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内心深处忽然爆发出一种恶心、灼烫的感觉:他是不是和哪个学生外遇,而那女孩让他的感觉与举止焕然一新?
失业了,没告诉我?
不,感觉都不是。
他是不是服用了新的抗抑郁剂,没告诉我?
问题是,也没什么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他是不是得了癌症,没告诉我?
理论上,他们的关系其实更好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她,自从交往以来,他们也从未这么经常谈笑。
她心里狐疑——
只不过他……就是不一样了。
她在刷牙,他也在刷牙,当他发觉她在看他,便咧开沾满牙膏泡沫的嘴一笑,眨眨眼。
在许许多多细节上都不一样,这可能无关紧要,也可能意义重大。
现在是早晨,他们正各自准备展开自己的一天。
贾森弯腰将泡沫吐进洗脸台。
当丹妮拉与贾森并肩站在镜子前,这些念头、这一切琐碎的发现,在她内心深处慢慢累积。
他关上水龙头,绕到她身后,两手放在她臀上,身子往前轻轻抵住她。
他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一种压抑的激情,让她想起相识不久、有太多秘密与未涉足的领域亟欲探索的恋人,彼此凝视的模样。
她看着他的镜中倒影。暗忖:你有什么秘密?
他经常想要她,而每次都像是他们的第一次。
很想把这几个字说出来。
他再也没叫过她丹妮。
完完整整地。
他不再每天用iPad(苹果平板电脑)看Netfix(美国在线影片租赁供应商)的影片看到凌晨两点。
但她仍继续刷牙,因为万一那个答案的代价是这个令人惊奇的现状呢?
好像是忘了怎么当一个少年的父亲。
他说:“我可以整天就看着你做这件事。”
比较宽松,比较不像父亲。
“刷牙?”她嘟哝着说,牙刷还含在嘴里。
说到查理,贾森对儿子的态度也不一样。
“嗯哼。”他亲吻她的后颈,一阵战栗从她的脊背传到膝盖,刹那间,忧惧、问题、疑虑尽皆消散。
最近,他们家晚餐时的谈话内容都围绕着观点、书本与贾森正在看的文章,以及查理的学业打转,不再只是闲聊当天发生的事。
他说:“瑞安·霍尔德今晚六点有一场演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早餐他改喝一杯咖啡,而不是两杯,也不再冲得像以前那么浓,事实上那味道淡到她不得不每天早上尽量赶在他之前到厨房去,自己冲咖啡。
丹妮拉弯腰、吐掉泡沫、漱口。
他洗碗的方式也变了,不再在沥水架上让碗盘堆积如山,而是在料理台摆满擦碗巾,再将湿的盘子和玻璃杯放在上面。
“我很想,可是五点半有课。”
将近两星期以来,他都没有穿他最爱的睡衣——一件褪了色的U2乐团(一个爱尔兰摇滚乐队)T恤,是他们十年前在联合中心听演唱会时买的。
“那等我回来,可以请你去吃饭吗?”
他经常用牙线,而且三天前她还亲眼看见他修眉毛。
“好啊。”
换好衣服就马上穿鞋,而不是出门前才在门口穿上。
她转身亲他。
他原本四天刮一次胡子,现在改成两天一次,而且不是在淋浴间,是在洗脸台。
现在他连亲吻方式都变了。
洗澡的时间拉长了,而且不再只是用肥皂抹身体,现在还会用毛巾擦洗。
好像很郑重其事,每次都是。
短信发得少了。
他正把身子拉开,她开口“哎”了一声。
笑声多了。
“怎么了?”
拿叉子的方式变了。
她应该要问。
开始运动了。
她应该把她注意到的这些事全提出来。
看的书变多了。
把所有问题一吐为快,澄清所有疑虑。
开车变快了。
有一部分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喝酒喝得少了。
有一部分的她却永远不想知道。
他起床起得早了。
因此她一面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一面拨弄他的领子、整理他的头发,最后再亲他一下,便送他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