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他问斯托姆,“要是好点儿了的话,你看你也回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有时间聊聊吗?”
他们来到台阶顶端,踏上一条棕色的砖路。路的两边有两栋一模一样的三层楼房,房屋很宽敞,窗户之间的间隔也十分均匀。右边那栋楼已经严重受损,而左边的则完好无损。那两栋楼以外的地方是一片开阔的杂草地,上面散布着十多栋类似的棕色砖房。
“说实话,我又饿又怕,根本顾不上想这些。”
“好吧。”显然斯托姆已经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他们被带到一栋几乎完好无缺的高楼底部。实际上,与其说它是一座大楼,不如说是一座塔。它的外形狭窄,没有窗户,楼顶有三个盖着板条的缺口,缺口下方有一个尖顶皇冠和时钟。奥基德委员会的成员正在楼底等着他们。
“基于我对奥基德的了解——那个女人……”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刚想说他觉得自己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因为他认识复制出她们的那个女人。但这就好像说他可以通过观察梅丽莎来了解斯托姆一样,而斯托姆肯定不会喜欢听到这样的话,所以他还是闭嘴为妥。
“我们想让你给大家展示一下。”其中一个人说道。
领头的护卫爬上一段陡峭的台阶,向顶端的一座小山走去。
“乐意至极。”弗勒从一名委员会成员的手中接过了他的背包。这座塔一定是她们世界上最高的建筑。
“我也是。”弗勒说。
这座塔的内部只有一条蜿蜒而上的楼梯。爬到楼顶时,弗勒的腿都软了。他跪在地上,准备好降落伞,再三确认锁扣没问题之后才将降落伞叠好收进背包,最后把背包绑在背上。
这将是他们抵达后第三次与知识阶层的奥基德会面。
弗勒快速迈了两步,从塔顶一跃而下,塔底的人纷纷抬头望着他。这次降落伞打开得很完美,他一边向地面飘去,一边欣赏着山下铺展开来的城市风景,还有边缘外晴朗的天空。
斯托姆走在弗勒身旁:“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火光瞬间点亮了天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响后,弗勒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喊叫声四起,人们到处逃窜,大多数人都跑进了塔里,还有几个奥基德朝着反方向跑去。一时间弗勒的进程变得异常缓慢。悬挂在降落伞之下的他成了完美的靶子。
“我们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帕普·布里克说道。她把他们带到外面,空中飘起了细雨。
当弗勒扫视下方,寻找袭击者的时候,一个奥基德倒下了。他在之前经过的一栋二层楼房的窗前发现了两个可疑人物。弗勒从远处无法确定那两个人的身份,但她们看起来很像奥基德。
他们得离开这个地方。看着她们对待同伴的方式,弗勒丝毫不怀疑她们会一枪杀了他和他的朋友,或者让他们日渐消瘦,直至躺在病床上等死。但即使他们能够拿回降落伞并且到达世界边缘,也得先补充粮食和水。
每次枪响,弗勒都会猛地一晃,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击中。院子里躺着三个受伤或者已经死亡的奥基德。弗勒四处寻找着其他人的身影,终于触地的时候,他看见了躲在塔底的斯内克贝特。弗勒立刻倒在人行道上,让降落伞将自己盖住。然而仍有枪声不断响起,他一边绕过地上的砖块朝着高塔爬去,一边希望身上的降落伞可以作为掩护不被袭击者发现。不过并没有人朝他开枪,袭击者的目标似乎是之前那些抓他的人。
据弗勒所知,管事的大约有十二个人,另外还有十二个人试图挤进这个圈子。这让他想起了在镜子大厅里追逐无数个梅丽莎时的情景,只是现在的所见所闻并不是幻觉。
突然,降落伞从他头顶滑过。是被人拉开了!
斯托姆转身看着帕普·布里克,向她挑了挑眉,无声地询问着。帕普·布里克耸耸肩:“看到管事的女人时可以问她们。”
“快点儿!”是斯托姆。她把他带到塔内,有二十个人挤在门口。
“不知道。”看护说。
“我们也不想被打死!”斯内克贝特对楼梯上的奥基德喊道,下巴由于愤怒而不停地颤抖,“我们现在很被动。他们可能会放把火把我们烧死在这里,也可能会在我们试图突围的时候挨个儿干掉我们。把霰弹猎枪还给我,我来想办法。”他伸出手,停在半空中,用足以融化顽石的目光盯着那些女人。
“那我们怎么赚来食物?”斯托姆问。
其中一个奥基德把斯内克贝特的背包塞进他的怀里。他单膝跪在地上,从包里掏出霰弹猎枪和手枪,然后起身朝门口走去。
弗勒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存在一定的逻辑。在他的世界上,无论是通过谋杀、恐吓、盗窃还是结盟,只要能获得食物,各个部落都会不择手段。应该会有更好的方法来决定人们的生死。看着那些躺在病床上或年老或年轻的女人,以及那瘦到皮包骨的胳膊和凹陷的脸颊,弗勒感觉就像有一把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掩护我!”他对拿着手枪站在门口的几个奥基德说。随后他走了出去。
看护皱了皱眉头,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斯托姆说:“她们赚不到食物,也赢不了食物,所以只能挨饿。如果我们按照所有人的需要分发食物,那么结果是大家一起饿死。”
此时外面又响起了枪声。
“嗯,那为什么不给她们东西吃?”斯托姆问道。
“妈的,快掩护他!”佩妮喊道。
她耸耸肩:“没什么问题,她们太虚弱了,没办法工作,所以只能挨饿。”
那两个奥基德从门口的角落里探出身体,向两边的建筑开枪。
“她们怎么了?”梅丽莎向照看这些垂死的女人的奥基德问道。
随着斯内克贝特消失在左边建筑的后方,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天哪。”佩妮走到离她最近的病床前,俯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那人形容枯槁,呼吸时还伴着一种刺耳的吱吱声。
“我们应该派人到塔顶去。”弗勒说,“躲在门口我们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房间里的床均匀排开,形成一个完美的矩形,上面躺着许多骨瘦如柴的奥基德。
“她们正在往上爬。”帕普·布里克答道。
帕普·布里克动了动眼珠,示意他们进去,而奥林奇·布特还在和她争论,问帕普·布里克到底是谁给她的权力。
外面传来几声低沉的枪声,听起来像是斯内克贝特的霰弹猎枪发出的声音。弗勒扫视了一下大楼的上方,透过窗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但从他们所在的角度看不见对面建筑内部的情况。
“因为这不关他们的事。”
“在那儿。”帕普·布里克喊道。斯内克贝特出现在那栋建筑的前面,他的霰弹猎枪瞄准了走在他前面的两个手无寸铁的奥基德。
“为什么不行?”帕普·布里克问。
这时从塔里涌出来许多全副武装的奥基德,向那三个人奔去。
“不行,他们不能看。”奥林奇·布特连忙阻止。或许是另一个护卫。弗勒看不见她的徽章。
“拿下他的枪!”弗勒后面的一个人喊道。
帕普·布里克耸耸肩:“如果你们想看的话,请便。”
一些护卫控制住俘虏,另一些人则拿枪指着斯内克贝特。
“我们能去看看吗?”斯托姆问道。
“把枪放下!”
“死亡中心?”佩妮瞪大了眼睛,“死亡中心是什么?”
斯内克贝特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们在开玩笑吧?”
“死亡中心。”帕普·布里克如是说道。
她们把枪又举高了些:“放下!”
当他们经过一楼一扇又高又破的窗户时,弗勒发现里面的床上躺着人。“等等,”他走近了一些,“那是什么?”
斯内克贝特恶狠狠地把霰弹猎枪扔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女人,她抬起脚以免被砸到。“不客气。楼里还有两具尸体,我相信你肯定愿意把它们清理掉,同时把地板上的血迹也擦干净。”
他们穿过城镇中炸毁得较为严重的地方。这片陌生之地已经被清理、擦洗干净了。剩下的那些屹立不倒的建筑比其他地方的更加高大,也更精美。它们看起来不像商店,但也不是住宅。
“我不明白,”弗勒说,“她们为什么要朝你们开枪?”
另一个护卫奥林奇·布特[14]让他们继续向前走,弗勒感觉还会有另一番盘问。奥基德们不停地提出新问题,却不回答对方的提问。最明确的是,斯内克贝特反复问及他们最终是否可以获准离开、他们是否会被当作囚犯,还有当务之急是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虽然他们喝了一些水,但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似乎没人想回答这个问题。
帕普·布里克指向聚集着一簇乌云的地平线:“马上要下雨了。”简单地把容器放在屋外会更有意义。显然那种杂乱程度是奥基德所不能忍受的。
“她们是叛乱分子。”最终,帕普·布里克说道。另一个奥基德看了她一眼,帕普·布里克死死地盯着她,指着斯内克贝特说:“他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们,而我们却一个个跟懦夫似的躲在门口。我认为他们有权知道。”她转身对弗勒说,“她们是一个组织,因不满于现状而发动了政变。失败之后,她们就逃跑了。”
“怎么回事?”佩妮问其中的一个奥基德护卫。根据她的徽章,弗勒可以确定她的名字是帕普·布里克[13]。奥基德做事高效,很显然她们那时候选出来了十几样东西——砖、云、树、鸟等,以及十几种颜色,而且每个人的名字正好是这些物体和色彩的结合体。
这就解释了每个人都带着枪的原因。
她们消失在各式各样、完好无损的建筑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水桶、盆子、碗、塑料防水布,并把它们排成整齐的队列。
“我们走吧,”奥林奇·布特说,“明早我们会给她们的脖子上绞索。”
远处响起了教堂的钟声。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奥基德——除了负责“押运”五个新人的四个之外——都疯狂行动起来。
一瞬间弗勒以为她说的是他和他朋友们的脖子,然后才意识到她在说叛乱分子。但他觉得很快就会轮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