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趣的是,”另一个彼得终于微笑着说,“你甚至不知道你是哪一个彼得。”
另一个彼得等待着,给彼得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不过彼得毫无头绪。
彼得看了看实验室的布局,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方向是错的。他坐在错误的输送管道下面。他感觉很好——头不痛、身体也没有颤抖。
“什么?”
而另一个彼得——真正的彼得——他穿过水泥地板,爬进了那个化学容器,容器正好到他的脖子处。彼得记得一周前自己爬进容器时的情景,记得站在里面时那种冰冷、可怕、绝望的感觉。只不过那不是他,他的生命只开始了三分钟。
另一个彼得笑道:“你知道更有趣的是什么吗?”
生日快乐。
彼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从你身边逃走,逃离我自己这项深思熟虑的计划。”
手枪在桌角放着,那是另一个彼得留下的。他曾无数次——也是第一次——疑惑用枪是不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他仔细研究过,并且明白尽管丑陋而又血腥,但鉴于实际情况,朝脑袋上打一枪是最不痛苦的方法了。
另一个彼得抬头问道:“怎么了?”
彼得加快了动作,他知道真正的彼得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不该再花时间在化学容器中等死了。
彼得大笑起来。
另一个彼得蜷缩在大桶里,脸因恐惧而抽搐着,嘴巴抿得紧紧的。他蹲在圆桶里,低着头,尽量减少血液或组织飞溅到地板上的机会。圆桶内壁还贴上了弹性瓷砖,以防子弹反弹。彼得考虑得真周到啊。
彼得睁开眼,生锈的钢椽在上方纵横交错。他转过头,看见另一个彼得坐在对面一张一模一样的轮床上镇定精神。彼得突然想起现在他——真正的彼得——要做的就是去死。有那么一瞬间,不理智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想要逃离。
只是他成不了一名杀手。
* * *
他一直在做梦,但这些梦久远而模糊,就像小时候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记不清梦的具体内容,但一想到它们,他就觉得皮肤刺痛,胆战心惊。
“我想我做不到。”这把枪感觉有五十磅重。
黑暗渐渐笼罩了他……
另一个彼得抬起头:“天哪,就不能克服一下吗?”
他扎了两次,结果因为身体颤抖,针头都被拔了出来。他稳住身体,又扎了一次,用掌根压下注射器活塞。
“我做不到,我们想想别的法子。”他的大脑飞快运转,想找到一条出路,“可以说我们是双胞胎,一出生就分开了——”
我要你看着我,彼得。看着我的眼睛,我好害怕。
“别逼我自己动手,”圆桶中的彼得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那样的话就太悲惨了。我赋予了你生命,就请你为我做这一件事,求你了。”
彼得深吸了一口气,为活板门定好时间。三分钟后,它会自动打开。他从塑料管中抽出注射器扎进自己的手掌。他想起了伊莎贝拉,想起她苍白、抽搐的身体,还有她眼中的恐惧。
彼得颤抖着双手,把枪对准了另一个彼得的后脑勺,并按他们计划的那样朝下瞄准了脊柱。“上帝啊,上帝啊,彼得,我不能这么残忍地开枪打死你啊。”
他本可以请哈利帮他做这件事。哈利近距离接触过,但这对哈利不公平。彼得可以自己完成,何况他请求哈利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朋友应有的本分。
“我他妈横竖都是死,你只要——”
不过,这是唯一的办法。梅丽莎不会失去他,数百万人的生命也会获救。所有这一切可以用几个月痛苦不堪的生活换来。
他扣动了扳机。另一个彼得的后脑勺炸开了,身体随即瘫倒在圆桶中。
彼得走进带有活板门的铁笼子里,低头盯着虫洞口,他觉得它活像一只瞪着他的大眼睛。现在他已经在洞口上方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注射美索比妥,然后跳进去。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冰冷的铁笼,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动得了它。
彼得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哦,上帝!哦,上帝!”他呼哧呼哧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他光着脚从一个钢质短梯向上爬,脚底的阶梯冷冰冰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在爬绞架的囚犯。
他要振作起来,处理好后事。之后他才能扑到办公室里面的小床上,彻底崩溃。他可以趴在枕头上哭或者对着枕头尖叫,并为自己默哀。
最糟的是没能跟梅丽莎说声再见,但是他觉得梅丽莎不会同意这项计划。这是唯一行得通的计划。太多生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彼得开始将高氯酸倒入容器。倒满后,当圆桶里嘶嘶作响,冒着热气,真彼得的遗体被高氯酸腐蚀殆尽时,他穿上了衣服。
他在桌子上站稳,深吸一口气,接着快速呼气,试图鼓起勇气去做这件事。
排干水桶之后,彼得踉踉跄跄地走到小床前,拿起他放在床头柜上的两片阿普唑仑,就着纸杯里的水一口吞下。
他抑制着回头再去检查实验室大门的冲动。门紧锁着,他知道。相反,他脱下运动衫,双手因疾病和疲惫而不停地颤抖着,然后脱下裤子和内裤,把它们堆成一堆,紧挨着手枪放在桌子上。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彼得了,唯一的彼得。没人会知道他不是原来的彼得,梅丽莎也不例外。
彼得脱下防护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