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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独自和兽人相处

当我看着它们处理梅林血肉模糊的尸体时,我听见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我迅速转身,看见离我十二码的地方,有一个壮硕的鬣狗猪人。它低着头,雪亮的眼睛盯着我,粗短的手紧紧握着,贴在身体两侧。我转过来的时候它才站住,摆出猫着腰的姿势,视线看向了别处。

它们小心翼翼地不靠近把蒙哥马利丢进海里的地方,抬着四具尸体沿着沙滩斜着走,走了大概一百码,才蹚入水中,把尸体丢出去。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了片刻。我放下鞭子,抓住了口袋里的手枪。我想一有借口就杀了这只畜生,岛上现存的兽人中,最让人害怕的便是它。这样似乎有奸诈之嫌,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其他任何两只兽人加在一起,都没有这只令我害怕。我明白,它继续活命,便是对我生命的威胁。

“现在,这些也扔了。”我指着其他尸体说。

我用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镇定了情绪,然后喊道:“敬礼!鞠躬!”

“做得好!”我说,嗓子都喊破了。它们匆忙又害怕地往回走,来到水边,身后银色的海面上,留下两道黑色的尾波。它们在水边停下了,转过身望向海面,仿佛过了一会儿后,蒙哥马利就可能会从那里出现,向它们寻仇。

它咧嘴吼了一声,尖牙一闪而过:“你是谁,我凭什么要——”

“扔掉吧。”我说。一大朵浪花溅开,蒙哥马利的遗体不见了。我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紧了一下。

或许神经已经有点太紧绷了,我掏出手枪,迅速地瞄准,开枪。我听见它一阵狂吠,看着它往边上跑去,不停地变换方向。我知道没打中,于是用拇指扳下击锤,准备打第二发。但是它跑得飞快,还左右跳,我害怕再次失手。它不时地回头看我。院子依旧燃烧着,它沿沙滩斜着跑,最后消失在喷涌而出、滚滚而上的浓烟之下。我站在那儿,盯着它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看向那三只恭顺的兽人,示意它们扔下还抬着的尸体。我走回篝火边原本放尸体的地方,踢着沙子,直到盖住所有褐色的血迹。

它们走到海水跟腋下齐平的地方,停住了,望着我。

我摆了摆手,遣散了三个奴隶,走进沙滩高处的灌木丛。我手里拿着枪,鞭子和斧头一起塞在手臂的吊带里。我孤身一人,很紧张,翻来覆去地想此时此刻的处境。我开始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整座岛上,如今已经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让我独处,让我休息、入睡。自登岛以来,我的精力恢复得很好,但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我依然很容易紧张、崩溃。我觉得我应该到岛屿的另一边去,稳固我在兽人中的地位,让它们信任我,以确保我的安全。但我没有勇气。我返回沙滩,转向东边,经过燃烧的院子,走向一处珊瑚沙浅滩向暗礁延伸的地方。这里,我可以坐下思考,背朝大海,面朝任何潜在的意外。我就那样坐着,脸颊贴着膝盖,炙热的阳光照在头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我盘算着该如何活下去,活到被搭救的那一刻(如果真能等来的话)。我尽可能平静地分析整个处境,但要撇开情感真的很难。

“往前!”我说,“往前!抬远点!”

我开始在心里琢磨蒙哥马利绝望的原因。“它们是会变的,”他说过,“它们一定会变的。”还有莫罗,莫罗说了什么?“那顽固不化的野兽血肉会一天天地长回来。”然后我又想到鬣狗猪人。我确信,如果我不杀死那只畜生,它一定会杀了我。诵法者死了——真倒霉。它们现在知道了,我们这些执鞭人也能跟它们一样被杀。它们会不会已经躲在那片蕨草和棕榈树的绿丛中,盯着我,等我走到它们能扑倒我的范围内?它们是不是在密谋对付我?鬣狗猪人跟它们说了什么?我的想象越跑越远,把我拽入了空想而出的恐惧的沼泽。

它们走上前,显然对蒙哥马利依旧心怀畏惧,但更怕我那啪啪响的血红的鞭子。它们支支吾吾地犹豫了一阵子。我又抽鞭子又喊,它们终于小心翼翼地把他抬起来,抬到海滩低处,蹚进闪闪发光、潮水汹涌的大海中。

海鸟的叫声把我的思绪搅乱了。那群鸟正急急忙忙地往院子那边飞去,因为有一个黑色的东西被海浪冲上了那边的沙滩。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没胆量走回那里把海鸟赶走。沿着沙滩,我开始朝相反的方向走,打算绕到岛屿的东端,靠近兽人小屋所在的沟壑,这样就不必穿越可能有重重埋伏的灌木丛。

“抬起他。”我说着,重新站起身,用鞭子指着蒙哥马利,“抬起他,把他往海边抬,扔到海里去。”

大约走了半英里,我发现那三只臣服的兽人中的一只,从内陆的灌木丛里走出,朝我而来。那时,我正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十分紧张,立即掏出了手枪。即使它做了一些讨好的动作,我也不敢卸下戒备。它向我走近的时候,也很犹豫。

我捡起斧头,挂在手臂的吊带上。我把蒙哥马利翻过身,捡起他还剩两发的手枪,又弯腰去翻找,在他口袋里发现了六发子弹。

“走开!”我喊道。

“没人能逃。”我说,“所以你们听命令,按我说的做。”它们站起来,怀疑地面面相觑。“站在那里。”我说。

这只兽人胆怯的样子,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狗。它后退了一点,很像听见命令回家的狗,然后它停下了,用犬科动物的褐色眼睛乞怜似的看着我。

“没人能逃。”其中一只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看。

“走开!”我说,“不要靠近我。”

“它们触犯了法律,”我说,一只脚踩在诵法者的尸体上,“它们被处决了——甚至诵法者也是。就连第二执鞭人也不例外。伟大的法!来看看吧。”

“我不能靠近你吗?”它说。

我转身往尸体那边走去,脸依旧对着那三只跪下的兽人,很像演员走上舞台时面朝观众的样子。

“不行,走开。”我没有松口,甩了一下鞭子。接着我咬住鞭子,停下来找一块石头,把那只兽人吓唬走了。

一只跪下了。接着,另外两只也跪下了。

孑然一身的我绕到了兽人聚居的沟壑,躲在沟壑与大海之间的草丛中,那里野草和芦苇混杂。我观察着出现的兽人,试着从它们的动作和表情中判断,莫罗和蒙哥马利的死以及痛苦之屋的毁灭,对它们有何影响。我如今才明白,我当时的怯懦是多么愚蠢。要是我有天亮时的那点勇气,要是我没有一个人胡思乱想以至于勇气消退,我或许已经接过了莫罗空出来的权杖,统治了兽人。可事实是我错过了那个机会,沦落到了只能领导三只兽人的地位。

它们迟疑了。其中一只屈膝了。我重复了一遍命令,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朝它们走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几只兽人走过来,蹲在炙热的沙地上晒太阳。饥饿与口渴在我脑海中颐指气使地叫唤着,盖过了恐惧。我走出灌木丛,握着枪,走向那几个坐着的背影。其中一只转过头来——是狼女——盯着我,其他几只也跟着发现了我。没有一只打算站起来,或向我敬礼。我实在虚弱、疲惫,因此也没有坚持,跳过了这一环节。

“敬礼!”我说,“鞠躬!”

“我想要食物。”我几乎是带着歉意说的,再向它们慢慢靠近。

身后的潮水慢慢涨高了。除了壮起胆子,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直直地盯着越走越近的怪物的脸。它们躲避着我的目光,抽动着鼻子,闻着沙滩上离我稍远处的尸体。我走了六七步,捡起被狼人的尸体压着的血迹斑斑的鞭子,啪地挥了一下。它们停了下来,看着我。

“小屋里有食物。”一只牛和野猪合成的兽人懒洋洋地说,然后把目光移开了。

面对这些兽人,面对陷入兽人群之后的命运,我,单枪匹马——对于断了一只手臂的我来说,也只能是“单枪”了。枪在我的口袋里,已经空了两膛。还有两柄用来劈船的斧头,散落在沙滩上的木头碎片里。

我经过它们,走到几乎被废弃、只剩下阴影和臭味的沟壑中。在一个没有兽人居住的小屋里,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已经长了斑点、开始腐烂的果实。吃完后,我捡了些树枝和木棍支在小屋的入口,躺了下来,面朝外,手握枪。三十个小时的劳累终于袭来,我陷入了浅睡,希望有意外发生时,这些竖起来的薄弱屏障能在它被移开时发出足够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