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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在入口外面停了下来,混进了一家商店旁边的一小撮人类之中,这家商店正在往信息流里投放更多附庸风雅的产品广告视频。我利用酒店的安保摄像头,看到李萍和古拉辛好像发生了一点儿争执,拉提希从中劝和了一下,之后古拉辛和拉提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李萍则走进了酒店大堂旁边的商业区。

李萍带着另外两个人沿着一条路绕来绕去,沿途经过了各种各样的商店和广场,然后穿过购物区,最后在另一个锥形酒店脚下的开放式花园座位区停了下来。如果想甩掉试图通过无人机或安保摄像头来跟踪你的敌人,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当然了,这是甩不掉我的,但对付一般的(人类)监视者已经够用了。座位区四周都是水帘,可以遮挡来自广场和人行道的目光。

我现在可以联系他们了,要么通过他们的信息流建立一个加密连接,要么就直接走过去打个招呼。但我心里……真的有点儿七上八下。

走过广场的时候,古拉辛对李萍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就加快了脚步,朝远处的购物区走去。那个地方还不错,可以躲开跟踪者的视觉监视,也给了我一些时间,让我可以对安保摄像头做一些小的调整,这样别人就更难利用摄像头跟踪到他们了。“灰泣”的安保人员现在肯定已经意识到他们跟丢了目标,我还需要确保他们再也跟踪不到。我不知道“灰泣”是不是也花钱买通了站台,让他们可以访问公共区域内的安保视频,不过最好还是先下手为强。

好吧,我确实害怕了,或者说紧张。又害怕又紧张。

不过他并没有瞧见我。我用了无人机摄像头来追踪他们,这样我自己就可以走另一条路穿过广场,就是从平台下面延伸出来,经过花园和自动售货区的这条路。

他们算是我的人类朋友吗?还是我的客户?或者我的前雇主?不过从法律意义上说,我的前雇主只有曼莎博士一个人。如果他们看到我,会不会大喊救命,叫保安来抓我?

我在广场上追上了李萍、拉提希和古拉辛,也没看到有敌人在跟踪他们。我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灰泣”正在监视他们,虽然拉提希的肩膀看起来有点儿僵硬,不像他平时走路的样子。然后他们就走上楼梯,来到二层座位区,古拉辛回头看了一眼,可能还以为自己这个举动完全正常,一点儿都不招人怀疑呢。看来他们知道有人在跟踪。

如果连拉提希和李萍这一关都这么难过(古拉辛一直都不喜欢我,我当然也不喜欢他),那我要是真的见到了曼莎博士,情况又会如何?

我背上了背包,因为我很有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会想念这个巨型显示屏的),况且包里还装着我的投射武器,说不定什么时候穿甲弹就能派上用场了(我还可以把右手钩在包带上,这样我的胳膊就不会无处安放了。人类究竟是怎么决定自己的手臂应该放在哪里的?我到现在还是没搞明白)。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信任他们。虽然我很想信任他们,但我也更想得到其他东西——比如自由、无限的下载内容、《戏剧太阳岛》的全新一集。不过,这其中大部分我都得不到。

是时候开始工作了。

我穿过花园座位区,那里上座率只有37%,不过拉提希和古拉辛还是没有注意到我。我经过他们身边时扫描了一下,发现了古拉辛的强化设备,但并没有发现显示有武器的能量信号。拉提希揉着眼睛,叹了口气。古拉辛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

“奥克斯守护组织”的几个人搭乘吊舱电梯来到大堂,从正门出去了。我很不情愿地关掉了我的大屏幕,翻身下床。

我穿过敞开的大门,走进商业区,这里的普通售货机比较少,但很多行业都在这里设置了售货亭,包括客运线路、站台地产、本星系行星地产等,还有很多银行与安保公司(帕利塞德并没有在这里设点,因为他们只为公司客户提供服务)。这个区域的安保措施非常严密,不过我并没有发现面部识别扫描。信息流十分拥堵并且都私人化了,没有在酒店登记入住的人类和强化人类都必须付费才能使用,所有的安保措施都集中在了防盗上。这个空间的另一端是一个通往交通平台的入口;那个交通平台不是运行管道车的,而是运行“泡泡观光车”的。

我检查了两个敌人用来获取命令的信息流,看到我的重定向成功了。他们停在了吊舱电梯口,一脸困惑,不知道他们的联络员发来的前进信号到哪儿去了。是我的重定向把这个信号发给了另一个区域内的某些保洁机器人。我已经把重定向设置为2分钟后过期,并且自动删除,看起来就像酒店信息流堵塞造成的一个小故障。

我发现李萍站在当地一家安保公司的售货亭前,表情严肃,还没准备好开门。我从她的肢体语言中看出她很紧张,尤其是她用手挠头的姿势。不管她来这里准备做什么,心里一定是很不情愿的。

我等了一下,想看看“奥克斯守护组织”那几个人是不是只去一下餐饮服务区或娱乐区。如果能在酒店外面和他们接触就好了,因为那样会更安全(对他们来说是这样,对我来说更是如此)。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在以前那份合约中,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来观察李萍的所作所为,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建立起了对她判断力的信任。如果她不想做某件事的话,应该是有充分理由的。我必须上去和她谈谈,给她另一个选择。

五小时十七分钟后,李萍、拉提希和古拉辛离开了房间,朝着吊舱电梯间走去。在他们离开房间的第二十三秒后,系统记录了同一区域另一扇门的打开和关闭。两个敌人离开房间,跟上了他们。我可以给两个敌人用来接收指令和发送报告的信息流上,设置一个重定向。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可能会想个不同的方法接近他们。但这是李萍,所以我直接走了过去。

虽然查看酒店内的监控具有一些难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除了大堂之外,酒店的每一处区域都有自己的加密信息流,需要额外付费才能访问。为了鼓励大家使用付费信息流,酒店故意阻塞了公共信息流。这就意味着安保系统已经有了可以重定向信息流访问的代码。这可就大大方便了我。我在不同的信息流中设置了一些警报,然后就开始挑选我想投放到大屏幕上来看的节目。不过我还是只选了以前看过的那些最喜欢的节目,因为我真的需要全力以赴来开发一些新代码。如果够幸运的话,我可能就用不上这些新代码了,但……还是面对现实吧,我可能还是用得上的。

她满脸的不感兴趣,几乎都没看我一眼。然后她又看了我一眼,皱起了眉,想说些什么,又停了下来。她还是不太确定。于是我说:“我们在‘自由贸易港’见过面。”我忍不住加了一句,“我是在运输箱里的那个。”

我只能再等等看了(等待实在让我压力太大了)。

她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恢复正常,强迫自己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手足无措地东张西望。她脸上摆出一副笑容,咬紧牙齿地说:“什么——怎么会——”

我只想说他穿过这间酒店的样子就好像身处牢狱一样,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毕竟真正的人类不像娱乐媒体上那样容易解读。

“我来是为了找到我们共同的朋友。你想不想先坐上‘泡泡观光车’再说?”我说。这里的大众交通工具通常更容易躲避潜在的跟踪者和安保监视(是啊,本来应该是恰恰相反的)。

我看着监控视频中的拉提希,然而自动系统没办法放大,分辨率也不足以进行真正的评估。不过我从之前那次调查任务中,找出了一些归档存储的视频,其中包括拉提希在经过漫长而又疲惫的一天后走路的样子;与阿拉达和欧弗思并肩行走时,他全神贯注投入谈话中的样子;还有李萍扔过来一只抱枕,他大笑着假装躲避的样子;以及我们往“跳跃号”上装东西准备逃离时,他狂奔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露出更灿烂的笑容。她这副表情看起来好假,而且满满都是怒气,但只有她心里的想法才真正算数。她回复道:“当然了。”

另一种可能是“奥克斯守护组织”这几个人已经和“灰泣”达成了协议,要引我过来,用我换取曼莎博士。这种可能性一点儿都不好玩。

我们穿过房间,走上通往观光车站的通道斜坡。突然冒出一个信息流广告,介绍说这些泡泡车都是杯状的升降平台,有两排铺着软垫的座椅,头顶是一个透明的泡泡型遮罩。这样不管人类再怎么作死,都不可能掉出去(当然广告用的是比较委婉的说法)。这些泡泡车沿着固定的路径上升,飘过商业片区的上空,速度比管道车慢很多,所以主要还是用于观光。对于不得不面对尴尬谈话的人来说,泡泡车也是个比较方便的地方。

有不少政治实体和公司都因为“灰泣”残杀了它们的公民,坚决要让“灰泣”受到应有的惩罚,曼莎博士就是它们的代言人。我之前还是公司安全系统的可活动部件,专门负责收集和存储这些数据,是记录下最关键证据的目击者。如果我被证明不可靠、有漏洞的话,那么安全系统里的数据也会受到质疑,这样情况就会对“灰泣”十分有利了。

车站里只有几个人类,他们都是从刚刚到站的一个泡泡车上面下来的。我们走到第一排,我用另一张硬通货卡付了钱。哇,这个价格比我上次住的过境小旅馆贵了三倍。看来不用吃饭真的很省钱。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灰泣”肯定知道他们已经到这儿来了。我一直在后台做风险评估,其中有一种情况就是——这是一个抓我的圈套,“奥克斯守护组织”这几个人就是诱饵。

我选择了在商业片区的购物公园上空游览的项目。李萍先坐了进去,一直盯着我看。我很想将她的神情解读为谨慎,不过也可能不是。我也坐在了对面的长椅上,车门关闭,泡泡车升了起来,加入了其他泡泡车的行列,飘过旅馆上空。

我一直在反复观看监控视频。拉提希也该花时间好好看看,或者至少四处望望,因为有两个潜在的敌人跟着他来到了电梯间。他们并没有和他进入同一辆吊舱电梯,但明显也能访问安保系统,因为当我再次在大堂监控中看到拉提希时,他们也在附近。他们跟着他来到了酒店底层的商店和自动售货区,然后又跟踪他回到房间。现在我已经知道应该注意查看酒店的哪一部分,就可以剔除其他摄像头信息流中的很多视频了,不到三分钟,我就把古拉辛和李萍找出来了。他们三个不管什么时候出门,背后都有人跟着。

泡泡车里有摄像机信息流,但这个摄像机只有在监控到特定词汇、声音和动作的时候才会有所反应,可能是为了减少车内的随机谋杀吧。我封堵了它的音频信息流,然后说:“安全了。”

找到了。

她瞪着我说:“你自己跑了。”

我在临时存储区里腾出一些空间,下载了第一个文件,然后开始扫描。我是全靠自己一个一个看的,而不是对这些收集到的数据进行更快速、更有效的面部识别扫描。这种类型的扫描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62%的可靠性,对我之前的公司来说肯定是可以了,但我不想错过我的目标。结果我发现我本来可以用这种扫描开个头的,不然也不用浪费八分钟时间了,因为在看第一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拉提希的身影,他正沿着走廊朝一个吊舱电梯间走去,时间戳是十六小时二十七分,再减去现在的时间。

我并没有预料到她会说这句话。我说:“曼莎说我可以学着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就学着自己跑了。”

八分三十七秒过后,被我抓住的例行程序返回了数量相当可观的结果。我拿到了时间戳,然后就释放了例行程序,让它可以继续做它的本职工作,去搜索专利财务信息。时间戳可以让我知道该检查哪些文档才能找到我想要的视频监控。

“你明明可以告诉她你想做什么。我们——她——很担心你好吧。”我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景观上,转而用泡泡车的摄像头去仔细看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嘴唇抿在一起,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然后她重新组合了一下词句,又接着说:“我看到你发给她的告别信息了。她其实也知道我们把整个局面都搞砸了。”

这种数据挖掘只针对公共区域和走廊里的谈话,不过这正是我需要的。我找到了过去二十个周期内存储归档的视频文件,接管了一个用于处理这些内容的例行程序(它的工作就是把有用的商业谈判和没用的废话区分开来,再将后者发给人类或者机器人监视员进行下一步检查),并将其重新定向,用于搜索我的关键词组。

我一时有些触动情肠,我真的很讨厌这样。我宁愿对娱乐媒体上的节目产生情绪,也不愿意对现实生活中人类的言行产生情绪,这样只会导致我做出愚蠢的决定,比如跑到特兰罗林希法来。而且他们其实并没有搞砸整个局面。当然了,还是搞砸了一部分。不过我也不清楚我这部分该怎么算。我说:“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就像大多数非安保设施的监控系统一样,这个系统的记录并不会永久保存,按理说应该会在一段时间过后就删除这些存档。注意我说的是“按理说”。当然了,酒店也是要做数据挖掘的。

她叹了口气,疲惫又愤怒,用手指按着额头。我又想拍拍我那不存在的医疗系统帮她诊断一下,不过我及时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她说:“那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你又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她小心谨慎地犹豫了一下,“你不会是签了新合约,正在替别人工作吧?”

我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走廊摄像头系统,谨防有诈。如果房间内没有摄像头,那我就只能采取更困难的办法来达到我的目的了。

我当时之所以会跑掉,就是不想再替别人工作。我说:“我只有两种身份,要么属于曼莎博士,为她工作;要么就是自由工作者,为自己工作。”

房间里并没有摄像头信息流,但走廊里的摄像头时不时能捕捉到人类和强化人类穿过连接通道、使用吊舱电梯去往大堂和三个饮食与俱乐部区域的画面(不管那些到底是什么“俱乐部”。因为俱乐部活动似乎和我查到的字典定义并不相符),还有一条通往管道车楼层的客运路线。

“好吧,那你雇你自己来干什么?”她一脸鄙视地问道。

不过这个房间真的比我在客运飞船上住过的舱室要大多了,也豪华多了。我快速地四处走了走,扫描了一下有没有异常情况,然后就放下了包,躺在大床上。这张床好大!为什么这张床大到足够睡得下四个中等身材甚至高大身材的人呢?我看浴室里只有一个毛巾挂钩,难道人类都是共用毛巾的吗?这张没必要这么大的床对面是一堵显示屏墙。为了能有点儿声音陪伴我,我找了《圣殿月亮的升与落》里面的一集投放到屏幕上——哇,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屏幕上的人类差不多都和真人一样大——然后我就得接着工作了。

我说:“我就四处逛逛,结果看到新闻说曼莎失踪了。他们是把她骗过来的还是绑过来的?”她这种表达方式倒还挺有趣的。我有点儿喜欢。而且能和一个知道我是谁的人类说话,这种感觉确实怪怪的。我不必强迫自己看着李萍的脸,以及担心我脸上的表情是否正常。就拿阿本恩来说吧,虽然她知道我是个护卫战士,但她并不了解我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酒店在我的身份标记卡上添加了授权,房门应声开启,在那令人震撼的一刻,我敏锐地先察觉到了这个房间没有内部摄像头或者音频监控。这酒店不会这么蠢吧。说不定是多收了我的钱,才给我找了一个没监控的房间。

她的双眼又眯了起来,但这次目光中更多的是猜测,说:“看来你真的只是四处逛逛,找地方追剧。我们担心你可能被‘灰泣’抓了,但在提交证据的过程中‘灰泣’一直要求我们把你交上去。如果他们抓住了你,肯定会让我们知道的,因为他们想向我们炫耀。”

我从平台后面的出口走出去,来到吊舱电梯间,跟在五个人后面,走进了第一辆到达的吊舱电梯。电梯系统功能有限,没有外部连接,只会根据酒店信息流把你带到和你身份标记卡相绑定的房间区域,或者大堂和公共娱乐区。吊舱电梯会按照进入顺序分别把我们带到各自的区域,这样我就有机会观察系统运作,并且复制它的代码了。它把我带到我的区域,然后我就跟着信息流里的地图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确实就是四处逛了逛,看了些剧。”我等她继续说。李萍一直都很难取信,需要时间才能让她卸下心防。和其他人一样,李萍在我这里也有上百个小时的音频和视频记录。但我不需要回看就知道她现在神经绷得紧紧的,既是担心曼莎的安危,也是以其他人的生命安全为己任。

哈哈,这钱花得我身心舒畅。

最后她开口道:“所以你来是想帮我们的?我为什么要信任你呢?你很明显不信任我们。”

我沿着斜坡走上去,来到了办理入住的平台,定向信息流中传来欢迎入住的主题曲,并且指引我来到一个售货亭。我用格斯的一张硬通货卡订了一间房。

如果我能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的日子也会过得轻松很多。我确实不信任他们,但主要还是只针对某些方面。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理由要信任我。我说:“我从公司的炮舰上拉取了一份状态报告。除非站台解除停靠禁令,否则他们是不会帮你们的。你只能靠你自己,或者靠拉提希和古拉辛他们两个,那样情况就更糟了。”

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不应该自告奋勇负责安保工作。

她做了个鬼脸,说:“我都忘了原来你这么混蛋。”

不知道他们是“灰泣”的人还是帕利塞德的人,如果他们确实属于这些公司,那就应该和酒店知会过了。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找我,因为安保通信信息流中没有发出警报。不过从他们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是在密切关注那些穿兜帽、戴帽子、围巾,或者脸上有遮挡性刺青、化浓妆以及戴装饰品的人。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强化人类,兜帽垂在背后,他们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啊,这话没错。我说:“我需要情报才能制订计划。”

大堂里有一些宽阔的平台,是可以坐在上面的。大堂上方还悬挂着一些巨大的生物球,里面是模拟的行星天空,各种天气变幻莫测。这些东西表面上是想为可以坐的平台提供一些遮挡,保障旅客的隐私,但实际上这些球体的边缘都安装了安全系统摄像头和扫描器。我通过这些摄像头观察自己时,发现了另外四个潜在的敌人,他们都是强化人类。其中一个明显在信息流里查看扫描结果,其余几个则在四处走动,用自己的双眼扫视众人。

我们经过的一座尖塔上围着一圈闪亮的广告显示屏,她望了望风景,瑟缩了一下说道:“‘灰泣’在与‘自由贸易港’和‘德落’的代表会面之后,就抓走了曼莎。当时有很多遇难者家属都来认领遗体,现场人满为患,场面也很令人动容。之后曼莎走到旁边想静一静,结果就不见了。安保摄像头拍到了他们绑架她的画面,但当我们检查摄像头时,‘灰泣’已经带她离开了‘自由贸易港’。‘奥克斯守护组织’的外交使团提供了一些帮助,所以我成功劝服了你们那家公司。这是‘灰泣’造成的问题,我们明明签了调查担保协议,结果最后被他们搞成这样,这是‘灰泣’欠我们的。紧接着‘灰泣’就要求‘奥克斯守护组织’撤销对他们的控诉,并就此发表公告。我们已经照做了,现在我们是来协商赎金的。”她一脸严肃,“我们留在‘奥克斯守护组织’的人正在积极寻求解冻资产,但我们现在手上的资产根本就达不到他们的预期。”

当视频开始重复播放时,我跟上另一群人类走进了酒店。虽然我这些话听起来可能很自信,但其实拱门入口处一个扫描器就让我感觉浑身发毛了。我知道我跑到这里来纯粹就是赌运气。

“你们没有跟公司签支援合同吗?”所以我猜对了,“灰泣”确实需要钱。

来到酒店入口处,我混进了一群人类和强化人类中间,他们都围在一个飘浮广告显示屏旁,看上面播放的搞笑短视频(有一些短视频真的很有意思,我也会把它们下载到永久存储区里)。我顺利找到了站着不动的机会,可以让我想办法攻进酒店的安全系统。我对从视频中删除自己踪迹的代码进行了升级换代,现在随时都可以派上用场。

“特兰罗林希法站不让他们停靠,他们也没办法。他们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密钥,曼莎为了以防万一,曾经植入过一个防故障信息流接入器,这个密钥可以接通它。不过古拉辛说接入器被屏蔽了,因为她被关在了我们头顶的环面上,位于主站安全屏障背后,所以信号被削弱了。”

我识别出有两个潜在的敌人坐在广场的桌边。

“你身上带着那个密钥吗?”我问。古拉辛可能接收不到信号,不过我肯定可以。

“奥克斯守护组织”那几个人所住的酒店有一个巨大的阶梯式入口,墙壁透明,大门宽敞。从站台延伸出来的一个管道式交通轨道,贯穿了这栋建筑上面的一个透明楼层,所以当一串管道胶囊车到站时,你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乘客上下车(我可以通过飞在高空的无人机看到他们,广场上的人类当然是看不到的)。

她打开夹克里的一个内袋,把密钥递给了我,这个东西的设计看起来像一个可以接入信息流的记忆夹。我下载了地址信息,花了一分四十三秒来尝试访问曼莎的植入物。结果我也被屏蔽了。我说:“古拉辛关于主站安全屏障的说法可能是对的。”我真不想承认。

我一直在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护卫战士(一个比较明显的选项就是假装吃喝,但这实在有点儿难办。如果不得不这么做的话,我也还是有办法假装,但只能维持一段非常有限的时间。我没有什么类似于消化系统的东西,所以我只能从我的肺里分离出一片区域来储存这些吃喝的东西,直到我可以把它们排出去。是啊,听起来和实际操作起来一样糟糕)。我决定尝试一些更微妙也没这么恶心的方法。人类,甚至是强化人类,在对信息流里说话的时候都会忍不住默读出来。我已经飞快地写了一组可以在后台运行的代码,让我能够模拟人类在说话时下巴的动作(我从《圣殿月亮的升与落》《火之传奇》《走向明天》这几部剧里选取了一些对话,作为模仿下巴动作的模板)。当我穿过广场向酒店走去时,我确认了自己的肩膀处于放松状态,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找了一架俯瞰广场的无人机,通过它的摄像机信息流看了看我自己。刚刚的小改动配合我之前用代码来模拟人类的呼吸模式和小动作,简直堪称完美。好吧,至少我自己觉得挺完美的,不如就假设98%完美吧。

李萍泄气了,瘫坐在长椅上,说:“留给我们筹集赎金的时间不多了。我本来是想找一家本地安保公司来帮我们,只希望我挑选的那一家还没有被‘灰泣’花钱买通。”她的目光又从窗外移开,重新落在我身上,“说到报酬,你们那家公司也收了‘灰泣’的钱,对不对?”

我穿过一个多层广场,这里的人类和强化人类都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地坐在分散的桌椅边,或谈天说地,或观看显示屏上的娱乐媒体,或在他们的信息流中办公。这里的监控十分严密,所以我用上了之前在路上就写好的代码。

“有95%的可能性。”我告诉她。我很庆幸李萍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也没有想要粉饰太平。公司就像一台邪恶的自动售货机,你把钱放进去,它就会照你的吩咐做事,如果有人把更多的钱放进去让它停下,那它也会屁颠屁颠地照做。“灰泣”在这个问题上的最佳选择就是尽可能多地投钱进去。

那家酒店位于站台商场远端一个比较僻静的区域,那里的行人和无人机流量减少了60%,旁边是一个多层的广场。周围所有建筑物都是办公区或酒店,外形都是巨大的圆锥或者圆柱体,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反传统还是过时了的球体,尽管站台想用一片巨大的全息投影森林来遮住它,但它似乎还是铁了心地站在那里。

李萍叹了口气,说:“还以为你来了我能高兴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