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孙小萌说过的一句话：“被选择的人只要在沙漏计时结束之前做出决定就行。”
明白了这一点后，连婷婷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再次看向沙漏。下部的沙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堆积了有大概三分之一。按照这样的速度，也许下次再看见它的时候，就应该超过一半了。
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有更多的疑惑。
连婷婷心中灵光闪现，她忽然意识到，这上面不是没有文字，只是她看不见，有一种力量在阻止着她。
连婷婷不再有别的举动，静静站在桌旁，认真地盯着沙子不断滑落，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
她有些不甘心，继续翻动着，她想要知道，所谓的梦想成真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件只有薄薄的几张，很快就翻到结尾，却看不见一个字。
从办公椅上醒来时，会议室已经空无一人。也许是看到她趴在桌上睡着后，下属们就知趣地挪到了别的房间。屋里空调开得很足，助理离开前还细心地给她披了一件衣服。
连婷婷有些疑惑，看向桌子后方。她能感觉到那个阴影里的男人正注视着自己，却一动不动，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推销员，一定不合格。
身上披着的大衣远没有被子温暖，趴在桌子上的睡姿让腰也有些酸疼。但连婷婷没有急着坐起身来，这些都无法影响到她的注意力，她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天亮。
里面是一片空白。
梦里的感觉依稀还在，连婷婷努力回忆起所有的细节，想要把梦中的情绪尽可能地保留在脑海中。
但翻开后一页，连婷婷愣住了。
最多的情绪是困惑，为什么在梦中自己不能看到协议的内容？连婷婷所有的判断只能来自于孙小萌之前告诉自己的信息，她开始仔细回忆孙小萌讲过的每一句话。但这时才发现，孙小萌的所有判断都不是那么肯定，全都是“据说”“可能”“也许”之类的词。
和第一次进入这个梦不一样的是，连婷婷防备之心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她有些想知道里面到底写着什么。
紧随其后的是嫉妒。这是因为她想起了孙小萌的另一句话：“据说只有运气很好的人才能进入这个梦境。”自己在梦境中进展缓慢，无法提前看到协议的内容，但孙小萌似乎却毫无阻碍，这意味着她的运气比自己好很多。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越来越强烈，让连婷婷心潮起伏。她开始讨厌起孙小萌，脑中浮现出许多事情，都是关于孙小萌的一些小事和细节，但每一件事和每一个细节都让她更加讨厌自己的好朋友。最后嫉妒变成了愤怒，让连婷婷无法继续平静地伏在桌上。她猛然坐起身来，身上披着的大衣随之滑落。
封面上只有这三个字，和孙小萌描述的一模一样。她说过这是一份协议，可是连婷婷没有见过任何一份协议有这样古怪的名称。
就在弯腰捡起衣服的那一瞬间，第三种情绪也随之而来。一阵错愕猛然击中了连婷婷，她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哪怕是在脑海中。
记忆贷。
这只是一场梦而已，自己却把它当真，并且被撩拨起了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婷婷和上次一样，谨慎地站在桌边，然后拿起了那叠文件。
随着逐渐从梦中真正清醒过来，理智渐渐占据了上风。最后一抹情绪来得顺理成章，连婷婷忽然觉得一阵后怕，她想起了梦中文件封面上的那三个大字。
桌子上，那个巨大的沙漏依然在不停地计时，下方的白沙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记忆贷。
再次走进那扇木门的时候，连婷婷有种很明显的感觉，这个梦是连续的。
不管是用记忆去交换什么，这个“贷”才是重点。她有一种预感，无论交换的是什么，代价也许会相当可怕。
以往连婷婷比下属还要努力，她也有着清晰的目标，要成为天才的企业家。可当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成绩是在长辈的护佑之下取得的后，这个目标忽然变得模糊，工作的意义失去了，于是桌子上的文件不再有吸引力，困意袭来，连婷婷只想睡个好觉。
同一刻，连婷婷也明白了那股阻止自己了解协议内容的力量是什么。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很激动，干劲十足，对天亮前搞定厚厚的协议书充满信心。连婷婷明白他们的热情来自于何处：升职、加薪、丰满履历、实现人生价值……他们有着不同的目标，工作是他们实现目标的途径。
那是她潜意识的防备之心，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抵抗其中的诱惑。
连婷婷很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有一些改变正在发生。
连婷婷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她决定天亮以后就给孙小萌打电话。她不再把这个梦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巧合，而准备认真对待。她的立场也十分坚定：要劝告自己的好朋友抵挡住诱惑。
当濒临失败的谈判奇迹般重新启动，并且开始快速真正推进下去，不动声色间力挽狂澜的连婷婷威望达到了新的高度，一切都在父亲的预料之中。
办公室的门轻轻敲了两声，助理动作轻巧地走了进来。看见连婷婷已经醒了过来，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连总，所有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等您再审阅一遍，我们就可以出发。”她看了看表，说：“和对方的最后一轮会谈定在上午10点，还有四个小时，应该还来得及。”
以往即使忙碌到深夜，连婷婷也总是精力充沛，但今天她却觉得特别困顿。
连婷婷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要马上给孙小萌打电话，但她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关掉手机，站起身和助理一起离开会议室。
临近午夜，公司里却依然灯光明亮。并购得以顺利进行下去，后续有很多琐碎的工作，公司上下重新开始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