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守望者跟在迅猛兽杀手身后往下爬,他悲观地说:“说不定大家都不记得我们了。”
“看样子,我们俩变成植物的时间比之前想的还要长。”迅猛兽杀手说,“等我们流进镇子里,大家可要大吃一惊了。”
指挥官迅猛兽杀手领头走向镇子。他们从农田中穿过,一路仔细看那些囊袋里装满荚子的收割者。可是,这里的奇拉他俩一个都不认识。
“的确,”悬崖守望者说,“可它是打哪儿来的?”
迅猛兽杀手胸口的四纽标志很打眼。接近镇子的一路上,它为他俩赢得了其他奇拉应有的尊重。可这位部队指挥官一看就非常年轻,所以又招来了许多低声议论。迅猛兽杀手这辈子第一次感到缺乏信心。
“不,”片刻之后迅猛兽杀手说,“这不是光神天堂。看起来倒是差不多大,但布局完全不同。”
她在镇子边缘停下,轻声对悬崖守望者说:“说服大家相信我们的故事已经够难的了,没必要先惹起他们的反感。不如先把整个镇子探查一遍,然后再宣布我的身份。”悬崖守望者深有同感。他一直在寻找熟悉的侧影,却始终一无所获。
每个食物储藏点的情形都是如此,只不过有些在很久之前就被动物破坏了。最后他们来到上层小山的山隘处,从这里可以俯瞰远方的要塞。抵达制高点后,两个奇拉都惊呆了。要塞不见了,悬崖守望者震惊地看着眼前:“这是光神天堂!”
他们来到镇子边缘的一处军事补给站,放松下来饱餐一顿。他们并不着急,因为补给站里有许多部落联盟的信使来来往往,他们正好边吃边听对方交谈。他们本以为会听到部落联盟新首领的消息,结果却听说眼前的镇子竟然名叫迅猛攀登。
他们抵达距离最近、也是位置最高的营地,迅猛兽杀手翻出了储藏在此的食物。食物并未被山里的动物发现,原封未动,但肉和荚子都已经像地壳一样硬了。迅猛兽杀手实在摸不着头脑,因为包裹好的肉干确实会变硬,可就算过了一个大数转,也不该硬得像石头一样。
悬崖守望者向补给站的站长询问镇名的由来。站长好容易才听懂了他奇怪的俚语,之后就简要讲了镇子如何得名的历史。
悬崖守望者醒来时,迅猛兽杀手正在抚摸他的顶面。她待他非常温和,慢慢诱导他睁开眼睛,又向他保证说虽然视力模糊、身体虚弱笨拙,但很快他就会好起来。又过了几转,他俩都觉得有能力旅行了,便带上北风晶体化的遗骸,开始下山。
“大约三打大数转之前,这地方还是一片荒原。”站长道,“那时候有一支探险队来到东极,想跟光神之眼对话。探险队的指挥官名叫迅猛兽屠戮者之类的,他爬到那些山里去,去跟光神之眼交谈,结果再也没回来。他的部队等了几个大数转,最后终于放弃了。到那时候,有些大兵已经够年纪退伍,他们就留在这里,部队剩下的大兵则回了帝国。现在帝国边境已经扩展到迅猛攀登。我跟你们说,这地方发展真是快得很。”
天空依然被浓烟遮蔽,没过多久,唤醒迅猛兽杀手的效应也在悬崖守望者体内触发了。迅猛兽杀手满心惊奇地看着。一转又一转,纤细的尖刺越来越短,薄薄的皮肤渐渐变厚,皮肤底下又有了肌肉。
悬崖守望者问:“过去的老兵如今在哪儿?”
最后,迅猛兽杀手决定先等等。反正她还有很多能量储备(肯定是变成植物时累积起来的),另外她也需要悬崖守望者来证实自己的说法,否则她怕自己会发疯。
“还能在哪儿?”站长道,“在肉仓里。或者如果他们走运,身体健康,那就是在雏仔圈照料雏仔,日子别提多舒坦。”
眼下还有一个问题。虽说北风是死了,她也拿了他的图腾准备带回去给他的部落,可悬崖守望者还活得好好的,她觉得自己不该扔下他。
听说镇名来自她的探险,迅猛兽杀手一开始还挺高兴。不过,要是镇里的普通奇拉也像站长这样,知道从前有她这么个人……幸好她闭紧了嘴巴,没有宣布自己的姓名,只让部队指挥官的四纽标志表示她的身份。他们问明雏仔圈在哪儿,随即去往那个方向,指望能遇到认识自己的奇拉——哪怕一个也好啊。
迅猛兽杀手满心敬畏地看着它,然后又把它装进囊袋里。这故事太过离奇,她需要证据。
通往雏仔圈的路从一道矮崖前经过。他们接近悬崖时,迅猛兽杀手发现崖顶有道明亮的闪光。有个奇拉在上头,面前还摆了某种仪器,明亮的蓝白光束从地壳上射向远方的地平线。
想到这儿,她回忆起之前她感觉到有一大块什么东西在体内翻滚。因为并不痛,她又操心着许多别的事,所以就没理会。现在她集中精力,那块东西很快便从一个排泄孔射了出来。她克服了本能的厌恶把它擦拭干净。那是一块闪闪发亮的龙晶。
迅猛兽杀手还是那么好奇,她说:“咱们从悬崖顶上走吧。我想看看那束光是怎么回事。”
“如果悬崖守望者是活生生的植物,那么旁边那一条条龙晶曾经就是北风。”她对自己说,“而且……”逻辑将她带向那无可逃避的结论,“我自己也曾经是一株大植物!身体里长着硕大的龙晶尖刺!”
悬崖守望者的足盘烦躁地摩擦地面,说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爬山了。不过他也忍不住好奇,于是两个奇拉慢慢爬上了崖顶。上面有个大兵在操作仪器。
迅猛兽杀手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很快她又找到了别的囊袋,翻出了短刀和测暗剂。她终于信服了。虽然完全无法解释,但她面前这株硕大的植物的确就是悬崖守望者。
迅猛兽杀手不认识对方的军衔。那是一道水平的杠,而不是大兵的纽。部队指挥官跟大兵说话时应该用对方的军衔称呼对方,所以迅猛兽杀手不能开口,否则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她决定让四纽军衔替自己说话。她露出略微感兴趣的样子,信步走到大兵旁边,显得好像是前来视察的军官。
她惊道:“是囊袋!”卷须继续往里伸,她摸到一个东西,于是从狭小的孔里把它慢慢抽出来——是悬崖守望者的部落图腾!
大兵听到了迅猛兽杀手那种军中特有的足盘节奏,等迅猛兽杀手来到招呼的距离,她迅速中断正在发送的信息,立正站好。“部队信号员黄地壳,指挥官。”她说,“有信息要发吗?”
她自言自语道:“怎么植物也会长储物囊?”她伸出一根细小的卷须,把卷须尖端硬塞进褶皱底下。她的动作非常小心,因为她可不想重蹈北风的覆辙——他似乎是被一株沉甸甸的植物给压死的。
“没有,没有,”迅猛兽杀手让对方放心,“不过等你完成以后,请把你的仪器给我们看看。”
她去看旁边那株硕大的植物,发现植物伸向天空的十二根尖刺与散落在地上的十二根龙晶尖刺十分相似。她来到植物旁,绕着它走了一圈,从近处观察。蛋星上遍布着各种植物,这一株不过是比一般植物稍大而已,可看上去又莫名眼熟。她看到植物薄薄的皮肤上有一小块隆起,上头还覆盖着一小块褶皱。
部队指挥官竟会对迅猛发送器这样的东西感兴趣,黄地壳觉得很奇怪。不过也许对方是来找麻烦的视察员呢。反正她的设备完全符合规定,谁也别想挑出错来!
接着,她又发现了北风的小队长衔纽和部落图腾,它们都半掩在地壳碎屑中。再没什么可怀疑的。北风死了,身体也已经腐烂。她把衔纽和图腾装好,又大惑不解地四下打量。北风的残骸怎么会跟新形成的龙晶混在一起呢?
黄地壳很快发完信息,然后向两个访客演示迅猛发送器如何工作。她决定来个全套的详尽说明。
“北风!”她发出惊恐的低语。她看见了一道三个尖的伤痕,不会错,那是北风上次与蛮子交战时留下的纪念。
她模仿受训时军官的口吻道:“迅猛发送器是部队与总部及其他部队保持联络的手段。迅猛发送器中最重要的部分是扩大器,必须时刻保持清洁。”黄地壳从侧面打开匣子,露出一面非常干净、闪闪发亮的扩大器。反射镜的弧度很大,它的面积和表面光滑度都让悬崖守望者和迅猛兽杀手叹服不已。
她把那片东西扯下来,又条件反射似的将它远远扔开。
悬崖守望者悄声道:“咱们在山里要是有这东西就好了。”
她捡起另一根尖刺,上面沾了一片什么东西。
迅猛兽杀手反驳道:“咱们根本无法把它运上去。”
“奇怪,”她暗想,“它们的光泽真是不可思议,就好像是崭新的,或者刚刚锻造的。可自然界里的龙晶全都被风吹动的沙尘不断摩擦,早就风化了。”
黄地壳不理会对方的悄悄话,继续往下讲:“每次发送信息前都要将光汁瓶充满、加压,还要检查信号阀,看其能否满足压力下快速行动的需要。”
一转过后,她感觉好多了,便开始检查周围环境。据她记得的情况判断,她仍在天火落下的那条山谷里,可她并不记得这里曾有这么一株硕大的植物,也不记得见过地壳上那堆棒极了的龙晶。植物她也许不会留意(尽管它真的很大,周长几乎快赶上她自己了),但她绝不可能对闪闪发亮的龙晶视而不见。这是货真价实的宝藏呢。她至少会把位置记下来,稍后安排一个小组爬上来取。她走到那堆闪亮的尖刺前,把它们一根根捡起来。
黄地壳关上匣子的侧盖,将匣子外部的容器注满,在顶上放了一个贴合严密的活塞,接着又加上了配重。然后她快速拨动匣子另一侧的杠杆。短促的强光向外喷射而出。
迅猛兽杀手是称职的指挥官,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部下。她四下打量,却看不见北风和悬崖守望者。她现在还很虚弱,没法在蛋星可怕的引力下下山,所以她把精力集中在锻炼上,为前方艰险的旅程做准备。
黄地壳继续解说:“每次换班都要更换发光棒,还要调整发光棒托,以获得最大亮度,并避免光束在远处聚焦。”黄地壳伸出一根卷须,将一个小杠杆前后扳动,迅猛兽杀手看见光束在远处分散又聚焦。随后黄地壳的卷须又熟练地一拧,让两侧平行的光线射向远方。
她知道,自己肯定被天上掉下来的火伤得很重。可是除了肌肉无力、动作不协调、视线模糊之外,她感觉非常正常。最让她吃惊的是,她已经不饿了。
黄地壳不再模仿训练官的口吻,她问:“关于信息协议还有更多内容,指挥官。要我背诵吗?”
她试着生出一根伪足擦擦眼睛,结果发现自己像雏仔一样又虚弱又笨拙。很快她就擦掉了眼睛上的液体,但又过了整整一转时间,她才真正能看清楚。
“不用!不用了,谢谢你。”迅猛兽杀手说,“你手头的机器非常干净,运转良好。”她迈步走开。
“能看见光,”她说,“但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立正!”有足盘踏在地壳上,发出响亮的指令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把所有的眼睛都紧紧藏在眼膜底下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依次推开。
黄地壳一动不动地立正站好,迅猛兽杀手差点学她一样,不过最后她只是缓缓回到迅猛发送器旁等着。来的是一小队装备精良的大兵,领头的正是当地的部队指挥官。
万幸的是,被烧焦的顶面和眼睛倒并不觉得痛。“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没有眼睛我怎么爬得下山去?”
那位部队指挥官显然被迅猛兽杀手的四纽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本打算来解决指手画脚、干扰自己通讯链的访客,现在却发现对面这个陌生的奇拉与自己平级。
她感觉很怪,仿佛自己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不过不管是不是平级,他仍然是这个镇子的部队指挥官,这里仍然是他说了算。“你是哪位,指挥官?”他问,“我并没接到消息说有访客。”
迅猛兽杀手醒了。
“你不认识我了吗,红天?”迅猛兽杀手问。
中子星向黑暗的天空中辐射热量。热辐射很不平衡,以至于中子星上刮起了大风暴。有时风暴非常强,竟将浓烟也推到了东极地区。天空被遮蔽,烟云底部由于反射发光地壳的热量而变成黄色。地壳里的主根和朝向天空的凹形顶面皮肤之间温度差减小,龙草的热引擎渐渐失效。能量储备充足、生长效率低下,植物基因开始丧失效能,其他酶机制被触发。龙晶缓缓融化,再次变回厚实皮肤底下的强健肌肉。晶体尖刺顶端那些感光的小芽杯重新长出了膜,膜底下长出了新的眼睛,只不过这些小眼睛仍在沉睡。
部队指挥官红天道:“不认识!”
时间继续流逝。蛮子被光神帝国驱赶到越来越偏远的地方,数量也大大减少。北边的大火山活动更加剧烈,翻滚的浓烟挤到东极附近。
“我们是一个部落的,你加入了我的部队,就在我们去东极山里探险前没多久。”迅猛兽杀手大大松了一口气——部队指挥官是这个镇上真正有权威的奇拉,而她确信能说服对方相信自己的身份。迅猛兽杀手生成一根伪足,把它伸进一个囊袋里,这个囊袋自她离开本部落参军就再也没打开过。她掏出自己的部落图腾朝红天递过去。
之后很长时间都平安无事。有一回,空中七个光点中央的小光点射下缓慢脉动的纯蓝光束。脉冲光持续了一段时间,大山沐浴在蓝色中。然而这里并没有眼睛能看见它,于是脉冲终于停止了。
红天不安地挪动足盘。他接过图腾仔细查看,又拿着图腾绕迅猛兽杀手走了一圈,凑在她跟前观察她。这个奇拉块头非常大,自他少年时起,这样的大块头他只见过很少几个。
有一转,沉甸甸压在蛋星上的东极山脉重新调整,引发了一次剧烈的地震。其中一株龙草有关节没长好,在地震中破碎。尖刺立刻在蛋星强大的引力下坍塌,它的皮肤被撕裂,生命之液倾倒在地壳表面。龙草又挣扎着活了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过了一打的一打转,地壳上只剩下亮闪闪的龙晶尖刺、几块干皮肤、部落图腾和小队长的衔纽。
“还记得这块疤吗?”她将身体侧面的一部分突出来,“你弄的,我在新兵训练营教你短剑的时候。”
光阴飞逝,光神帝国壮大、扩展了边境。由于“迅猛攀登”要塞留存了下来,边境很容易就一路扩展到东极的山脚下。不过除非必要,奇拉是不愿爬山的,尤其不愿在难方上攀登。所以山中的小径始终荒废,而龙草也不受打扰地生长着。
“你已经死了!”红天已经晕头转向,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
留在山脚的部队等了很久,三个攀山者始终没有回来。最后,级别最高的小队长接过了指挥权。有些奇拉愿意留在这片被光神遗弃的地区,他就让他们退伍,再把剩下的部队带回光神帝国的边境之内。接下来他还得担起一项讨厌的责任:分别向迅猛兽杀手、北风和悬崖守望者所属的部落报告他们的死讯。
“不,我没死。”见红天犹疑,迅猛兽杀手乘胜追击,“而且我希望你帮我传个信到光神天堂的部队总部。”
它的尖刺深埋在富含中子的滚烫地壳里,变薄的上表面则贴近能帮助散热的天空。曾经叫作迅猛兽杀手的那棵热引擎植物开始制造食物。它并不知道附近还有另外两株龙草。在有记录的历史上,这是首次出现的奇拉化成的植物。之后的许许多多转,三株龙草生长、繁茂。它们体型很大,长得也很慢,再说需要重建的食物储备也很多,一切都得慢慢来。
红天自己都准备要当长者去照顾雏仔了,迅猛兽杀手却还那么年轻,这实在难以置信。然而迅猛兽杀手那硕大的身躯明明白白就在他眼前,这是他自年少时就看熟了的;再加上部落图腾和她胸前的四纽军衔,红天终于打消了疑虑。他让护卫队解散,又安排手下替迅猛兽杀手把消息发给中央区部队总部、内眼研究所、部落联盟首领以及她自己的部落家庭。之后他领迅猛兽杀手和悬崖守望者下山来到部队的营地。悬崖守望者终于可以放下沉甸甸的龙晶了。
皮肤顶面的那部分悬挂在十二根尖刺的顶端,形成光滑的深红色凹面。它发现自己远离地壳闪亮发光的黄色表面,正对着寒冷的天空。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8:05:15
与此同时,主根顶端开始形成星星一样的图案,全是由尖刺一样的晶体组成,比主根小,底部厚实,尖端圆润。坚硬的龙晶结构战胜了蛋星可怕的引力,从靠近地面的角度插到地表之上。那一打尖刺像荆棘王冠一样散开。它们越长越长,把烧伤早已治愈的松软皮肤撑到空中。尖刺继续生长,终于,晶体的强度再也无法对抗蛋星的引力,于是又生出了强韧的张力纤维,它们从紧靠每条尖刺生长点下方的位置一直长到从尖刺底部生出的短桩。渐渐地,拥有十二根尖刺的悬臂顶盖从地壳上升起,最后将皮肤用力撑开。
听了圣子的结论,皮埃尔并不如何吃惊。自从上次看见星形结构升起的速度有多快,他就怀疑存在时间差。他坚信不疑,与另一个种族交流比任何科学研究任务都更重要,于是毫不犹豫地来到推进控制台前,准备从东极朝九十度方向上的那组星形结构移动。潮汐平准星体的质量非常大,而且必须全部同时移动,免得屠龙号里脆弱的人类身体遭到潮汐力的伤害,所以他们只能慢慢来。他把新位置输入推进指令子系统,然后推动身体从控制台座椅飞出去。现在所有人都聚在圣子和阿卜杜上方。
烧焦的皮囊躺在地壳上,差不多已经空了,静静地沉睡着。身体里的食物储备几乎消耗殆尽,于是古老的植物基因被激活。动物酶被中和,新的酶生产出来,对支撑皮肤的肌肉发起攻击,将横纹肌变成一片漂浮的长纤维。就连皮肤也变薄了,近乎透明。植物酶接过了大权,用液体物质和长纤维塑造大块的超强度晶体。这不是动物身体用来制造操作肢的那种易碎的结晶——这是龙晶。在如今已经松软的足盘中央,一根卷须刺入地壳。它的核心是一根尖利的晶体圆锥。圆锥释放出腐蚀地壳的酸性物质,其尖端渐渐深入到富含中子的滚烫地壳里。头发一样的丝线在地壳的纤维间扩散,养料通过丝线送上主根。
他来到大家身边,先通报情况:“半小时后我们应该就会抵达新位置。”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7:58:40
圣子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一百万比一的话,那就等于是六十年。”
圣子把所有图片都放到屏幕上。这样一来,等其他人十万火急地冲上主甲板,她就可以立即开始解释。只几秒钟,阿卜杜就转动激光雷达,对准了飞船正下方的东极。雷达的运行频率被调高到短紫外光。由于手头没有立刻能用的东西,阿卜杜命令计算机重新发送对方发上来的图。计算机以兆赫的速率向下发送,阿卜杜又迅速调出他自己发过的第一幅图——悬挂在龙蛋上方的屠龙号和六颗潮汐平准星体。他加入一个弧形箭头,指向那个星形结构上方,让计算机把这幅图也发到东极。接下来,他将激光器转回那奇怪的星形结构,让计算机把之前的信息重复了两遍,一次用紫外线,一次用可见光。既然他们看到了他之前发送的信息,这两种信号他们总该能发现至少一种。阿卜杜希望,这一次,谁也不会在等待下一记脉冲时无聊得要死。
皮埃尔自己早就算过了,可他已经没法更快了。推动潮汐平准星体的导引飞船推进系统,在设计时并没有优先考虑速度。他默默地耸耸肩。身体飘浮在空中,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怪。
“你来跟皮埃尔和其他人解释。”他抬高声音,盖过警报的呜呜声,“再让皮埃尔赶紧把屠龙号移到那个星形结构顶上。我尽快弄点回复出来。”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对所有成员说,“等到了那儿,我们说什么?”
“他们多半已经等得不耐烦,回家去了。”阿卜杜说,“咱们得赶紧动起来——要快!”他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掀开控制台侧边一个面板的盖子,拨动紧急报警开关。
圣子继续盯着屏幕说:“存在百万比一的时间差,我们不可能双向对话。等我们想出任何理性的回答,底下问问题的人早就死了。”
圣子快速敲打键盘,第一幅图重新出现在屏幕上,上方角落显示出接收时间。“第一幅图离现在快一分钟了。”她回答道,“如果比率是一百万比一,那就是两年前。”
“也不至于。”皮埃尔道,“当然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寿命是多长,但假如按他们的一年他们能活七十岁,那么……”他停下来思考,圣子替他补完。
阿卜杜脑子里又冒出另一个恐怖的念头。他问:“从他们开始回复,已经过去多久了?”
“一年是π乘以一千万秒,再乘以70年是二十二亿秒,换成我们的时间相当于2200秒或者大约37分钟。”
圣子飞快地替他计算:“就好像两次脉冲之间隔了一个星期。”
“好吧,还不算太糟。”珍说,“至少时间还够我们了解一个人。”
阿卜杜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他们是在用中子星版的美洲印第安人烟信号在给我们发信号呢!”他说,“而且这些粗糙的脉冲每四微秒一次——伟大的阿拉!也就是说,这些生物生命的速度比我们快了一百万倍!而我是以每秒一次的频率发送激光脉冲的。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两次脉冲之间隔了一百万秒。”
圣子反驳道:“把自己的一生都用来跟你闲聊,他会闷死的。”
圣子反驳说:“辐射是从热源发出的。”
皮埃尔出来拍板,“我们需要为我们这边准备对话资料,多半还需要多个通信线路同时进行。阿卜杜,我们手头能拿出多少通信线路?”
“间距和强度都不规则。”他说,“几乎像是手工造的。都能造出紫外线激光器了,你总会想着,他们也该能造个差不多的调制器吧。”
阿卜杜对着控制台回答道:“我们一直在用激光雷达测绘仪当通信设备,但它不是设计来干这个的。它的脉冲调制器没法应付高比特率。微波探测仪也能用,它的调制器好像最高能到100兆赫。最理想的当然是激光通讯器,它的调制可以达到几千兆赫;百万比一的比率,这也跟电话线的带宽差不多了。可以用它传送传真质量的图片,但跟电视图像没法比。问题在于激光通讯器的天线方向——设计时压根儿没想过要对准龙蛋。两根天线都在屠龙号的主体上,而且时刻都有一根对准圣乔治号。”
阿卜杜回到自己的控制台前,转眼间,屏幕上列出了第一幅图的脉冲痕迹。他身体前倾,凑近了观察两次脉冲之间的间隔。
“我们可以把其中一个激光通讯器的抛物面天线调整方向。在那之前,先凑合着用激光雷达测绘仪和微波探测仪。”皮埃尔说。他在半空中转身,从周围的一张张面孔里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个人。
“计算机替我们放慢了。”圣子说,“我估计大概是每四微秒一次脉冲。”
“阿玛丽塔,”他说,“去穿太空服,把其中一个激光通讯器天线对准龙蛋。我来联系圣乔治号,告诉他们,我们准备切断一条跟他们的激光通信线路。”
阿卜杜突然想起圣子说的另外一句话,他问:“信息发送的速度有多快?”
位于中央甲板另一侧的通讯控制台里传出一个声音。
“的确。”阿卜杜说,“看来他们似乎希望我们去他们的星形结构上方。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从那个方向看过来,光线要长途穿越大气层,能见度很低。如果我们在他们头顶要好得多。”
“我们一直在关注事态的发展,屠龙号。”说话的是斯文森司令官,“照你们的想法继续。”
圣子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很快,第一幅图旁出现了第二幅图和第三幅图的一部分。
阿玛丽塔推动身体朝放置太空服的房间去了。她扭头喊道:“我敢说我能把通讯天线接到激光测绘仪的底座上。”她说,“校准精度不能保证,但应该相当接近。”
“那是指针。”圣子道,“看第二、三幅图,基本完全一样。只不过我们的飞船缓缓往西移动,而楔形符号也变短了。”
皮埃尔转头对珍说:“你到飞船图书馆搜索与外星种族首次接触的一切资料。有必要的话,在文学全息内存里找科幻小说。不过我觉得飞船的百科全书里应该有关于交流语言的部分。
“画的是龙蛋上空的屠龙号和六颗潮汐平准星体。”阿卜杜说,“龙蛋似乎扭曲得厉害,活像个煎饼。但这肯定就是他们的星星,因为他们画上了那个星形结构。不过那又长又窄的楔形是什么东西?底部靠近我们、尖端在那星形结构上方的那个东西?”
“珍搜索数据库期间,我们得找点东西传下去。我可以把我的儿童书转成计算机文件,阿卜杜用通信线路传给他们。先传最基础的书,之后慢慢过渡到成人读物。”
“底下有人用你用过的格式发回了图片。”圣子回答道,“但图片来自东极。他们用的不是激光,而是热紫外辐射,而且速度非常快。瞧——这是第一幅图。”
“可是,所有这些书都假定读者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塞萨尔反对道,“就连你的ABC字母书也假定读者知道苹果是什么东西。”
他问:“什么回复?”
“只要把图片一起发过去他们就能明白。”皮埃尔绕到主甲板另一侧的控制台前,“别忘了,他们得等着中子星版的传真机慢吞吞打出下一页,所以手头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琢磨每一页是什么意思。”
阿卜杜朝圣子的控制台上方飞过来。他绕着一根支撑柱转了一圈,借此止住一头往下扎的趋势,然后一动不动地飘在圣子头顶上。
塞萨尔去帮阿玛丽塔检查太空服有没有穿好。阿卜杜发完了略图,在一旁看着皮埃尔往计算机里建立故事文件夹。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7:58:37
圣子突然宣布:“他们又回答了,这次是在东极山脉的西边。”
迅猛兽杀手从来没觉得这样痛。她最后的念头是:这一定是光神在惩罚她,因为她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想与神对话。缺乏养分储备,加上顶面被烧焦的刺激,她体内的自动保护机制突然间激活,掌管了身体。动物性的反射功能被关闭。自无数、无数世代以来,第一次有奇拉睡着了。
阿卜杜赶过去看了看计算机显示在圣子屏幕顶端的坐标,将它们输入自己的通讯控制台。激光雷达几乎瞬间就完成了位置重置,开始对着那个点发射光束。来自人类的信息缓缓流向中子星表面。
悬崖守望者定期查看测暗剂,看他们艰难送出的消息有没有回应。他刚刚又看了一次,还是没有收到回复。他把测暗剂装回囊袋里,又拿几只眼睛去看头顶的光点,琢磨它们为什么一直沉默。突然间,他看见高空中出现了一条迅速下坠的明亮光线,就在光神之眼旁边。坠落的流星变成椭圆形,光芒越来越亮。悬崖守望者动了动,其他两只奇拉也抬眼看,随即赶紧想把眼睛缩回眼膜的保护下。来不及了。顷刻间,整个天空都被爆炸的光和热点亮。三个奇拉的顶面被烤焦,他们扭动身体想逃避这痛苦,彼此间拉开了距离。到最后,散落在地上的,几乎只是三小团枯萎、瞎眼的肉。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8:18:03
“不,”迅猛兽杀手道,“我们要一起走。”她把注意力转向悬崖守望者,“我知道你也累了,但我们必须去营地,那里有食物储备等着我们。我来开路,你排到北风后面,别让他停下。”悬崖守望者太累了,没力气跟她争论,于是默默来到自己的朋友北风身后。三个奇拉开始沿山谷的斜坡往下走。
迅猛兽杀手传回光神天堂的信息引起一片震惊。一般说来,如果你本身并没有家庭,只是身为某个领土辽阔的大部落的成员,这种情形下是很容易被大家遗忘的。迅猛兽杀手也几乎快被忘记了,而现在,她的故事又让她名扬全国。
“我没法再往前了。”北风说,“把我留在这儿吧。”
但最令迅猛兽杀手兴奋的消息来自内眼研究所。他们回给迅猛兽杀手的第一条消息里说,大约八个大数转之前,内眼传送的缓慢信息终止,然后在大约四个大数转之前又重新开始,这次的速度快得多。还有,这次传图用的是大家都能看见的闪光,既不需要测暗剂,也无须非得是光神受难者。接着,研究所传来了第一幅图的拷贝。
“再走一个足盘的距离。”她这样鼓励对方,又用自己拖后的体缘轻拉他足盘的侧面,让他继续波动。两个奇拉缓缓来到悬崖守望者身边。
迅猛兽杀手读了研究所传来的信息绳,又让悬崖守望者也读了一遍,他俩再将线和点构成的线串翻译成复合结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图形。他们仔细将它铺在地壳上,迅猛兽杀手流上去。
一打转过后,疲惫不堪的悬崖守望者看见两个很瘦的奇拉慢慢绕过悬崖尽头。迅猛兽杀手走在前面,为筋疲力尽的大兵开路。
“对方收到我们的信息了,悬崖守望者。”迅猛兽杀手悄声低语,“那次攀登没有白费。”
工作终于完成。迅猛兽杀手和北风的目光投向通往崖底的路。他们一致决定只留下各自的部落图腾,其他东西全都堆在崖顶上。
悬崖守望者问:“你怎么知道?”
很快,有规律的脉冲光朝光神之眼射上去,继续一打转之前照照镜摔碎时中断的信息。这条信息结束后,迅猛兽杀手只稍作休息就继续发送。他们已经在靠体内的储备生存,多休息也没什么意义了。两个士兵顽强地执行着任务,只偶尔更换发光棒和荚子汁。
迅猛兽杀手没有回答,只是从复合结绳上流下来,让悬崖守望者自己去感受绳子上的绳结形成的图像。
“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再爬山了。”他疲惫地自言自语,然后安顿好身体,尽量让沉甸甸的操作肢保持静止。
“类似我们发的第一张图。”悬崖守望者说,“上面是东极上方的光神之眼,还有一根针指向大圣殿上空,只不过这根针细得好笑,尽头还有个箭头。”
她从一个囊袋里掏出结绳说:“我们继续发信息。”北风认命了,他收回刚刚用于测试的短发光棒,换上一根比较长的。
“这肯定是他们用来指示方向的符号。”迅猛兽杀手得出结论,“多么奇特的生物啊!他们的符号也跟他们自己一样,活像粗笨的棍子。”
这一次,崖顶亮起以后,从扩大器反射出的光束没有重新聚焦。迅猛兽杀手的目光一路追随光束向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她觉得光束还是有点聚焦的倾向,不过已经够好了。
悬崖守望者道:“这条信息肯定是说他们明白了我们的意思,并且会移动到光神天堂上方。”
迅猛兽杀手和悬崖守望者谈起焦点之类东西时,北风从来没真正听明白过,所以他决定把思考交给迅猛兽杀手负责。她毕竟是指挥官嘛。他默默跟着她沿悬崖边缘往前走,直到又找到一处适宜的岩架,可供他俩的足盘抓牢。迅猛兽杀手再次把自己的小照照镜送出崖边。只见悬崖守望者把扩大器装进囊袋,拖到迅猛兽杀手挥舞的操作肢下方。他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放在地壳上,然后往后站。
“但愿如此。”迅猛兽杀手说着,用几只眼睛仰望空中的七个光点,“但看起来,他们还没有动。”
“我们离焦点太远。”迅猛兽杀手说,“还得再往下一点。”
悬崖守望者也学迅猛兽杀手往天上看,他的眼睛是经验丰富的占星师之眼。片刻之后他反驳道:“我觉得动了。等我用占星棍量一量。”
幸好那一转风很大,空气中布满了灰尘粒子,所以迅猛兽杀手能清楚地看见向上发射的强光。光束最后聚到了某个高到无法想象的点。迅猛兽杀手关闭阀门,她和北风都收回了操作肢,从悬崖边退回去放松。
他们找到当地的占星师派遣队。经过一转的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光神之眼确实移动了位置。从迅猛攀登镇上的某个点看过去,空中有颗遥远的星星曾经每过一转就从内眼背后经过一次。而现在,那个光点却是从内眼顶上掠过。光神内眼动了!
迅猛兽杀手从囊袋里拿出一瓶荚子汁,拿稳以后也伸出崖边。她时刻提醒自己抓稳瓶子;如果瓶子摔下去,扩大器也会和照照镜一样碎成无数片。她慢慢生出一根肌肉扎实的伪足,伪足滑到健壮的操作肢上方,精细的尖端缠住阀门。阀门缓缓旋转,一丝液体落在发光棒尽头。伪足和操作肢都不习惯蓝白色的光,刚开始时往后缩了一下,但很快,一道稳定的光束就射入了天空。迅猛兽杀手仔细评估光束的情况。
既然已经建立了双向沟通,迅猛兽杀手强烈的好奇心再也抑制不住。她一定要进一步了解这些行动迟缓、身体像棍子一样的怪家伙,还要了解他们的魔法——为什么他们能飘浮在空中、不受蛋星无比强大的引力左右?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她的大脑立刻开始琢磨如何才能用简单的图画快速提出这些问题。不过首先她还有事情需要协商。她回到迅猛发送器处,给东部边境指挥官和内眼研究所发了消息。
悬崖守望者已经放好了扩大器,让它尽量靠近悬崖底部。北风学着迅猛兽杀手,也生出一根粗壮的操作肢,用它拿起一根小发光棒,缓缓伸出崖边。
不到半打转,迅猛兽杀手就更换了职业。指挥官迅猛兽杀手要求退伍,这让东部边境指挥官松了一口气。后者本来一直拿不定主意该拿她怎么办——迅猛兽杀手服役的转数早就够格退伍了,可报告里又说她的外表活像最年轻的新兵。再说又到哪儿去找部队给她指挥呢?迅猛兽杀手主动提出退伍,替东部边境指挥官省了好大麻烦,所以她提出想使用迅猛发送器时,他一口就答应下来。
迅猛兽杀手用远震和近震分别试了一遍,很快便发现,只要悬崖守望者把足盘的一部分贴在崖面上,双方沟通就毫无问题。
内眼研究所同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迅猛兽杀手的请求,接纳她加入研究所。要不是她爬山的英勇举动,他们至今还在以每隔几转一个点的速率搜集图片呢。事实上,迅猛兽杀手如今在东极的位置距离光神之眼更近,所以研究所决定由迅猛兽杀手负责从那里发送第一批回复。
迅猛兽杀手对北风说:“我们得从这边往下去一点。”她领头向下走,来到悬崖守望者的正上方。悬崖守望者从没想到自己的雏仔名能有什么特殊意义,但现在,这或许是他在蛋星上度过的最后一打转,而他名副其实地守望着悬崖,其他什么都没干。
一打转之内,迅猛兽杀手已经在当地占星师的院落安装好了自己的迅猛发送器。她把一面照照镜斜插在地壳上,一幅幅图片由照照镜射向空中的光神之眼。大约两打转之后,内眼开始朝她缓缓眨眼。这次她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见,真把她高兴坏了!她终于开始与另一个种族交流——而且还获得了“发送器守护者”的头衔。
“我肯定是真饿了。”迅猛兽杀手暗想,“一个英俊男性的顶面尽收眼底,我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8:18:33
她把眼睛全部聚到一条线上,稍作调整后便能看到悬崖守望者深红色的顶面了。后者正耐心地等在扩大器旁。
阿玛丽塔·沙卡西里·德雷克麻利地钻进太空服。她练过芭蕾舞,身体修长、柔韧。一般人穿太空服总显得笨拙,在她却像舞蹈。她对照检查清单仔细检查,其实整张单子她早已倒背如流——过去的两年里,圣乔治号缓缓跨越横亘在太阳与龙蛋之间的三十分之一光年,期间一直是她负责监督紧急穿戴太空服的演习。现在中子星就躺在他们小小的科学小艇的船身之外,距离屠龙号四百公里。
迅猛兽杀手靠近崖顶边缘,她从囊袋里掏出照照镜碎片。她向北风解释说:“我敢说,我永远别想让任何一只眼睛从悬崖边往下看悬崖守望者在哪儿。但只要眼睛认为自己是在看地平线,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她生出一根深深扎根在足盘肌里的强壮操作肢,将碎片递到悬崖之外。
她急不可耐地想把激光通讯天线安装到新位置。可屠龙号上的组员实在太少,经不起任何失误。阿玛丽塔只得耐心等待,等别人来给她做最后的检查。
悬崖守望者说的没错,通往崖顶的路十分艰险。早在登顶之前迅猛兽杀手和北风就饿了,这次是那种产生于一打转持续辛劳的真饿。迅猛兽杀手体内仍然有许多储备,但她开始替北风担心,因为他不像她那么强壮。不过他是真正的大兵,从不抱怨。
飞船的随船医生头朝前飞进上方的舱室,一个干净利落的筋斗,他的膝盖准确地一弯,利用天花板吸收了动能。他稍微往回弹了一点,很快就头上脚下悬到她跟前。她多余的注意力观察到潮汐平准星体在上层甲板的效果并不完美,因为医生一边勾清单,一边缓缓往天花板方向飘动。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7:58:28
他说:“……主氧气罐与应急氧气罐——满。现在戴上头盔,检查空气和降温。”
“阿卜杜!”她招呼旁边控制台的同事,阿卜杜·恩克米·法鲁克正努力编纂新信息,“有回复了!”
阿玛丽塔赶在他说“头盔”之前已经把头盔戴上了。护目镜背后传来模糊的声音:“头盔就位——空气和降温正常。”
几秒钟之内,迅猛兽杀手的第二条讯息就在她的屏幕上组建起来。
他又瞟了一眼清单。“磁-静摩擦靴……”阿玛丽塔拨动自己胸前控制板上的一个开关。她鞋跟里的磁单极子原本是仿随机态,现在重新排列成六角形,与内置于屠龙号内板和船体里的磁单极子形态相匹配。
圣子快速往下看,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在半空中熟练地扭曲身体、反转位置,抓住控制台边缘把自己拉过去。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如果屠龙号可以用钢来修建,那么大家就能使用比较简单方便的电磁靴。问题是中子星和潮汐平准星体都有磁爆发时刻,工程师们便想了这么个替代方案。阿玛丽塔的靴子乓的一声落地,两只脚各向外扭转三十度,与板子里的六角形形态相符。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心不在焉地琢磨:“好差劲的三位。要是芭蕾老师看了,绝不会让我蒙混过关的。”塞萨尔还在念清单,她关上磁-静摩擦靴,缓缓升上半空。
未发现自然来源
“全部合格。”塞萨尔说着飘到锁控面板前,“去吧。把通讯天线移到旋转座上,尽量快。别忘了,如果那些中子星生物生存的速度真的比我们快一百万倍,我们的三十分钟就相当于他们三十年了。”
调制类似龙蛋的通讯图
阿玛丽塔打开通往气闸的舱门,走进去,关上身后的舱门,又透过舷窗对塞萨尔做手势。压力下降,她感到太空服变硬了。外舱门向内打开,阿玛丽塔抓住安全绳,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在飞往龙蛋的漫长旅程中,她曾十几次走出圣乔治号,完成维修任务,但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屠龙号。她早料到眼前的景象会让自己晕头转向,而在太空里,任何让人眩晕的东西都是主要事故源。她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舱外工作时绝不冒险。
光谱修正热度:15 000K
阿玛丽塔所在的气闸位于屠龙号中部。飞船是惯性稳定的,所以所有的恒星都固定在空中。不过那颗明亮的白球龙蛋却以每秒五次的速度从舷窗前一闪而过。从四百公里外看过去,这颗二十公里直径的中子星比地球的太阳大了五倍左右,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天空。
位置:天球赤道坐标系西经0.1,北纬2.0
“要是我们绕它旋转的速率更快一点,它就会模糊成一个环了。”她暗想,“每秒五次正好处于视觉闪烁带,实在烦人。”
图像保留在屏幕上,与此同时,计算机不断打印出分析结果。
她来到门边,把脑袋探出去。视野扩宽后,她能看见潮汐平准星体环绕飞船形成的整个圆环。它们以每秒五次的速度绕着共同的中心旋转,同时又绕龙蛋运行。由于潮汐平准星体一共有六个,看上去几乎像融为一体,成为固态圆环。
一眼看去似乎没什么意义。她命令计算机:“分析!”
阿玛丽塔停下来适应眼前的景象。一圈明亮的白光环绕在屠龙号中部,在与这圈白光垂直的方向上又有一个亮红色的圆圈绕飞船快速转动,活像在桌面上打转的婚戒。二者的旋转匹配适当,让红圈的平面永远垂直于中子星的方向。
圣子看了几秒钟。脉冲突然停了。
太空服的通信线路里传来塞萨尔的声音:“你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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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阿玛丽塔说,“只不过要等一会儿才能习惯满眼打转的画面。让我联想到在月球芭蕾舞学院的时候,我想打破单足趾尖旋转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我用一只脚转了一百多圈,然后错过了踢腿的拍子、丢了对准视线的瞄准点,接着就头晕了——我觉得那时候都没现在天旋地转得厉害。”
“显示!”她命令道。转瞬间,窄角的X光-紫外光扫描结果回放到她的屏幕上。她望着东极山区中部那点规律的闪光,然后抬头一瞟,发现计算机已经替她把速度降低了很多。
阿玛丽塔抬头看屠龙号顶部那硕大的中央转塔,上头有太阳能镜、激光雷达、微波探测仪和其他指向星星的设备。转塔每秒旋转五圈,让设备始终对准龙蛋。“你怎么还没关转塔,”她抱怨道,“它转着的时候我可没法在上头干活。”
圣子抬眼看见自己屏幕顶部的计算机讯息。她距离控制台太远,够不到任何按键,所以她用了语音指令,虽说语音更慢些。
塞萨尔回答说:“你得先从船体的底座上把激光通讯天线取下来,也就是说要过好几分钟才能把它安装到转塔上。所以我觉得应该等一会儿再停转。一旦把转塔停下来,我们跟中子星上生物的联络就要中断。阿卜杜正在编写一条简单的信息,让他们知道我们只是稍微停一阵,免得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放弃交流离开了。”
周期性X光-紫外光传输——东极
阿玛丽塔的目光顺着屠龙号的赤道绕了一圈,找到激光通讯抛物面天线。她用眼睛盯住它不放,将自己的上、下方位稳定下来。她命令眼睛无视在周边视觉里快速闪过的明亮物体,然后启动磁-静摩擦靴,走到船体上。
新发现的相关性足以触发一组行动线路。结果就是,一毫秒之后,情况被告知给了人类。
阿玛丽塔站起身,她能感觉到残余的引力脉动着穿过她的身体。除了脉动的重力场,总体的重力补偿也有微弱变化。这是因为飞船正缓缓将轨道位置从东极转移到星形结构上方。有时她被几分之一个g的力量往外推,有时又被向内挤压。
几分之一秒过后,脉冲传输再度开始。这一次,窄角扫描仪在传输早期就发现了它。半自动的搜索与识别线路要求扫描仪集中注意脉冲,频率分析线路中的特征提取程序则启动了一个相关性程序。传输的脉冲图案与阿卜杜试图与龙蛋联络时选择的长方形图案非常相似。如果计算机是人,现在一定会扬起眉毛。
阿玛丽塔小心翼翼地走到距离较近的激光通讯天线前。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7:58:24.4
她先拆下从屠龙号内部接入调制电压的同轴电缆,接着拆下为激光供电的电线,最后才开始拧松紧固螺栓。系统设计非常巧妙,螺栓始终被限制在框架里,即便在自由落体状态下也不会飘走。天线体积庞大。她抓着一根支杆,艰难地走回屠龙号弧形的船体上。
“走吧,北风。”说着她朝峭壁尽头走,大兵老老实实地紧跟在指挥官的足盘后。
“科研转塔停转,医生。”她朝太空服的无线电里喊话,“我已经离开操控喷射流的影响范围。”
迅猛兽杀手走到摔碎的照照镜旁。她捡起一块比较大的碎片,装进囊袋。
她继续在弧形的船体上移动。这时旋转的塔座慢慢停下,屠龙号船体上的操控喷射流随即启动,以平衡多出来的动能。
“你不去,”迅猛兽杀手说,“你要留在这儿。我需要你沿着崖面移动扩大器,好让焦点出现在刚刚越过崖顶边缘的位置,让我们可以够到。”
她走近静止的塔座,抬头顺着三米高的座身往上看,找到了激光雷达。雷达天线缩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底下,镜子将直径一米的龙蛋图像直接传进星象望远镜控制台。
北风当惯了兵,所以没说什么,悬崖守望者却炸了。“怎么可能。那峭壁的高度比你的宽度还大一倍。就算能找到路上去,你也要花一打转的时间,而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就算真能爬上去,我们也只会剩下一层皮!”
她离气闸已经相当远,所以她把第二根安全绳扣进转塔底座上的一个圆环,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屠龙号的球面船体踏上圆柱形的转塔。她给自己几秒钟时间调整上下方向感,然后带着硕大的激光通讯天线开始往上爬。越往上爬,她离屠龙号的中心越远,潮汐平准的准确性也越差。爬到一半时,她已经没法无视重力场对身体的作用了。她的太空服里好像藏着许多小精灵,正在对她身体的各个部分或推或拉。整体的潮汐平准也不行了。往上爬的过程中,激光通讯天线越来越重,开始往前拉拽。
“如果把扩大器平放在地壳上,对着光神之眼,”她说,“那焦点就会出现在崖顶附近。只要带着发光棒爬上去,我们就能在靠近焦点的地方制造光线,扩大器反射的光束会直接传到光神之眼去。”
增加的重量并不算多,但已足以产生影响。所以阿玛丽塔每上一步都会停下来,把两根安全绳重新扣在背后的圆环里。她终于来到激光雷达前。她先把通讯天线上的系索缠绕在旁边的一个固定圆环上,让圆环承担天线的重量,接着又把自己腰带上的另一根系索系在激光雷达上。
迅猛兽杀手做了各种尝试,却始终没法聚成光束射向内眼。她还试过把扩大器斜倚在峭壁上(这回很小心地用一块块地壳垫着),但也许是入射角的缘故,发光棒发出的光照在扩大器上,变成一束扭曲的光束喷射出去,很快便消散在空中。她知道扩大器的焦点在哪里,但那个点太高了,根本碰不到——比她够得到的最大高度还高出至少一打的倍数,几乎与峭壁齐平。想到这里,她突然福至心灵。
靠着磁-静摩擦靴和两根短安全绳,她把自己牢牢地锚固在转塔上,之后才开始移除激光雷达。幸亏两个激光系统的激光供电线接口和调制同轴线缆接口都是一样的,他们只需在船里操作,把激光雷达所用的脉冲调制换成激光通讯控制台的视频调制。不幸的是两个激光系统的螺栓分布形态不同,所以只能拧紧一个螺栓。不过她提前做了准备,带来了速干的真空环氧树脂胶,可以把激光通讯天线粘在激光雷达底座上。
“恐怕不大可能。”迅猛兽杀手说,“从不同地形经过时我一直在观察,附近从没见过光滑的地壳。这些山里似乎全是那种带碎屑的地壳,和照照镜表面差得太远。我们得另想办法。”
“我需要四只手。”阿玛丽塔一面伸手去拿口袋里的环氧树脂胶,一面自言自语。树脂胶的双管在设计时就考虑到戴着手套行动不便,连盖子都是撕扯式的。可是,阿玛丽塔急着把活干完,所以犯了一个错误。
北风出主意说:“也许这儿附近能找到一块合适的地壳。”
对于在失重状态生活了多年的人来说,这种错误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只是松开了激光雷达,空出手打开环氧树脂胶而已。她忙着应付胶管的时候,激光雷达缓缓向外飘去,速度逐渐加快。等到系索完全绷紧,它便使劲扯了一把阿玛丽塔的身体中部。她被拉下了转座。一秒钟的惊慌失措后,她身上系的两根安全绳也绷紧了,拉着她向后弹去。扣住激光雷达的设备圆环相对脆弱,供人使用的安全圆环则比较结实。于是,后者依然完好,但她感到前者的结合处撕裂了。她低头一看,发现激光雷达组件正在远离飞船。潮汐平准星体的巨大质量产生了具有强大引力的重力场,使它迅速加速。组件飞快地加入到那一小圈超致密小行星中,再也看不见了。
“没错,但剩下的还有很多,而且我们应该尽可能多重复几次,确保对方确实收到。”迅猛兽杀手说,“我们得想个办法,不用照照镜继续发送。”
“咱们遇到麻烦了,屠龙号。”她对着太空服里的麦克风说,“我丢了激光雷达组件,它被潮汐力吸走了。”
悬崖守望者安慰道:“至少我们已经发出去一部分了。”
阿玛丽塔抓住安全绳,两手交替把自己拉回转座。她上好螺栓,再用胶把通讯天线粘在空出的底座上,最后又接上电线和调制线缆。
迅猛兽杀手流到峭壁底部,途中生成一根操作肢,摸摸那些闪闪发光的碎片。没有一片稍稍接近原先镜子的大小。
她迅速爬下去,示意塞萨尔重新开启转座。她避开控制喷射流站到一旁,很快就看见那巨大的圆柱又开始以每秒五圈的速度旋转。这时她抬头瞟了一眼,只见一团椭圆形的东西正朝屠龙号的船身飞回来,那是破碎、压扁的玻璃和金属。由于在中子星强大的磁场里高速飞行,金属的尖端带上了放电形成的蓝色电晕。
“照照镜倒了。”一直密切监视荚子汁滴落情况的眼睛继续盯住发光棒尽头,然后她缓缓关上阀门,把阀门拧紧,免得荚子汁漏出来。瓶子被装进囊袋,她这才将注意力转向旁边峭壁的底部。照照镜已经变成了一堆亮闪闪的碎片。
阿玛丽塔吓坏了。那东西要是击中屠龙号的船体,他们全都得送命。她诅咒自己太不小心,现在已经没工夫谨慎行事了。
第三条信息快发完了。就在这时,地壳震颤着传来巨大的撞击声。迅猛兽杀手没动。她的足盘里有高度发达的音波寻向系统,她已经明白了声音是怎么回事。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她喊道。她并不等人回答,直接开始详细形容问题和她的解决方案。
这一次,迅猛兽杀手终于无话可说。她无计可施,只能再试一次。
“激光雷达组件松落,正在飞船附近高速移动。我将抛弃安全绳,靠喷气背包前往拦截。”
“你可以爬到那边的山顶上。”北风的话里带了一丝嘲讽,“我和悬崖守望者很乐意朝你发送信息,你就可以检查接收情况了。”
阿玛丽塔解开安全绳,左手来到胸前的喷气背包控制板上,启动,飞出去追捕那致命的火箭。
迅猛兽杀手满心不快地抱怨道:“我们微弱的光线到底能不能传出那么远,要是能确定就好了。”
她绕着船体的弧线飞,发现组件就在转座上方。由于被潮汐力拉扯,它的速度降低了。组件缓缓划出一个大弧,现在重新朝屠龙号方向前进。想抓牢的话,她得在它慢速移动时抓住它,所以她径直朝它迎了上去。
过了很久,迅猛兽杀手叫停。第二条信息也传到了内眼,然而依旧不见回应。
她从旋转的塔座旁飞过,身体开始感到潮汐力的压力。她尝试用缩头、收脚的办法缩短自己的身长,进而舒缓压力,但向外的拉力很强,实在难以保持头脚收缩的姿势。头部是最难受的。她的耳朵和鼻子好像每秒挨了二十拳,头顶则仿佛正被野蛮人用钝刀剥皮。
迅猛兽杀手说:“我们再试一次。”她用一只眼睛持续观察测暗剂,自己回到设备前。这次她用自己的一组操作肢控制阀门,同时用一组卷须触摸结绳上的结。
尽管疼痛难忍,她依然继续朝组件迎上去。组件在飞向屠龙号的过程中慢慢加速。她曾在L-5的“自由球”球队当了两个球季的队长,这经历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她的左手飞快按下喷射控制键,让自己减速、转向,然后又加快速度,与正在迅速下落的金属并行。她的脑袋转了方向,潮汐压力也转向了。现在她的鼻子被狠狠往外拉扯,椭圆形的血滴不断涌出。血染红了护目镜。阿玛丽塔满心焦急地透过红色往外瞅,发现前方有一小截系索。她用右手抓住系索,左手按下喷射控制键。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7:58:24.3
激光雷达组件继续画着双曲线——向下从屠龙号船体旁经过,然后沿飞船的腰部向外飞。阿玛丽塔逐渐将它控制住、拉到船体上。几秒钟后,她的靴子吸住了飞船外壳,她用短绳索把自己和扭曲的金属都扣在了船体的安全环上。
但眼下这些脉冲却并非坠落的流星造成的激烈爆炸。脉冲信号的规律性触发了更高优先级的线路,使得窄角扫描仪一直锁定在脉冲上,直到几毫秒之后脉冲消失为止。低等级的判断线路评估了这种周期性的意义,并赋予它相对高的优先级。窄角扫描仪会在不断变化路线的常规扫描期间时常回到这一区域,但目前那里并没有什么令人类感兴趣的东西。
追逐期间她一直在实时解说,现在声音都嘶哑了。“一切安全。”她哑着嗓子说,“谁来帮我把这东西弄进去。”
东极偶尔会出现高温热辐射,这并不奇怪。流星物质在接近中子星时经常被中子星的重力拉下来,接着被极强的重力场和磁场撕裂,化作一团电离等离子体。这团滚烫的气体会以接近相对论速度的极高速沿着磁场线撞上地表,释放出灿烂的光和热。
太空服的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你有没有受伤?”
特征提取程序自动将该地区标记出来,优先的“搜索与识别”被指派给窄角扫描仪。后者在一毫秒之后就锁定了闪烁的光源,开始记录,并对脉冲进行详尽分析。
“浑身酸痛,医生。不过真算得上伤的,不过是鼻子流血而已。”
屠龙号上的广角X光/紫外线扫描仪在东极的山区探测到了相对较强的脉冲发射信号。几秒钟之前的上一次扫描时都还没有。
阿玛丽塔瘀青的身体在安全环之间移动,缓缓返回气闸。一个穿太空服的人从气闸中走出来助她一臂之力。她正巴不得把麻烦交给同伴。“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阿玛丽塔说,“哪怕是透过一层红雾。给——激光雷达组件剩下的部分。当心——它被小行星的潮汐力压扁了,支出好几根尖刺,当心别让它们刺破你的太空服。”
时间:2050年6月20日 星期一,格林尼治时间07:58:24.2
“交给我好了。”珍说,“你赶紧进气闸去平衡气压。医生已经拿了暖烘烘的止血包,就等着给你的鼻子止血了。顺便告诉你,激光通讯链接工作正常。第一批信息已经传下去了,我们的紫外扫描仪刚刚收到了第一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