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地球在太空中投下的锥形阴影区不会延伸到月球的另一侧吗？”米歇尔问。
“是啊，”巴比康说，“我正等着它呢。”
“如果我们不考虑大气层折射作用的话，阴影区可以延伸到月球另一侧很远的地方，”巴比康说，“但是当月亮进入阴影区时，也就是太阳、月亮、地球的中心在一条直线上的时候。黄道与白道相交，又恰逢月圆，就会发生月食。如果我们在月食时出发，那么整个旅途就会在黑暗中完成，那就太不方便了！”
“太阳！”米歇尔·阿尔当大叫。
“为什么？”
太阳好像认为它在勃艮第山坡上酿出如此美味的葡萄酒还不够助兴，硬是要亲自参加他们的盛宴。此时，炮弹飞离了地球所投下的圆锥形阴影区，由于地球轨道和月球轨道的交角的存在，绚丽的阳光直接照在了弹舱底部。
“因为，虽然我们在真空中飞行，但我们的炮弹会一直沐浴在阳光之中，会接受它的光与热。也就节省了煤气，煤气对我们来说十分宝贵。”
为了给这顿盛宴画个完美的句号，阿尔当还拿出了一瓶夜丘葡萄酒⑦，他声称这是他“偶然”在储物间里发现的。三位好朋友为了地球和月球的和平而干杯。
的确，没有了大气层的阻挡，太阳光照得弹舱里无比的明亮和温暖，好像从冬天直接过渡到了夏天。月亮和太阳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整个炮弹被包围在一片光芒之中。
牛排之后，是罐装的蔬菜，可爱的米歇尔认为这比新鲜的蔬菜还好吃。最后是美国式的茶和黄油面包片。这醇香的茶由顶级茶叶冲泡而成，俄国皇帝送给他们的这种茶叶还有几箱。
“这儿的气候不错啊！”尼切尔说。
他们的早餐以三杯美味的肉汤开始，这是由潘帕斯牛肉最肥美的部分制成的名贵的李比希⑥片，融在热水中形成的。喝过肉汤之后，他们开始享用由水压机压缩而成的牛排，但它非常鲜嫩多汁，简直像英国咖啡馆里烹制出来的。米歇尔真是个想像力丰富的人，竟然说这些牛排还是带血的呢！
“我也这么想。”米歇尔·阿尔当说道，“如果在我们的铝制星球上撒一层腐植土的话，青豌豆一天就能长起来。我只担心一件事，弹壁不会被烤化了吧？”
的确，这颗“新星”上的居民们需要吃饭才能活下去，他们的胃还受着专横的饥饿法则的控制。身为法国人的米歇尔·阿尔当宣布自己是主厨，而另外两人当然也不会跟他竞争这么重要的职位。煤气灯的热度足够烹调使用，食物箱里有着他们第一次“盛宴”所需的各种食物。
“放心吧，我尊敬的朋友，”巴比康回答说，“穿过大气层时，温度要高得多，弹壁都没问题。如果当时佛罗里达州的人们看到炮弹变成一颗燃烧的流星，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好吧，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能阻止我们立刻用餐的理由。”米歇尔说。
“如果是那样，马斯顿肯定认为我们被烤焦了。”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尼切尔答道。
“让我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被烤焦。但是我们应该预计到这种危险的。”
“也就是说……”米歇尔·阿尔当问道。
“我想到了。”尼切尔老实地承认。
“还有八十八个小时啦！”尼切尔反唇相讥。
“可你什么都没对我们说，我至高无上的船长。”米歇尔抓住尼切尔的手叫道。
“我们的同类？”米歇尔·阿尔当喊道，“可是现在他们不再是我们的同类了，月球人也不是我们的同类！我们现在居住在一个新世界，只有我们三个居民，这就是我们的炮弹！我是巴比康的同类，巴比康是尼切尔的同类。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人类，我们是住在这个小世界里的惟一居民，直到我们成为普通的月球人为止。”
这时，巴比康开始着手布置“弹舱”，好像他要在这儿一直住下去似的。我们还记得这个“炮弹车厢”底部面积是五十四平方英尺。底部到舱顶的高度是十二英尺。内部布置巧妙，旅行中所需要的器械和容器都有专门的地方存放，舱内并不显得拥挤，三位主人可以自由活动。弹舱底部的厚玻璃承重能力很强，巴比康和他的同伴们就像走在金属板上一样；阳光透过玻璃直射进来，从舱底将整个弹舱照亮，产生奇特的视觉效果。
“你说的很有道理，巴比康，”尼切尔接着说道，“况且我们到了月球以后，趁着漫长的‘月球黑夜’，我们有很多时间悠闲自在地观察我们的同类聚居的星球。”
首先，他们检查了水箱和食物储藏箱。由于防震装置的作用，这些容器都没有受到损坏。食物充足，够他们三人吃整整一年。巴比康担心他们万一降落到月球的贫瘠地区，缺少食物，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至于水和烧酒，只有五十加仑，够他们喝两个月的。因为根据天文学家的最新发现，月球上有一层很低、很厚、密度很大的大气层。至少深谷里肯定如此，所以那里必然会有河流，水源应该不成问题。所以，在旅行期间和他们在月球定居的第一年，三位勇敢的探险家不会受到饥饿和口渴的威胁。
“有可能，”巴比康回答说，“可是如果地球是‘满月’，月球就是新月，没有太阳光反射到月球上，我们也就看不到它。所以，与其看到我们的出发地，不如看到目的地更好一些。”
接下来是舱内空气的问题。这也是万无一失的。制造氧气的赖泽⑧和勒尼奥⑨装置所需的氯酸钾足够两个月用的。它还要消耗一定量的煤气，因为制造氧气原料的温度必须保持在四百度以上。不过，煤气的储藏也相当丰富。此外，这个装置是全自动的，不太需要人看管。在高温作用下，氯酸钾转化成氯化钾，同时释放出氧气。然而，十八磅氯酸钾能产生多少氧气呢？能够制造七磅氧气，足够炮弹的三位主人日常所需。
“因为那样我们就可以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看到陆地和海洋，陆地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而海洋的颜色会更加深暗，就像我们在一些地球仪上试验的那样！而且我很想看看地球的两极是什么样子，人类的足迹还从没到过那里。”
但是，只更新消耗的氧气是不够的，还必须吸收呼出的碳酸气体。然而，在这十二小时里，弹舱内已经积满了这种有害气体，这是血液中的物质与吸入的氧气结合后燃烧所释放出来的。尼切尔看到狄安娜呼吸困难，才发现了舱内的空气状况。原来，由于重量原因，碳酸气体都聚集在弹舱底部，这与著名的狗岩洞⑩现象如出一辙。可怜的狄安娜头的位置低，自然比它的主人提前感到了这种气体所带来的痛苦。尼切尔赶忙采取补救措施。他拿出几个盛着苛性钠的容器，摇了一会儿，放在弹舱底部，这种物质易吸收碳酸气体，一会就把有毒气体吸收干净，净化了舱内的空气。
“为什么这么说？”尼切尔问道。
然后，他们开始盘点仪器。除了一个最低温度计的玻璃碎了之外，其他温度计和气压计都完好无损。他们将一个精良的无液气压计从絮了棉花的盒子中取出，挂在舱壁上。当然，它只能测量和显示舱内的气压，还有舱内空气湿度。现在它的指针在765到760毫米之间摇摆。“气候”还不错。
看到此种情形，米歇尔·阿尔当说道：“我真的很生气，我们为什么不在地球‘月圆’时，就是地球正对着太阳的时候出发呢？”
巴比康带的几只指南针也都没有损坏。不过现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指针都已经“疯了”，失去了固定的方向。现在炮弹与地球的距离太远，地球的磁极对指南针没有任何影响。但是运到月球上以后，它们也许可以测出一些特殊现象。无论如何，能够证实地球的卫星是否也像地球一样受到磁力的影响，总归是一件有趣的事。
将狗儿安顿好，他们继续仔细观察地球和月亮。地球还是像一个一端呈月牙儿状灰色圆盘，只不过月牙儿比前夜又缩小了一点。与越来越圆的月亮相比，地球还是显得那么硕大。
还有用来测量月球山脉高度的沸点测高计，测量太阳高度的六分仪和大地测量学使用的经纬仪，用来测绘平面图和测量与地平线的角度。当然，还有靠近月球时必不可少的望远镜。他们将所有这些仪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虽然发射时后座力很大，它们却都安然无恙。
他一边说着，一边喂了卫星几口水，卫星贪婪地喝着。
接下来是检查各种容器、镐、鹤嘴锄和其他一些工具，这都是尼切尔精心挑选的；还有盛放各种植物种子的口袋，米歇尔·阿尔当打算移植到月球上的一些灌木，它们都堆在弹舱顶部的角落里，那里现在差不多成了仓库，堆满了这位“喜欢挥霍”的法国人的各种东西。大家不知道都有些什么，这个整天乐呵呵的大男孩对此也只字不提。时不时的，他就会踩着固定在舱壁上的扣钉爬上他的小仓库视察一番。挪挪这，动动那，还会快速地将手伸进一些神秘的箱子里，一边还极其走调地唱着一些法国老歌，弹舱里的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
“我们会把你治好的，”米歇尔说，“我们要对你的生命负责。我情愿用我的一只胳膊换可怜的卫星的一个爪子。”
巴比康很高兴看到他的火箭和其他喷火设施都完好无损。当炮弹通过引力平衡点以后，受到月球引力的影响，会掉到月球上，而这些装足燃料的火箭可以减缓炮弹降落时的速度。不过，由于月球和地球的质量不同，炮弹降落的速度是地球上物体降落速度的六分之一。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不幸的卫星抱了下来。它的头撞到了舱顶上，伤势似乎很难好转。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让它躺在舒适的垫子上，它叫了一声，好似一声叹息。
检查的结果令大家十分满意。于是他们又来到舷窗边继续观察太空。
“见鬼！”米歇尔说，“这是我们让地球生物适应月球计划的受害者。”
窗外景色依旧。明亮的星星和星座布满苍穹，如此美景必会让天文学家为之痴狂。一面是失去了圆晕的太阳，它那光辉夺目的圆盘好似火光熊熊的炉口，在天际燃烧。另一面，月亮在星辰的世界岿然不动，反射着太阳的火焰。还有地球，那浓重的阴影像是苍穹上的一个洞口，半边还镶着银色的花边。这儿那儿，一团团星云犹如片片由无数星星构成的巨大雪花；一条繁星交织的白色缎带从天顶直泻天底，这就是银河，而太阳，只是其中的一颗四等星。
卫星还是不见踪影。大家找了很久，最后终于在炮弹顶部的一个地方找到了它，真不可思议，炮弹发射时的后座力竟然把它抛到了那里。这个可怜的家伙伤得挺重，看起来很凄惨。
任何华丽的词藻都无法描绘这壮丽的景色，三位观察者更是无法移开他们的视线。这样的一幕会带给他们怎样的思考和触动啊！有感于此，巴比康决定开始记录他们的旅行印象，从他们准备开始进行这个实验的时候起，每一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他全都记录在案。他用他那粗大方正的字体静静地写着，用的是略带商业性质的文体。
卫星始终没有出来。狄安娜不停地呻吟着。但他们发现它并没有受伤，吃了一些好吃的之后，它终于安静下来。
同时，“计算器”尼切尔先生开始重新研究他的轨道公式，以无与伦比的娴熟计算着每一组数据。米歇尔·阿尔当呢，一会跟从来不回答他的巴比康聊两句，一会又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的尼切尔唠叨唠叨，忽又转向狄安娜，可它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他只有跟他自己聊了，自问自答，走来走去，考虑着每一个细节，一会儿弯腰在弹舱底部的舷窗上望望，一会儿又爬上了舱顶，时不时还低声唱两句。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他将法国人的多动和喋喋不休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是法国人当之无愧的杰出代表。
“亚当，”米歇尔回答说，“亚当不会跑远，肯定就在附近。要唤唤它。卫星！过来，卫星！”
一天，或者更准确地说，在地球上代表一天的十二个小时过去了，三位旅行者享用了一顿精心准备的丰盛晚餐。没有任何的突发事件动摇三位旅行者的信心。怀着对成功的渴望与决心，他们安静地入睡了，而炮弹正以匀减速运动，在太空中运行。
“好，夏娃找到了，可亚当呢？”巴比康问道。
注 释
不知是不是他奉承的话起了作用，狄安娜慢慢地走了出来，可怜地叫着。
① 阿努比斯是埃及十二诸神之一，是帮助死者通往地下世界的神。相传，他因发明了制作干尸的方法而受到崇拜。
米歇尔说：“出来吧，狄安娜，我的女儿！你可是犬类历史上的骄傲啊！那些异教徒会将你视为大神阿努比斯①的伴侣，而基督教徒会将你看做圣罗克②的朋友。朱庇特的一只狗狗换得欧罗巴女神的一吻，如果地域之神会为你打造铜像，你也当之无愧。你的声名会超过蒙达尔纪义犬③和圣伯纳犬④。你勇敢的飞向太空，说不定会成为月球犬类的‘夏娃’。你将证明图斯内尔⑤的那句话：‘世界之初，上帝创造了人类，又看人类如此脆弱，便赐给他了狗。’出来吧，狄安娜，过来。”
② 圣罗克（1295—1327），为治疗鼠疫病人而献身。他曾在荒野里病倒，是一只狗救了他。
原来是可爱的狄安娜。米歇尔用尽了甜言蜜语去鼓励它，它才羞羞答答地从沙发底下走出来。
③ 查理五世时代，这只名叫蒙达尔纪的义犬认出了杀害主人的凶手，并与之决斗，最后凶手终于承认了罪行，被判处绞刑。
他们找啊找，终于发现有一只蜷在沙发底下。它被这一次震动吓坏了，一直缩在角落里，直到饿了才有力气叫出声来。
④ 圣伯纳犬因为守护那些穿越危险的阿尔卑斯山山道的旅客而闻名。18世纪，修道院的教士们饲养此犬作为险山中的向导，寻找迷路失踪的人并使之苏醒。
“它们在哪儿？”巴比康问道。
⑤ 阿尔方斯·图斯内尔（1803—1885），法国新闻记者、作家。
“天哪！我们把它们忘到一边了。”米歇尔说。
⑥ 李比希（1803—1873），德国著名的化学家，对无机化学、有机化学、生物化学、农业化学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它们饿了。”尼切尔说道。
⑦ 法国勃艮第地区出产的著名葡萄酒。
“狗儿们，这是狗儿的叫声。”米歇尔·阿尔当赶紧爬起来。
⑧ 儒勒·赖泽（1818—1896），法国化学家、农学家。
是奇怪的狗吠声。
⑨ 亨利·维克多·勒尼奥（1810—1878），法国著名化学家、物理学家。
所以，12月2日早上将近七点钟的时候，也就是发射后的第八个小时，要不是被意外的声音吵醒，这三位冒险家说不定会一直睡下去。
⑩ 法国鲁瓦亚地区一个著名的火山岩洞。
这个解释虽有些奇怪，但完全正确。三人明白了原因，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到哪儿还能找到比这儿更安宁、更适宜睡觉的地方呢？在地球上，无论你是在城市的房屋还是乡村的茅舍，地壳的任何运动都会影响到你。在海上，船只在海浪中飘摇。在空中，受到不同密度气层的影响，热气球也是摇摆不定。而弹舱处在绝对的真空中，拥有绝对的安静，舱内的乘客也会得到绝对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