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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三百五十四个半小时的长夜

“可是,许多天文学家声称月球的大气层都集中在另外一面。”尼切尔反驳道。

“无论如何,”米歇尔答道,“如果我们成为月球人,我们要住在可见的一面。我可是喜欢阳光。”

“这样啊,那要再考虑考虑。”米歇尔简单答道。

“是啊,”巴比康答道,“但也不完全是这样。事实上,由于月球天平动,也就是以月心为中心轻微的摆动,地球上看到的是月球的一半还多一点。它就像是一个钟摆,重心偏向地球,有规律的摆动着。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现象呢?因为月球是以匀速自转的,当它按椭圆形轨道绕地球公转时,却并不是匀速的。在近地点时,公转速度大于自转速度,月球会露出西面一小部分面积。相反,在远地点时,自转速度大于公转,月球会露出东边一小部分。这块宽八度的纺锤形一会出现在西面,一会出现在东面。所以,我们可以看到的月球的面积占月球总面积的千分之五百六十九。”

早餐结束,三位观察者重新回到他们的岗位。他们将舱内的灯都熄掉,希望可以穿过昏暗的舷窗看到些什么。但是窗外黑暗依旧,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说来,”尼切尔说道,“月球不可见的这个半球真是造化不好,没得到自然的恩宠啊。”

一件无法解释的事始终困扰着巴比康。为什么与月球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只有五十公里左右——炮弹却没有掉到月球上呢?如果炮弹的速度非常快,倒是可以理解。但是现在炮弹前进得很慢,为什么它会抵抗住月球引力呢?炮弹还受到别的外力的影响?某个天体控制着它?显然,炮弹不会在月球任何地方着陆。那它会去哪儿呢?是远离月球,还是接近月球?它会被带进无边的黑暗的宇宙中吗?怎样才能得到答案,怎样能算出答案?这些问题都困扰着巴比康,但他又无法解决。

此外,他提到只有月球可见一面的居民才可以看到日食,因为只有当这一面正对太阳时才会发生日食。日食会持续两个小时,而此时位于太阳和月球之间的地球,由于大气折射作用,看上去就像是太阳上的一个小黑点。

事实上,看不见的月球就在那儿,也许离炮弹只有几法里,或者几千英里,但是他和他的同伴们都看不到它。就算月球表面有什么动静,他们也听不见。因为月球上没有可以传播声音的空气,他们听不到月球的呻吟声,阿拉伯传说中月球是“一半身子已经变成花岗岩,心脏却还在跳动的人”。

巴比康严肃地握了握他可爱的同伴的手,继续列举居住在月球可见一面的好处。

因此,最有耐心的观察者对此也会感到恼火。人类对这一半星球一无所知,可是他们却偏偏看不到。早半个月或者晚半个月,这一面都会在阳光的照射下光芒四射,而现在却隐藏在绝对的黑暗中不见踪影。再过半个月,炮弹会在哪里?几种引力的合力会碰巧将它带到何方?没有人知道。

“当然,”米歇尔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意大利林阴道上的艺术家都这样。”

人们普遍认为,根据对月球地形的观察,月球不可见一面的构造与可见一面绝对相似。事实上,由于巴比康已经谈过的月球天平动的关系,人们已经看见了这一面大概七分之一的面积。然而,在这两块模模糊糊的纺锤形区域,只是平原和山脉,环形山和火山,与月球地图上非常相似。可以断定月球两面的性质相同,同属一个世界,一个枯燥无味、了无生气的世界。但是,如果大气层真的聚集在这一面呢?如果有了空气,水会不会在这些再生大陆上孕育出生命呢?会不会有植物呢?在这些大陆和海洋中,会不会有动物生存呢?在这种适宜人居住的条件下,会不会一直都有人类繁衍生息呢?有这么多有趣的问题亟待解决。如果能够看到这个半球,会解决多少问题啊!如果能够看一眼人类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个世界,是一件何其快乐的事啊!

“说得不错!”巴比康大声说道,“你知道吗,米歇尔,对于一位艺术家来说,你很聪明。”

由此我们可以设想,在这漆黑的夜里,三位旅行者会多么沮丧!他们无法对月球进行任何观察。他们眼前只有星星,不过应该承认的是,那些天文学家,无论是那些法耶、夏科纳克,还是塞基,从来没有在如此有利的条件下观察过这些星座。

“相反,”米歇尔模仿着巴比康主席的口吻和姿势说道,“相反,当阳光照射月球可见一面的时候,也就是满月之时,地球位于太阳和月球之间。月球与太阳的距离增加了二十万法里,它所接受到的热量自然要少一些。”

事实上,在清澈的太空映衬下,恒星世界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辉。犹如镶嵌在苍穹的颗颗钻石,光芒四射。从南极的十字星座到北极星,全都一览无余。不过,再过一万两千年,由于岁差移动,这两颗星将让出它们极星的位置,一个让给南天球的卡诺皮斯星,一个让给北天球的维加星。三个人的想像迷失在这浩瀚的宇宙中,运行在宇宙中的炮弹,好似出自人类之手的一颗新星。由于自然的作用,这些星星都散发出柔和的光,不像在地球上看到的那样,中间隔着密度和湿度不一的大气层,星星总是一闪一闪的。在这漆黑的夜空,在宇宙无边的寂静里,这些星星仿佛一双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你。

“好吧。”巴比康微笑着说。

他们三个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星空,许久不曾开口,只有月球圆圆的黑影遮住了半边夜空。但是,他们不得不停止了观察,原来舱内舷窗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花。事实上,没有了阳光的照射,舱内积存的热量也在慢慢消失。由于辐射关系,这些热量很快消散在太空中,舱内的温度迅速降低。舱内的水汽在舷窗上凝结成冰花,防碍了他们透过舷窗进行观察。

“为了证明我明白了。”

尼切尔看了看温度计,室温已经降到零下十七摄氏度。所以,即便有很多要节省煤气的理由,巴比康在索要了光明之后,又要向煤气索要热量了。舱内的低温已难以忍受,主人们要被活活冻死了。

“为什么?”

“我们不会再抱怨旅行枯燥无味,”米歇尔·阿尔当说,“它是多么多姿多彩,就连温度也如此变化多端!我们一会儿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像潘帕斯草原上的印第安人那样被热得透不过气来!一会又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像爱斯基摩人那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确,我们实在没有权利抱怨,大自然赐予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让我来接着解释。”

“但是,外面现在的温度是多少呢?”尼切尔问道。

“怎么了?”

“就是太空真实的温度。”巴比康回答说。

“等一下。”米歇尔打断了他那位严肃的同伴。

“那现在不是正好可以进行我们在阳光照射下没有机会进行的试验吗?”米歇尔·阿尔当又说道。

“相反……”巴比康继续说道。

“现在正是时候,”巴比康答道,“要不然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们现在的条件非常有利于测量太空的温度,看看到底是傅立叶还是布耶算得准。”

“非常正确。”尼切尔答道。

“无论如何,”米歇尔说道,“只要看看舱内的水汽全都凝在舷窗上就知道外面有多冷。如果气温继续下降,恐怕我们呼出的水蒸气就要变成雪花落下来了!”

“事实上,”巴比康继续说道,“当不可见的一面同时接受太阳的光与热的时候,也就是新月时,三个天体处于一条直线上,月球位于太阳和地球中间。与满月时月球所处的位置相比较,新月时月球与太阳的距离要近得多,近得与地球距离的两倍。但是这个距离仅仅是地球与太阳距离的百分之二,差不多二十万法里。所以,月球不可见一面接受阳光照射时,它与太阳的距离近了二十万法里。”

“准备一个温度计。”巴比康说道。

“谢谢。”米歇尔说道。

可想而知,普通温度计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测出任何结果。只要低于零下四十二摄氏度,水银就会在水银槽中冻住不动。但是巴比康还带了一个瓦尔费丹式的液流温度计,它可测的最低温度非常低。

“这个不足对于月球两面是一样的,因为地球的反射光明显是没有热量的。但比起月球可见的一面,不可见一面接受的热量考验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主要是说给你听的,尼切尔,因为米歇尔有可能听不懂。”

在开始测量之前,他们把这个温度计和普通的温度计进行了一番比较,现在,巴比康要开始试验了。

“但是,”尼切尔说道,“景色虽然优美,但随之而来的是让人无法忍受的炎热。”

“我们怎么进行测量呢?”尼切尔问道。

“所以,”巴比康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居住在月球可见的这一面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满月时可以看到太阳,新月时又可以看见地球。”

“再简单不过了,”米歇尔·阿尔当答道,他从来不会束手无策,“我们迅速打开舷窗,将温度计扔出去;它会一直乖乖地跟着我们;一刻钟之后,我们再把它拿回来……”

“说得不错!”米歇尔·阿尔当说道,“但总是有那么点学究气。”

“用手吗?”巴比康问道。

“我再补充一句,”巴比康说道,“与住在这一面的月球人相比,住在可见一面的他们的同胞们受到大自然的恩惠要多得多。他们的夜晚长达三百五十四个小时,而且没有任何光线能够打破黑暗。恰恰相反,在可见的一面,当太阳连续照射半个月刚刚落下的时候,一个明亮的天体又从另一侧的地平线升起,这就是比月球大十二倍的地球;地球直径跨越两个经纬度,而且地球光线的强度是月球的十三倍,而且没有任何大气层的阻挡;当太阳又升起时,地球便消失了。”

“用手啊。”米歇尔回答说。

“如果我们再晚来半个月,也就是在新月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看见月球的另一面了。”尼切尔说道。

“天哪,我的朋友,你可别冒这个险,”巴比康答道,“因为等你把手缩回来,它已经被外面极度的寒冷冻得变形了。”

“那么住在和地球相反的一面,也就是我们地球同胞永远无法看到的月球另一面的月球人,也会同样的惊奇。”巴比康又说道。

“真的?”

“那我们单单为了赏月就会做一次旅行。”米歇尔答道。

“你会有一种可怕的灼热感,就像是被加热到白热状态的铁块一样;因为热量突然从我们的身体中流失或是突然进来,感觉是一样的。况且,我现在不确定我们扔出去的物体还会不会跟着我们。”

“当然是个奇怪的现象,”他说道,“如果月球的两个半球都是一连十五天见不到太阳,我们现在正在它上空飞行的这个半球,甚至都无法在漫漫长夜看到阳光明媚的地球。总之,只有一面月球能见到‘月亮’——也就是我们的地球。但如果在地球上也是如此,比如说在欧洲看不见月亮,只有在它的对踵点才能看到的话,你们想想看,当一个欧洲人到了澳洲,看到了月亮,会多么惊讶!”

“为什么?”尼切尔问道。

他们谈论着自然规律强加在月球人身上的长达三百五十四个半小时的黑夜,也就是将近十五天漫长的夜晚。巴比康向他的朋友们解释了这一奇怪现象的前因后果。

“因为当我们穿过大气层,就算是它很稀薄,物体也会受到阻碍。而且外面很黑,我们看不到物体是否还跟随着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够冒着丢失温度计的危险,我们应该把它拴到一根绳子上,这样拿进来时也容易。”

没有人反对这一提议。米歇尔几分钟就准备好了一顿早饭。但是他们是为了吃而吃,既没有祝酒词,也没有欢呼。三位勇敢的冒险者被带进这黑暗的空间,没有了习惯的阳光的陪伴,一股莫名的忧虑涌上心头。维克多·雨果笔下常见的“凶残的”黑夜从四面八方紧紧包围着他们。

巴比康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他们快速打开舷窗,将系着短绳的温度计丢出去,以便可以迅速拉回来。虽然舷窗打开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秒钟,但是刺骨的寒冷已经涌进了弹舱里。

“好吧,”米歇尔·阿尔当答道,“既然问题已经解决,咱们吃早饭吧。一整夜都在观察,该恢复恢复体力了。”

“见鬼!就算是北极熊也会被冻僵的!”米歇尔·阿尔当嚷道。

还是巴比康结束了这场无聊的争论,他说:“我的朋友们,这既不是月亮的错,也不是太阳的错。要怪就应该怪炮弹,是它没有严格地按照轨道前进,却笨头笨脑地偏离了轨道。说得更公正些,这全都怪那颗不合时宜的流星,是它不幸地改变了我们最初的方向。”

巴比康等了半个小时,这足以让温度计测到太空真实温度。时间到了,温度计又被迅速拉了回来。

“月亮的错!”尼切尔也不让步。

巴比康计算了一下流进焊接在仪器底部的小玻璃瓶里的酒精的数量,说道:“零下一百四十摄氏度!”

“是太阳的错!”米歇尔坚持己见。

布耶先生是正确的。傅立叶错了。这就是太空令人生畏的温度!当月球通过辐射将太阳连续半个月照射所积累的热量全部散尽的时候,这也许就是月球上的温度。

“别责怪太阳,”尼切尔说道,“这不是它的错,这是月亮的错,是它像屏障一样挡在我们和太阳之间。”

注 释

“太阳真讨厌!”米歇尔·阿尔当叫道,“非逼着我们用煤气,它就不能慷慨地给我们点免费光。”

位于地球直径两侧的点。

弹舱里当然也是同样的黑暗。三个人谁也看不见谁。这就需要赶走黑暗。虽然巴比康是这样希望节省储备有限的煤气,但既然太阳拒绝给予它那天然的光线,他们也只有使用昂贵的人造光了。

法耶(1814—1902),法国天文学家和气象学家。

的确,刚才还光芒四射的月球,现在却没有一束反射光,没有一个影子。月球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在星光的映衬下,黑暗显得更加彻底。正是这种“黑暗”笼罩着月球的夜晚,对于月球上的每一个地方,黑夜都长达三百五十四个半小时,这是因为月球自转和围绕地球公转的时间相等的缘故。炮弹现在正处在月球的圆锥形阴影区,它和月球的这一部分一样,都得不到阳光的眷顾了。

让·夏科纳克(1823—1873),法国天文学家。

“月球融化了,不见了!”米歇尔惊讶地叫道。

岁差移动指的是一个星球除了公转和自转之外的一种周期性运动。

当这个现象突然发生的时候,炮弹正以不到五十公里的速度掠过北极。所以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炮弹就飞进了宇宙的绝对黑暗之中。这个过渡如此之快,没有色调变化,没有光的渐弱,也没有光波的缓和,好像是一阵大风,将月球突然吹灭了。

瓦尔费丹(1795—1880),法国物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