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会把凯达和维博尔困在驾驶舱里，这样我们又绕回之前挟持人质的情况了。但凯达肯定是把“假装惊慌失措”这条建议听到心里面去了，因为他一边把飞船传感器拍摄到的挖掘机正在逼近的画面发到了信息流里，一边尖叫着让其他人赶紧逃出去。
通过阿本恩的信息流，我听到凯达触发了一个紧急撤离命令，团队信息流和穿梭飞船通信频道中都响起了警报。格斯已经开始往飞行甲板上走了，边走边咆哮道：“停下，你们给我停——”
我进入了走廊，正好赶上飞船的舱门循环开启，还看了一眼对接舱里面的情况。布雷斯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伊吉罗倚靠在她身上。米琪跑过去帮助他们，阿本恩在后面和海瑞恩待在一起，我也跟着赶了过去。
我打开了阿本恩的信息流连接，对她说：“就是现在。”她立刻和凯达建立了私人连接，说：“凯达，听着。什么也别问，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你现在必须立刻让所有人离开穿梭飞船，进入设施内部。不管你做什么都好，假装惊慌失措也行，一定要让所有人都下船。大家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你的了。”
我让一台挖掘机放开设施的表面，直接朝穿梭飞船的船头俯冲过去，因为位于船头的前置传感器拥有最好的视野。阿本恩还在凯达的信息流里，但在没有摄像头的情况下，我通过信息流也只能感觉到人类此刻正乱作一团。
格斯的声音从飞行甲板下面某处远远地传来，她吼道：“什么？哪个方向？”
稍后我看了格斯装甲上的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发现传感器突然发来的巨型物体冲向穿梭飞船的画面让格斯吓得往后一跳，直接跌出了飞行甲板入口。维博尔把凯达的反应当成了穿梭飞船肯定会被撞烂的证据，于是一把抓过凯达，把他夹在胳膊下面，从格斯身边飞奔而过，利用通道中较轻的重力避免了撞在舱壁上。最后他们倒在了走廊地板上，起身时被更重的重力牵绊了脚步，只能跌跌撞撞地跑向舱口。
通过飞行甲板上那套撤离防护服的连接，我听到飞船上传来了声音，是维博尔用一种我没有装载过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凯达说：“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我们，有未知物体正在靠近——”
不管怎样，凯达和维博尔终于从舱门里冲了出来，格斯穿着她的动力装甲大步跟在后面。当时我已经藏在了飞船舱门的一侧，所以格斯出来只看到其他几个人类，大家都一头雾水、惊慌失措。
电梯到了，门一开，我就走了出去。我朝消毒室冲过去，几个人类跟在我身后，我派挖掘机从居住吊舱的曲面上开过去，直奔穿梭飞船。
我扫描了她的装甲，找到了正确的代码（现在我已经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自然也就快得多）。就在她端起投射武器的那一刻，我发出了命令。
“好的。”阿本恩严肃地点了点头，紧握着海瑞恩的手，敲了敲米琪的信息流。
她的装甲僵在原地，我走上前去，进入她的视野。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脸上那副表情真让人看得心满意足。如果她善于使用她的扫描器，一早就会发现我藏在舱门旁边。但即便有了信息流，有了那么多强化设备，人类一次还是只能思考一件事情。
电梯回来了，我让人类们都进去（还有米琪，不过现在我已经把米琪划分为人类了）。我命令挖掘机加快速度，希望能尽量减少穿过通道走廊的时间。如果战斗机器人认为我们对它们的任务构成了威胁，那它们就会赶来追杀我们，而它们很清楚这个通道走廊是最容易截杀我们的地方。启动电梯的时候，我把挖掘机的视频发给了阿本恩，这样她就知道穿梭飞船接下来会看到怎样的画面，然后我对她说：“我一解除你的信息流屏蔽，你就立刻联系凯达，告诉他一定要确保所有人都下船。”
阿本恩说：“我们要趁现在赶紧回到穿梭飞船上去！”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问她为什么，她一边把他们赶向舱门，一边飞快地解释了几句。我不再管他们的事，转而检查了一下其他的输入流。没有了我的命令，几台挖掘机都停在原地，进入了休眠状态。其中两台还停留在居住舱表面，而那台一跃而下朝穿梭飞船猛扑过来的挖掘机已经落到了大气舱上面。然后我又检查了一下无人机，之前把它放在电梯间那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背后突袭我们。
电梯到达了离我们飞船停靠区域最近的路口，无人机呼啸着飞了出去。我是把它设置成快速侦察模式之后送出去的，它在通道上来回侦察了几遍，又穿过消毒室，然后飞上去看了看穿梭飞船的气闸锁周围有没有异样。扫描显示没有危险，于是我让无人机返回到电梯间。
它回应了我，开始扫描整片区域，然后传输突然就中断了。我感觉到连接消失了，无人机就像一盏灯一样熄灭了。
我们来到了电梯间，我命令无人机先搭我那部隐形电梯过去看看。阿本恩和米琪在信息流里聊了些什么，时不时也会安慰海瑞恩几句。她们有可能是在密谋怎么卖掉我的零件，但我实在匀不出多余的注意力来监听她们了。外面的挖掘机已经接近了地形观测舱的舱体曲面。为了不被穿梭飞船发现，它们必须沿着地形吊舱和居住吊舱之间较低的地方往前开。
我说：“阿本恩，米琪，战斗机器人来了！”我穿过房间，从背后取下威尔肯的投射武器。
我按下开门键，然后走了出去。无人机在我们前面侦察，不断扫描潜在危险，虽然前往电梯间只有短短几步路，但我依旧感觉很紧张，害怕那些机器人随时会从下一个转角处跳出来。
阿本恩大喊道：“快上飞船，没时间了！”
阿本恩让她先不要说话，说：“咱们回穿梭飞船上去。会没事的。”米琪拍了拍海瑞恩的肩膀。
我冲向门口，从威尔肯的束带上扯下炸药包并启动，然后把它们扔到走廊上。米琪的摄像头输入流被我放到了后台去，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人类们的手忙脚乱，他们先护送受伤的伊吉罗和海瑞恩进入气闸锁，然后阿本恩让米琪把格斯也扛起来带进去。说时迟那时快，战斗机器人猛地冲过了转角处，第一颗炸弹应声爆炸。
阿本恩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海瑞恩的手臂。海瑞恩喃喃道：“我们要去哪儿？”
我朝它连开三枪，只是想让它以为我会傻傻地站在这里向它开枪，然后我就飞快地开溜了。走廊里的炸弹拖住了机器人的脚步，为人类们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米琪也顺利把格斯搬进去了，船闸处已经确认无人。我飞身扑出，跃进了气闸锁内，按下了紧急关门按钮。两扇舱门都猛地合上了。
哇，真的好棒呀！能不能先逃回到飞船上，然后再关心那个牵引器阵列的死活呀！看着自己创建的倒计时，我把三个输入流放到了前台来，包括我的无人机、米琪和那三台挖掘机。不，等等，我也需要自己的摄像头。所以是四个输入流。啊，还有穿梭飞船上那个防护服的音频。那总共就是五个输入流。我让无人机快速检查了大厅和电梯间的入口，确保没有危险，然后说：“我们必须快点儿行动了。毕竟我们在明，战斗机器人在暗。”
我终于把这些该死的人类都安全带进穿梭飞船内了！
阿本恩站了起来，说道：“太好了，找到了！拷贝这个轨迹，米琪。”米琪照做了，然后就跟着阿本恩大步走向门口。“有某种结构从工程吊舱中发射了出去，正朝着牵引器阵列飞过去。那个不见踪影的战斗机器人肯定就在上面，它飞过去就是为了摧毁阵列。那么它接到的命令肯定就是威尔肯和格斯发出的加密传输。”
战斗机器人撞到了外部舱门，那冲击力就像我们被另一艘小型穿梭飞船撞上了一样。我发消息给阿本恩：“我们得赶快走了。”
海瑞恩左顾右盼，然后从米琪那里拿过了急救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我身边。她站立不稳，看起来还是有些神志恍惚。她毕竟被战斗机器人给绑架了，这一天对于她来说已经够难熬的了。
夹锚松开了，穿梭飞船准备离开船闸。我检查了舱门外的摄像头，看到机器人站在开放的对接码头上，趁舱室减压时，它紧紧抓住了穿梭飞船的两边不放。在它身后，第二个战斗机器人也赶到了。米琪站在我身边，我通过信息流连接把图片发给了它。它说：“这些机器人真坏呀，护卫战士。”
我提醒自己，我还是得假装自己是一个和她们签过约的护卫战士，然后把倒计时发到了信息流里，没有多做解释。接着我就拿起威尔肯的武器和束带，站在了舱门旁边。
由于距离太远，我已经失去了与那三台挖掘机之间的联系，但有一台挖掘机离船闸很近，正蜷缩着处于睡眠模式。我给它发去了最后一道命令，它的巨臂猛然挥下，一下就把第一个机器人拍成了碎片。
阿本恩挥了挥手说：“我们马上就要找到了。”
“那样一定很疼。护卫战士，为什么你不在信息流里跟我说话了呢？”米琪评论道。
我还得从控制台上复制一些专门的代码，不过只要我拿到了这些代码，我就可以直接用信息流来控制三台挖掘机。虽然我的大脑已经不堪重负了，但我还是为它们分配出了一个控制频道。然后我站起身。我忘记了刚刚身上才取出过子弹，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疼的。我必须要同时驾驶三台挖掘机，没有了原本的协议，想操作挖掘机就比较棘手了。我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耐心，说：“我们该走了。你们还有6分钟时间。”
它自己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问我了。
阿本恩启动了另一个控制台，显示屏上开始不断跳出数据，米琪俯身去看。海瑞恩猛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们身边，靠在一张控制台座椅的椅背上。
我绕过它，沿着通道走廊走开了。
三台挖掘机从它们的储藏区域开了出来，开始穿过地形舱下半部分的外侧。它们往前开的时候，多条动臂紧紧地抓住地形舱表面，摄像头里发来令人头晕目眩的风暴画面。它们保存挖掘协议的记忆核心被移除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想让它们做的事并不需要挖掘协议。
米琪在信息流里说：“我没有告发你，直到阿本恩问我，我没办法才说的。”
除了这三台挖掘机之外，我把所有输入流都扔到后台去了。阿本恩很明显还是想要拯救这座设施，但我的首要任务是赶紧趁设施在大气层中解体之前逃出去。
我沿着走廊向船员区走去，米琪背着格斯跟在我身后。我一直在通信音频中监听阿本恩，听到她简单向其他人讲了一下威尔肯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救了海瑞恩，威尔肯又是怎么打烂了米琪可怜的手，还有我是怎么救了她和米琪的，如此种种，我懒得再听了。我已经从地形舱里拿到了要交给曼莎博士的数据，也拯救了米琪和那些白痴人类的性命，现在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穿梭飞船逐渐远离设施，我能感觉到中转站的信息流已经出现在我的扫描范围边缘了。我走进了船员区。凯达和维博尔在上面的驾驶舱里，其他人则都在船员区里，伊吉罗和海瑞恩都已经无力地瘫倒在了座椅上。伊吉罗看上去还有点儿恍惚，不过比起海瑞恩还是要清醒多了，后者应该赶快去医务室里看看。米琪把格斯放了下来，让她站好，大家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都转过来盯着我。
我把第一批命令发送给了三台挖掘机，阿本恩对米琪说：“我们需要传感器。检查一下控制台。这里所有东西都需要点击屏幕才能操作，但我们可以试一试重定向——”
布雷斯站了起来，看向飘浮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着设施上方牵引器阵列的传感器视图，说：“没错，找到了。确实有个物体朝着牵引器阵列飞过去了。”
我又检查了一下我和穿梭飞船音频之间的连接。凯达正在给格斯施压，想让她同意他们下船进入设施内寻找其他人，布雷斯和维博尔都支持他。没人提到关于牵引器阵列的问题。他们应该在监控阵列的状态才对。格斯也毫不示弱，反过来向他们施压，说他们既然已经同意了在船上等，就不能出尔反尔。我回放了一下音频。她想让他们等30分钟。挖掘机显示屏在信息流里嘀了一下，表明挖掘机已经通好电了。我把穿梭飞船的音频发到了米琪和阿本恩的信息流里，然后在挖掘机控制台旁边坐下。不管即将发生的是什么事，肯定都没有时间可以再继续浪费了。
阿本恩满脸严肃地说道：“我们认为那是一个工作拉锁结构，是从工程吊舱发射出来的。上面还有一个战斗机器人。”
“没错，就是这样。”阿本恩抬起眉毛，“但这个信号是发给谁的呢？发给战斗机器人的吗？有没有什么武器或者方法之类的能从设施内部摧毁阵列？”她转过身去看向其他控制台。
我说：“堂·阿本恩，我们需要尽快返回中转站。如果牵引器阵列失灵，很可能会损坏穿梭飞船。”我觉得这样说应该有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我觉得她的想法直击要害。在我和团队其他成员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威尔肯和格斯只可能做一件事。“她们发送了一个加密信号。”一个通信信号，不是信息流信号。毕竟风暴干扰这么严重，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专门去寻找这个信号，所以才没有发现。
米琪在我的信息流里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和一个这么像我的机器人聊过天。我有很多人类朋友，但还从来没有过机器人朋友。”
阿本恩猛地吸了一口气，说：“‘灰泣’的目标肯定是牵引器阵列。只有摧毁牵引器阵列，他们才能获得核心利益。”在信息流中，她去掉了一部分假设方块，就是提到“灰泣”在站台上安插内线，而这个人在背后做了一些手脚的那些假设方块。“我们从无人机那里得知，战斗机器人背后并没有控制员在操纵，中转站上也没有人给它们发送命令。它们是设施内部的原始设备，旨在保护设施，直到它自然而然地坍塌在星球表面，毁掉所有能证明这里进行过非法采矿活动的证据。威尔肯和格斯并不知道机器人的事，她们也不是受雇来杀我们的，因为杀我们对她们的目标并无助益。她们的目标是让这处设施按计划被摧毁。而摧毁设施的阻碍就是牵引器阵列。因此，威尔肯和格斯是被派到这里来做某件事的，她们认为做这件事会导致的唯一后果就是牵引器阵列失灵，而我们这群人就不得不离开设施，回到中转站，然后她们就可以搭乘下一辆货运飞船离开，背后的真相也就不会再有人知晓。”她从信息流中退出来，转身看向我，“但她们所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呢？她们一直都和我们待在一起啊。”
我必须狠咬住脸颊，才能让我的表情保持波澜不惊。我真的很想屏蔽掉米琪的信息流，但我必须继续监视她，免得那群人类密谋对付我（我知道，听起来我有点儿疑神疑鬼了，但是米琪和阿本恩已经知道林顾问是我编出来的，我必须尽快逃走，免得她们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类，而其他人类中很可能有人知道一个做出这些行为的护卫战士究竟有多么不正常）。
那么战斗机器人的所作所为也就说得通了。如果它们也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这就能解释它们为什么会把海瑞恩抓去当人质了。它们首先派出了一个机器人来捣乱，先进攻，抓一个人当人质，然后撤退，再次进攻。当它攻击威尔肯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它炸烂了，但另外三个机器人并没有急着来追杀我们。其中两个待在工程吊舱里，还有一个处于范围之外，它到底在做什么？
飞行甲板的通信频道上传来凯达的声音：“还剩一分钟我们就要开始行动了，你们确定要这样做了吗？”
我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不过我重新看了一下我拍到的部分视频，发现威尔肯的意图昭然若揭。阿本恩慢吞吞地说：“威尔肯可能知道这个设施会出什么事，也知道大概什么时候会出事，所以她必须尽快回到穿梭飞船上，不能耽搁太久。她一看有机会，就派你去战斗机器人面前送死，然后就打算杀了我和米琪。她便会告诉其他人她尽力了，并且逼他们赶紧回去中转站——”
等等，什么？我回溯录音，听到布雷斯说：“我们可以用这艘穿梭飞船把那个拉锁结构撞离轨道。我们有防护罩可以保护船体——”
米琪大声说：“威尔肯改变了她右前臂装甲上平面显示器的设置，让它可以显示设施内部的当地时间。”它在信息流中给我们发了一张图片：威尔肯在调整她装甲上的显示器。这张图片是穿梭飞船正在起航，为离开中转站做准备时，我让米琪去偷看两个安保顾问整理装备所拍到的。“在我们步行穿过设施的过程中，她大约检查了57次显示器，直到她想要伤害阿本恩。”
伊吉罗眯着眼睛看向显示屏，说：“但那个拉锁结构就不能退回来再试一次吗？”
阿本恩看着我列出的那些可行撤离方案和存在的问题，不禁皱起了眉，说：“那为什么‘灰泣’不直接派威尔肯和格斯去摧毁牵引器阵列呢？说不定她们已经动手了。”
布雷斯摇了摇头，眼神仍然落在飞行轨迹推测图上，说：“我已经拉取了那种拉锁结构的规格图。它是用于设施维护的，而且需要和工程吊舱之间建立信息流连接才能运行。不过我们可以把它撞出信号范围之外，这样它就会失去导航控制。”
答案很简单。我说：“他们想摧毁这个设施。如果‘晚安登陆者’独立公司没有安装牵引器阵列，那这个设施现在肯定已经在星球表面坍塌了。”
这主意听起来还不赖。但是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在信息流中，阿本恩分离了其中一个假设方块，并将它从树状图上移走了。她说：“如果我们假设威尔肯和格斯都是‘灰泣’派来的，那么她们来这里就不是为了取回什么东西。因为‘灰泣’遗弃这个设施的时候，有足够的时间把他们想要的东西全都搬走。”她犹豫了一下，“我想我们得问问自己，‘灰泣’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等我听完这段录音，回到真实时间之后，他们已经决定要实施这个计划了，现在只是在讨论细节。
阿本恩被突然出现在她信息流中的巨大图片吓了一跳，然后她的面色又平静下来，开始仔细研究这张图表。米琪给我背上最后一处伤口贴上了密封敷贴，然后就进入了分析模式。海瑞恩还处于有些神志不清的状态，只是望着我们，一脸困惑。
我站在那里，看着显示屏上那个发光的形状，凯达开着穿梭飞船离它越来越近了。我得承认，在这段时间里我走了一会儿神，从暂停处开始又看了一段《圣殿月亮的升与落》（虽然只有短短6分钟，但也是穷极无聊的6分钟，好吗？还有米琪那家伙，它走过去站在了阿本恩身边，还一脸伤心的样子望着我，我完全把它给无视了。阿本恩还以为米琪是为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而伤心，就不停地拍拍它的头，告诉它等大家一回到中转站就马上帮它修好这只手）。
我需要帮助。我有点儿慌乱，渗漏问题还没解决，而且我好久都没追剧散心了，感觉都恍如隔世了。无奈之下，我把我想出来的所有可能性都复制到了一个潜在分析树状图中，然后把图放进了阿本恩和米琪的信息流里。
幸好我没有胃，不然我就要呕吐了。
再往前回想一下。威尔肯和格斯被派到这里来是为了取代原本和“晚安登陆者”独立公司签订合约的安保团队，以便杀害评估小组的成员。那她们为什么不趁大家都在中转站的时候就下手呢？站台上的人并不多，想下手也不难。如果她们在站台上下手的话，就需要想出一套撤离方案，但如果她们决定在设施内部动手的话，那她们就需要一套更复杂的撤离方案。评估小组的穿梭飞船没有穿越虫洞的能力，那么她们动手后就不得不先回到中转站去再想办法，如果有港务局工作人员对评估小队其他成员的下落问东问西的话，她们就必须杀死这些人灭口，然后再偷走一艘有穿越虫洞能力的飞船（最好是一艘没有主控电脑的飞船，因为有主控电脑的飞船会对她们的偷窃行为极力反抗）。这听起来也太麻烦了，尤其是考虑到设施内还有战斗机器人，随时准备着摧毁入侵者，所以“灰泣”究竟为什么还要雇其他人来？最显而易见的答案就是威尔肯和格斯并不是来杀死评估小组成员的，她们是想要进入仿地形设施，以便取回什么东西，如数据或者什么实物。但她们又没有采取过相应的行动。我很肯定威尔肯也被战斗机器人的袭击吓了一跳，我的这个分析结果是不会有错的。那么威尔肯和格斯究竟是不是“灰泣”派来的呢？还是有其他公司或者政治实体在作祟？
终于，穿梭飞船把那个拉锁结构撞离了轨道，拯救了牵引器阵列和“晚安登陆者”独立公司的投资，还节省了45秒钟时间。耶，好值得欢呼哦。人类们互相祝贺，阿本恩和布雷斯帮忙把海瑞恩扶了起来，送进了医务室。设施里还剩下一个机器人，不过听起来已经像是别人的问题了。穿梭飞船改变了航向，朝中转站飞去，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于是我通过信息流给那艘补给飞船发了条消息。它回复了我，看来还在等我。太好了，这下我可以放心了。
我原本以为所谓的“在范围之外活动”是指它朝着停靠的穿梭飞船前进，想在我们试图撤离的时候，设下陷阱伏击我们。不过那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
紧接着，我就听到舱门处传来强烈敲打声。
没错，时间宝贵，不能浪费在恐慌上。我翻到了我和无人机第一次接触的记录，找出了它被战斗机器人封锁在外之前的信息。这里有记录第三个活跃的战斗机器人的条目。这个机器人被标记为“在范围之外活动”。
我不是什么航空专家，但我敢肯定有东西敲打舱门绝对是不祥之兆。可能是拉锁结构的碎片飞到舱门上了。但我知道肯定不是碎片。我检查了舱门摄像头，广角画面里出现了战斗机器人的脸。
我的潜在策略分析肯定没有出现什么严重错误，但我可能遗漏了一些东西。
接下来的连接覆盖了中转站的信息流，暂时遮挡了我所有的频道。
也许吧。我找到了我那部还在横冲直撞的隐形电梯，让它去到离无人机最近的电梯间，然后命令无人机坐电梯来到地形观测舱外的路口。不到1分钟，无人机就出现在了我们密封舱门外面的通道走廊上，开始扫描战斗机器人的踪迹。但还是什么也没找到。那些机器人既没有在通往穿梭飞船的路上设下埋伏，也没有躲在地形观测舱外面守株待兔。
[目标：杀死入侵者。]
看无人机录像的时候，米琪歪了歪头。阿本恩向海瑞恩投去十分担忧的目光。她说：“那它们肯定就藏在这里的某个吊舱附近，想困住我们。”
这下又惨了。
“那些战斗机器人。在我们撤回穿梭飞船的路上，无人机并没有发现它们。”我正在浏览它发给我的所有信息——扫描结果、视觉数据还有音频。这个无人机的扫描器比我的要好多了，而且它一直在积极地搜索整条路线，检查潜在的埋伏地点。我将它传回来的结果和设施结构图相对照，实在看不出来它遗漏了什么。“它们真的不在那里。”我把无人机的视觉数据发到了我们封闭的信息流连接中。
我把机器人挡在了我的信息流外面，大喊道：“紧急情况！气闸锁马上就要被攻破了！”我把舱门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发给了米琪，然后通过它转发到了其他所有队员的信息流里。人类们都吓得呆立在原地，感觉漫长得像是过了一辈子，好像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一样。我都忘记了在我可以全神贯注做一件事的时候，人类的动作会显得多么缓慢。凯达触发了全船警报，并且封锁了气闸锁和船员区之间的两道内部舱门。好极了，这样可以为我争取到1分钟时间，最多2分钟。
“什么？”俯身看着控制台的阿本恩惊恐地站直了身子，“谁？”
我告诉阿本恩：“把所有人都带到飞行甲板上去。”那里还有一道舱门，也许还能再争取1分钟时间。我转过身沿着通道向下面的隔间跑去，格斯和威尔肯的装备就放在那里。
我其实没听进去她后面的话，因为无人机给我发来了一份报告。它已经飞到了消毒室，穿梭飞船舱门出现在了它的扫描范围里，但它还是没有发现战斗机器人的蛛丝马迹。我大声说：“它们不在那儿。”
离开通道的时候，我听到阿本恩在大喊：“快点儿！快点儿！”我从团队信息流里得知，穿梭飞船正朝着站台飞去，维博尔简单向港务局解释说，我们马上就要被一个战斗机器人撕成碎片了。
阿本恩抬起头，皱起眉说：“怎么回事？我们到达的时候还能联系上站台。不应该——”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站台上的安保人员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事实上，我敢肯定他们的危机应对能力就和我的比喻修辞能力一样垃圾。
米琪现在开始取出我背上的弹片。我说：“团队的其他成员都没有受伤，格斯还在假装是他们的安保顾问。她不让其他人离开穿梭飞船来寻找你们的踪迹。他们联系不上站台，无法寻求帮助。”
通过舱门摄像头，我看见舱门外部被打得粉碎，然后信息流就嘶嘶几声，消失了。机器人现在已经开始破坏第一扇内部舱门了。我跑到了隔间里，看到威尔肯和格斯留下的箱子，那些用来放装甲、大型投射武器、炸药包和弹药的箱子都是空的，不过旁边还有个箱子。我掀开这个剩下的箱子，发现有一套小型炸弹，这种炸弹一般是用来炸穿安全门和舱门的。里面有个袋子，我一抓起来，发现是空的，于是就用它来装炸药，还装了一些用于我背上那把投射武器的额外弹药。但它们可能派不上用场，因为我怀疑我根本就没有时间用上这些。也许我应该把这段宝贵的时间用在找个有利位置上，而不是跑下来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把能把战斗机器人轰成渣滓的武器。
我将信息流连接放到了后台。阿本恩打开了控制台的显示屏，让它可以飘浮在控制台上面，显示出挖掘机的控制屏幕。她喃喃道：“好了，所有挖掘机都通上电了。可能还需要几分钟时间才能完全启动。我希望你懂得怎么操作它们，我看它们的程序好像都被删光了。”
在与机器人的生死恶斗之间，这样一个小小的错误便足够断送你的性命。
呵呵。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过我很肯定一次声音分析就能揭露出隐藏在她声音之下的紧张。
在信息流中，我听到阿本恩和布雷斯通过驾驶舱的入口把海瑞恩送了上去。伊吉罗已经被她们先一步送上去了。米琪在我的信息流里说：“快啊！快啊！”阿本恩让它把格斯也送上去。战斗机器人开始猛攻船员区的舱门了。我站起来，转过身，就在此时，看到了评估团队存放设备的地方。
维博尔又说了些什么，但声音还是闷闷的，听不太清楚。格斯回答说：“不行，除非收到了她们的消息，否则我们必须好好待在这里。”
这里的箱子和架子都存放着用于环境测试和取样的工具。其中有一台岩心切割机，可以从岩壁上取下形状浑圆漂亮的圆柱体，然后拿去给人类做不知道是什么的研究。这是一个延伸部分，本来应该连接在取样配备上，但人类们可能并不需要相应的取样配备，因为米琪的力气够大，能把它举起来使用。这是一个长管，可以用定向爆破切割的方式提取长达数米的部分。
凯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他回答道：“没有。一定是风暴造成的干扰。”
我把弹药包挂在背上，从架子上取下切割机，打开电源，离开了通道。
我先听到了凯达的声音，他正问别人要一份伊吉罗身体状况的报告。布雷斯回复了他，说医疗系统已经让伊吉罗进入了恢复状态。维博尔在背景中说了些什么，但防护服的通信器不能接收到清晰音频。然后我听到格斯说：“收到站台的回复了吗？”
我回到船员区，米琪刚好跟在阿本恩后面把格斯抛到了驾驶舱里面，然后通过手动面板按下了舱门关闭键。门猛地关上，米琪转过身来。我对它说：“米琪，快离开这里！躲到货舱里去！”
这件事情很难办，因为我想让阿本恩和米琪的信息流与通信频道都保持切断状态，这样格斯或者那些还游荡在设施内部、心怀不轨的机器人就都不能通过这两个渠道追踪到我们了。不过米琪有飞行甲板上两套防护服的硬地址，这样确实帮了不少忙。穿梭飞船的频道仍然处于活跃状态，我可以偷偷溜进去，给第一套防护服发个指令。戳弄一番之后，我终于启动了它的通信器。
“不，林，我要留下来帮你！”它说。
阿本恩利用控制台打开了每辆挖掘机的操控界面。我得开始尝试从穿梭飞船上获取一些信息了。
在信息流里，阿本恩大喊着让米琪进去和他们待在一起，求米琪快点儿进去，并让凯达打开舱门。而米琪却对她说：“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我的朋友们。”
“她觉得你撒谎是因为在‘晚安登陆者’独立公司运营的辖区内，雇用护卫战士是违法的。”米琪帮我贴上了伤口密封敷贴，又去找另一颗子弹，“她说是一些为‘晚安登陆者’独立公司工作的人派你来的，但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些人是谁。她说这些都没关系了，因为反正是派你来帮助我们的。”
“首要任务已变更，”阿本恩向它发来消息，“首要任务是保护你自己！”
“她为什么觉得我撒谎了？”这种说法也就只有米琪会一厢情愿地相信。
“首要任务变更已被拒绝。”米琪对她说。
“是的。”米琪说。它找到了子弹，并小心翼翼地把子弹取了出来。“在第一个战斗机器人袭击威尔肯时，她问我是否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所以我就把实情告诉她了。”然后它又补充了一句，“我告诉她是因为我想告诉她，而不是被迫的。”
岩心切割机已经充满了电，并且访问了我的信息流，给我发来一个预先准备好的警告和一套便捷的使用指南。这是什么？哦，我当然想解除安全协议了，谢谢你问我。
不过现在情况又变了，这里是有两个人类的。我说：“米琪，你是不是告诉了阿本恩‘林顾问’这个人是我编出来的，其实就只有我这个护卫战士？”
我本来想把岩心切割机交给米琪，然后由我来吸引战斗机器人的注意力，这样它就可以趁机攻击战斗机器人了。但战斗机器人已经炸穿了舱门，突然间就进入了船员区和我们正面交锋。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制订计划，也没有时间商量战略。
是啊，这就是机器人和护卫战士的一大区别。我以前还和阿特谈到过另一大区别，那就是机器人和护卫战士之间不能互相信任，因为人类可能会给出相悖的命令。而阿特说“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类嘛”。
机器人知道了我的位置，就转过身来扑向我，我也朝它举起了切割机。米琪用脚抵在保护飞行甲板入口的那扇舱门上，然后飞身扑出。它飞过船舱，撞穿飘浮显示屏，直击战斗机器人的头部。我不知道米琪到底是想分散战斗机器人的注意力，还是因为之前它见过我用类似的招数攻击突袭威尔肯的那个战斗机器人，所以想复制我的进攻方式。空气从加压舱内冲出来，沿着通道走廊冲出了破损的气闸锁，气流也给了米琪这一跳额外的速度提升。
“那一定很方便。我没有疼痛传感器，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疼痛感。”米琪把探针刺进我侧腹的伤口里说道。
机器人发现了米琪的动作，于是转过身去，举起一只手臂抓住了米琪的躯干。我抓准了这个空隙，猛冲过去，把岩心切割机分毫不差地捅进了机器人的侧腹，它的大脑就在这里。我触发了切割机。我没有时间防御冲击，结果后坐力就直接把我向后震飞了，有那么3秒钟的时间，我的视野变成了一片全黑。
米琪扫描了我的身体状况，并把结果发到了我的信息流里。真的有好多大块金属卡在我身体里面了。米琪从胸口伸出一个次级箝位，接住了急救箱，这样它就可以用剩下的那只手把探针拿出来。“我不需要神经阻滞麻醉，我可以把疼痛传感器调低。”我在信息流里对米琪说道。
我躺在甲板上，能听到的只有人类们在驾驶舱里大喊大叫，还有穿梭飞船发出的紧急警报，确保船上所有人都知道由于气闸锁的破裂，船内的空气刚刚经历了爆炸性流失。岩心切割机掉在我身上，我一把推开它，坐了起来。我知道在某个时间点我听到了阿本恩痛苦的尖叫，但我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阿本恩给挖掘机控制台通上了电。她并没有看我，只是在信息流中仔细研究着控制台界面，说：“林顾问是你的主管，我知道，是我说错了。”
战斗机器人还保持着站立姿势，但一动不动，关节僵硬。岩心切割机从它躯干的一侧钻入，另一侧穿出，取下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横断面，里面是机器人的防御护盾和处理器。这块被取出来的“岩心”从切割机后部弹了出来，掉在甲板上。我发现就是这个东西击中了我的头部。我猜尽管阅读了操作指南，我拿切割机的姿势还是错了。
想按她的要求做，我就必须放下威尔肯的投射武器和束带。不过我还是照做了，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了身后的控制台座椅上，因为正常的护卫战士都会这么做。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该怎么回复阿本恩。我觉得想要纠正一个简单的口误，用陈述句就好了，说道：“我不是林。林是——”
米琪倒在机器人面前，瘫成一团，看上去不太对劲。我爬起来，想看看米琪到底是哪儿伤着了，结果这一眼让我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它的胸口、处理器、内存以及所有使它成为米琪的部件，都被战斗机器人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碎了。
阿本恩走向控制台，米琪说：“请抬起你的左臂，把衬衫拉起来，护卫战士。”
我只是呆呆地坐在甲板上。穿梭飞船接近了中转站，驾驶舱里的人类们都挤进了通信频道里，七嘴八舌地和港务局进行通话。他们还不能打开飞行甲板的舱门，因为气闸锁破裂了。然后他们在信息流或通信频道上呼叫我，我也没有任何回应。我的摄像头一直源源不断地把视觉画面发到团队信息流里，所以他们都透过我的视角看到了这场恶斗和米琪最后的时刻。在我与他们的信息流连接被切断之前，我听到阿本恩在哭，海瑞恩在尽力安慰她，其他人都在震惊中喃喃低语。
阿本恩说：“那就好。我去启动控制台，米琪，你过来帮林看看伤势。”她把急救箱递给米琪，而她的眼神还是落在我身上。
我也需要空气，虽然不像人类需要的那么多，可能就是空气的稀薄导致我的大脑现在迟钝又疏离。我再一次用中转站的信息流给补给飞船发了一条消息，让它从中转站解锁，然后我又给了它一个会合的位置。它回复了已知悉，态度是那样地平静，就好像一切正常，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场灾难性的打斗一样。我感觉非常诡异。
“我没事了。”海瑞恩大声说道。她眨着眼睛，手里攥着从急救箱里找出来的一瓶水合溶液。“我真的没事了。”
维博尔在飞行甲板舱门另一侧敲了敲，喊道：“护卫战士，你还在吗？请回答我！”
阿本恩望着我，静静等待着，然后说：“米琪，你能暂时离开海瑞恩身边一下吗？”
我必须赶快逃走了。我猛地站了起来，沿着走廊来到紧急撤离防护服储存柜前，穿上一套带有机动喷气机的全套撤离防护服。戴上头盔时，一股空气涌了进来，让我感觉清醒多了。我确保了储存柜保持打开的状态，又把其他防护服都解了下来，这样如果有人发现其中一件不见了，就会以为这是战斗期间发生的意外，丢失的防护服和其他碎片一起被气压吸了出去。我希望他们也以为这就是我的结局，我也被吸出了气闸锁，变成了碎片。然后我沿着走廊来到破裂的气闸锁前面，钻出去飞向了宇宙。
我说：“我不——”然后就顿住了，因为我没办法说完这句话。我确实需要帮助，但又不想让任何人碰我。这两个条件是互相排斥的。
我以前从来没有操作过这种防护服（他们一般不会让杀手机器人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在宇宙里飘来飘去），不过防护服的信息流里有内置的操作指南，这个真的很好用。等到补给飞船来到会合地点时，我已经可以像个专业人士一样飞进它的气闸室里了。
阿本恩举起什么也没拿的手，掌心向外，通常情况下这个手势意味着“别开枪”，不过她并不是害怕我。她面色沉静，说：“很抱歉，但你现在需要治疗。如果是米琪来帮你的话，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儿？”
在中转站看来，补给飞船是停下来为穿梭飞船让路，好让它能够顺利停靠在港务局的槽位里。我也不觉得会有谁死盯着传感器看，誓要把一个穿着撤离防护服逃走的护卫战士给找出来。
我猛地向后一跳。她也吃了一惊，停了下来。米琪转过身，它的视觉传感器聚焦在我身上。我查看了一下它的摄像头，看到了我自己的脸。我还以为我已经很擅长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了，但很明显，我并没有。米琪在我们的信息流连接中说：“阿本恩不会伤害你的，护卫战士。”
等我穿过循环打开的锁进入飞船内部时，我让飞船把空气系统稍微调高了一点儿，并且告诉它按照通常的航线穿过虫洞飞往哈夫拉顿就好了。我脱下防护服，把它连同威尔肯的武器和我从箱子里拿的弹药袋一起扔在了旁边。我坐在甲板上，开始有条不紊地检查所有设备，确保里面没有追踪器。
阿本恩说：“你是不是中弹了？”她朝我走过来，伸手拉开我的夹克衫。
阿本恩曾经想要改变米琪的首要任务，想让它优先拯救自己的生命，但米琪拒绝了她。这就意味着阿本恩曾经允许它在程序中加入自己的选择，也给了它在危急情况下遵循自己判断的能力。米琪因此决定它的首要任务是拯救人类们的生命，可能也包括拯救我的生命。也有可能它知道自己没有拯救任何人的能力，但它想为我创造机会，让我尽力一试。又或者它只是不忍心让我独自面对战斗机器人。不管它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我都无从知晓了。
我往下一看，滴到地板上的是我的血液和机液的混合体。我真的很讨厌自己身上流出液体。我的血管自动封闭了，弹出来不少弹片，打中我侧腹的那颗子弹偏移了位置，导致伤口又撕裂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疼痛传感器调高，以便检查身体状况。啊，没错，确实是这样。好痛啊！
我只知道，阿本恩和米琪之间拥有深厚的情谊。正是因为这样，米琪之死才会让人感到如此痛彻心扉。我和米琪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但它曾经是那位人类的朋友，更重要的是，那位人类也曾真心把它当成自己的朋友。危急时刻阿本恩的本能反应是让米琪先自救。
阿本恩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把她找到的脑震荡与休克治疗仪放在米琪没被打烂的那只手上，说：“米琪，我启动控制台的时候，就麻烦你照顾海瑞恩了。”然后她冲我皱了皱眉，说，“你流血了。”
我检查了包里的炸弹和弹药之后，在包的底部发现了一个夹层。里面有几组身份标记卡和一套更大的记忆夹，和我放在手臂里的那些记忆夹是不同品牌的。我挺直身体，看到货物控制台上有一个读卡器。
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人帮忙的话，我就可以更快搞定这些。米琪把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海瑞恩放在一张有软垫的控制台座椅上，阿本恩从她的束带上取出急救包。我说：“我会试一试能不能和穿梭飞船飞行甲板上的防护服摄像头通信器建立信息流连接，但是我需要先启动这个控制台。设施内还有挖掘机，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些挖掘机来对付那些战斗机器人。”我其实并不打算用挖掘机来对付战斗机器人，但目前我并不想对这个问题详加解释。
好吧，这下就更有意思了。
不管怎么说吧，我们要是想回到穿梭飞船上，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格斯骗下飞船。
我很讨厌关心其他的人和事。不过很明显，一旦你开始关心，就停不下来了。
我觉得那些机器人不会坐电梯，就算它们再次夺取了电梯系统的控制权也不会，因为它们对护卫战士的能力已经有所警觉。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让我那部看不见的电梯在设施内部随便乱转。总还是值得一试的。
我不打算把在地形观测舱里找到的数据发给曼莎博士了，而是要亲自带给她。我要回去了。
我先派我的无人机搭乘电梯过去，主要为了确保电梯外面的地形观测舱里没有敌人在守株待兔，然后我再带着米琪、阿本恩和海瑞恩一起坐电梯过去。我们来到地形观测舱的枢纽区域，走过透明的穹顶之下，望着头顶上的风起云涌。我封闭了舱口，还设置了密码锁，说到底只是想让两个人类稍稍安心些。只要几个战斗机器人全力攻击，它们就能炸穿舱门闯进来，尤其是在三个战斗机器人都集中火力攻击一扇舱门的情况下。我希望它们的计划是在我们回穿梭飞船的路上设置陷阱，虽然那种情况也不太理想，但至少可以为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我派无人机去侦察通往穿梭飞船的通道走廊，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器人们的埋伏地点。
然后我就躺在了地板上，从第一集开始重新看《圣殿月亮的升与落》。
既然我现在已经想通了该去哪里，那么一路过去就顺利多了。我们来到接下来的一个电梯口，我花了1分钟时间，小心翼翼地把我用代码保护起来的那部电梯和电梯系统切割开来，并且让它的行动对其他电梯都不可见（听起来好像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但问题在于，如果其他电梯看不到这部电梯，它们可能就会试图占用这部电梯所在的位置。对于电梯里的乘客来说，那可就是天大的灾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