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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想到这些往事,孙毅感觉拿着压缩饼干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一滴滴地落在了手腕上。

但喝到一半的时候,老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地说:“我其实是给七月熬的,你就当替她喝了吧。”

这时忽然博物馆的门厅里传来脚步声。

当时,也是在半夜里,赵教授无声无息地坐在他的身边,递给赵毅一保温杯的暖茶,逼着孙毅喝了,说他一天不吃东西得吃这个暖暖胃。

孙毅一个翻身躲了起来,他看见苏主任一个人走进了挖掘坑,然后顺着梯子爬下了下去。

那时挖掘工作出了意外,一号坑在深夜塌方,七月被埋在里面。他也是这样待在坑边坐了一天一夜,想着一个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能这么消失掉。

挖掘坑的底部很大,苏主任神态悠闲地左看右看,时不时弯腰去摸坑下的土。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累了,坐在坑边拿出一个水壶喝水,一边喝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十二年前,他也曾这么发呆过。

很明显,看来他今天夜里也不打算走了。

就这样,孙毅混到所有的学生都走出了挖掘坑,然后转身进入旁边的厕所里。在这里,躲过了保安的最后一次巡视。直到外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后,他才出来,再次一个人来到漆黑一团的挖掘坑边,一边啃着压缩饼干一边默默发呆。

孙毅从坑的另一侧悄悄下到坑底,蹑手蹑脚地走到苏主任的背后。苏主任根本没有防备,直到孙毅来到跟前才发现不对,惊讶地回头的同时,正好看见孙毅抡起了拳头。

路过临时工作台的时候,孙毅随手拿起一份报告,一边翻一边痛苦地摇头。挖掘坑外几个剩下的学生以为孙毅又是哪个报告数据对不上的可怜蛋,这些学生都忙着赶紧忙完手上的活儿,然后出门吃顿好的再找地方上网,谁都没有多看孙毅一眼。

一拳正打中苏主任脸的同时,孙毅另一只手按住了苏主任的嘴巴,顺势一扑,把他扑倒在地,然后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苏主任本来体形就远远不是孙毅的对手,又是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挣扎着“呜呜”乱哼。

这个时候,考古的学生正拎着盒饭进进出出,孙毅背着考古学生常用的大书包,另一只手拿着啃了一半的卷饼,一脸疲倦地路过门卫,没有人拦他。

“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孙毅一边问,一边又使劲给了他一拳,这才拿开捂住他嘴的手掌。

孙毅这一辈子都在跟考古打交道,熟悉考古的每一个环节。他知道博物馆未开放的区域,每年都会有考古系的学生来实习,之前校务处在电话里说的,苏主任带队学生来这里实习,就是这种性质。

“我什么都不知道。”苏主任下意识刚说完,脸上又挨了一拳。

三天后,孙毅装备整齐地出现在战国古墓博物馆外。他没有选择在夜间进入,而是在晚饭时间,堂堂正正地从工作通道走进博物馆。

“再说一句假话就是一拳,我看你能挨多少下。”孙毅冷冷地说,又问了一遍,“快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孙毅无语地挂了电话后,立刻开始研究当地的交通地图。离七月的忌日还有三天时间,他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他很紧张,不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赵教授生前的嘱托。但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要尽力而为。

“哎哟,我说我说。”苏主任被打得晕头转向,知道孙毅既然来到这里,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真相,无奈交代,“我来碰碰运气。赵教授的竹简应该就是在这里得到的。”

电话那头的哥们儿听了之后很是兴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丫的终于想通了改行盗墓了吗?”

他说的和孙毅之前分析的差不多。苏主任肯定向博物馆的人详细问过,赵教授在挖掘坑里待着时的详细情况,不过估计也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从他之前在坑里的表现看来,苏主任的确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得到那些竹简。

电话接通后,孙毅直接说:“给我准备一些工具。你记一下,甩棍、麻绳三十米、胶带、工兵铲、护膝护肩、防狼喷雾、压缩饼干,都放在一个大背包里。我晚上到,直接去你店里取。”

孙毅正准备继续发问,忽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

孙毅立刻收拾好行囊,直奔机场,在路上给湖北当地的一个哥们儿打了个电话。

这个挖掘坑有十多米深,虽然的确是当年的挖掘遗迹,但能够保留至今,早已经没有了挖掘的实际意义,只是作为文物现场的一部分。

既然知道苏主任想干什么,孙毅反而放下心来,心里冷笑,这次一定要给苏主任一个惊喜。

可现在孙毅却发现,坑底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淤泥,自己的小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淹没。他大吃一惊,这是文物挖掘现场经常会出现的情况,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已经搁置十多年的废弃挖掘坑中呢?

只是孙毅意外出现,并且赵教授在去世前曾单独对他交代。苏主任不知道孙毅了解多少,于是先是带保安突然袭击,接着在办公室里故意主动说那些话,都是在试探孙毅。现在应该是确定孙毅对事情的了解并不多,对他构不成威胁,所以才放心地撇开孙毅,准备独自去迎接那个“大发现”了。

更让孙毅震惊的是,他忽然想到,当时七月出事的时候,正是因为坑底忽然涌现出许多淤泥,才导致坑壁的支撑受力受损,最终整个挖掘坑垮塌。

看来苏主任在给赵教授当助手的这几年,早就意识到赵教授在进行什么秘密的研究,并在留心之下发现了赵教授的一些反常举动。不知他通过什么渠道偷偷了解到了赵教授研究的内容,并且早就猜出了关键的东西是那些战国古简的实物,所以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他当然不会关心七月的死活,只要他能找到刻有七月留言,但又货真价实是千年文物的古简,那么这个发现一定会引起轰动,相关的名利可以想象会有多么巨大。

一瞬间,孙毅忽然明白过来,竹简的出现本来就是违背常理的,而眼前这个不合理的情况,反而正说明肯定和竹简即将有某种关系。

孙毅沉默地挂掉电话,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算计了,什么翻译密码,根本就是苏主任的缓兵之计。

想到这里,孙毅把苏主任一把拎起来:“你快上去。”

这就是七月出意外的那个古墓挖掘现场。

苏主任也发现忽然出现的淤泥正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心慌之下连忙跑到坑壁的梯子旁边,准备攀上去的时候想起什么,停下动作,回头目光闪烁地问:“那你呢?”

“就是湖北那个战国墓。”

“我也走。”孙毅知道苏主任也想到了竹简,于是装作也准备离开,走过去的时候忽然一拳打在苏主任的后脑上。苏主任眼白一翻,软绵绵地倒下了。

“是哪个项目?”

孙毅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见他只是昏过去了,心中松了口气,把苏主任坐靠着摆在坑边,自己则仔细观察,看哪里会有异常。

“他两个月前申请了一个古墓挖掘现场的调研实习项目,前天就带学生们去了。”

淤泥很快没过了膝盖,但上升的势头就此停止。

“去哪里出差了?”孙毅马上追问。

孙毅就像置身于一个沼泽之中,茫然地四周看去,却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找不到。干脆弯下腰,就像在荷塘里挖藕的民工一样,伸手在淤泥里摸来摸去。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但得到的回答却让孙毅有些意外:“找苏主任?他这几天出差去了啊!”

保持这样的姿势在黑暗中的泥沼中前行很累,更让孙毅疲惫的是,不知摸了多久,可什么都没有摸到。

苏主任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孙毅心里涌起不安,想了想,上网查到了学校教务处的电话,打过去想要找苏主任。

孙毅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如果每次都是这样大的阵仗,那么赵教授的秘密不可能保留到尽头。

孙毅立刻打电话给苏主任,却发现电话一直打不通,想必自己的号码已经被拉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从背包里拿出那个铁皮的洋娃娃,使劲晃了晃。

孙毅想起来什么,查了查银行账户,除了第一笔一千块钱外,后面一笔钱都没有打过。也就是说,这个王八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认真等待孙毅的翻译。现在他不知是已经找到线索,还是发现孙毅在骗他,于是主动断掉了和孙毅所谓的“交易”。

果然,明明空心的铁皮娃娃晃动之下,却发出了哐当的声音。孙毅激动地打开底部的盖子,颤抖着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

孙毅匆匆忙忙地订了机票,打算应付完苏主任的密码,然后专心应对这一关键的一天。但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忙着研究赵教授生前行踪的这几天里,苏主任一直没有给他发密码来了。

果然,这是一片竹简。

作为一个痛失孙女的老人,赵老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任何人也不会怀疑。但是结合之前的推理,孙毅意识到这并不是那么简单,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日历,已经农历七月十五了,距离今年七月的忌日只有三四天时间了。

竹简上的字迹,是孙毅无比熟悉的。这是赵教授的笔迹。

孙毅立刻以赵教授爱徒的名义给博物馆打了个电话,询问中,博物馆的管理人员很快证实了孙毅的这个猜测,并得知了一些细节:赵教授每次都坚持在忌日这天,在七月当时失踪的挖掘坑里待上一个通宵。这个坑位本来不对外展览,但赵老既然是考古界的泰斗,博物馆方面也没什么好说的,馆长特意对此事做了特批,之后年年如此,博物馆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赵教授的这个举动。

“孙毅,我见到七月了,谢谢你!”字句简短,孙毅却能想象到赵教授开心的样子。只是他有些失落,喃喃地自语道:“可是,七月,为什么留下的信息从来不提到我呢?”

当年的那个挖掘现场是一个出名的战国墓葬群,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发掘早已经完成,但是当年的挖掘坑还原样保留,这是因为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出名的战国出土文物博物馆。

孙毅把竹简翻过来,意外地看到背面也有着一行字迹,和赵教授的笔迹有些相似,却更为娟秀,这分明是七月的笔迹。

当发现这一点后,孙毅的心跳顿时加快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距离发现最新一枚竹简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你还在想我吗?我很想你。大笨蛋。”

作为国内考古界的顶尖学者,赵教授每年都要到很多地方演讲、研讨、考古挖掘。但这些都是应别人的邀请,唯一每年雷打不动都要主动做的事只有一件:每年到了七月忌日的时候,赵教授都要到她失踪的挖掘现场凭吊。

孙毅紧紧握着这根竹简,心里激荡不已。

随着孙毅进度的加快,记录赵教授生前行踪的表格越来越密,他这些年走过的路径也越来越清晰。

虽然不知怎么才能把信息传递给另一个时空的赵教授和七月,但孙毅知道,这一刻起,已经找到了接下来自己人生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