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其他彼得都脱掉了各自的衬衫。这并不是一次令人难忘的表演:每个人都有相同的三四根胸毛,干巴巴的胸肌和瘦得皮包骨的肩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都比弗勒结实一点儿,营养更好一些。他们互相交换衬衫,先前穿一号衬衫的人穿上二号衬衫,以此类推。
赤膊的彼得等着。弗勒脱下身上的衬衫,穿上一号衬衫。
“来吧,”彼得二号说,“让我们把你的东西搬到你的新房间去,这样你就可以睡会儿了。”他招呼三个彼得,他们穿着一百三十几号和一百四十几号的衬衫,吩咐他们把弗勒的东西从他的旧房间搬到他的新房间去。听罢,三个人快速跑开了。
“噢,好,谢谢你。”
这些编号不仅仅是为了将彼得们区分开来,就像奥基德们戴着的徽章一样,它们还象征着地位。弗勒现在是彼得一号。彼得之王。想要不惹人耳目地溜走或者从边缘上消失——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恐怕很困难。另外,也许他可以把他刚得到的地位作为一种优势。也许其他一百五十多名彼得会照他说的去做。或者他也许可以凭借他现在的地位再弄一把手枪。
“现在它是你的了。”赤膊的彼得严肃地说。
当他们穿过院子来到另一栋红砖建筑——被分成了狭小的宿舍——时,弗勒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他谢过彼得二号,拉下窗帘就睡了。
弗勒想问问128要往哪里去,但想了想之后决定还是不问了。他感觉有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肩上,转过身发现一个光着上身的彼得把他的衬衫递了过来。弗勒接过了那件衬衫,它袖子上的编号是“1”。
* * *
弗勒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随即他的门猛地打开了。
“和你在一起感觉很好,131。”彼得-128说道。
“我们要迟到了。”是彼得二号,后面站着其他人。
他们穿过一片青翠欲滴、异常平坦的草坪,草上的露珠打湿了他的靴子。草坪周围有一圈红砖建筑,接着他们走进其中一栋,下了楼梯之后,依次进入一个巨大的体育馆。光滑地板上的彩色线条组成各种各样的几何图案。
弗勒跳下床,穿上衬衫,朝门口走去。
他们鱼贯穿过跑道一端的防风栅栏的大门,经过一片田地,朝一条背阴的街道走去。一辆卡车驶过,弗勒竭力让自己和其他的彼得一样对它视若无睹。这个小镇虽不像奥基德世界上那些干净的地方那么干净,但它比弗勒所见过的其他任何地方都干净。更让人吃惊的是大楼里灯光闪烁,四面八方都有机器的轰鸣声。
彼得二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对不起。我不是说你连刷牙的时间都没有了。”
“没错!”弗勒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亢奋一些。
“噢,对。”弗勒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刷过牙,但他知道牙刷长什么样子,也大概记得怎么用它刷牙。
“你这张脸再也不只是桑多瓦尔的脸了,它还属于杀死桑多瓦尔的那个笨蛋。”
跟彼得二号一起在门外等候的还有彼得四号、七号和八号。弗勒竭尽全力装作自己知道要随他们前去的地方。他们走在路中央,穿过一座桥,桥下有条小溪,向山上走去,沿着一条砖砌的人行道走到一栋四层大楼的侧门。
“我也不敢相信。”弗勒瞥了一眼说话的男人袖子上的编号——128。他需要记住谁是谁。
彼得们把他领进了一间半圆形的教室,里面摆满了嵌入式的桌椅,教室前面有一个大屏幕。他们坐在前排,一个驼背老太太在教室前面摆弄着技术设备。
“你杀了他。我简直不敢相信。”其中一个人说道。
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太太开始说话,或者更确切地说,开始讲课。大家似乎都明白她讲的是什么。弗勒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弗勒就听到这些,然后被他的副本们簇拥着带走了。
“速度是L除以T,加上或减去Δ除以T。在这里做的是准确地测量速度,但在测量之前你们要……”
伍尔科夫用他那闪亮的黑皮鞋的鞋尖蹭了蹭尸体,跪下来检查了一下弗勒的跳伞服,然后咕哝着站了起来:“把它放在冰上。等夺回那些岛屿的时候,我们带着它去挨个儿巡展。”
所有人都在记录数字。他没再继续听下去,而是试图猜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要给彼得们上课呢?假设这些人一开始和弗勒一样对此一窍不通,如果他们能听懂老师所讲的内容,那么他们一定是学习了一段时间的。
“怎么处理尸体?”一个耷拉着嘴角的老人问伍尔科夫。
“……但你可以把它简单地想象成一个有无数个数轴的向量空间……”
欢呼声再次响起,弗勒忍不住想看看伍尔科夫从中得到了多少快乐。他的表情扬扬得意,既像个受到爸爸表扬的小男孩,又像刚刚把某个人推下悬崖的流氓。
弗勒闭上眼睛,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它烂熟于心。梅丽莎可能知道这是什么,尽管原本的计划是为了尽可能降低暴露的风险,弗勒在准备好会合之后才可以联系他的同伴。
伍尔科夫点点头。“干得漂亮!我相信你的同僚会很乐意为你举办庆功会的。”他对着人群大声说道,“这个恶魔已经死了。”
* * *
下课后,彼得二号建议他们去远足,然后互相认识一下。他们自“重生日”起就这么生活,而到了现在,他们却对彼此知之甚少,弗勒对此感到无比惊讶。但是他很乐意做一些有助于他适应环境的事情,也许还会帮助他找到最近的边缘。
“他受了伤。我跑上前去,近距离打死了他。”
彼得二号突然向右转时,他们差点儿撞到一起。弗勒调整了一下步伐,发现树林里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一枪毙命吗?”相机频频闪光,欢呼声此起彼伏,伍尔科夫提高嗓门儿问道。见佩妮没有回答,弗勒意识到伍尔科夫一定是在跟他讲话。
又走了十几步之后,路不见了。“个位数编号的兄弟们想知道你是否会调整今后的行动策略。”彼得二号说道。
伍尔科夫示意佩妮靠近些。摄影师拍照时,她装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弗勒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办。
行动策略?“没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咕哝道。
弗勒勉强露出笑脸,竭力不让对乌戈的强烈仇恨显露出来。
彼得二号抓住他的肩膀:“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他们列成一排,踩着三块扁平的石块,穿过了一条浅浅的小溪。“你去执行任务时,十七和他的手下铆足了劲儿一直游说,要求采取更激进的行动。”他看着弗勒,“他们说应该以我们的强势地位进行谈判,在他们看来,这意味着不得到让步就拒不服从命令。这样风险太高了,是在自杀。”
满脸堆笑、身穿光鲜制服的乌戈一走上前来,弗勒便认出了他。他们把尸体放到乌戈怀里。伍尔科夫一只手抓住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另一只手举到空中。瞬间掌声雷动。他松开尸体,任它滚到停机坪上,在摄影师的围观拍摄下,一脚踩住它的脑袋。
“嗯……”弗勒试图不做回应。他们对此感到不悦。他们当然会不高兴。一群彼得被当成狗屎一样对待,怎么可能会高兴呢?这是个好消息。
两名身穿工作服的男子从弗勒手中接过了尸体。第三个人没收了他的手枪,然后搜查了弗勒全身。
一个计划渐渐在弗勒的脑海中成形。彼得十七和他的手下都跃跃欲试,准备采取果断行动?弗勒必须更好地了解他们。作为彼得一号,也许他可以在他的兄弟们之间扇起怒火。
当弗勒扛着身穿跳伞服的尸体走下战斗机的舷梯,来到机场跑道时,他感觉双腿发软。他棕褐色的杀手服上沾着尸体伤口上干掉的血块。成百上千的人都在为他鼓掌,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挤在一起,和其他人分开,看起来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