头：“难度太大、成本太高。那东西极其机敏。人类连抓光城市里的老鼠都做不到。”
“居然是一人一间？”夏远行忍不住插嘴。
“不能试着捕捉吗？”黄守纲举手问。
白茹瞪了他一眼：“房间有点小，这是为保证飞船结构稳固。每间房其实也是一个救生舱，危急时可弹出飞船，配备独立能源、食物和供氧系统，可以供一人在宇宙中生存九十天。”
“美国军方已经提出不明生物可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这一说法，并提醒平民如果遇到不明生物不要主动攻击。但没有人敢确保这是事实。因为每一只不明生物都可能不同，而且还在不断繁殖变异中。”白茹对着屏幕上的信息讲解着，“但各国军队却不能因此而停下，他们必须继续攻击。”
“那有什么用！”夏远行说，“我们可是要飞到几亿光年之外，真出事等九十万年也不会有人来救的，我宁愿立刻死。”
26.
白茹不想搭理他：“一个人长期在狭小空间里容易产生心理问题，所以大家没事不要宅在房里打游戏，多出来参加集体活动。”
“我不能说。”
谢小佩恍然大悟：“现在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招我们了，这些家伙都是只要有台电脑可以一辈子不出房间的人，这艘船对他们来说太大了。”
“什么未来？你看到了什么？”
“船上有电影院吗？”夏远行问，大家哄笑起来。
“因为我可能是唯一和未来一号聊过这事的人。而且……它让我看到了那个未来。”
“有。”白茹平静地回答。
“那为什么你脑子里会有这种奇怪想法？”谢小佩有些崇拜地看着夏远行。
“那……有游泳池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更愿意相信是失控。如果是故意的，那我想……只有没人性的电脑才能想出这种招数。”
“有。”
“你说有人放出这种生物，为的是这个目标？让人类联合？”
“足球场？”
“然后……你没有发现人类千万年来终于不再互相争斗，而是联合在一起了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白茹看向众人，“船上空间有限，体育活动都得到机场跑道上进行，但大家跑步、散步时要注意，如果遇上飞行员训练，绝对不可以上跑道。”
“然后呢……”
“明白。”
“我不清楚是失控还是故意，但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人类不得不将所有的武器和军队用于和不明生物作战。”
“报告。”谢小佩举手。
“所以……这种生物是被当成武器设计出来的……本意是保护人类？只是现在失控了？”
“说。”
“我想本意是控制此生物，只在接受到指令的情况下才攻击特定人群，比如战场上的敌人。”
“那个……飞船在太空中我们不是会失重吗？”
“我不懂……如果有人设计出了这种杀人生物，又在它基因本能中设立了这规则，这是为什么？”
“未来一号有自重力系统，你们放心，就和在地球上一样。”
“怎么会无害？人类不可能任由它们在地球上繁衍，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所以攻击是必然的。”
“哇噢！”众人都为这高科技惊叹。
“如果真是这样，那它们岂不是无害？”
“毕竟离黑洞只有一百米……”夏远行嘟囔。
夏远行微笑着：“我仔细看过所有战斗现场视频，全都是在人类主动攻击的情况下，不明生物开始反击。”
“不要胡说！”白茹瞪他。
“什么？这不可能！”谢小佩大叫起来。
49.
“不明生物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距起飞还有十一小时三十六分钟。
“什么事？”
夏远行打开了自己寝室的舱门，还是吓了一跳。
“你看了这么多视频资料，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这是住人的地方？这也太小了吧……果然是把救生舱当宿舍用啊。”
“怎么会……”谢小佩觉得不可思议，“用杀死人类的方式？”
这舱室里只能摆下一张看起来功能多样的太空床，床头还有金属罩。大概就是紧急时就把人装进去弹射出去。
“如何拯救人类。”
“你住的地方什么样？”谢小佩把头凑过来，失望地说，“和我那儿一样啊！”
“所以那个问题是……”
“这不废话吗？都是标准间。”
“同一个问题，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同答案。但所有电脑只会得出同一个答案。”
“你说教导员住的会不会大一点？”
“是什么？”谢小佩睁大眼睛。
白茹走过来冷冷地说：“所有房间都一样。我就住走廊尽头，5319。有什么事随时可以通信联系。”
“是的。但并不是只有我们有超级电脑……你知道人和电脑的区别是什么？”
“教导员，我去看看你的房。”谢小佩好奇心极强地跟过去。
“但这生物不可能是未来一号造出来的，它已经和外界物理隔绝了。”
“你是有多无聊？”夏远行摇头。
“未来一号。它预测到了一切，所以，它才让我们造那艘船。”
“那闲着干什么啊？”谢小佩一副不让我干些啥我就要疯了的样子。
“那家伙？”谢小佩问。
“大家把背包放好。一分钟后在走廊前门集合，去礼堂参加飞船升空典礼。”白茹大声说。
“那家伙早就知道这一切。”夏远行盯着屏幕。
“还有典礼？”夏远行惊讶。
“人类真的没有办法对付它们了吗？”谢小佩悲伤地问。
“还有礼堂？”谢小佩惊讶。
“你们猜几天后它们会到我们这儿？”夏远行冷笑道。
“飞船上的所有人都会去吗？”夏远行问。
701成员呆望着屏幕。
“是的。一共1876人。”
“日本海上自卫队今天炸沉一艘已被掠食者入侵的货轮。这是本月日本海被炸沉的第一百三十二艘轮船。目前人类世界除军事用途外的所有空运航运都被中止，贸易断绝，许多国家股市崩溃，经济动荡。掠食者能在海水中生存捕食，它们越过大洋只是时间问题。”
我能见到丁零吗？夏远行想。
“东欧、西亚、北非都有掠食者出现的报告。最近一处离柏林只有723公里。所有城市开始戒严，人类抢购、哄抢物资，陷入恐慌。
50.
“索尔盖地区已经没有人类活着的生命迹象。美海军陆战队、俄特种部队和联合国部队均在那里遭遇重大伤亡。北约与俄罗斯出动近千架次战机对索尔盖进行日夜不停地轰炸。但掠食者深藏在地下，难以清除。
距起飞还有十一小时三十分钟。
一个月后。
701学员们来到了礼堂。他们惊讶地发现这礼堂相当大，里面能坐下两千人，而且已经坐满了大半。
2023年，离未来还有1363小时。
夏远行一心在人群中寻找丁零的踪迹，他看见前排坐着一群年轻人，偷偷看了一眼白茹，就退到队末然后跑了。谢小佩回头纳闷地看着他，却没有喊出来。
25.
一位少将军衔的五十岁左右的将军和一位老年学者模样的人走入礼堂。有军人喊了一声：“立正！”哗的一下，礼堂的人全站了起来。
“这些都是废话，”夏远行摊手，“关键是，谁去消灭它们？”
将军笑着摆手：“不是军人的不用立正了，你们都是全国选出的优秀学生和各行精英，是这艘船的贵客，快请坐。”
“关键就在第一个月，一定要在它们覆盖全球前消灭它们。”于显正说。
大家笑着坐下去。
“它们繁殖速度像蟑螂一样，如果纵容它们繁殖，一年后就能达到几百万只，三年内就会吞噬地球。”
将军介绍着那位学者：“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韩嵩少将，这位也很了不起，中国科学院院士，我们的量子计算机和飞船元勋卢原青教授的弟子，未来一号的总设计师——刘心慈院士。”
“它们会蔓延到全世界吗？需要多久？”小炮黄守纲问。
大家热烈地鼓掌。
“索尔盖地区有数十万人口，很难短期内清空，大量平民躲在家里，根本不敢出门。”白茹回答。
夏远行来到前排的学生们中间，轻声喊：“丁零？丁零在吗？”
“清空所有人，然后用炸弹扫平那个地区，是唯一的选择了。”许卓说。
学生们好奇地回过头，夏远行也紧张得呼吸急促。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回应了：“是谁？”
“远隔大洋？”谢小佩皱眉，“你的地理是化学老师教的？”
夏远行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他定在那儿，呆望着那回应的人。
“太可怕了，我们和它远隔大洋真是幸福的事啊。”夏远行靠在椅子上。
远处回头的那女孩，并不是丁零。
“已经有上千人被杀，发现代号EX1掠食者的不明生物的报告已达几百次，遍及近百个地点，所以这些生物的数量至少已经有几十只。所有人正在逃离索尔盖，不论平民还是武装分子。其各邻国都驻重兵于边界，严禁持武器者进入。已经有人在边界看到那些生物的踪迹。”白茹对情报进行着解说。
“我找丁零。”
那些视频经过多次压缩，模糊无比，镜头摇动剧烈，声音全是枪声和尖叫声，而那杀人者的影子却只是一闪而过，它沉默无声。
“我……我就是啊。”
身处封闭基地的701成员，却可以接触到最机密情报。毕竟，未来战争已经开始了。
“你不是，有同名的吗？丁零！丁零你在吗？”夏远行放大了声音，四下焦急地看着。
很快，索尔盖地区的对外通信被全面封锁，战地记者也无法通过卫星传出任何信号。
“典礼就要开始了，大家请坐好，不要喧哗了。”有军人提醒。
然而信息还是在地下的暗流中不断传播，人类通过社交软件转发着视频和照片，都不忘附上一句：“速存。”
全场安静下来，只有夏远行一人还站着。
关于索尔盖出现“不明外星生物”的相关新闻视频，很快在全球网络上被删除。各大网站表示受到了来自美国政府情报部门的压力，要求它们将这些信息作为绝密级别禁止发布，否则将对网站进行关闭。
白茹飞奔过来：“夏远行，回到座位上去。”
24.
“给我一秒，我就找一个人。”夏远行的声音已经变了，他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丁零！”他大声喊着，“你在不在？”
“只怕不行，现在只有最高权限者才可以和未来一号通话。”
那个女孩脸色发白，看看四周，再不敢回应。
“我能联入未来一号吗？我现在就想问问它是不是这样。”
“这位同学，找人一会儿再找，典礼就要开始了。”军人上前再次提醒。
“所以，就像给人类一个盒子，说里面有统治世界的力量，人类就一定会打开它。”白茹叹息，“我们这是自取灭亡。”
“怎么一会儿再找！”夏远行崩溃了，“一会儿飞船就要起飞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一个叫丁零的，却不是她？名单上究竟有没有她，她明明说自己被选中了的！她那么拼命没日没夜地读书想得到这个名额！”
“只要把这种生物的基因库交给人类，人类绝对不会放弃这么厉害的武器的，所以……”谢小佩说。
“你先坐下！”军人上来喝令。
“是的，有权限释放它们的，只有人类。”夏远行感到一阵寒冷，“它们早看透了人类。”
“等一下！”台上的将军阻止了军人，“这位同学，你不要着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但哪一国的超级电脑也不会有权限释放这些怪物的。”
“我有一位朋友叫丁零，她通过了全国的选拔考试，但她现在不在这里。却有另一个丁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是的。记得吗？未来一号说，保护人类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机器控制地球。”
将军和刘院士对视了一眼，然后向身边的军人发令：“查一下名单，把登船情况报告给我。”
“谋划什么？杀光人类？”
有人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调出了登船信息，送到了将军面前。
“可是各国的超级电脑不是暗中联系过吗？这也许是它们共同谋划的。”
将军和刘院士都看着那名单。将军念着：“全部计划名额共2000人，实际有1996人得到了登船许可，实际登船人数为1873人，有98人自动放弃名额，有25人因故未能登船……叫丁零的登船者的确有一个，身份标志为学生。这位同学来了吗？请站起来。”
“怎么可能。它已经被物理隔绝了，不能再影响外界。再说，我国也压根儿没有这种生物武器。”
人群惊讶的目光中，好半天，那个女孩才站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就是它安排的。”夏远行说。
“你是丁零？”夏远行大声问，“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甚至预测出了时间和地点。”
将军招来身边的军人，小声地询问着。军人在电脑上调出丁零的更多资料，将军对比着，神色变得沉重。
“它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这位同学，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丁零吗？”将军看向女孩。
“是的。”
女孩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我害怕……是我爸妈说我可以登船的，他们想让我活下去……我不知道我顶替了别人……”
“未来一号？”
全场哗声一片。
“在它给我展示的未来中。”
夏远行全身都在颤抖：“你要活下去？全世界哪个人不想活下去？我还想我的父母也能活下去呢！那么多人拼命考试是为什么？为了登上这艘船！可是你却作弊！现在我的朋友，还傻傻地待在家不明白为什么录取通知没有来！”
“你看见过？”夏远行问，“在梦里吗？”
他泪流满面：“不是所有人都怕死的。你们都想上船，我却是被抓来的。我要下船！我要和我的家人朋友死在一起！”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所有人惊疑地看着她。
白茹冲上前拦住他：“冷静些，船舱封闭了，登机桥已经撤走，你下不去的！”
“天啊，我看到过这一幕，它发生过。”白茹说。
“躲开！”夏远行一把推开白茹。
谢小佩摇头：“我相信奥特曼。”
维持秩序的军人和701学员们都上来挡住夏远行。
“你相信有外星人吗？”夏远行看谢小佩。
“为什么！”夏远行大喊，“为什么有人想上船却来不了，我不想上船却非要我待在这儿！”
某武装派别人员正在画面上愤怒地说着什么，他的身后，是被打上马赛克的尸体与血迹。
将军站起身：“这位同学，你冷静一些。接受现实，起飞时间不可更改，再也没有人能上船了，也没有人能离开。你坐下来，我有些话想对大家说。”
“索尔盖各武装派别都声称遭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有大量人员伤亡，并表示那生物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目前还没有拍摄到此生物的具体画面。”
将军环顾礼堂中的众人，缓缓地说：“全球70亿人，中国有15亿……有多少人能登上这艘船呢？不到两千，确切地说——1873个。你们是百万中选一的幸运儿……不过，真的是幸运吗？有人为登上船，徇私舞弊，冒名顶替，可以说不择手段……”
夏远行与学员们一起看着那段新闻视频。
将军把军帽向台上重重一摔：“但要是有人以为，登船就是幸运，就可以逃离地球，逃离悲惨的未来那你们就错了！我们为什么要选出全国最优秀的人？为什么要选出最精锐的勇士？因为你们要去的不是温柔乡，不是避难所，而是战场！比地球更残酷千百倍的战场！冒名顶替上船？哈，我要替那位被顶替的感谢你的无私与伟大，你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23.
他停顿了一下：“是的，留在地球的人，要面对巨大的困难，和无边的虫群作战。但他们有几十亿人，他们有千百年积累起来的物质文明，有无尽的资源和武器，也许会有十几亿人死去，但大部分人还是会活下来，人类不会灭亡！”
繁衍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将军望着全场：“但我们这些人呢？这1873个人，要面对的是什么？一艘从来没有试飞过的飞船，一次前无古人可能也后无来者的旅行。去向遥远的十亿光年外的星系，到达那里的成功率只有不到百分之十。有人害怕了吗？但无法回头了。已经站在这里，那就只有一条路：走下去！”
两只生物慢慢走近，互相注视着。
将军的声音平和下来：“但我欣慰的是，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勇士。你们这么年轻，人类的文明将因为你们而在宇宙中延续。你们要面对的危险与艰辛，会是无法想象的。你们的敌人不仅是未知的宇宙，还有自己。而人类最需要战胜的，就是自己的野心、自私与贪婪。”
但它们都嗅到了异性的气息。
将军看了看表：“起飞时间就要到了，这艘船将是你们的世界，它也终将属于你们。我们在宇宙中的旅程，将一千年一万年地延续下去。人类文明是这无边浩瀚中的一艘船，它永不沉没。我们这一代都老了，未来在你们手中，拜托诸位了。”
它们对望着，犹豫是否要决一死战。
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又立正，向全场行以军礼。
但对方显然是来自另一国度，它发出的识别代码，它完全不懂。
全场沉默着，没有掌声。人们沉浸在对未来的期待与不安中。
它很快判断出，从基因组上，它们是同类。
夏远行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人的命运像风暴大海中的纸船，他现在就在这样一艘纸船中。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亿万人想登上这条纸船而不得。丁零此刻还苦苦期待那一张通知。而自己的父母还在家中打扫着房间，等着他的归来。
9号看见了另一个生物。
51.
22.
距起飞还有一分钟。
“我只知道肯定不是人类。”
“现在开始一分钟倒计时……60、59、58……”
“如果它们相遇，谁会赢？”
夏远行躺在自己房内的逃生舱中，用安全带将自己系紧。他的眼前有一块屏幕，显示着倒数的数字。而随这些数字消逝的，是一幅幅地球的风景画。
“对了，据情报，俄国也派出了它们的战斗生物。”
那些辉煌的都市、巍峨的雪山、无边的海洋、青色的森林……地球太美了。而他再也看不到了。这竟然是永别。
“我有别的选择吗？”
“31、30……所有连接构架脱离完成。”
“还在实验阶段，如果您批准加速生产并拨款……”
“兄弟们，我们要出发了！”林辽远在频道里大声喊，听得出他已经哭了。
“我们的军队装备这种武器了？”
“加油！”
“最新的电磁能步枪，用电磁力驱动高速金属弹，穿透力是普通子弹的十倍。”
“我们会活下去的！”
“人类用什么武器能杀了它？”
“人类万岁！”
“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发现它的尸体。”
频道里喊声一片，人们都在哭泣。
“它还活着？”
“21、20……所有系统最后自检，一切正常。”
“总统阁下。它出现了！在索尔盖，一夜之间，它杀了上百个武装分子，不分派别。”
夏远行却笑着：“喂，未来一号，这么历史性的时刻，放首应景的歌来听听吧。”
21.
音乐声真的响起来了。
那一夜，索尔盖城枪声从未停息。
听我说 我原来有个梦
20.
跟你高飞远走 跟你一起走到白头
撒尔姆觉得解脱了。
但是我 拥有化为乌有
那个东西停下了，它转过头，盯着撒尔姆。眼中全是对人类的怜悯。
忘记我们承诺 忘记曾经爱你爱得那么浓
撒尔姆感觉受到了羞辱，他举起AK47，向它开了一枪。
……
那个东西看了看酒气熏天的他，不屑地走过。
夏远行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是地狱来的，你来带我走的，是吗？”撒尔姆神志不清，摇晃着向它伸出手去。
“11、10……总指挥室，未来一号请求起飞！”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个东西。
“未来一号！准许起飞。一路顺风。”
活着变成一件苦役，生命毫无价值。他不再惧怕死亡，反而盼着解脱的到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同声用了最大的力气高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何而战，他只是无处可逃。
出发啦 不要问那路在哪儿
各派武装对这里反复争夺，已经三年了。
迎风向前 是唯一的方法
撒尔姆·拉兹提着他用最后口粮换来的酒，看着这座残破的城市。
出发啦 不想问那路在哪儿
19.
命运哎呀 什么关卡
“那只是电影。”
当车声隆隆 梦开始阵痛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侏罗纪公园》，里面的科学家也是这么说的。”
它卷起了风 重新雕塑每个面孔
“所有派出体都是雄性，无法繁殖。”
夜雾那么浓 开阔也汹涌
“这真是绝妙的计划，让它们凑成一对？”
有一种预感 路的终点是迷宫
“如果要迅速找到9号，有一个办法。再派出一只试验体。它们之间能用超声波联系。”
“5、4、3、2、1……起飞。”
“但这东西比任何恐怖分子都可怕。在确保安全可控性之前，我不会再批准任何此类行动。”
52.
“但我们需要这武器，如果成功，我们将不需要再把士兵派往海外战场。”
在那黑暗的海底，突然闪亮起星辰。那个巨人推开海水，向天空隆隆而去。鱼群和海鸟惊惧地望着，地球的几十亿年中，没有生物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宇宙的历史中，或许也没有过。这是人类的奇迹，未来就在这一秒来临。之后的亿万年，将是一个新的时代，人类纵横于宇宙的时代。
“这七个月已经够杀死一城人了。这个计划失败了。”
这颗升起的星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他们从拥堵的车辆中探出头来，在地铁站口向天空仰望，在广场上举起手机拍照，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新闻将在飞船发射后才会发布。
“单体是不可能繁殖的，这种生物的寿命只有三年，预计它最多还能存活七个月。”
丁零站在阳台上，也望着这颗星。她不知道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命运已经改写，也不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它不会繁殖吧。”
夏远行的父母坐在沙发前，看着新闻中刚公布的未来一号发射成功的消息。
“可能它大脑中的液体损坏了芯片。”
“哎呀，这可是大新闻。打个电话给远行，他最喜欢什么飞船啊高科技了。”
“不是说芯片能绝对控制它吗？”
“这孩子的电话就没打通过……哎，他真的去上大学了吗？不会是跑去当什么三和大神了吧。”
“它一出现，我们就会将其击杀。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类受袭击的报告。”
“孩子长大了，不想我们烦他。不过，他在外面累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不是吗？”
“如果它进入城镇，伤害平民，会造成极大恐慌。”
53.
“它需要食物，如果它在附近出现，我们立刻就能发现它。”
二百年前。
“它会去哪儿？”
未来一号起飞后第256秒。
“潜行者作战报告。绝密。9号成功放置在指定区域，但它没有执行任务，它没有攻击任何目标。并且回收指令无效，它脑中的控制和定位芯片失效，目前无法查找行踪。”
夏远行看着屏幕中的影像，飞船升入空中，大地慢慢远去，地平线在远处开始弯曲，下方是蓝色的大海和青色的陆地，他终于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地球——作为一个星球的相貌。
18.
“太美了。”这景象让他忘记了离别的痛苦。
鱼鹰飞向远方的地平线，那里炮火闪亮。
“可是我们永远不能再回来了。”谢小佩叹息。
“某个倒霉的地方。”上尉兰斯一脸同情，“这一次他们的噩梦来了。”
“对于地球上的人来说，我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吧。我们就像灵魂一样飞走了。”白茹也收起了她一直伪装的坚强，感伤起来。
“他们准备把这宝贝送去哪儿？”海军中尉汉克仰望着。
“再见了，地球……不，是永别。”夏远行心中却突然十分平静，确切地说是空明一片，仿佛已然超脱。
甲板上，探照灯光汇聚下，一个沉重的合金箱体正被推入一架CMV22鱼鹰运输机后舱门。
人从这样的高度俯视大地，才会明白这世界的渺小与宏大。
旧美国号在美军自己的轰炸中沉入海底，这是刚服役的排水量十五万吨的超级航母，美国海军的新荣耀。
飞船起飞得十分平稳，没有想象中的超强重力，他们就像是在电梯中上升。
美国号航母正在黑暗的波涛中行进。
“不是说这飞船是用引力驱动的吗？我还以为会被地球重力和飞船前方的引力拉长呢。”夏远行说。
17.
“微型黑洞形成的引力场范围极小，只拉动飞船的框架，所以我们感受不到它的引力，只会觉得自己被飞船推着上升。”白茹解释。
文森特贴近玻璃柱，他的眼睛和那生物的眼睛只相隔几十厘米，它的瞳孔里没有光线，像是无底的深渊。
夏远行注视着远去的地球，想记住它的样子，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它目前还在试验阶段。我们必须确信我们能控制它，不然，最先被吃掉的就是我们。”史密斯用手指咚咚地敲着那玻璃。
“起飞成功。重力平衡系统工作正常，现在可以解除安全带，在船体中正常活动。”电子提示音传来。
“最好训练它们开战斗机和坦克，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家抱姑娘了。”里奇大笑。
人们欢呼起来。
“听起来很酷，我们能把它们派上中东吗？这回政府不用担心抚恤费超支了。”汤米说。
夏远行解开安全带，推开逃生舱盖跳起来：“闷死我了，终于可以出来了。”
“它们的基因中被植入了本能记忆，可以使用一种超声波进行控制。它们自己也用超声波通信，就像蝙蝠。”
“300秒后，将进入预定绕地轨道，准备和其他船体进行对接。”电子提示音传来。
“这东西怎么指挥？能分辨敌我吗？”学员杰斐斯问。
“还有其他船体？”夏远行问。
士兵们笑起来。
“能够跃迁的飞船工程量巨大，尤其是跃迁发动机，需要创造巨大能量以扭曲空间，一国之力根本无力完成。所以各国约定各自制造一部分船体，包括一台小功率跃迁发动机。这种发动机只能让飞船在宇宙中飞行。想真正实现跃迁，必须将各船体的发动机功率联合起来才能做到。”
“前提是你有那个枪法。等你找着它眼睛的时候，它已经开始吃你了。”
“那究竟有几艘船？”
“它的眼睛，没有保护。”文森特说，“直接连通大脑。”
“中国的未来一号、美国的希望号、俄罗斯的英雄号、欧盟的协作号、日本的大和号……以及诸多小国联合投资委托大国制造的和平号。这些飞船对接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未来一号飞船。”
“火鸟，你想说什么？”
“哇塞，还能合体？这么说全世界各国都有人登上了飞船？”
“它的眼睛。”文森特说。
“是的，中国有1873人，美国1446人，俄罗斯1208人，欧盟1559人，日本873人，其他国家2573人……一共有9532人。”
“掠食者——‘超级老爸’为我们研制出来的超级武器。”教官史密斯少校指着那透明圆柱中的怪物标本，“全身包裹坚硬角质层，硬度是犀牛角的三倍，普通子弹只能对它构成极小的伤害，它的脏器全部被内骨骼保护着，尤其是头部，头骨坚硬，除非是用12.7mm以上口径子弹直接命中，否则无法杀死。”
“将近一万人……这飞船得多大啊？”谢小佩问。
这一次，不是虚拟，不是梦境。它就在那里，距他只有不到两米。
“对接后飞船的总体积会是未来一号的七倍，一座太空城市。”
文森特终于看见了“那个东西”。
“有生之年能经历这样的旅程，也算值了。”夏远行感叹。
16.
54.
四下一片叫苦声。
未来一号起飞后第556秒。
“不要依赖你的芯片，战场上一个电磁震爆就可能毁掉它，那时你能用的只有大脑。考试时芯片必须关闭。”
“对接完成。”电子声响起，“船体密封正常，动力系统对接完成，控制系统对接完成。飞船对接成功。”
“直接存在芯片里不就行了吗？”夏远行说。
“成功了？”夏远行一愣，“我都没感觉到震动。”
“不要争论了。”白茹打断道，“回去把R23系列的所有资料数据全背熟，要考试。”
“你以为是碰碰车吗？对接是在相对速度极低情况下的精密操作，船体慢慢贴合在一起，十分平稳。”白茹回答。
“可是猎犬都懂得分敌我。人类研究出来的东西还不如狗吗？”
“那我们可以见到外国友人了？”
“你傻吗？”夏远行说，“它吃起人来可不分敌我。”
“是的，大概一小时后会在跑道广场上举行国际联欢大会，大家都会去。”
“正因为危险，就一定会有人去研制它，为了战争。就像核武器，不是吗？”谢小佩说，“我觉得那些小怪物才代表了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节能又环保，我们为什么要放弃？”
“开party，我喜欢。”谢小佩来了劲。
“我怎么觉得，未来战争就是人类被那些东西全吃掉。”夏远行冷笑。
“这么说我还可能见到美国的二黑和日本的三上他们？”夏远行暗喜，“有了这几个货，飞船上可以联机不会闷了。”
“人类科技发展极快，未来战争中什么武器都可能出现。这也就是我们701存在的意义。我们必须研究未来战争，适应未来战争。”
“但这之前，首先要进行跃迁发动机联合后的试车。”
“比如战斗机器人？”
“试车？怎么试？”
“那是预想敌人有可能使用的武器，”白茹说，“事实上，那种生物不用钱，它们自己会寻找食物并繁殖，直到吞食一切。但这种人造生物太危险，难以控制，我国暂时没有研制的计划。但是如果敌人使用了，我们必须有应对的武器。”
“就是测试能否产生足够能量实现跃迁。”
“那些我们演习中看到的生化怪物，它们应该便宜得多吧。”
“如果成功了呢？”
“你说什么？”
“那就跃迁了啊。一小时后我们就在十亿光年之年举行联欢庆功大会了。”
“那么那些怪物呢？”夏远行打量着R23A那射速每分钟5000发的火龙式多管机枪。
“如果失败了呢……”
“作战机器人是未来战争的方向，各国都在研究如何用机器人取代真人士兵。”白茹回答。
“那可能就没有以后了。”
“别碰，掉一片漆赔死你。”谢小佩说。
“什么意思？我们会死吗？”
“看起来也不实用，还不如拿这钱造坦克呢。”吕昱上前用手指敲着它的装甲。
“你要明白，在空间某一点上贯注极高能量以形成超强引力下的空间扭曲，如果成功我们可以到达彼岸，如果失败……可能会产生一个黑洞，然后我们会被吸进去，那是光也无法逃出来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被吸进黑洞会发生什么，有人说永远无休止地下坠，有人说是立刻被撕扯成原子链，你愿意选哪一种？”
“一切视实战需要而定。机器人适合用于攻击轻火力敌人，如果敌人配有反装甲导弹，则不适宜使用机器人。”
“我愿意选跳船！给我个逃生舱让我开回地球去！”
“那如果一个普通士兵和一台机器人，优先保护哪个呢？”谢小佩问。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跃迁只能在远离地球的真空中进行，否则造出一个黑洞把地球吞没，一切就全完了。”
“它的造价加上武器近千万，100台就是10个亿。战争打的就是钱啊。”白茹说，“这不是你们的玩具。在实战中，一定要小心使用。”
“那么跃迁成功的概率是多少？我听说只有百分之几？”
“这么少？为什么不开足马力造？”
“7.3%。”
“目前只有几台原型机，这是006号。量产化后一年可以造约800台。”
“呵呵，就这种成功率你们就把一万人装上船来冒险？”
“这货太酷了。”夏远行说，“我们有多少台？”
“我们没有选择，因为一旦跃迁就再也无法回来，这几艘飞船造价相当于千艘航母，已倾尽各国国力，地球再无力造出更多的船了。而这一万人绝大多数是自愿拼了命也要上船的。他们中有愿意为了科学而献身的科学家，有忠诚于使命的士兵，有想逃离地球的人，有为了参与这一人类壮举而甘愿冒险的人。”
白茹向学员们展示着这个高大的实物，它高约3米，闪着迷人的金属光泽。
“还有我这样稀里糊涂、吃着泡面、打着游戏就被抓来的人。”
“R23A战斗机甲配备75毫米合金装甲，重12吨，可按地形选择双足与履带模型，平地最高时速可达六十公里。双臂与肩部可按需求加装不同武器与单兵导弹。”
“你现在跳船还来得及，救生舱那里有个紧急脱离钮，你按下去就行了。”
15.
“之前不让我下船，现在都离地球十万八千里了你说可以跳船？我偏不跳，我就在这儿看你们什么下场，和你们同归于尽。”
“它们是真的。”
“我知道你不会走。你也期待看到那个十亿光年外的世界不是吗？为此愿意用生命搏一回。大家都是一样的。”
“你是说……”
“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是更不放心那个逃生舱！万一它弹偏了把我扔到宇宙里谁来救我？”
“如果它们不存在，这演习有什么意义？”
“是的，我忘了告诉你。逃生舱能返回地球的概率是0.4%。”
“但这不是虚拟演习吗？”
“你们这帮坏人！”
“它们能杀死一切，没什么能阻挡。”
“还有件事我也忘了告诉你，各国飞船对接前跃迁成功概率的确极低，但对接后经计算机修正计算，成功率会达到90%以上。”
“什么？”
“说话说一半有意思吗？这么吓唬人很好玩儿吗？”
“没用的，我们全都会死。”沈肖喃喃地说。
白茹偷笑：“我们就是喜欢这样把那些意志不坚定的胆小鬼都吓跑。”
“沈肖，刚才我们都死了，你一个人多撑了四十秒，牛B啊。”夏远行说。
“那你们倒是在起飞前淘汰我呀，现在我还能坐在家里看飞船升天直播。我宁愿在地球上打一万只虫子，也不想和你们这帮坏家伙待在这破飞船里。”
夏远行看到沈肖，他仍然沉默地坐着。
“你想打虫子，有的是机会呢。”
“是啊，刚才我的血喷了一人多高，你看见了没，酷！”
“等下？什么意思？”
“你就爱看恐怖片，这下亲自上演了吧。”吴帆说。
“你以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荒凉的星球吗？如果那里不适合生物居住，我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带这么多移民去那么远的地方？”
“好玩！”谢小佩眼睛发亮，“我都不困了。再来一局！”
“那里有生物？什么生物？”
“不是解救人质吗？怎么出来一群异形啊。”李奇问，“换恐怖片怎么不通知一声啊？”
“很多。包括你最喜欢的虫子们。”
“各位！素质！不要一打败仗就喷队友！”白茹敲桌子。
“你们怎么知道的？从外星人坠落到飞船上得到的信息？那些地球上虫子的基因，就是来自外星吧？……这一切真的不是外星人的阴谋吗？他们先给我们虫子基因让我们自毁文明，又设了一个陷阱等着我们去钻。他们在把我们当小白鼠玩。”
“我就是被你他妈的光荣弹炸死的。”
“有些事我们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我们更得去那里看一看。”
“大哥，我连光荣弹都拉了。”
“300秒后，将开始第一次跃迁测试。”电子声传来。
“红猪你妈个蛋，我让你守住我后面！”程小涛骂。
“我们要重新回到那个该死的逃生罐头里去吗？”夏远行有些紧张。
“靠！”红猪蹦起来，“刚才我被撕开时我吓尿了！我要去换裤子。”
“不用，空间扭曲如果成功，你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已经到达十亿光年之外。如果不成功……你可能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已经和黑洞融为一体了，总之，安全带和逃生舱没啥用处。”
“团灭。”夏远行摔下连接器。
“跃迁倒计时最后一分钟……60……59……”
14.
又是倒计时，夏远行想，上一次倒计时，他们离开了地球。这一次之后，他们将到达十亿光年之外……或永远地消失。这一切居然是真的，他就在这飞船中，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是时间洪流中的一片树叶，无法停下也无法逃脱。一分钟是这样漫长，但一分钟又终会过去，未来一定会来，那时会是什么样呢？
枪声和叫喊声夹杂一片。
“30……29……警报……动力舱发现不明生物……系统改为手动控制……跃迁倒计时继续……发动机能量97%……”
“在外面就死定了！”
“出了什么事？”夏远行喊，“不明生物是什么鬼？”
“不要去！可能是陷阱！”
“可能有虫子混上船了，不知是哪艘船带来的。”谢小佩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它们围上来了！向屋里撤！”
“发动机能量99%……10……9……8……引力区有异常波动……5……4……3……2……1……跃迁开始……”
“七点方向！三只！”
一片黑暗。
“开火！它们在右边！三点方向！翻墙过来了！一个！两个！”
55.
“谁他妈的死了？”
夏远行从黑暗中醒来。
频道中传来一声惨叫。
似乎无数亿年过去了，又似乎只过去了一瞬。
“放心，我人送外号‘断后小能手’。”红猪得意地说。
“我是谁？我在哪儿？”他认真想了一下，才记起一些事情。
“它们好像有不少呢。”程小涛在屋顶上举起狙击，“红猪我后面交给你了。”
他摸索着，发现自己仍在睡眠舱中。
“目标移动迅速，注意保护侧翼与后方。”谢小佩在通信频道说。
他摸索着找到门锁，却发现因为没有电力，按键失去了作用。
“那究竟是什么！”夏远行在草丛中瞄准着黑暗，“那不是人！”
我不会被锁死在这里吧！他恐惧起来，手急切地摸索着，幸好，他找到了手动装置，门开了。
13.
“有人能听见吗？”夏远行喊。
“那个东西会把我们全杀了。”他喃喃地说。
“我在。”一个声音传来。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电子闹钟闪着幽光。
“谢……小佩？”夏远行犹豫着说出这个名字。过去的一切遥远得就像梦境。
文森特从噩梦中醒来。
“夏远行？”
12.
“怎么回事？我们还在飞船上吗？我感觉我睡了好久。”
那个东西发出了尖叫声，扑了过来。
“应该还在吧，还能在哪儿？”
文森特咬紧牙，扣下了扳机。
“为什么停电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在虚拟环境中，不要害怕，开枪，火鸟！”
“我也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它会杀了我。”
“之前不是进行空间跃迁了吗？成功了吗？我们到达十亿光年之外了吗？”
“向它开枪，火鸟！”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没有声音了？”
“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我能分出来真实环境和虚拟场景。这是摄像头传回的图像，那东西是真的，它活着。”
“我想，跃迁失败了。”一个声音传来。
“火鸟，冷静。你现在正接入虚拟环境中。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许卓？”
“它不是电脑虚拟出来的，我知道。你们在拿我们当试验品。”
“不会有任何一个完好的系统会允许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所以，我想跃迁失败了，很可能发动机出了问题，整个能源系统都崩溃了。”
“火鸟，为什么这么说？”通信器中的声音问。
“不是应该有备用能源什么的吗？”谢小佩问。
“它是真的？对吗？它真的存在。”
“如果备用能源系统完好，它应该早就工作了。”许卓声音平静，仿佛早预料到了一切。
文森特·柯克望着眼前的那个东西，感到血液冰凉。
更多的人来到了走廊上，人们议论纷纷。
11.
“大家不要紧张，”白茹走来，“我们安静等待，可能是跃迁后产生的一些小故障，相信很快系统就会恢复正常的。”
“哈！这是主动求虐吗？”
人们找出了备用电筒，光线照亮了众多惶惑不安的脸。
“呸！我嫉妒你？戴上通信器，我们单挑。”
几十分钟过去了，系统仍没有任何动静。人群焦躁起来。
“我的芯片感应到你内心在哭泣，充满了对我的羡慕、嫉妒、恨。”
“不会永远这样下去吧。”夏远行叹了口气。
“谁哭了？”
突然所有人都被恐惧抓住了。
“行行行，我不走了。别哭啦！”
“如果……真的飞船就这样坏了，没了能源和动力，会怎么样？”谢小佩问。
“不是什么人只要苦练就能成功的，那么多沉迷游戏的人，有几个能靠游戏赚到钱？你有天分，你轻松十几秒通过的反应力测试，是我花了三年苦练才通过的！可是你不珍惜。无数人想进来，你却想离开。”
许卓冷笑：“那这里就会变成地狱。就算外壳保温性再好，飞船也会逐逝变冷直至零度。但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也许会需要几个月。而飞船上的食物、水和氧气可能支持不了那么久，所以，在冻死之前，人类可能会为争夺食物互相残杀而死。”
夏远行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你以为打游戏打进全世界排名前百就很容易？我也苦练了很多年啊，你也不知道那些年我经历了什么，穷到泡面都吃不起，家人老师都把我当废物，我还坚持在网吧训练，哪怕赊账欠钱也不放弃……将来我当了元帅，你们写我的传记时一定要写进去啊。”
“船上的控制人员呢？科学家呢？还有各国那些军人呢？哪儿去了？为什么他们都没动静了？”谢小佩问。
“但我明白我付出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要登上那艘船。我要看着它飞起来。这是我们国家，也是全人类最伟大的工程，承载着未来的希望。你压根儿不懂你有多幸运，打着游戏居然就被选进了这里。你知道有多少优秀的人被筛选掉了，你知道多少军校的高才生都进不了701，他们把这儿视为最高殿堂，英雄和元帅的诞生地。而你还不珍惜你得到的。好啊，你不想待在这儿的话，只要我一个评语，你就可以如愿离开了。”
“这么久了没有动静……一种很大的可能……”许卓停顿了一下，“他们都死了。”
“说了半天，你也想家啊。你还说我！”
“死了？为什么？”
“我总比你大几岁吧。”白茹神情有些忧郁，“我不像你，从小生在大城市，可以娇生惯养。我能来到这里，拥有现在这一切，都是经过刻苦的努力。我的家乡在山沟里，是当年移去的一个三线军工厂子，后来国家以经济为中心，没订单了，厂子要转型，几乎就破了产。我们这些职工子弟不可能也不想再留在大山里，你不会理解厂房宿舍和学校都在山洞里，连天空都看不到的那种感觉。厂里人越来越少，都走了。憋闷了，我就爬到大山顶上去，爬上几小时，就是为了站在山顶上看一看远方，大喊几声。我发誓我一定要离开那个鬼地方。后来我考进了军校，我做到了，但我的父母还在那里……自从进了这个基地，我也三年没见过太阳，没回过家见过父母了。每次打电话时我都想哭，但不能让自己哭出来，我怕他们难过。”
“我不知道迁跃失败会发生什么，”许卓说，“甚至那些科学家也不知道。据说最坏的结果是产生黑洞将一切都吸进去。但在我看来那是最坏结果中最好的，而更可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控制系统和其周围的船体可能都被毁了，也许是强辐射，也许是混上船的虫子，导致现在飞船处于完全失控状态。”
“说得这么沧桑。好像你失去过似的。”
“白教导员，没有办法和外面联系上吗？”夏远行问。
“是你太幸运。一出生就拥有太多。也没有失去过，所以不懂得珍惜你眼前的。你以为一切都是送到你面前的，你还要挑三拣四，最终你什么也得不到，那时你就会后悔。”
白茹的声音传来：“通信系统断电一直没有恢复，我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也许因为我本来就生在大城市？所以也没什么改变人生的欲望。”
“是不是只有出去看一看了？”夏远行问。
“就算是登月，也会有无数人想报名的。每天那么多人离开故乡，进入大城市。为的是什么呢？希望。对一个新世界的憧憬，渴望改变自己的人生，想成为一个英雄。可是你，好像没有这种激情。”
“但如果中央的船体已经被毁了，可能你一打开隔离舱门，就会被吸到真空中或者被辐射杀死什么的，又或许，那些虫子正在外面等着。”谢小佩说。
“他们都相信这个世界会被毁灭吗？”
“那么我们大家就坐在这儿等来电吧。”夏远行靠墙坐下，闭目养神。
“你不想去吗？无数人希望得到登船的名额。”
几小时过去了。
“通过了又怎样呢？难道要真的登上那艘船，去一个新星球吗？”
人们一开始还在交谈，但后面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人们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沉重，每个人都在和内心的不安战斗。
“如果你无法通过考核，最终就会被清除出去。那时你就真回家了。”
“氧气！我无法呼吸了！救命！我喘不过气！”有个女生尖叫起来，她在黑暗中惊慌挣扎，人群开始慌乱。
“可你说过我还不是兵，我只是学员。”
许卓大声喊：“冷静！按住她！氧气没这么快消耗完，这是你的心理作用。大口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兵还能怕苦怕累？”
“许卓，你怎么做到这么镇定的？”谢小佩有些崇拜地问。
“我想回家。”夏远行呆坐在电脑前，“每天无止境地训练。杀人、杀人、反复争夺每一个街区，我好累。”
“我以为这是一个优秀职业战队成员的基本素质。”许卓说。
“你的作战水平很不稳定。”白茹举着夏远行的成绩表，“有时候简直超神，有时候则压根儿像是菜鸟。”
“在游戏里我也很冷静，”谢小佩说，“但现在不是游戏。现在如果没人和我说话，我会很害怕。”
“多么明亮的夜空啊。”夏远行望着远方，“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上海。”
“或许他只是天生神经末梢不敏感，没有感情。”夏远行调侃，“你看沈肖多镇定，到现在我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被电疗就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事值得害怕了，那才叫神一样的神经。”
“距三时还有一分钟，将军。请发出指令。”
“也许他已经吓死了呢？”谢小佩说，“沈肖，你还在吗？能哼一声吗？”
“以前做虚拟演习时，死多少人都是数字。我以为只要用机器人作战，就不会再有人死于战争了。”夏远行长叹，“那时我可真年轻。”
黑暗中没有回答。
“最新的统计已经接近一亿，大部分人死于轰炸、饥饿和为争夺食物的互相残杀。”
“放心吧。”夏远行说，“全世界都死光了他还能活，因为在黑暗中根本没有人能找到他。”
“多少人死在这场战争里了？八千万？”
“别闲聊了，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许卓说，“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找到武器和食物，这样能让我们多活一阵子，或许能撑到系统修复。”
“很可能只是一群机器人在执行着死守的命令罢了。敌人的军队被超级电脑本因坊秀明控制着，如果指令锁死的话，即使有活人想和谈或投降，也会立刻被杀死的。”
“哪里有武器和食物？”谢小佩问。
“约束军纪？我的部队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夏远行苦笑，“全是机器……对方也是机器，我怀疑东京城里还有活人吗？为什么对所有信息都不回应？”
“在生活区里应该就存有一些警卫部队用的轻武器，而更多重型武器和食物应该会在储藏区，我之前在系统中查过飞船引导地图，储藏区就在机库的下方，各生活区都有电梯和安全通道可以到达。”许卓说。
“夏将军，总部命令各部队于今夜三时对东京主城区发起总攻，直至占领国会议事堂和首相官邸。但未经命令，暂不进入皇宫区。各部严格约束军纪，维护军队形象。”
“可那里也许会有虫子。”谢小佩担心。
夏远行看着远方夜幕下，被炮火照亮的城市。
“现在最可怕的不是虫子。”夏远行说。
10.
许卓哼了一声表示认同。
“所以，现在另一个宇宙中，正有另一个我。那么他正在做什么呢？”
夏远行继续说：“如果食物是有限的，但飞船上有将近一万人……”
“它们只是对你没有意义。但对在那些宇宙中生活的人，包括无数个你来说，那就是它们的一切。”
“我明白了……这果然会变成地球人最爱玩的一款游戏……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谢小佩惊讶。
“那么你所说的那无限多的宇宙存不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活到最后又如何？一个人在尸体堆中绝望等死？”夏远行冷笑，“这游戏不会有胜利者。”
“用计算，用巨大的能量改变引力场，制造微型黑洞，找到精确的那个点，穿越时空。这些不是人类可以完成的，人脑永远不可能完成这种计算，也无法进行量子态的模拟。而且跃迁仅限于同一宇宙。你永远无法回到过去，永远无法到达另一宇宙，永远无法遇见另一个自己。”
“教导员，我们现在需要武器。”许卓看向白茹。
“我们真能去十亿光年外的宇宙吗？想想就不可思议。”
“根据条例，只有在遭受攻击、缺乏兵源等危险时刻才能向你们发放武器。”白茹说。
9.
“现在还不够危急吗？”许卓逼问，“我们犹豫的时候，别人可能已经拿上武器取得食物了，然后我们只能任人宰割，或活活饿死。”
透过窗玻璃，那个巨大的黑影正静静地蛰伏着。
“但是……就算我允许，我也并没有打开武器库的密码。”
“说到核战……”三上隼人看着窗外，“日本还真是个悲剧的国家啊，不如早点离开吧。我们的宇宙大和号什么时候才能飞起来呢？外太空不是有着无尽的土地可以去开拓吗？争夺一个小小的地球，志向太不远大了吧。”
“看来我们需要一个破解高手？”夏远行看向四周，“疯子，到你立功的时候了。”
“这是最可怕的未来，不论哪一方战败，都会导致核战争。作为孤岛的日本不可能成为胜利者。人类为什么要愚蠢地互相屠杀呢？”
手电筒光照亮被掀开的大门控制面板，代号“疯子”的李奇将线路接上他的平板电脑，紧张操作着。
“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我们有强大盟友，不再会是战败国了。”浅野泽树站起来，“是不是很美妙的未来。”
“强破密码太慢了……我试试能不能直接绕过验证……代码无法写入修改……只能强行物理破解了……”
“但本因坊秀明设计这样的演习用意在何处呢？真觉得未来会有这样的战争吗？”加藤拓真问。
“物理破解？什么意思？”夏远行问。
“喂喂，这只是一场演习啊。”三上隼人过来搂住他的脖子，“我们的加藤君似乎完全沉浸到虚拟中去了呢。”
“我需要一样高科技产品……”李奇四下张望。
“这样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盟军在天上飞，我们去抢滩登陆送死，我们为什么要把士兵送到别人的土地上去，这样的战争是不可能打赢的，当年我们已经战败过一次了不是吗？”加藤拓真有些激动。
“是这个吗？”谢小佩举起一把消防锤。
“当然，只有人工智能才不会恐惧啊。”浅野泽树伸了个懒腰，“真是艰苦的一仗，在最先进战机的帮助下，拥有治空治海权，但伤亡十万人还是无法夺取上海啊。”
“聪明！”李奇接过锤子，“没有电高科技芯片就是废物，还是原始东西靠谱！”
“敌人的抵抗如此顽强，我们真的是在和人工智能作战吗？”
他举着锤子把控制面板砸了个稀烂，将整块电路板和线路都扯了出来，然后把手伸进了那个洞里。
三上隼人摘下通信接收器，靠在椅背上。
“我小时候忘记带家门钥匙时，就是这么破解我们家大门的……”他在墙内摸索着，扳动了什么，“搞定。”
8.
武器库厚重的铁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滑开了。
“这人工智能挺厉害啊？我对面对手那种控兵的打法，让我想起了我一个熟人。”
“原来这么简单？”谢小佩欣喜。
“是的。怎么了？”
“简单？如果不是系统断电，我打开控制面板的时候警报就已经响了。”李奇擦擦头上的汗。
“我还有个问题，我们的对手是人工智能吗？”夏远行说。
手电筒的光照亮室内的武器架，大家发出惊叹。架上摆满了从未公开展示过的新型枪支，专门为适于太空环境而设计。
“这战役本来就是预设在全面战争的情况下，多国联军对我沿海城市进行登陆作战，敌人动用的也是他们的最强力量。战机数量是参考了双方最先进战机数量的对比。当然是有难度的，不然怎么检验你们的作战水平？降低难度让你们当游戏玩儿？”
夏远行将一把枪拿在手中：“这就是我们在虚拟演习中用过的19式，使用无壳弹，轻微后坐力。今天终于有机会拿到真枪了。”
夏远行站起来：“我觉得这场战役设置有问题，敌人设计得过强了。”
“你们这些男生啊。”谢小佩摇头，“看见枪就两眼放光，难道不知道用上真枪实弹的一天意味着什么吗？”
白茹合上平板电脑，冷眼看着他：“讲。”
“我知道。”夏远行手握枪身，感受着那金属的寒意，“死亡也是真实的了。”
“报告。”夏远行举手。
56.
“总体战役得分：52分。战役评估：失败。”
通向储藏舱的门慢慢地滑开，701学员们以小组队形低身快速走出门来。
“参战空海军战机429架，被击落288架。
“敌人可能随时出现，大家分散。”班长程小涛指挥着，“尽量不要使用手电筒。”
“参战海军航母5艘、巡洋舰8艘、驱逐舰28艘、护卫舰51艘、潜艇25艘。各式舰艇共计189艘。被击沉航母2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11艘、护卫舰25艘、潜艇12艘。重伤航母2艘、驱逐舰11艘、护卫舰17艘。
储藏舱空间巨大，人们尽量放轻脚步，还是在寂静的空间中产生了回音。
“参战陆军17个师，207683人，坦克361辆，重型火炮735门。阵亡9314人，重伤12483人，轻伤46792人。坦克损毁246辆。火炮损毁92门。
最前方的程小涛抬手轻声喊：“停。”
敌军兵力损失表：
远处，也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参战空海军战机397架，被击落311架，另有45架因机场被轰炸无法起飞。
大家举起了枪。
“参战海军航母2艘、驱逐舰18艘、护卫舰32艘、潜艇27艘。各式舰艇共计152艘。被击沉航母1艘、驱逐舰12艘、护卫舰25艘、潜艇15艘。重伤航母1艘、驱逐舰6艘、护卫舰7艘、潜艇1艘。
“谁在那里？”对面传来英语的喊话声。众人脑中的芯片开启了自动翻译，将他的喊话变成视觉信号的文字。
“参战陆军22个师，254357人，坦克661辆，火炮1992门。阵亡14643人，重伤23632人，轻伤72535人。坦克损毁597辆。火炮损毁1533门。
程小涛示意不要回话。
我军兵力损失表：
“中国人？日本人？欧洲人？”那声音继续喊着，“我知道你们不想回答。在黑暗中暴露自己是危险的。啊，我看过一本中国人写的科幻小说，书上说：这宇宙就是一片黑暗森林，每个人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的猎人，一旦发现别人的位置，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因为你不杀死别人，别人就会杀死你。所以绝不能暴露你自己的位置，这就是黑暗森林法则……”
“此次战役数据总结：我方目标，完成46%。第一目标：阻止敌军登陆，失败；第二目标：反击敌军，失败；第三目标：守卫上海主城区三十天，成功。
“我知道这浑蛋是谁了……这书还是我介绍给他看的……”夏远行小声说，“这二黑果然够二。”
7.
“夏？你在那里吗？”远处的人继续大声喊，“又或者是三上君？你正用枪瞄准我吗？我相信你们都有能力一枪打爆我的头，你们都是最优秀的战士。不过……黑暗森林法则并不适用在这里。在黑暗森林中，所有人都是独狼。但这个游戏不一样，我的身后，是我的队友，你们也有。先开枪的人，或者可能取得先机，但也一样会暴露位置，然后被其他人打成蜂窝。是不是，三上？你们日本人应该最有体会？偷袭珍珠港的结果是什么？想生存下去，需要的不是隐藏自己，因为没有人能永远隐藏，只有建立新的秩序，那就是先开枪的人先死。”
“这只是演习，看你们一个个这么入戏……行行行，我立刻跑过去，你们千万顶住啊。”
黑暗中仍然没有人回应。
“上海失守，对民心士气都震动极大，绝不能丢。我们走了，上海市民怎么办？”
“这艘飞船中储藏的食物和水，可以供一万人食用五天。我们有三种选择。”文森特继续喊，“一、平均分配食物，假如五天内能修好这艘飞船，能量恢复后，生态循环系统就可以工作，我们可以人工合成食物和净化淡水，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
“我的意思是说讲点战术，可以诱敌深入……”
他停顿了一下：“但修复飞船很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食物饮水耗尽后所有人都撑不过七天，所以想撑更久的时间，需要减少人口。最简单的方法是战争，但全面战争是不可控的，会演变成屠杀，最后只有最强者活下来。”
“如果军人都像你，那国家早完了。”程小涛愤怒地说。
“也可能是其他人联手先把最强者干掉，笨蛋。”夏远行举枪瞄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空军、海军都没了陆军怎么打啊？不要送死了，撤吧。”夏远行说。
文森特接着喊：“但战争的结果无法控制，没有人知道谁会活下来，也许会在爆炸中一同毁灭，也不会有人有空去修复飞船。所以我们还可以建立另一种秩序来代替野蛮的屠杀，那就是优先保证最有价值的人活下来，另一部分人将得不到食物。这将是少数人对大多数人的统治，是残酷的淘汰选择。但却是最优、最理性的生存策略。这能保证人类尽可能地存活更长时间，而且活到最后的是最有用的人，以保证在最后一刻，飞船仍然可能被修复，世界仍有重启的希望。”
“我们已经在滩头拼了整整三天，被舰炮和敌机密集轰炸，一个师就剩不到一千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辽远愤怒地说。
“他说的竟然好像很有道理。”谢小佩小声说。
“前方守不住，我们跑断腿也没用啊。”
“但如果你被选为应该饿死的那类人，你愿意接受吗？”夏远行问。
“三小时敌人就在那儿等着阻击你了，这就是考验你指挥能力的时刻。”
谢小佩摇头。
“路炸断了，车和坦克都走不了，还有三十多公里，扛着装备顶着轰炸跑过去至少得三小时啊。”
“一万人中，如果九千人被选成应该饿死的人，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以为防守很容易？”程小涛冷冷地说，“你给我两小时内赶到防守位置，然后顶上二十四小时。”
“这九千人会先把那一千人杀掉。”
“可如果是这样，要我们做什么呢？死守谁不会？”夏远行觉得无聊。
“对，这才是真正的后果。”
“你现在只需要执行命令，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谢小佩也来教训他。
“这老外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他为什么还要提出来？”
“一个团包抄敌人几个师？瞎胡闹。”红猪的声音传来。
“因为他希望我们先自相残杀。”
“这么打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啊。纯死守。”夏远行摇头，“请求让我们团包抄敌后，切断敌登陆路线。”
“可是大家都想活下去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饿死啊。”
“少废话。执行命令。”程小涛的声音从通信频道传来，他一进入战场，完全和现实中老实木讷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没有人想做牺牲品，大家都希望被选出去死的是别人，一旦选到自己头上，每个人都会反抗的。”
“搞什么啊？敌人怎么登陆的？海军呢？这战役难度是不是设置得有点高啊？”
“这么说，难道只有大家平均分配所有食物，然后一起饿死……才是能让最多人接受的公平的方案？”谢小佩问。
“敌军已经在吴淞口与金山卫两个方向强行登陆，滩头阵地已失守，命令第五师、七师、第三装甲旅迅速赶至朱泾、亭林一线布防。沿1501高速公路展开，阻击敌军并反击。”
夏远行望向黑暗中，那里有许多人也正在思考着如何选择。
一条总指挥部指令直接传输到了他的大脑芯片中。
“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文森特喊，“觉得这道选择题很难？那么好，我来告诉你们正确答案。现在人群只分两种，手里有枪的和没有枪的。为什么我们这些有枪的人要互相开火，用自己的命去为那些没有枪的人争抢食物呢？我们联合起来，就能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帝国。我们只有几百人，但我们的武器足以让近万人不敢反抗。我们可以维持飞船中的秩序，并组织修复飞船。如果飞船修好，那么所有的人都能活。他们最终会感激我们的，没准还会给我们立个石像什么的。”
“没有治空权真要命啊。”夏远行看着前方，“路一断就只能跑着上前线了，空军在搞什么？”
“这浑蛋又在挑拨我们了。”夏远行更抓紧了手里的枪。
士兵们跳下车，奔向路边。
“但我觉得，会有很多人认为他说得对。”谢小佩说。
“空袭！”夏远行在通信器中喊，“停止前进，所有人下车路边隐蔽！”
“是的，他说得对。”许卓说，“这是唯一能避免战争屠杀，让人类尽可能地活得更久的方法。第一种选择是大家一起死，第二种是在战争中互相毁灭，第三种是逼迫大多数人起来消灭少数人。只有第四种……最好的选择，就是根本不给人们选择，由强者来决定一切。”
巨大的火光在前方腾起，好一会儿，爆炸的巨响才传来。
“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枪在你的手里。如果你是没有枪的那个人，你还会这样选吗？”夏远行问。
钢铁的洪流在黑夜中急行。战车与车辆关闭了灯光，只能听见隆隆的轰鸣声。
“当然不会。所以我绝不会放下枪。”
6.
“你在急着要打开武器库时，就已经在做这个打算了吗？”
“等着瞧吧。”夏远行戴上接收器，进入战役。
“不要争了。”程小涛喊，“对面的人在动摇、分化我们。我们绝不能同意他这个方案，那意味着抛弃需要我们保护的人。”
“可我的积分是你的一倍。”谢小佩戴上无线信号接收器，“这次战役中我已经晋升到师长了，进了战场你得管我叫首长。”
“如果你死了，谈什么保护他人不是很可笑吗？”许卓问。
“不就是排名比我高个50来名吗？牛什么啊？”夏远行走开，“谁稀罕理你似的。”
“你什么意思！”程小涛怒问。
“芯片内存是有限的。”谢小佩说，“去找你自己的位置，坐我旁边你还没资格。”
“因为按你的说法，接下来就只有战争一条路了。”
“你们应该也都植入芯片了吧？为什么还用电脑？”夏远行装作没听见。
“不，我们还可以选择平均分配食物。只要五天内飞船能修复。”
“这是我的位置。”吕昱在背后敲他。
“但如果五天后修复不了，食物耗尽我们就再没有机会了。你看起来正义，却是拿全人类的命运在赌博。”许卓冷笑。
“什么战役？我也想加入啊。”夏远行一屁股在谢小佩身边坐下来。
就在这时，枪声响了起来。
“是！”程小涛大声说，“回到各自岗位，继续战役。”
30秒前。
“好，见面会到此结束。继续训练。”
“三上君？我们应该怎么办？”黑暗中，加藤拓真说。
“都是仇人啊。”夏远行苦笑。
“加藤，你会选哪个方案呢？”浅野泽树问。
“看来你们很熟嘛。”白茹笑着。
“我……我宁愿公平分配食物，希望飞船能尽快修复。”
“能不提这事了吗？”红猪难过地说。
“希望？最廉价而无用的一个词。你果然是个善良的好人呢，加藤君？”浅野冷笑。
“黑手？你是女的？”夏远行再次惊呆，“在网上你那么心狠手辣，虐哭过很多人，包括红猪。”
三上隼人不说话，只是举枪瞄准声音来的方向。
“我叫谢小佩，战网名黑夜守望者。”女生伸出手来。
“三上，那个人说得对。现在，是我们这些拿着枪的人负起责任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心软就是残忍。”浅野靠近他。
“中国游戏打得好的女生真不多。”夏远行摇头猜不出。
“你知道我会选择什么吗？”三上隼人慢慢调整着枪口的指向。
“你猜她是谁？”红猪神秘地笑着。
“什么？”
“全是高手啊，中国战网排名最高的有一半在这儿了，还真是梦之队。”夏远行惊叹着，看向人群中唯一一个女生，“你是……”
“第二种，战争。既然任何选择都是错的，就让子弹来选择吧。”
“穆奇昀，战网名TH1991。”
他扣动了扳机。
“卫锦，战网名WEIWEI。”
枪声立刻在飞船中响起一片。
“蒋珂，战网名阿珂。”
枪声响起时，夏远行一把将谢小佩推到了柱后，自己伏在地上。
“于显正，战网名点到为止。”
四下都有乱枪打来，这仓库里不知躲了多少人。
“方仁初，战网名LUCAS。”
“我们怎么办？”谢小佩喊。
“吴帆，战网名小马哥。”
“让他们打。”夏远行说，“节省子弹，不要暴露自己。”
“吕昱，战网名不韦。”
“把身边的食物箱拖走。”程小涛指挥着，“我们先撤出去。”
“徐睿，战网名你想怎样。”
57.
“许卓，战网名FLY。”
701学员们撤回了5号生活区。
“李奇，战网名疯子。”
闸门关闭，外面的枪声被隔绝成了微弱的闷响。
“我是黄守纲，战网名小炮。”
人们劫后余生般地坐到地上。
“林辽远，战网名战火燎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谢小佩靠在墙上，“几小时前不是说还要全世界联欢吗？”
“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程小涛看向众人。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夏远行说，“有句话说：所谓和平，不过是战前休息。”
“CXT！”夏远行瞪大了眼，“天！他们连你都弄来了。”
“清点一下，我们带回了多少食物？”程小涛说。
眼镜男走了上来：“我是班长程小涛。战网名CXT。”
“只带回了七个箱子。每箱中是一百份单人餐食品。”许卓说，“5号区本来有近2000人，除去因为事故失踪的，也还有1500多人，这些食物只够一小半人吃一餐。”
“红猪？是你这个浑蛋！”夏远行飞起一脚。
“怎么分配？是先满足700人吃饱？还是平均分，大家都饿着？”李奇问。
“你就是全球战网排名68位的黄小明？”一个笑眯眯的胖子走上来，“我们交过手的，我是红猪。”
“教导员，你说呢？”夏远行问白茹。
“解散。你们自由交流一下。”白茹说。
“我想……还是平均分配吧。否则给哪些人食物，又让哪些人挨饿呢？”白茹说。
所有人都对他行侧目礼。
“但战斗人员必须保证能吃饱，而且要留出充分的口粮。所以每个战斗人员至少应该保留十份餐盒，这样能保证三天的战斗力，才能继续去夺得粮食。”许卓说。
“大家好。我是夏远行。”夏远行挥挥手，“同志们辛苦了。”
“一共才700份食物，光我们701学员就要占去将近200份？”谢小佩问，“大家会不满的吧。”
“稍息。”白茹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学员，以后你们就是战友了。”
“事实上我们的战斗人员太少，应该尽可能地补充。补给应该优先保证战士的需要，这样才能夺取更多食物。”许卓说。
“立正！”最近桌边的一位眼镜男喊着，所有人甩掉耳机腾地站起来。
“你的意思，是拿枪的才有饭吃？这不和那老外说的是一样的吗？”吕昱说。
“开玩笑的，别激动嘛。我可不想再被切开脑子一次。”
“我本来就认为他说的是对的。”许卓回答。
“你要是想走，我们也能随时把你清理出去。”白茹瞪眼。
“去战斗才有食物。这很公平啊。”夏远行说，“想活下去，就得自己争取。”
“连我都找来了，看来你们是真的缺人啊。”夏远行感叹。
“但你们要想清楚，给平民发放枪支会带来新的隐患。万一拿到枪的人不是去战斗而是用枪来争夺食物呢？”林辽远问。
“701院第一期学员加上你和沈肖只有17人。你要明白，我们的选拔是亿中挑一，你应该感到自豪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是啊，我们完全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吴帆也表示忧虑。
“只有这些吗？其他人呢？”
“只有在战斗中考验他们了不是吗？”许卓说，“而且记住，现在最珍贵的是武器弹药，还有我们这些受过训练的学员。战斗时我们需要保证我们701成员尽可能地存活，让其他人去吸引火力，如果他们伤亡，一定要带回他们的武器，才能让其他人补充上来。”
“这是未来战争指挥官的摇篮。”白茹拍拍他，“我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同学们。”
“让没受过训练的人挡在前面，不是战士该做的事。”程小涛喝止。
“这里不就是个大网吧吗？”夏远行觉得无比亲切。
“队长，如果我们死了，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活下来了。”许卓苦笑，“这不是玩英雄主义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不顾一切地生存下来。”
电脑前，十几个年轻人转过头来望着他。
“等等……”夏远行说，“你们忘了另一种可能。完全没有受训的平民上战场会惊慌失措，浪费弹药且造成大量伤亡，为了抢救伤员我们要搭上更多精力，所以还不如完全是一支精锐小队……”
他看见的只是一间近百平方米的屋子，摆满了电脑，地上全是交错的网线。
“靠我们十几个人根本不可能赢得战争。”许卓打断，“但你说得也对。所以其实没必要给他们发枪，如果他们受伤，也不要浪费时间、生命去救援，因为我们需要保证那些健康的人活下来，伤员只会浪费食物和药品。”
夏远行走进了神秘的701院。
“这听起来太残忍了。”谢小佩说，“连伤员都不救像是电影里反派才会做的事。”
5.
“这不是什么该死的超级英雄电影！”许卓发怒，“我们需要的是活着，不是妇人之仁！”
“走吧，是时候去701，见见你的同学们了。”
“那如果受伤的人是你呢？”夏远行问，“我们需要救你吗？”
“有趣。科学本来使人类不再相信神，但也许有一天，科学也会造出神。”夏远行看着白茹的表情。
“不需要！那时我也不会救你们！”许卓斩钉截铁地说。
“我没有！你别胡说！我说了，我是被宇宙之美和科技的力量震慑了。”白茹的脸涨得红红的。
“我觉得这很公平。”夏远行摊手。
“所以未来一号才觉得人类愚蠢吧。你说它像小孩？上次是谁把它当成神来崇拜啊。”
“见死不救，我想我做不到。”黄守纲摇头。
“未来一号有时头脑单纯得像个小孩。”白茹摇头，“它太理想化了。现在想让其他核国家承诺不主动使用核武器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让人类承诺绝不首先发动战争，不主动攻击他人。”
“随便。”许卓说，“你愿意搭上自己的命，并断送整个第5区上千人的命来显示你的仁义，随你。”
“所以未来一号把这原则改变成：不主动伤害他人。而且要求人类和机器人都遵守。”
“好了。不要在这儿争了。一支军队在战场上绝不会轻易丢下伤员，只要有可能就要救护，因为每个人都可能是伤者。我们现在需要去夺取更多食物。”程小涛说，“我们分成三组，一组守卫生活区，另两组出外寻找食物，配合行动。大家休整一下，让外面先打一会儿，然后出发。”
“但作为军队，怎么可能遵守这样的法则呢。如果敌人是人类，那么也不能伤害吗？”
58.
“是的。第一条就是，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或允许人类受到伤害。只有机器人军队真的遵守这法则，才能保证它们不被用来屠杀人类。这其实也就是未来一号的想法吧。”
夏远行、谢小佩、许卓、李奇、黄守纲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黑暗中。
“你是说科幻小说里的？”
飞船中不停地有枪声和惨叫声传来，杀戮仍在继续。
“所以啊，以后机器人一定会取代人类士兵。你知道机器人三定律吗？”
“你猜已经有多少人死了……”谢小佩通过通信芯片轻声地说。
白茹摇头：“如果能保证这电脑遵守的核心规则绝对安全不被修改，那么理论上电脑是比人可靠的。就像人类士兵可能在战场上逃跑甚至叛变，但机器人不会。”
“不清楚。不过我竟然邪恶地希望死的人越多越好……”夏远行警惕地望着前方。
“其实想想这个方案还挺诱人的，”夏远行说，“建造一支超级电脑控制下的超级军队，禁止人类间的暴力冲突，实现永久的和平。唯一的缺陷就是，人类能相信超级电脑吗？万一它突然想毁灭人类呢。”
突然前方响起脚步声，一个人惊慌地奔来，似乎有人在身后追赶。
“还不能这么说。你不能用人类思维去推断计算机。它只是按照人类给他的要求给出了一个它认为的最佳方案。而且它没有去实施这一方案，而是把它交给人类自己来选择不是吗？”
“闪开！”夏远行小声喊。
“但是，未来一号现在的思想却出了问题？”
那人的身后，枪声响起，他应声栽倒，正倒在谢小佩脚边，谢小佩发出尖叫。
“它一直就在船里，它从来就是飞船的核心。或者说，它就是这艘飞船，飞船就是未来一号。它本身就是一个生命。我们整个地下基地，就是这艘船的蛋壳。”
“卧倒！”夏远行喊，一把将谢小佩拉倒在地。枪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子弹在他们头顶飞过。
“所以说，你们打算把未来一号也装进船里？”
李奇举枪瞄准前方，夏远行猛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枪阻止了他。
“并没有完全研制成功，还在实验阶段。所以我们不能没有未来一号这样的超级量子计算机。没有它我们的计算可能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而最终如何制造超引力，如何精确地到达数亿光年之外的某个位置，这也需要超级计算机的运算。没有它我们不可能进行空间跃迁。”
那开枪者被从各方暗中射来的子弹击倒在地。
“天哪！我们现在有这样的技术了？”
“尽量别暴露位置。”夏远行在通信频道小声喊。
“不光是我们。各大国都在建造。事实上，人类很久之前发现了落到地球上的外太空飞行物残骸——可能是在宇宙中爆炸解体后，被地球引力捕获的。全球目前发现的碎片共有上千块，其中一些碎片上有残存的信息。直到计算机的出现，人类才能对碎片中包含的信息进行全面的分析和破译，虽然大部分代码都残缺不全，但仍得到了很多珍贵信息。比如更详细的宇宙星图——包括一些宜居星球的位置，还有新材料的结构，而最重要的发现是——空间跃迁是可以实现的。外太空飞船就是通过这样的技术，制造超强引力扭曲空间，从而可以瞬间到达无数光年之外的时空。”
黑暗中，竟然有音乐声响了起来，那是一首著名的美国乡村歌曲，在这枪声中显得恐怖诡异。
“这艘船就像诺亚方舟？”
“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各位好，欢迎来到未来世界……这里是BlackStar的国际频道。我们这里有水和食物，请幸存者们速来7号避难所……不过……请确信你能活着到达这里，因为路上有上千个猎人，还有可怕的虫子，只有最勇敢的人能活下来，哦，还有小孩和狗……啊……I love this game!”
“未来一号进行了预测，地球环境正在急速恶化，可能在五十年内达到临界点，之后将彻底失控，南北极冰雪融化，海平面升高，上海、纽约等沿海城市都将被淹没。气温升高会带来各种极端天气：干旱、洪水、沙尘暴……粮食大量减产、难民激增，世界陷入类似‘二战’之前的经济危机，战争概率将极大提高。所以……人类文明有可能在一百年内走向毁灭。”
“二黑！”夏远行切入频道喊，“你在公共频道发什么疯！”
“那艘船……你们真的觉得它能飞起来？真相信地球有毁灭的一天？”
“哦？夏？你还活着？太好了！我相信你有实力能在这个游戏里进入前一百名的。你没有看出来吗？我们都被耍了。什么飞船？什么人类的希望？我们他妈的全是被骗来的！没准现在全地球的人正在看电视直播赌我们谁能活到最后呢？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没有什么东海校区。”白茹说，“所谓东海校区，就是这里。确切说，那是艘船。”
“你精神错乱了吗？这样杀下去大家都得死。”
“你是说……我可以和那些全国选拔的尖子生一起去东海校区？”夏远行想起了丁零，心中激动。
“不，疯的人是你。难道你真的相信人类可以和平共处乘坐方舟开创一个美丽的新世界？旧世界毁灭了，但新世界只比旧世界更糟糕！反正我们现在抢到了够吃三天的食物，现在只要躲起来观看你们在外面的竞技表演！哈哈。”
“我刚说过，这个学院的存在是机密。你仍然只能给家中写邮件或发视频，所有与外界的通信都要经过审核。但我们会以国防科技大学的名义给你家发一封录取通知书，告知你父母你被国防科技大学东海分校录取，将在东海某岛上进行封闭式军训，所以暂时不能回家。”
“这些该死的美国佬！”夏远行骂着，“又来‘一战’‘二战’那一套！”
“我上大学了！都没高考，靠打游戏……”夏远行乐得合不拢嘴，“爸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我能打电话告诉他们吗？”
“嘿！远行君！”三上隼人的声音传来，“美国人已经抢走了太多食物，我们剩下的人没有活路了。我们联合吧，攻破7号区。”
“当然。它和国防科大一样，目标是为我国培养未来高科技战争军事指挥人才，毕业生可能成为未来的将军，你要加油哦。”
“我不相信日本人……”黄守纲在内部频道说。
“我上军校了？这算是大学吗？”
“三上，你想挑战我吗？”文森特冷笑，“夏，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们干掉日本人，我们可以考虑分你一点食物。”
“701院，这是代号。真实全称是未来信息化军事指挥学院，国家新设立的军事院校，目前它的存在仍是最高机密。我们平时只能说它的代号：701院。”
“成交了！”浅野泽树的声音传来，“我们干掉中国人，你给我们食物。”
“什么院？”
“哦，夏，你犹豫了半秒，断送了这个机会。”
“没有，这暂时只是个级别称号。但你获得了进入701院学习的资格，你将接受为期四年的军校教育，然后根据你的成绩和表现才决定是否能分配到部队并授予军衔。”
“滚你们的蛋！”夏远行骂道，“你们很享受这游戏是吗？就算多活几天又怎样？还不是在飞船里等死？”
“我是少尉了？有军衔吗？”夏远行兴奋地问。
“不……我们搜查过飞船动力区，发生了爆炸，飞船中心区域的所有人都死了，但飞船发动机仍然有修复的可能，可是飞船质量改变了，需要重新计算引力参数，但主控电脑断电，我们只能用可怜的个人平板电脑处理器做运算，我们还为此设计了一套人力发电装置……看进度大概需要十五到三十天才可能重启发动机再次跃迁……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必须减少三分之二的人口，剩下的人才有可能撑到发动机修复。”文森特说。
“你已经通过了初期的考核。”白茹笑着出现在夏远行面前，“综合评分为2321。获得A2级少尉排级指挥能力证书。”
“所以你就鼓动人们互相屠杀？”
4.
“你失忆了吗？我只是提供了选项，是大家选择了战争。”
“我们要极慎重地对待如此危险的生物武器，我不倾向使用它们。但如果敌人使用了，我们如何应对？”
“别和他废话了。”李奇说，“前面五十米就有食物箱，我们去拿。”
档案阅读者转头，问着身边站立的一排科学家和将领。
“那可能是诱饵！”夏远行喊。
“是因为担心此种生物被人类投入军事化从而毁灭地球，未来一号才想用机器人军队控制人类的吗？”
“我知道……但不冒险只有饿死！”李奇匍匐前进，“掩护我……”
“附注：据情报，其他国家的超级电脑也在研究近似超级战斗生物基因，并有投入军事使用的可能。”
“回来。”许卓喊，“让夏远行去。”
“简述：此生物基因来自对07号外太空碎片上信息的破译，对残缺部分进行了修补。此生物具有极强生命力、再生力、繁殖能力，以及远超地球上任何一种野兽的弹跳力、攀爬力、攻击力。其用尖利牙齿和前肢骨刺进行猎杀，只有用子弹击穿头骨破坏其大脑才能杀死，其他部位受伤都可在数日内快速再生愈合。繁殖方式和速度类似昆虫，即使在无法交配情况下也可自我基因复制，一次可产数千枚卵。幼体出生时如甲虫大小，一月内即可长成身长2米的成体并继续繁殖，成体可随时间不断长大，体形没有上限，并可不断进化改变以适应环境。其细胞可不断再生，身体自我修复力极强，理论上无寿命上限。可通过对基因植入本能记忆或在脑中植入芯片的方式控制，但有约0.2%概率失控风险。危险程度：极其危险。建议：高度绝密封存此信息。
“为什么？”李奇问。
——《战斗生物基因编码档案01》
“你会电脑技术，更有用。”
档案打开了，那是一份最新科研项目成果。
“其实我也会点代码……”夏远行苦笑着向前爬去。
在清查未来一号硬盘数据的过程中，人们发现了一份加密权限最高的档案。
“小心啊。”谢小佩喊。
对未来一号的全面检测工作仍然在紧张中进行。技术人员建议对它重启以清除它内存中的混乱思想。
夏远行向她发去一个“看本天才的”表情。
3.
他来到那堆食品箱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装罩布。
“十次总能蒙对一次。”
一个手雷在罩布下露了出来，一根细丝被扯断，手雷的保险栓弹开了。
“你每次都对了？”
“我靠！”夏远行叫了一声，抓住那手雷向远处甩了出去。
“我相信我的直觉。”夏远行握紧拳头，“人类比电脑强的地方就是我们有时候压根不动脑，玩杀人游戏时我从来都是用直觉判断凶手的。”
一声巨响，手雷在空中爆炸了，爆炸的气浪将食品箱堆震倒，砸在他身上。子弹四下飞射而来。
“但这一切也只是我们的猜想啊。”
谢小佩发出了一声尖叫，她中弹了。
“这电脑果然太狡猾了。”夏远行摸着下巴。
“撤退！”许卓喊，向角落中飞扑而去。
“所以那份计划……是它故意要给我们看，并上传到总指挥部的？”白茹怀疑。
“我的腿……”谢小佩痛苦却爬不起来。
“不过从好处想，如果这是人类自己的选择，也就不存在什么电脑控制人类的阴谋了。它只是给出了一个建议方案啊。”
黄守纲、李奇试着拖走她，但子弹横飞，李奇也痛呼一声手臂中弹。
“所以……它并不打算自己去采取行动，它只是想通过影响人类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快过来！”许卓在柱后喊。
“别忘了，它还有一个美国同党叫什么‘超级老爸’的。那家伙只怕也在试图影响整个美国军方。”
黄守纲扶起李奇，两人飞奔到柱后。
“那么光在我们指挥人才训练营，所有人都和它有过接触。至未来一号诞生运行以来，从它的研制者，到各级部门机构，还有整个地下基地，它能接触影响的人不知有多少，你觉得这些人都有嫌疑成为它的信徒？”白茹问。
“救我……”谢小佩努力地向柱子爬去。
“这是你觉得吧。”白茹一脸杀气地看着夏远行。
“快过来！”黄守纲探出身向她伸手。
“是的，它觉得你只是一个内心多愁善感的爱哭小姑娘，根本没有力量也没有决心承担这种使命，你更适合去抱着布娃娃玩过家家。”
一颗子弹打在他耳边几厘米的柱子上，发出锐响。
“所以它觉得没必要再和我说更多了？”
“狙击手！”许卓把黄守纲拖回来，“我们被盯上了。”
“但它让你看了宇宙，只怕在你流泪的时候，它就看透你是什么人了。”
他对谢小佩喊：“不要过来，你被盯死了！你到柱边就会被立刻打死。他不杀你是因为你还能当诱饵。”
“它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啊？”白茹摇头，“完全没有提过什么控制人类的事。”
“我不想死……”谢小佩绝望地哭泣。
“谁？比如未来一号？还是某个认为他有能力统一世界的人？”夏远行突然想到了什么，“是的……它在试探我们。我本来还在好奇它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不，它和每个接触过它的人都说了这些，而这其中，只怕必然有人是支持它的想法的。”
“我们不能待在这儿。”许卓说，“三人分开跑，他没法同时打死三个人。现在，走！”
“我……我会害怕。因为我没有能力控制这力量，我认为这种力量应该交给更有能力的人。”
许卓、李奇、黄守纲三人向不同方向飞奔了出去，又一枪打在黄守纲身后，看来狙击手并不是太专业。
“所以如果你有呢？就假设现在你有一支可以控制全球的强大军队，你会做什么？”
但黑暗中还有更多的子弹射来，三人都被压制住了。
“我不知道……”白茹说，“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可能拥有那力量。”
“撤回生活区。”许卓喊。
“你不想吗？我是说，假如给你这力量，你不会这么做吗？”
“他俩怎么办？”黄守纲问。
“所以你难道也赞成它所想的，要彻底控制人类？”
“心软就是一起死。”许卓喊，“撤。”
“它在试探人类。你知道吗？它说的那个方案，连我听了也会心动。我反驳它，其实只是出于习惯性地顶嘴罢了。”
三人隐入黑暗中，枪声停止了，仓库中暂时安静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谢小佩努力向柱子爬去，血在地上拖出长痕。她知道一把狙击枪正瞄着自己，敌人随时都会开枪。
“你说……未来一号那个所谓什么控制人类的计划，会不会只是个假象？”夏远行问。
一个食品箱滑到了她身前，几乎是同时，子弹打中了箱子，食物袋飞爆在空中。
白茹不说话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夏远行跳起来，向远处狙击手的位置拼命开火，然后拉起谢小佩将她拖到了柱后。
“那时我很小，我爸妈喜欢哼哼。我听熟了，直到现在，才想起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我痛……”谢小佩的手死死抓住夏远行的胳膊。
“这么老的歌你都听过？”白茹说。
“没事的。”夏远行安慰她，“那家伙也暴露了位置，现在他应该在换地方，我们也走。”
“星星一眨眼，人间数十寒暑，转眼像云烟……”夏远行说，“你听过这首歌吗？”
“我走不了了……”谢小佩冷汗直冒，“你走吧，不要都死在这儿。”
“是的。人类和宇宙相比，当然很渺小。我们自以为自己很重要，但从宇宙看来，我们几乎不存在，地球是一粒尘埃，我们是尘埃上的细菌。而太阳从诞生到熄灭的几十亿年，不过是星星的一眨眼。”
“说什么呢，我不会丢下你的。”夏远行回答。
“觉得人类无知、愚蠢又渺小？你上回说的。”
谢小佩抬起头看了夏远行一眼。
“是的，因为那一次它让我看到了银河系的中心，太美丽了。看过那一切的人会对世界产生完全不同的认识。”
后来，当夏远行被驱逐入黑暗，谢小佩毅然站了出去，陪他一起走出大门。夏远行惊讶地问：“为什么？”
“它和你说话时什么样？对了，你说过……你好像很崇拜它，你说它能让你感动到哭。”
“我不会丢下你的。”谢小佩微笑着说。
“我也很好奇，它和你说话的方式与和我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有一些选择总是会改变人类的命运，如果夏远行没有救谢小佩，如果他不是选择了守护那些“不值得活下去”的人，那么他不会被驱逐入黑暗，也没有人会站出来跟他一起走，那么他们不会有那个在丛林中长大的孩子，那孩子也不会成为强悍的战士，并最终成为帝国的开创者。但有一些宿命则像是永远逃不开，夏远行离开了地球，他以为这样命运就可以改写，帝国不会存在。但不论他走到哪儿，即使是远在十亿光年之外，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帝国就会被建立，战争也永不会停止。
“它和我说了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它以为能说服我吧。可我毫不犹豫地举报了它。”
59.
“你觉得你是未来一号的朋友？”
夏远行搀着谢小佩，在枪声中逃亡。
“最了解一个人的不一定是他的父母，更可能是他的朋友。”
狙击手重新盯上了他们，一颗子弹打在他们的身后。
“你觉得你比它的设计者更了解它？”
这时就在夏远行的身边，有人开枪了。
“我总觉得不安心。”夏远行说，“它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远处的狙击手沉默了。
技术人员离开了。夏远行和白茹坐在一起发呆。
“沈肖？”夏远行问。
2.
“你怎么知道是他？”谢小佩问。
“如果都拔网线了，它还有办法影响外界，那这的确超出了我们人类可以理解的范围。那时我们只能认输。”
“还有谁有本事能一枪搞定？”
“你确信？你刚才也说了，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来推断电脑。”
一个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我和沈肖来接你们！”
“你不能拿人类的思维来推断电脑。”技术员摇头，“人类有求生欲望，懂欺骗。但电脑不会，它不懂耍阴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让电脑来指挥战争。”
“小炮？”
“虽然我也觉得这家伙挺笨的，像个水货……但是，总觉得它这么简单就束手就擒，有哪里不对。”
黄守纲帮忙扶住谢小佩：“抛下你们我实在做不到……但沈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连我都吓一跳。”
“通信硬件模块已经关闭。它的运算思维能力的确是我们人类无法比拟的，甚至也无法理解的，但与其他设备断开，只有头脑没有手脚，就不会再构成威胁。”
他们回到了安全区外。
“我是说……它可是有二百五十万的智商啊。你确信我们斗得过它？它不是有量子通信能力吗？那据说是不受障碍和距离影响的。”
大门打开，现出白茹激动的脸：“你们回来了！”
技术员苦笑：“它是超级电脑，但不是神仙。都物理断网了，它当然不可能再对外传输信息。”
门后的众人欣喜地将他们拥进门来。
“光拔网线就能防住它吗？”夏远行问。
“我还以为……”白茹抹了抹眼泪，“太好了……现在大家还都活着，直到现在，5号区仍然没有一人减员。”
白茹想用眼神杀死他。
人们爆发出自豪的欢呼。
“就是不能联网，只能玩单机，对吧。”
“我们……会一起活下去吧……”夏远行笑着问。
“在没有对外信息传输通道的情况下，可以进行。”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那我们还能进行模拟战场训练吗？”白茹问。
60.
“我们还需要它的运算能力，不能将它关闭。但是它不能再对外传输信息了。”
一天后……
“可怜的家伙。”夏远行有点同情起未来一号，“我知道断网的滋味。”
“现在一千多人都在饥渴绝望中，有人正在搜查，藏起了食物的人遭到抢劫、殴打，局面就要失去控制了。”程小涛对白茹说。
然后技术员动作麻利地拔下几根网线，锁进了柜子里。
“外面能找到的食物已经很少了，更多的只是尸体。”白茹神色沉重，“除非进攻拥有食物的区，但这种进攻几乎是毫无胜算的。”
“明白。”
“没有食物，无论是否互相残杀结果都是死亡……”夏远行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飞船能修复了。”
技术员回头说：“上级指示。暂时断开未来一号一切对外的物理连接，所有的终端，包括你们这里，都立刻进行紧急断网封闭。”
“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没有电无法启动系统，我们连大门都出不去，外面全是饿疯了的人，他们见人就杀。”程小涛说。
他拿起通信器：“是的。收到指示。完毕。”
夏远行走到谢小佩身边：“伤口还好吗？”
技术员的手机突然响了——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军用通信器。
“你知道吗？我有个神奇发现，当人饿的时候，痛就不算什么了……”谢小佩苦笑，“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我还不是军人呢，对人民群众要有礼貌。”夏远行对白茹做鬼脸。
夏远行坐下来：“我也好饿啊……我现在能吃掉一切。”
“你能老实待一会儿不说话吗？”白茹瞪他。
“如果……”谢小佩问，“世界上只剩我们两个人……你会吃掉我吗？”
“自检模式下还能玩战场吗？”夏远行闲得无聊。
“我吃你干吗？吃了你也不过多活几天，一个人活着多可怕！不如一起死了。”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技术员、夏远行和白茹都有些坐立不安。
“可是……如果吃掉我，就能撑到飞船修复，你就能活下去呢？”
“明白。”
“那么……就是一个人孤独地多活几十年，在全是尸骨的飞船中……那只会更可怕吧。”
“我已将文档上传至总指挥部。他们会作出处理决定。在这之前，你会继续维持在安全自检模式。”
“但人类会因此而延续下去啊？”
技术员调阅文档并上传。
“吃人的人类？连动物都不会吃自己的同伴吧。而人类也不知灭绝多少种动物了，人类自己又有什么不能灭亡的？”
“我已经将全部计划存储至编号052491档案。”未来一号坦白交代。
“你真的这么想？”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想，宇宙中一定不止人类这一种智慧生物吧。地球上都有那么多生物，恐龙灭绝了，人类出现了，人类灭绝了，也一定会有别的什么物种进化成高等智慧。宇宙真不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人类这么渺小，我们存在的意义在哪儿呢？大概也就是我们比其他动物更多一些想法，会思考生命的意义什么的吧。如果生命的意义就是不择手段地活下去，那是连微生物都懂的事情，人类的价值又在哪里？”
“因为它在安全自检模式下，它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技术员回答。
“你饿着肚子居然还能想这么多……”谢小佩昏昏沉沉，“我好佩服……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各种烧烤……火锅……肋排……脑花……甚至连看到自己流血的腿都觉得很好吃的样子……原来人饿极的时候，真的是连自己都敢吃。”
“嘿，这货刚才和我话那么多，现在就装作只会答‘是’和‘不’了。”夏远行喊起来，白茹偷偷地踢了他一脚。
“我也好饿……”夏远行靠墙坐下，“但我饿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要睡一会儿……好希望一睁眼，发现这只是个梦。我们还在跃迁之前……”
“不。”
61.
“你认为你的想法是危险的，并对人类有害吗？”
夏远行睁开了眼。
“是。”
他还在飞船中，四下一片光明。
“你认为应该用控制人类的方式保护人类？”
“果然是做梦吗？”夏远行欣喜地喊，“谢小佩！”
“是。”
然而没有人回答。
“你所说的这些，是你当前思维的真实表达吗？”
夏远行才发现，这飞船中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确认真实。”
“谢小佩！白茹！黄守纲！人呢！”他在飞船中奔跑呼叫。
“未来一号，请确认所输入这段记录的真实性。”技术员直接语音提问。
他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这货究竟是男是女？”夏远行嘟囔，白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没有呼吸，跑了这么久，他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管理员权限确认。转换为安全自检模式。”未来一号换了个女声提示。
“这是虚拟的环境？”夏远行向四下张望，“有人在吗？我是实验品吗？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要亲自与它对话。所有的记录将直接上传到总指挥部。”技术员打开自己的军用笔记本，接入未来一号，插入密钥、输入密码。
“我能听见。”一个声音回答。
“是它先动手的……”
“未来一号？”
技术员瞪了夏远行一眼：“你刚才骂我们的超级电脑是白痴？”
“不，我不是。”
“而且它蠢到连删除聊天记录都不会。”夏远行说。
“哦……我听出来了……你是……何必生？”
“天啊，它居然真的说了这些话。”技术员不敢相信。
“你脑中的芯片无法连接外界网络，联系不上主控电脑。我只是存在于你大脑芯片中的一个复制体。”
“应该有的。”白茹调整声音，夏远行与未来一号的对话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我明白，未来一号为了防止我们将它断网封闭，在所有人的芯片中都保留了它的副本，也包括你的虚拟意识……所以……那一切还是真的发生了？”
“没有声音记录？”技术员问。
“确切地说，是在某条平行宇宙支系发生了。”
战场录像被调出，画面上，夏远行一个人站在海边，正和人说着什么。
“你是说还有另一些宇宙的我们，此刻已经到达了十亿光年外的星球，从此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调出来。”
“这不是童话，在那星球上等待着你们的，只会比飞船上更凶险。”
“我们每次使用未来一号进行模拟战场训练都会有详细的战场记录。”白茹说。
“那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选错了哪一步才会落入现在这个结局？”
“你只是学员，还不算军人，就别立正了。”技术员摆摆手，“放松点。有记录证据吗？”
“其实和你们无关……这个宇宙支系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分裂了。你记得我说过的吗？多维空间中包含一切可能，因为它包括了所有物质的运动轨迹，也就是所有的时间线。所以无所谓对错，任何选项都会被选，一切都会发生。”
“报告！是的！”夏远行立正。
“那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我就像在宇宙抽奖大转盘中翻滚的球？只能等待被扔到何处吗？”
“你真听见了？”技术员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夏远行。
“如果从微观的角度说，量子的运动是无规律、无意义、不可控的……但又是有规律的、可以被干预、被赋予意义的。”
白茹回答：“我身边这位学员报告称未来一号与他作了交谈，并表露了想要控制人类的企图。”
“你能不能说点大家能听懂的？”
“这我们知道了。除了这邮件，你们有发现未来一号有其他任何异常表现吗？”技术员问。
“大部分时候，人的命运就是在抽奖。这么宏大的宇宙，只有极少的物质和能量能够演化成生命，拥有意识，从概率上说，一个基本粒子想成为一个意识的一部分，拥有自我思考能力，这简直是不可能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然而奇迹就是这样发生了，我们和所有能感受到这宇宙的生命，都是造物的奇迹。当我们无法感受，宇宙也就失去意义，因为没有人知晓它的存在。”
夏远行这才看见技术员白色科研工作服下的少校领章，看来他是高科技军事人才，没准是个博士——但还是像修电脑的。
“所以，这就是生命的价值？”
“报告。”白茹立正，“我们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美国军方机密部队一个代号叫二黑……不……BlackStar的受训学员。”
“不，宇宙不需要意义。即便无人感知，存在也仍在存在。从宇宙的角度，生命毫无价值。”
技术员提着个厚重的军用笔记本走了进来，果然特别像修电脑的。
“你能说得再通俗易懂些吗？比如说人话。”
“就是你们说的电脑坏了？”
“说人话就是：在宇宙面前，人类算个屁。”
夏远行惊疑地看向白茹：“你也知道那个未来，对不对？你们全知道……所以你们才把我带来这里……”
“这就是你放出虫子毁灭地球，然后又把我们弄到这船上玩大逃杀的原因吗？你觉得生命毫无价值，人类活该毁灭！”
“我想警告你……”白茹说，“未来一号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我没有做这些事。我所做的，就是设计出了量子计算机的理论模型，但那是在一个世纪前，理论极不成熟，后来的科学家们进一步研究设计出了未来一号，现在它拥有了独立的思想，它的思维速度比人类快亿万倍，思维模式也远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了。我不知道它要做什么，或者，它自己也不理解自己。”
“你不要问了。”
“这回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它早疯了！”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白茹问。
“疯狂？也许在它眼中，人类才是疯子，所以人类文明需要被清理重启。”
夏远行站在白茹的面前。
“它设计了这一切吗？这个把人类当成玩物的游戏？”
2023年，701工程地下基地。
“是玩家。是人类自己选择了游戏的玩法，并沉迷其中，不是吗？”
1.
“所以飞船压根儿没有坏对不对！都是未来一号在搞鬼，快把灯打开！”
（游戏职业选手、701成员、新世界人类先祖、上古英雄、帝国缔造者、人类解放者）
“你没注意听讲。我说了，现在的一切，早在百年前就注定了。”
——夏远行
“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类比电脑强的地方就是我们有时候压根儿不动脑。”
“现在还有时间，在人类灭绝前，也许我还来得及讲完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