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多丽丝操控着自己的身体移动起来，使得巨网以最合理的角度迎接推进器的来到。没过多久，流星划过了他。
在迷糊中，路渐离恍然见到遥远的地方一点微光亮起，如流星般飞向自己。
蓦地，连接身体的缆绳被拉直，一股无比强劲的拉力顺着缆绳，透过宇航服，如同千钧铁锤般猛地击向路渐离的身体，在这一瞬，他感到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随后，他有些困了，打了一个盹。
他痛苦地睁开了双眼。
“现在我终于放心了。”路渐离说。
紧接着，他的身体被这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拉拽着，带着他向着前方高速飞驰。
“再加上你的太空服配备有最先进的减震设计，另外，我还会将太空服里所有水汽化，变成一个个巨大的气泡，作为冲击缓冲气囊。”
与此同时，路渐离感觉到背后生出一股与飞驰方向相反的力量，相比向前的冲量极其微弱，但一直在缓慢增长。这是多丽丝将喷气背包的功率开到最大，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反方向加速。如此一来，推进器与他的身体剧烈地角力，相互交换动能。
“啊哈，我真是要对中学物理老师说声抱歉，我把所有物理知识都还给他了。”路渐离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随着时间推移，全身的疼痛感如退潮般慢慢消退，路渐离终于缓过气来。
“老路，这是一个简单的物理问题，你受到的力与你获得的动量是两个概念，力的公式F=ma，而动量的公式P=mat，m是你身体质量，a是加速度，t是作用的时间。在网与推进器接触，以及线索对你拉拽的过程中，巨网与网线超强的弹力将冲击力作用的时间t极大地变缓，这样你身体获得的作用力也就极大地减弱了。”
十分钟后，推进器不再具有原始方向的动能，与路渐离的身体形成了一个相同速度的整体，在同等轨道上稳稳地停了下来。
“这样的一张大网真能抵挡推进器如此剧烈的冲击吗？我知道动能守恒，我身体还是会与推进器交换动能，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身体——”
该收网了，路渐离对自己说。
“老路，你请讲。”
这时，他惊奇地发现仅仅凭借自己的手臂就能拉动线绳，于是他用双手紧紧地拉住线绳，缓慢地收缩起线绳来。他想象着自己如《老人与海》中的老圣地亚哥，乘着一叶孤舟，在经过了一番生死相搏后从海里用力拖拉起上钩的大鱼。
“多丽丝，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想请教你。”
线绳一点一点地收缩，网中的“大鱼”被拉近至路渐离眼前，这是两个只有微波炉大小的银白色盒子，通过接口连在一起。盒子的体积比路渐离想象的小了不少，只是盒子六个侧面都伸出长长的“耳朵”，这样才能被最小宽度不过一米的网格捕获。
而自己则像是一只盘踞在蛛网正中央的蜘蛛，体型相比起巨网的面积微不足道，正在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推进器，多丽丝告诉过他，“卡西尼二号”推进系统采用的是传统的肼基化学燃料，因此这一次多丽丝抛给他的推进器还携带着足量的肼基化学燃料。
由于太空中没有大气的影响，碳纳米管网线纹丝不动地凝固在原处，如同一面静止在天空中的、银光闪闪的风筝。
通过之前的恶补学习，他了解到肼基化学燃料是一种液态推进剂，混合了肼（联氨）作为主燃料，四氧化二氮（N2O4）作为氧化剂，所占体积非常小，却能够提供极高的比冲。
带着“蛛丝”线头，路渐离移动到了距离蛛网一公里远的地方，转过身体，充满成就感地欣赏起了自己的成果。
路渐离充满畏惧地、远远地注视着盒子，没敢再进一步拉近盒子。
接着，机械臂将汇合的线头牢牢地挂在路渐离的太空服背后一处凹进的卡槽中。
这一刻，多丽丝察觉到他的顾虑，“老路，不用担心，液态肼基燃料被安全地密封在推进器内，没有泄漏的可能性。”
接下来，路渐离又从八边形蛛网的八个角牵出了八根长长的“蛛丝”，如同降落伞的伞绳一般汇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线头；
多丽丝的话让路渐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靠近上去，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推进器。有了这个“能量球”，自己终于能成为真正的钢铁侠。
花了半天时间，路渐离终于在广漠的太空中编织完成了一面八边形的大网。这一面广阔的巨网半径超过两百米，密密麻麻的纵向与横向的“蛛丝”井然交错，所形成的网格每一个纵向宽度不超过一米。
“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路渐离说，“是使用一把焊枪将推进器焊接上我的太空服吗？”
“真是奇怪。”路渐离思考了半晌后，恍然醒悟道，“我想起来了，这些材料按计划应该也是准备编织出一张大网，我答应过地球宇航局拦截一些彗星物质带回地球用于科研，虽然我并不太清楚这些材料的成分，但现在可算是派上了用场。这真是一个天赐的巧合。”
“当然不需要。你别忘了你身处没有氧气的太空中，无法实现氧化反应，根本没有办法像在地球上那样使焊条高温熔化进行焊接。”
“我也不知道，这得问问你自己。我只是在你的3D打印机材料库发现了这些材料，于是利用了起来。”
“那可怎么办？”路渐离紧张地问道。
“不过我的3D打印机怎么会配备如此多的碳纳米管材料？”路渐离好奇地问。
“老路，我早给你想好办法了。通过3D打印机制造出能够相互咬合的卡槽，另外，我在太空服接口设置了与推进器接口相同的金属表面，并将两者接口剩余部分打磨得足够平整，让金属自动进行焊接。”
路渐离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曾搭乘过宏伟的“太空天梯”去到太空酒店观光，对牵引太空升降机起落的那四根特制绳索印象极为深刻。
“金属自动焊接？这又是什么黑科技？”路渐离不解道。
“特殊的碳纳米管。”多丽丝回答道，“这是一种比钢铁坚韧数百倍，而重量却只有钢铁几分之一的纳米材料，有着足够的机械强度与弹性。这个也是目前地球与其同步轨道太空站连接的‘太空天梯’缆绳的成分。”
“这并不是什么黑科技，而是一种太空中特有的自然现象。如果是两块相同的金属，有一个光洁的平面，并且金属没有氧化，那么如果它们在太空真空环境中非常近地靠在一起的话，金属原子间相同的引力就会让它们抓住彼此，使其连接到一起，成为一个整体。就如同被焊接在一起一样，这种现象被称为‘冷焊’。”
“这些神奇的蛛丝是什么做成的？能抵挡推进器巨大的冲击吗？”路渐离有些担心地问道。
“在太空中，很多事情变得与地球完全不一样了。”路渐离感叹道，“我们开始‘冷焊’吧！”
在移动过程中，他伸出了右手臂，太空服手掌处的一口阀口开启，由3D打印机刚刚制造出的一股约莫手指粗的银色线绳，如液体般从阀口盈盈涌出，真如蜘蛛吐丝一般，在太空中留下一根细长的“蛛丝”。当路渐离换一个方向行进，两根“蛛丝”相互交叉时，汇合的结点立即黏合在一起，路渐离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着“蛛丝”，即使隔着厚厚的太空服手套，他也能大致感受到这些缆绳充满了弹性，又极为轻盈。
多丽丝发出了指令，从路渐离的太空服腰部伸出两只细长的、三段式的机械臂，飞快地忙活了起来。
移动起臃肿的身体，开始在广漠的空间中织起了网。
由于机械臂前端携带着摄像头，路渐离得以观摩到了组装推进器的全过程。
路渐离浑身一震，这真是一个大胆而又震撼人心的方案。接下来，在多丽丝的控制下，路渐离开足喷气背包的马力，
首先，机械臂手臂在太空服的背部外层打开了一方窗口，3D打印机快速地在窗口生长出一小块金属截面，抛光后在光洁的金属界面上打印出好几排对接口。接下来的工作就犹如组装乐高积木一般，机械臂首先将两个推进器分开，然后操控着推进器与金属面的接口进行咬合。让路渐离叫绝的是，接口之外的两块金属界面挤压在一起，真如多丽丝所说的“冷焊”，金属表面浑然一体地黏合在了一起。
“是的，像蜘蛛一样织一张巨大的网。”多丽丝提高音量说道，“以此扩大你的拦截面积。”
“好了，老路，完工了。”多丽丝高声说道，“现在你的身体一前一后拥有了两块峰值推力为二十二牛的推进器。”
“织一张大网？”
“多丽丝，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吧。”路渐离迫不及待地说，他跃跃欲试地活动起了身体，两个推进器如铠甲般附在前胸与后背，在失重的太空环境中他并未感受到有多少重量。
“你需要织一张大网。”
“老路，在离开前，你还有些事要做。”
“我该怎么办？”路渐离紧张地问道。
“我还需要做什么？”路渐离一愣。
“当然，即使我们能分毫不差地判断出推进器的轨迹，伸出机械臂拦截，也很难精准地抓住以如此速度呼啸而至的推进器。这并不比在地球上用手抓住一枚子弹更容易。”
“回收这些蛛网，作为3D打印机的原料，你以后在土卫二或许还用得到。”多丽丝提醒道，“另外，扔掉腰间那些储水气囊，减轻你的负重以提高速度。你去到土卫二的航程总共只有两天，土卫二上不缺水。”
“每小时两千公里很快吗？”路渐离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
“多丽丝，你考虑得真是周全！”路渐离禁不住感叹道。
“你听我说，为了节省时间，‘卡西尼二号’选择了一条最短的路径以及尽量高的速度径直飞向你，在探测器向着土星内侧方向放出推进器后，推进器会因为惯性保持原有的速度，同时，由于推机器自身并不携带控制元件，无法实现减速。推进器与你相遇时候的相对速度达到了每小时两千公里。这也给了你一个巨大的挑战。”
路渐离打扫起了战场，依照多丽丝的方法，将太空中所有散落的蛛丝如收毛线团一般汇聚到一起，通过太空服表面的一个阀口塞回太空服内，同时开启了3D打印机的回收模式，这些蛛丝将在他的太空服内重新复原成3D打印原材料。最后，他扔掉了那些水袋子。
“我还需要做什么？”路渐离一愣。
在忙完了这一切后，路渐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不，老路，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多丽丝，你应该还在附近吧？”路渐离着急地说，“我这才想起，还没和你打个照面呢。”
路渐离环顾四野，视线中除了空无一物的黑暗外看不到任何光亮，他无从知晓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那一只漂流瓶此刻已漂至了何处，“那我现在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吗？”
“老路，在抛下推进器后，我早已离开了，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
“老路，你已经抵达了会合点。”通信器里传来了多丽丝兴奋的声音，“还有十个小时，我才会抛出推进器，推进器还将飞行五个小时，最后抵达这里。”
“可是我的来日已不多了。”路渐离很是失望。他急忙打开视觉辅助系统，四下扫描，然而在可搜寻范围内他没有寻找到任何金属的影子。
在多丽丝的操控下，路渐离抵达了虚空中某一点，缓缓降下速度，停止了漂移。
“老路，先别在意这些，相信我，我们马上会见面的。”多丽丝轻声地说，“现在，让我们启程吧。”
Day64
路渐离张开嘴，还想说下去，但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阵阵震颤。
“怎么会？”路渐离笑着说，他知道多丽丝一定是在开玩笑。
与此同时，太空服上的喷气背包也开始持续喷发出气体，临时充当起姿态推进器，不断地调整身姿，这能让路渐离的身体在飞驰过程中不至于翻滚得太厉害。
“也不能太近呢。我害怕我过于健硕的身躯会把你吓到。”
路渐离看到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调整着高度，就如同一位正在驯服胯下野马的西部牛仔。多丽丝告诉他，他会离开土星环的薄层，在高于土星环一公里的高度上向土卫二飞去，这样，他的高速飞行不会受到土星环碎石的阻碍。
“一天后，我就将与你进行一次近距离接触？”路渐离喜出望外地说。
突然间，推进器轰然工作起来，滚滚的高压白色热气流从推进器尾部的喷口喷射而出，产生了巨大无匹的推力。
“总之这一次真是谢谢你了，老路。”多丽丝说，“事实上，我两天前就已出发，此刻正在全速飞奔向你，再过一天，我们就能会合。”
这一瞬，路渐离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千斤重力压迫着自己的身体，这股力量剧烈地撕拉着他的脸部肌肉，让身体的血液向脚部猛烈下沉，心脏一阵乱跳，这是推进器产生几个g重力加速度导致的超重感。
“那可真是太棒了！”路渐离不确定多丽丝是不是在开玩笑。
尽管路渐离在地球上接受过飞行员的训练，但他还是难以抑制地一阵呕吐，几个小时前吃下的流质午餐一股脑儿地倾泻在了头盔中，恶心地飘浮着。
“是的，兴许你能发现它们。”
他艰难地熬过了最初启动加速的六十秒。
“土卫二海洋中……那些唱歌的海豚。”路渐离喃喃自语道。
当身体稍微好受一点后，路渐离的第一反应竟是张开嘴伸出舌头，想要把头盔中的呕吐物咽回胃里。
“作为这次任务的奖赏，你也能跟随‘欧茨号’的视野进入土卫二海洋中。”
他的口粮只剩下了最后二十多天，这些食物对他实在太过重要了。
路渐离愣怔了半晌，说道：“好的，我接受这份工作。多丽丝，为了你，我会尽全力去完成目标，唤醒‘欧茨号’。”
“老路，你不用这样！”他的耳畔响起了多丽丝激动的声音。
“老路，这并不是一次与魔鬼的交易。”多丽丝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这一次任务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么多年过去了，‘欧茨号’的失败一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头，难以放下。因此，我多么期待你能为我弥补这一遗憾，也算是作为你回赠我的生日礼物。好吗，老路？”
路渐离不由得缩回了舌头，紧接着，他看到飘浮在头盔中的呕吐物一点点分解、消失了，如阳光下蒸发的露水，这是多丽丝正在操控着纳米机器人清理这些呕吐物，它们会将分解后的呕吐物回收到食物存储系统，经过重新加工，变成他下一顿的佳肴。
“好的好的，都听你的指挥。”路渐离忙不迭地说，“真是没想到，生命的最后阶段还能接到一份来自该死的NASA的短期打工合同。”
他苦笑了一下，“谢谢你，多丽丝。”
“没问题的，老路，相信自己，你的太空服的3D打印机可以制作出足够多的工具，再加上我的帮助，抵达土卫二后你按我的指挥工作就行。”
慢慢地，路渐离的心情稳定了下来，他平静地感受着强劲的力量推动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片虚无而广袤的黑暗中向前飞驰。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位在大海中死死抱着浮木的落水者，怀揣着忐忑的希望，随着潮汐漂向远处的岸边。在他的前方，G环的光亮似乎近在咫尺。
“我真能完成你所说的一切，去到土卫二？找到‘欧茨号’探测器然后修理好它？可是我在地球上连一架自行车也修理不了。”路渐离心中仍是充满了疑惑。
Day65
路渐离愣愣地听完了多丽丝的方案，其中很多细节他一时还无从理解，但从未有过的惊喜感充盈在他的心头。
但很快，急速飞驰的他感受到了异常状态。
接下来，多丽丝向路渐离全盘托出了“登陆土卫二”的计划。
当他的飞行速度提升至某个阈值之后，太空服氧气警报频繁地响起，路渐离惊恐万分地看到一股股杂乱的气体正在从太空服表面汹涌喷出，溢向了太空。他迅速地找了罪魁祸首，虽然他已经离开土星环薄薄的平层，然而看似空旷的空间中还是暗藏着零星的碎石块，高速迎面而来，锐利的尖角划破了他的太空服外壁。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路渐离发蒙道。
由于太空服内外的气压不一致，太空服内的气体迅猛地窜向外面的真空，路渐离体内的血液在低气压的冲击下急速沸腾起来，整个身体像是气泡般向外膨胀。
“我为你找了份临时工的工作，换取了一张带你去土卫二的单程机票。”
这一刻，他痛苦万分，想要嘶喊，让多丽丝立即减速，却张不开口，舌头里的水分正在飞速蒸发，他的眼珠快要爆出眼眶。
“这怎么可能？”
他记得宇航员手册里那一段触目惊心的描述，这样的情况自己撑不过两分钟。
“不，老路，这一次是真实世界。”多丽丝肯定地说。
路渐离缺氧的大脑中涌出了一幕幕科幻电影中宇航员因太空服空气泄漏而惨死的画面。
“这怎么可能？”路渐离一愣，“是从虚拟VR世界漫游土卫二表面吗？”
在转瞬的几秒后，路渐离身体的疼痛神奇地消失了，太空服内又恢复了平静。
“土卫二。”
自己仍在加速飞驰。
“你是说——”
“多丽丝，发生了什么？”路渐离惊魂未定地问。
“这太小儿科了。”多丽丝抗议道，说完她顿了一下，“老路，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可以去到你最想去的地方了。”
“老路，小问题，我帮你修补上了太空服的缺口。”
“是一份奶油蛋糕味的流质液体晚餐吗？我还需要在虚拟世界吹蜡烛吗？”路渐离开着玩笑道。
“你怎么办到的？”
“老路，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多丽丝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操控3D打印机，指挥纳米机器人涌到了破口处，及时修补上太空服外壁，让太空服中的气压一直处于临界的正常值。”
“好吧。”路渐离会心一笑。
多丽丝的话让路渐离绷紧的心放松了下来。自己与死亡隔着一层薄薄太空服的距离擦肩而过，感谢那些纳米小天使们，它们在看不见的地方无时无刻地保护着自己。就这样，他有惊无险地向着土星环外缘飞驰而去。
“是人与A.I.的缘分，好吧。”多丽丝咯咯笑着纠正道。
慢慢地，他的心情变得松弛下来。
“我骗你干什么，看来……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在很早以前就在不经意间结下了。”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1)莫名地，路渐离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记不得由来的古诗句。
“真的吗？”
路渐离只花了一天时间就穿过了杰纳斯-埃庇米修斯缝，进入了冰凌稠密的G环。
“二十二年前，就是我目睹彗星的那一个夜晚，我正和朋友在爱丁堡一家酒吧的生日派对上开心豪饮，酒吧的电视屏幕突然播放起了火箭点火升空的画面，我好奇地瞟了一眼，原来正在直播土星探测器被成功送至地球轨道。我记得，我还举起酒杯遥遥地敬了你一杯。”
他继续高速穿梭在广阔的G环中，在G环深处他惊奇地见到了一块几乎透明的冰块，在周围晦暗的脏雪球中格外醒目地闪耀着，洁净光亮的表面就如初冬刚刚冻住的湖面，与自己太空服散发出的探照光束交相辉映。
“你想起了什么？”
“G环中怎么会有如此干净的冰块？”路渐离好奇地发问道。
这一刻，路渐离突然大声惊呼起来，“天哪，多丽丝，我想起来了！”
“这些物质来自土卫二的冰水喷射物，它们刚散落进G环没多久，还未被宇宙中的尘埃弄脏。”多丽丝回答道。
“哈哈，老路，你终于显露出你的本性了。”
“它们来自土卫二？我的目的地？”
“原来如此，难怪我们两人会如此投缘，星相学里天蝎男与天蝎女的……友情配对指数超五星。”路渐离赶紧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
“是的，当你见到越来越多的新生冰块，就意味着你距离土卫二越来越近了。”
“啊哈，没关系，A.I.没有你们人类那么敏感。2038年的11月11日，在那一天，我在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肯尼迪航天中心完成最后一次自检与调试，第一次拥有了连贯不间断的意识，随后搭乘‘海神十一号’火箭离开了地球表面。所以，我一直以这一天作为我的生日。”
果然，路渐离随后用两天时间穿越了G环以及环间空隙，进入了E环。他欣喜地见到了更加密集的干净冰雪，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如同穿行在地球上大雪初晴后如梦似幻的冰雪世界。
“祝你生日快乐……你也有生日？”路渐离惊讶道，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对不起，多丽丝，我真的无意冒犯，只是有些好奇。”
“多丽丝，我在开始减速了？”路渐离惊喜地问道。
“说起来，今天也是我的二十二岁生日。老路，也请你祝我生日快乐吧。”
“是的，老路，马上就将抵达土卫二。”多丽丝的声音中同样泛着欣喜。
路渐离愣怔了好半天，“好吧，你可真会说话。这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我喝下了。”
路渐离的身体在推进器的反向作用下缓缓地减速下来。
“老路，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也得过生日啊，有人说过，‘生日快乐’这句话也可以解读成‘有生的日子永远快乐’。”
“老路，看你的十一点方向。”通信器突然又传来了多丽丝的声音。
“好吧，今天好像真是我的四十二岁生日呢。不过你能不能不提这糟心事，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六十多天时间了，还需要过这样一个悲伤至极的生日吗？”
路渐离抬眼望去，透过纷杂的晶莹冰屑，他见到了一颗洁白的明亮圆球，看上去比地球上看到的满月还要大上几分，它的样子与月球非常相似，光秃秃的表面散布着细微的褶皱与陨石坑；但与月球不一样的是，这个圆球的一端底部有着一个呈发射状的白色小尾巴，远远望去，就如同一艘外星人驾驭的圆形飞行器，正处于发射状态。
“今天是地球时间2060年的11月11日。”
“你看到的就是土卫二，一颗终年冰雪覆盖的星球。”多丽丝介绍道，“那一根雾状的尾巴就是从土卫二南极连接海洋的冰火山喷射出的羽状冰雪物质，其中蕴含着一些成分简单的有机物质。”
路渐离愣怔住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多丽丝，我现在可都按人生的死期倒着算日子，哪儿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成分简单的有机物质——”路渐离心里一阵震颤，他呆呆地注视着白色星球生出的那一根长长的白色尾巴，如同一道隐约而飘忽的曙光。如果那里的有机物质真已孕育出生命的奇迹，自己或许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老路，生日快乐。”早上路渐离一睁开眼，来自多丽丝的生日祝福就在耳畔响起。
(1)出自《诗经》中的《卫风·河广》。
Day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