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啧啧道：“彼得，她还不知道奇点，我可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
“只交复制器，不包括奇点吗？”
“我想，和我共事的四位物理学家中，有一位现在可能已经走漏了风声。”
“把复制器上交给美国政府，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我们的人。作为交换，你可以免去所有罪行。”
“如果她知道的话，现在她应该早就拿到了，必要的时候不排除会使用暴力。”
他身体前倾，手指覆在膝盖上。“那么告诉我，阿斯彭总统想要什么？”彼得清楚这个提议的性质，他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
彼得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为了制造奇点，那她要复制器做什么？”
凯瑟琳不理会他的恭维：“她让我负责是因为我私下里认识你。”
“在西部和欧洲战场，我们的军队伤亡惨重。她想要更多的士兵。其实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彼得挑了挑眉：“哇，你发达了啊。上次我还听说你们一个办公室，负责起草公关文件什么的。”
彼得听了身子一震，杯里的龙舌兰溅到了他的手指上。“她想……”彼得想象着同一个士兵——显然是一个智商超群、战术卓越的士兵——被复制器吐出来，反反复复，不分昼夜。然后他们会把这个士兵的副本排成一列，挨个儿送回复制器。
“信不信由你，我是来传达总统的提议的。”
“对她来说，这不只是一场战争。”凯瑟琳说，“阿斯彭非常担心会发生政变，相信你已经在媒体上看到了厄尔巴将军对她的抨击。她现在就是在试水，想看看人们会作何反应。”
“是啊。”他闭上了眼睛，因为她的话——尽管没有恶意——依然很伤人。从前他总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但那似乎是为了让心情沮丧的朋友打起精神而撒下的谎。“你说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见我？”
那位软弱的鸽派总统没有做该做之事的魄力和勇气。那天乌戈在练习场上说过这样的话。
“你离她的目标已经很接近了，但她根本看不见。”
“这件事乌戈也牵涉其中吗？”
彼得深吸一口气：“不知道。”
“他可是个厉害角色，”凯瑟琳说，“他在那个阵营里的权力也越来越大。”
凯瑟琳叹了口气，跷起二郎腿：“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你们这次关系破裂六成的责任在你，主要是因为你是地球上最蠢的天才，居然相信乌戈会保持沉默。另外四成的责任在梅丽莎，她以一种不切实际的标准来要求你，她想自己嫁的人要集加拉哈德、甘地和白马王子的特质于一身。”她摇了摇头，“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彼得不知道他是否应该接受这个提议，因为一百万个一模一样的士兵在一起的场面让他觉得恶心。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如果他不同意，那些人有可能会使用暴力。总统目前的态度看起来还相对温和，毕竟这不仅仅在于复制器本身，他的专业知识也很有价值。
“她模仿米克·贾格尔模仿得最像。她会为了救癞蛤蟆而在高速公路上停车。她还穿绿灯侠的睡衣。我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即使他有选择的余地，但拒绝把奇点上交给国家可能是一种不爱国甚至叛国的行为，因为没有奇点，他们会输掉战争。但如果要让他赌上自己的性命，他一定不会押自己国家赢。如果非要让他把奇点上交给一个国家，他宁愿选择美国和它的同盟国，但他相信最好的方案是让奇点能够马上造福全人类。
她举起酒瓶，说了句“干杯”，然后坐了回去。她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在地板上找到了一个自觉满意的地方来放酒瓶。显然是比其他地方更合适、更好的地方，至少她的强迫症是这么告诉她的。
“你是觉得我应该接受这个提议吗？”
“谢谢。”
凯瑟琳把脚搭在他的椅子上，说道：“噢，不，当然不是。”彼得目瞪口呆的反应逗得她哈哈大笑。“他们很怕你，彼得。”她扬了扬她那几乎看不见的眉毛，“你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你就像打鸡蛋一样打破了现实，没人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来。这也是他们没有简单粗暴地闯进来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是依靠你，试图向你施压的原因。他们还不知道奇点，但我不确定它是否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酒淌进彼得的马克杯，他转过身，看到凯瑟琳正在帮他添酒。
他们说的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无论如何，彼得都不会滥杀无辜。同样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国家的政府要谋杀他。
彼得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黑夜，说道：“她就是我凌晨两点还待在这里的原因。这些天晚上，当我累得工作不下去的时候，我就睡在这里，因为我不想回家。我应该把房子卖掉，但是每次我想这么做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她会回来的，我们的家也会重新成为一个温馨的地方。”
凯瑟琳向前倾身，眯起眼睛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觉得你能把华盛顿变成弹坑吗？”
这完全是个瞎猜，但凯瑟琳连眼都没眨一下。“她没有说起这件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是我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彼得耸耸肩：“也许吧，但我不会这么做。另外，我研究的重点是如何把奇点转化成能源，而不是武器。”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告诉你这些。如果阿斯彭知道了奇点，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它变成武器。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的计划。”
彼得抿了一口酒，看着一旁的复制器。这个机器满载他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承诺，而如今也成了他问题缠身的根源。
她低声说道：“这个计划确实更好，确实更好。”
彼得笑了，然而从他的笑声里感觉不到一丝快乐，也并没有让他感觉好一些。
“有意思，”彼得又喝了一大口酒，“你很冷酷，但你的冷酷却是出于好意。你能将这两个矛盾体结合在一起，真是令人佩服。”
凯瑟琳窃笑道：“侥幸猜中罢了，我还想着接下来去你家看看呢。”
凯瑟琳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凌晨两点还在实验室里？”
他刚刚居然说凯瑟琳冷酷，这或许是在告诉他不能再喝了吧。但他举起杯子，又灌了一大口。
“来看你啊。”她往塑料杯里倒了半杯威士忌。
“强烈建议你雇用一支私人安保部队来保护这个设施。我可以介绍一些值得信赖的人给你。”
彼得指了指一张空椅子，示意凯瑟琳坐下：“你来威廉斯堡做什么？”
彼得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警告：“我不一定雇得起。我需要现金，康斯坦丁尼德斯和他的亿万富翁朋友给我的投资快用完了。战时的资金流动变得非常困难。”
她在门口停了下来，喝了一口龙舌兰，然后笑着举起了手里的一瓶杰克丹尼威士忌。“英雄所见略同啊。”
“我会尽力帮你，当然还离不开梅丽莎的帮助。”
实验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彼得微微起身向门口张望，看到凯瑟琳大步走了进来。彼得的第一反应是她是来替梅丽莎传消息的，但他转念一想，梅丽莎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哪里用得着让凯瑟琳开三个小时的车从华盛顿赶过来。他向凯瑟琳挥了挥手。
“梅丽莎？”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梅丽莎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甚至还没有成为合法夫妇，她就变成了寡妇。
凯瑟琳点点头。
他想知道梅丽莎在做什么。但现在他还不能打电话给她，不能告诉她自己度过了多么糟糕的一天，也不能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事，政治方面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凯瑟琳站了起来，张开手臂拥抱彼得，“等时机成熟，我还会再过来的。不过就目前而言，我待在华盛顿对你来说更有价值。”
他又闷了一大口酒。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喉咙里的剧痛让他连水都难以下咽。
彼得感觉身体有些不稳，他站定，抱着凯瑟琳：“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保释听证会的画面不断地回荡在他疲惫不堪的大脑中。会上他们宣告彼得·桑多瓦尔已经死亡。检察官在提到彼得时用的是过去时态。
凯瑟琳吻了吻他的嘴唇，但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吻，接着走到一边，盖上威士忌酒瓶的瓶盖：“我会联系你的。你自己小心，别疑神疑鬼的。”
彼得走到文件柜前，一番翻箱倒柜之后终于找到了那瓶龙舌兰。那是去年实验室的同事在给他准备的惊喜生日派对上送给他的。他很想直接就着瓶喝，但凌晨两点的实验室仍然有数十人来回奔忙，他只好把酒倒进了第87届国际理论物理大会的纪念马克杯。那场大会很成功。彼得喝了一大口龙舌兰，感受着它一路淌过食道时带来的灼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