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沉醉于这种时间漫步的感觉，这是真正的神迹。但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陈晨表情越来越凝重，发梢已经悄然出现了几丝白发。
这种新鲜的感觉却一次又一次给三月内心深处带来剧烈的冲击。与掌握时间的陈晨相比起来，自己掌握的那些能力就好像手推车和火箭的差别一样巨大。
“想去未来看看吗？”陈晨主动提议道。
不知为什么，对于觉醒者的清除似乎再也无法威胁到他们。这个世界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游乐场。她和陈晨悠闲地在不同的时空里随意穿梭，亲身体验着不同年代之间细微而真实的变化。
三月点头同意。
“还差一点，但相信很快就能彻底搞清楚。”陈晨微笑说道，“在此之前，有没有兴趣继续体验一下穿越时空？”
下一秒，二人再次出现在万达商场的电影院门口。
三月逐渐从震惊中平复过来，露出思考的表情：“我相信你说的了。但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逃离呢？”
“这？”三月有些不解，不明白陈晨为什么会带她回到这里，一切都和离开时没有分别，电影院门口依然是《盗梦空间》的天下。
他看着街对面那排破旧的平房，轻声说道：“还有好几年，这里才会拆掉，才会有王府井商场。”跨越时间带来的反差冲击感让他也很感慨。
“你看看时间。”陈晨提醒。
陈晨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我们回到了2002年。”
三月的目光转移到电子屏幕上。上面清楚地显示着：2035年6月15日。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了“觉醒”的感觉。
“为什么二十年后，一切都还是和之前一样。”三月感到一股寒意，这其中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接近到真相的惶恐。
可此刻的陌生是不一样的，整个世界带着完全陌生的时代气息挟裹而来。
“之前去到不同的年代，我是想找到一个答案。”
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三月说不出话来。她已经觉醒过很多次，每当变成另外一个人，进入她的生活时，总会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但她已经体验过太多不同的人生，已经不会太容易被这种情绪所感染。
“什么答案？”
不远处的一个书报亭，三月走过去，急切地拿起一张晚报看向顶部的日期。2002年6月14日。报纸的头条新闻，是“中国队全败出局，一球未进。惜别世界杯”。
“我是谁？”
她震惊地看着路上驶过红色富康出租车，听着街边音像店里传出“我拿什么拯救，当爱覆水难收……”的歌声，最后目光落在门口周杰伦的海报上几个大字：“《八度空间》最新到货！”
三月明显激动起来：“你找到了答案？”
他们没有再身处商场里，而是站在路边。她能肯定这里依然是宛平路，但王府井商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路边一批低矮的破旧平房。
陈晨摇头，却没有失望的表情：“没有。尽管只要一伸手，就能掀开这个笼罩在这个答案上的黑布。”
挡住视线的手拿开后，三月看着面前的景象，不禁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为什么？你不是说，找到真正独立的意识，就能脱出困境吗？”三月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陈晨用手轻轻覆上她的双眼，说道：“我证明给你看。”
“没错。当我找到真正的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陈晨语气依然平静，但嘴角露出淡淡的自嘲，继续说道，“因为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段记忆只留下支离破碎的片段。”
她脸上的迷惘表情有些熟悉，陈晨有些感慨。当她神秘地出现在自己（张建国）面前，介绍这个世界的怪异之处时，自己当时也是一样的表情吧。
陈晨看着她的双眼：“之前我们都以为，杨京忽然被这个世界排斥，是‘我’独立意识苏醒的开始，但这是错误的。
三月脸色很不好，这些推断对她的震动显然很大：“你凭什么肯定你说的是正确的？”
“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杨京身上出现异常的直接原因，是因为他做了一个梦。当然，现在我们知道，这并不是梦，而是真正的第一次被清除。
“这个矛盾只有一种解释。”陈晨吹了声口哨，“假设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但是它一定是建立在真实世界的基础之上。不过它是封闭的，所以没有办法获得真实世界最新的具体信息。”
“这段模糊的记忆，其实才是我真正独立的意识。它代表着我刚刚进入这个世界，但立刻就被清除了。
“但这个修改并不彻底。为什么在2017年的时间线里，正在上映的还是这部几年前的老电影呢？
“可惜对于那段记忆我只有一些片段的印象，只能做一个大概的推测。当我真正觉醒后，试着从这一点入手开始寻找。在不同的时间线游荡时，我验证了最关键的一个猜测：这个世界中，时间是有上限和下限的。
“让我相信时间是最大的漏洞，还是因为这个。”陈晨指了指旁边墙上《盗梦空间》的电影海报，“我肯定，它的上映是2010年的事情。当然，你会认为现在是2017年，因为刚才一切都已经以这个新的时间线为基准被重新修改了。”
“根据这个结论，我彻底弄懂了几件事。觉醒者被清除的直接理由，是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威胁，那么这个威胁是什么？”
“而他们被这个世界排斥的程度，和时间顺序恰好相反。杨京什么都没发现就被直接清除，张建国在开始产生疑惑的情况下被清除，而陈晨在我觉醒之前，依然没有相关的预兆。
“和时间有关？”三月眉头皱起，有些似懂非懂。
“我整理了一下这几个人的时间线，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陈晨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我们现在处于2010年，张建国生活在2012年，而杨京生活在2017年。
“基本正确。最大的威胁就是影响这个世界的稳定，而影响稳定的最重要因素，就是导致时间线混乱。
“我们潜意识里会觉得，这个世界是连续的，时间是一直往前的，但其实并不是。虽然都是夏天，虽然都是紧挨着的日期，但年份不同。”
“所以我的真正意识进入这个世界后立刻被杀掉。接着它被匹配到杨京身上，但残存的记忆依然会和这个世界的呈现有剧烈的冲突，所以在被排斥后，也很快被清除。接下来是张建国，这时候残存的记忆已经不多了，但还是具有威胁。”
最直接的证据，是三月前后回答的不一致：在她感知里现在是2010年，但在世界对这个漏洞进行修改后，又变成了2017年。
三月提出了质疑：“但当你匹配到陈晨身上后，之前的记忆依然保留下来了啊！为什么反而没有引起注意？”
2010年就上映的《盗梦空间》；
陈晨笑了起来：“这是因为，到了这里，才真正进入了这个世界本身的时间线。到了这里，我对这个世界的危险度已经不足够了。”
张建国遗憾地说，2002年买断工龄……没想到才过了十年不到，房价就涨了好多倍；
“我不太明白。因为你依然觉醒了啊，不是就可以随时逃脱了吗？依然是危险的啊！”三月不解地问道。
杨京在办公室点开自己的电脑后，桌面上写着“部门2016年工作总结”的文档；
陈晨的微笑变成冷笑：“你有想过这个世界存在的目的吗？我的意识不管是迷失在这里，还是觉醒后逃离，对它来说都无所谓。它表现出来的一切，只是想要保持这种稳定的状态。”
陈晨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三月嘴唇有些微微发抖。
但就如三月所说的那样，自己是特殊的存在，这些记忆依然存在。当他发现了矛盾之处时，立刻明白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漏洞在哪里。
陈晨怜惜地看着她，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但听在三月耳中，却有如炸雷惊响：
其实证据很明显：无论是杨京还是张建国，每次重新醒来后，时间点都和之前不一样。但因为之前他最关心的焦点，是每次醒来为什么会变成不同的人生这种明显的问题，那些细节却被忽略掉了。
“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困住你。”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被误导了。”陈晨叹了口气，“每次被重新匹配一个新的身份后，保留之前的记忆，看起来似乎是意识独立的证明，但其实这个理解是错误的。因为这个‘独立意识’同样是被修改过的。”
三月脸色苍白，身体颤抖，说不出话来。
“当然是这样。之前的记忆保留下来，证明意识的独立性。在此基础之上，才能发现这个世界的漏洞。”
“你没有发现自己的状态很奇怪吗？”陈晨一边思考一边缓缓说道，“虽然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可你完全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可以找到我这样的觉醒者。那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应该是最不稳定的因素，可是却没有得到被清除的命运，说明你是没有威胁的。那么只能是这个解释了——你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
“独立意识觉醒后，每次被清除后，会被重新匹配，但是记忆会保留下来。”陈晨提醒道，“这是你告诉我的。”
他牵过三月冰冷的手，安慰道：“没关系，只要我们找到时间的尽头，就可以打破这个世界对你的禁锢。”
“什么，你找到逃离的办法了？！”三月虽然知道陈晨很特殊，但还是不能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