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久别重逢,即使在梦里,也让人感到幸福啊。时雨下意识地跑过去,拉住陆方的手急声说道:“爸爸,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可陆方摇摇头说:“我没办法离开呀。”
后来……时雨感觉头脑混混沌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场景被遗忘了。但疼爱她的父亲就这样微微含笑地站在她的面前,用温和慈爱的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
一瞬间,关于父亲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出来:她的父亲叫陆方,是一家投资公司的经理,对待同事亲切,对待家人温柔,是一个很温和、很好的人。只可惜后来……
“难道你忘了吗?时雨,爸爸已经死了呀。那天我们俩一起在阳台上聊天时,是你把我从阳台上推下去的呀。”
想不起来了,她干脆不去想,只顾前进。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的雾里走来一个人影,近了,时雨看到他穿着灰色旧大衣,脸庞似乎有些熟悉。他的目光望向自己,说道:“时雨,我是爸爸。”
他突然笑了,很瘆人,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子与嘴巴里流出来,整张脸很快就血淋淋的,而且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寒光。时雨想要逃开,却被他死死拽住了胳膊。恐惧淹没了她,她突然叫道:“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陆方俯身看着她,脸上的血滴在了时雨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流向她的脖子。他又道:“直到现在,你还否认亲手把你的父亲推下阳台这个事实吗?”
等等,自己,这个自己,又是谁呢?我叫什么名字?有怎样的经历?是陆时雨吗?
“我没有!”
如果可以,时雨真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跟妈妈团聚。
“说不定有哦。”陆方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她仔细看清楚脚下的路才谨慎地迈出步子,如果眼前的情景是在做梦,那么之前在牢里见到那个冷冰冰的白袍女人,也是在梦里吗?还是说,就连困在黑牢里的经历也是在做梦呢?
时雨大叫一声,挣脱开面前血人的手,转身逃跑。大大小小的泥坑又出现了,一不小心踩到坑里,黏腻的泥水溅了一身,散发出阵阵恶臭,但此时她顾不得低头查看。
不管怎样,应该先走出荒草地,时雨打定主意,但她刚迈出脚步,就踩进了烂泥坑里。时雨慌忙抬起脚来,竟看到自己的脚急速腐烂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她吓得大叫起来,定睛一看,脚又恢复了正常,依然穿着靴子,只是靴子上沾了许多泥点。刚才的烂泥坑也不见了。她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果然是梦啊,都是错觉,冷静,冷静。”
爸爸不是生病过世,而是被自己谋杀了吗?
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多,却理不出头绪。时雨苦恼地抓挠着头发,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四周传来空旷的回声,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墙壁突然倒下,光亮透进来,不过那并不是太阳光,而是带着淡淡的蓝色。禁锢自己的监牢已然不见了,眼下她置身于一片荒草地上,还能嗅到枯草腐烂的气息。四周没有建筑与人烟,远景融入了浓雾中。时雨赶紧揉了揉眼睛,这又是怎么回事,场景突然切换了吗?这肯定不是电影里,那就应该是梦中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她心里不断膨胀,时雨一边跑一边哭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一股甜腥弥漫在口腔中,才意识过来。
说罢,白袍女人转过身,拂袖离去,她身后的黑衣铁面女人冷冷地瞥了时雨一眼,旋即跟在白袍女人身后离去。那道门“轰”地关上,黑暗再次降临。过了好一会儿,时雨才重新习惯黑暗中的一切,想到那女人所说的话,看来她认识自己,难道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自己原本属于这个世界吗?还有,她刚才说的“万年少女”,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经对父亲的无数次忤逆,无数次没理由地冲他发脾气。但父亲确实是生病过世,而不是被自己推下楼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白袍女人侧过身看向时雨,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不知道那个女孩很可怕吗?”
时雨猛地怔住,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是一场噩梦!她刚要转身,突然脚下踩空。
见白袍女人转身要走,时雨忍不住站起身,大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对十八面做什么?”
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荒草地和父亲都消失了。时雨打了个冷战,她摸到了冰冷的地面,以及身后同样冰冷的墙壁。原来自己还在黑牢里,果真是一场梦啊。可父亲那张可怕的脸似乎还在眼前,还在追赶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见时雨不为所动,白袍女人微微摇头:“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你最好在我找到她的下落之前,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若我先找到了她,你没了筹码,就一辈子都没法离开这儿哦。”
从阳台上坠落……时雨若有所思。从噩梦中醒来,她突然想起一些很久远的往事:自己还在上幼儿园时,父亲有一段时间下岗窝在家中,每天借酒消愁。有一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父亲跑到阳台上透气,一不留神险些跌下阳台。虽然没跌下去,但一头磕在阳台棱角上,晕厥过去,几天后才醒过来。在那以后,他便很少喝酒,对时雨和妈妈也更加体贴关怀,工作上也更有进取心。
白袍女人点点头,重新站直了身子,说道:“就算你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李南寻带着面具找到了你,请回了你,但不可能改变眼下的一切。十二年来的改变很多,希望你喜欢这儿的一切,特别是天黑的时候,这儿简直是天堂。”
太阳穴隐隐作痛,时雨着实想不通一向温和顾家的父亲竟曾经嗜酒如命,这与她记忆中那总是面带和煦笑意的慈父形象颇有些出入。更令她心底恐慌的原因是,她想起父亲在阳台跌倒晕厥的那个夜晚,抱着玩具熊站在客厅的自己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把另一个黑影推下阳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时雨下意识地问道:“这面具其实原本属于我?”
难道真的有什么被遗忘的重要真相吗?时雨惊疑不定地站起身。
时雨脑子里一片茫然,又觉得自己似乎要想起什么东西来,可到底是什么呢?她的目光转向了面具,隐约感觉到,说不定面具能够告诉她一切。对,面具!
“新来的,你也被噩梦控制了吗?”
“瞧瞧我们的万年少女,这种时候继续装傻可一点儿也不明智哦。”白袍女人笑了起来,但看到时雨脸上的表情不似伪装,迟疑了一下,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古怪的神情,“你没认出我来?这十二年你倒是消失得彻底,把记忆也给丢了?真扫兴,你应该记得当年我给你的教训才对,我施予别人的惩罚与恶意,都希望别人能牢牢记得,一辈子都在心里骂着我呢。”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时雨扭头朝上方看去,看到那小窗台上蹲着一只花猫,不停地晃动着自己的尾巴。时雨问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可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为什么你杀不死我,刚刚说什么我回来了,难道你认识我吗?”
“这儿还有其他人吗?”
“我知道我杀不死你,把她的下落告诉我,你就能自由。”
“那你是知道我能听懂猫的心声啦?”时雨的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
白袍女人走近,俯下身来定定地凝视着时雨。她身上有一种无形的气势,令人心生惧意,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雨竟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无奈。
“一只黑猫告诉我的,好像叫罗斯贝坦,可笑的名字。”
“我捡到的,觉得挺好看就一直留着。”
“罗斯……”时雨喃喃道,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来了吗?”
“为什么面具会在你这儿?”
“就在城外,和几个雄性人类一起来的,恐怕此刻也和你一样,经历各自的噩梦吧。谁让他们那么蠢,离城门太近。你还不错啦,只做了一场梦就惊醒了过来,有些人整个晚上可能都会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噩梦里。我们猫就完全不受影响,人类真弱。”
“我不知道。”时雨道。
几个雄性人类,究竟会是谁呢?难道是罗斯贝坦临时找来的帮手?
原来十八面的本名叫李南寻啊,看来又因为面具被卷入了她的麻烦里,时雨只得无奈地叹一口气。转念一想,这次没被误认为是十八面,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时雨左思右想,一时难以理清头绪,她问花猫:“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同时做噩梦?”
时雨恍然,她从怀里掏出了十八面的面具。
“这儿可是停云,有名的噩梦之城啊。每当夜幕降临,黑暗便会挤满城池上空,把所有人带进可怕的梦里。”
李南寻又是哪位?时雨望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面具!
“夜晚永远看不到星星、月亮,对吧?”
“李南寻。”白袍女人的声音沉静、冰冷,“你拿着她的面具,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没错。”那只花猫挠了挠脸颊,“那个黑胖子让我给你传个口信,让你多多忍耐,它和那群雄性人类很快就会把你救出去。”
时雨疑惑地问道:“你说的是谁?”
“我知道了。”时雨道,“对了,抓我的人是谁?”
“没想到你回来了。她在哪儿?”
“当然是女王,有名的冰雪女巫啊。如今你是重犯,被关在地牢里。不过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这牢里关押着很多人哦。他们比你幸运,因为他们不用承受多长时间黑暗的折磨,就会被女王砍掉脑袋啦。哈哈哈——”那只花猫晃起尾巴来,看来是高兴过了头,“好吧,其实我是骗你的,女王不喜欢杀人,她觉得折磨人更有意思。瞧,她用噩梦折磨着整个停云。”
那是一个穿着修身的洁白长袍、秀发披散的年轻女人,淡然的眼眸扫向时雨,似乎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半晌,她缓缓开口道:
这么说来,之前那个浑身冒着寒气的白袍女人,会不会就是冰雪女巫呢?
门缓缓打开,相对新鲜的空气争先从门缝挤进来,扫尽时雨脑子里的阴霾。半张脸覆盖着铁面具的黑衣女人提着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闪身站到一侧,灯光照亮了她身后走出的人的身影。
时雨赶紧打断了这只八卦的花猫,问道:“那你知道李南寻是什么人吗?”
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脑子里依然一团糨糊。门外时时有脚步声来来去去,她不感兴趣。不过这次,她感觉到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停在牢门外,有人在开锁!
“她以前是公主,之前一直被女王关在宫殿的塔楼里,后来她逃走了。虽然女王可怕,但还是有不少人暗中帮助了她。你和她扯上关系,算你倒霉。我得走啦,就算是猫,长久待在这儿也会被人怀疑。而且好像有个家伙一直想拿我当敌人练剑。”
“什么时候才有人审问我?不可能一直就把我关在这儿吧?还是说,想关我几天,消磨我的意志?我又没什么需要承认的。天哪,我到底都得罪了些什么人?”时雨喃喃道。
那只花猫跳下窗台离开了,黑暗依然没变,不过心里有了能离开这儿的希望,她就不觉得眼下很难熬。罗斯贝坦来了,十八面,也就是李南寻说不定也在,看来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坏。时雨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就连眼下黑暗寒冷的地牢,都变得没有那么难挨。不过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所谓的梦幻大陆,短时间内就接连被捉拿十八面的叶氏庄园、冰雪女巫以及被识破隐秘恼羞成怒要杀自己的西舍女王抓住,就连对自己亲切友好的霜叶,曾经也想把她带到一个神秘人那里。虽然目前自己一直都化险为夷,但回想一下,总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墙脚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有亮光从那儿透进来,原来是一个小洞,一盘糊状的东西被推了进来,散发出淡淡的饭香。可能是食物吧,时雨心想。虽然肚子很饿,但眼下的这种境况,她压根儿没有心情吃。大概一刻钟后,又有人把盘子收了回去。时雨突然感到气愤:真可笑,这是哪儿?她至少得知道自己成为囚犯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花猫又来了。它告诉时雨,外面已经到了下午,天黑时,救她的人就会有所行动。
没有人搭理她。
“另外,还有一个意外探监的家伙,你想不想见一见?”
时雨再次坐下来,心情比刚刚还要沮丧,她蜷缩起身体,闷闷地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光亮再次从窗外透进来,她循着光好不容易摸到了铁门,使劲拍打,希望有人能够和她说说话。
“当然。”
墙壁上闪烁着光芒,虽然微弱又昏暗,但对久处黑暗的时雨来说,这比阳光还要明亮。她转过头站起身,看到那光芒是从铁窗外照进来的,窗户离她恐怕有两米,要扒着窗户看看外面的景象是不可能的。侧耳倾听,隐约能够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又渐渐远去,投在墙壁上的光芒也跟着缓缓移动,然后消失,世界又恢复了黑暗。
那只花猫跳下窗台,很快,另外一只猫跳上来,它的身躯比刚刚那只花猫至少大三倍。还没等它说什么,时雨就嗅到了它身上熟悉的味道,忍不住惊喜地叫道:“罗斯!”
头还是有些晕晕沉沉的,时雨再次坐下,身心都很累,却并不想睡觉,只好发呆。她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呀?”可惜,没有人回答她。陪伴她的只有静寂无声的黑暗。
罗斯贝坦跳进地牢,落在时雨脚边,接着时雨听它心里说道:“哟,时雨,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呀?”
究竟是哪里不同呢?
“少说风凉话了。”时雨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欢快,“你们真的能把我救出去吗?救我的人是谁?”
似乎又有些说不通。毕竟停云离这里有好几天的路程,除非自己昏睡了好几天。而且,眼下的地牢似乎与记忆中观风城的地牢有些不同。
“很复杂的同伴,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等你出去后就知道了。记着,今晚若你发现身边出现很臭很恶心的烂泥,请不要逃开它们,它们便是营救你的小伙伴。明白吗?”
那个戴着半张铁面具、看起来比和光还要危险的黑衣女人,不会是西舍女王的手下吧?眼见文商出师不利,所以又派了人马来抓自己。难道说,眼下自己又回到观风城的地牢了吗?
“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起身探察身边的情况,摸到了与地面和墙壁同样冰冷潮湿的铁门。看来果然又一次被囚禁了。眼前的情景莫名地熟悉,勾起了时雨的回忆。
时雨想到了曾经遇到过的向她讨要美酒的烂泥怪,罗斯贝坦找的帮手,该不会是烂泥怪吧。
黑暗太浓了,说不定像在观风城一样,被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时雨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登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看来麻药的药力还没过。霜叶曾经也对她用了麻药,但很快就能清醒过来,看来霜叶当时下手很轻。时雨摇头苦笑,只得又坐下来,让自己慢慢适应黑暗,同时揉搓着太阳穴。
“喂,黑胖子,你们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知道吗?”窗台上那只花猫嚷嚷道。
黑衣女人突然笑了,她抱着胳膊戏谑地盯着时雨,说道:“果然不一样呢,一点儿也不害怕我们嘛。不过坏人都不喜欢解释自己的身份哦。”得到黑衣女人的示意,她的手下拿出沾了麻药的手帕捂住时雨的嘴巴,不一会儿,时雨便沉沉睡去。醒来时,只觉得四周一片黑暗,听不到马蹄声,没有颠簸感,后背好像倚靠在一处冰凉的墙壁上,看来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
“放心,我们向来说话算话,阿知。”罗斯贝坦像个大佬一样拍拍胸脯,底气十足地说道。
马车上,时雨坐在黑衣女人两个手下的中间,她警惕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黑衣女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边说话,边慢慢地伸手想掏出怀里的面具。
“什么承诺?”时雨问。
正想着怎么跟面前的黑衣女人说清楚自己不是十八面时,方才那两个追赶她的黑衣人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被黑衣女人责骂为笨蛋。小雪人们都聚集在马车旁边,像叠罗汉那样堆砌成大雪人,她又说:“辛苦啰。”雪人点点头,机械地扭头看了看时雨,“哗”的一声,融化成了一摊水。原来是魔法,怪不得怎么也踩不死它们。对于魔法,时雨也不怎么惊讶了,心里明白以前自己肯定见惯了这种场面。
“住在你隔壁牢房里的那个男人是阿知的朋友,它让我们顺便把他也救出去。”罗斯贝坦从时雨的怀里弹出来,甩了甩脑袋,“这儿的气味实在难闻,我快吐了,先走啦。晚上再见。”
等等,黑衣……该不会是跟那两个黑衣人一伙儿的吧?时雨不禁头疼起来。
两只猫都离开地牢,时雨便开始盼望着夜晚来临。虽然知道不该在“噩梦之城”入睡,但时雨还是抵挡不住倦意,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她又来到了那片荒草地上,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家,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吃饭,所有菜都香喷喷、热气腾腾的。可是,该从哪儿回去呢?远处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她决定去看看,突然光芒又消失了,大雾涌来,一个修长的黑影在雾中若隐若现,缓缓向着她靠近。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恐惧从心底里升起,她赶紧朝反方向逃跑,听到那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很细很细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
时雨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借着马车里昏暗的光线,她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宽大的黑色衣袍、半张脸掩在一张银灰色铁面具后的女人,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时雨也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铁面、黑衣、有目的的抓人,究竟会是什么人?
突然,那声音出现在耳边。时雨一回头,看到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她不认识这个男人,又感觉在哪儿见过他。他突然咧开嘴,冲着时雨笑起来,马上又消失了。时雨突然失去平衡,跌进烂泥坑里。似乎有千万只手拽着她,无论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
“每次都要我亲自出马,那两个笨蛋。”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马车里飘了出来,紧接着,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臂伸了出来,一把拉住时雨的胳膊,生生将她拽到马车上。
“不要动,虽然你很难相信,但我不是坏蛋。”烂泥里传来一个有些滑稽的声音。
时雨气喘吁吁地拐进一条巷子里。脚边的小雪人越来越多,行人却越来越少,不知自己到了怎样的偏僻区域,不过总算甩掉了那两个可疑的人。时雨松了一口气,不觉放慢了脚步,快走出巷子口时,突然横过一辆马车,挡住前路。
时雨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瞬间变得清醒,知道自己方才再次被噩梦控制,眼下自己还是在地牢里。不过为什么这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恶臭无比呢?还有,身上为什么糊满了烂泥?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不管怎样,得甩掉这些人,时雨深吸一口气,便朝着黑衣人所在的相反方向撒腿狂奔。这般横冲直撞自然撞到不少人,也招来很多白眼,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些,只能在心里对这些人说“对不起”。
“安静!被发现就不妙了。”烂泥中的声音又说。
糟了!时雨突然想起眼前的两个黑衣人的身份了。这是那天跑到自己家中,误将自己当成十八面抓走,害得自己莫名来到梦幻大陆的三个黑衣人中的两个。前有意图不明的黑衣人,后有指认十八面盗窃贵重财物的和光等人,时雨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十八面惹的麻烦可真不少!
“我曾经见过一只你的同类,它非常喜欢喝酒。”时雨小声说。
猛然,时雨发现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望着她,其中一人留着小胡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应该是皮鲁,我的朋友,我叫古鲁。他特别喜欢喝酒,主人最近不在,他悄悄跑去外地寻找美酒了,不知道有没有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又得我帮他收拾烂摊子。”
这天,时雨来到一个叫栖云的小镇,路面更加宽阔平坦,行人也多了起来。道路两旁的大树下,很多小贩在摆摊叫卖,人来人往,热闹极了。时雨边走边打量着货摊上琳琅满目的物品,还时不时回头看执拗地跟在身后的冰雪小人。它们有时会被行人踩扁,但很快便能恢复原状,而且,进入栖云镇后,时雨明显感觉到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了。
时雨告诉古鲁她送给皮鲁一壶酒的事情,又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慢慢地,时雨发现自己要防备的“人”变多了,因为她看到了那些奇怪的冰雪小人。它们很笨拙地躲在草丛里或树干后,时雨感叹这些跟踪者太笨拙。一次,她甚至抓住一只小雪人,问它跟踪她的原因,问它的主人是谁。不过这小家伙压根儿不会说话,被发现后,也会很快在时雨的眼皮子底下化成一摊水,令时雨哭笑不得。
“我是泥土,当然能在地底下自由活动,只不过花了不少时间才顶开石头地板。等会儿我会把你包裹起来,带着你从地底离开,保证不会让你受伤。不过,我确实又恶心又臭啦,女孩子肯定很讨厌吧,但逃命第一,请先忍耐一下。”
如今的时雨戴上面具后,头还是会眩晕,但已经能够保持自己的意识。她慢慢明白,自己看到的,或许是面具的记忆碎片,这本来就不是普通的面具,肯定也有着自己的意识吧。此外,她在这些记忆里找到一只黑猫,很像罗斯贝坦,甚至还看到过那个在梦里叫她名字的男人,她现在已经不认为那个人是她的父亲。说来奇怪,当她想到那个人时,心里有一种感觉告诉她,她应该讨厌那个人,可又有另一个声音让她不要这么做。此外,她还在记忆里看到了一片云,会说话也会改变自己形状的云,听声音是男性,它应该是云精灵。这面具跟随着自己以前的主人,都见了些什么人呢?这是十八面戴着它看到的吗?不知为什么,时雨觉得这更像是自己所见的一切。
“好的。”时雨觉得像被它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另外,因为担心文商可能追过来,或者霜叶改变主意,或者霜叶害怕的“那个人”亲自出马抓她,时雨好几次滴血于面具之上,这样就能加快赶路的步子。
“那深吸一口气,我们要出发啦,美妙的地下之旅,你一定会乐在其中。”
一路上,时雨晚上时常睡不好觉,甚至半夜从梦里惊醒。一个人的旅程,又是在这样一个未知的世界,时雨心里难免忐忑。她希望身边能有人陪伴自己一起上路,不过眼下,她只能自己帮自己。
烂泥怪古鲁发出古怪的笑声,它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时雨低低地说了声“我尽量吧”,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感觉围绕着自己的软泥像是活了过来,将她严严实实包住,却并不觉得憋得慌,反而有些像在做按摩,非常舒服,不过气味着实不怎么美妙。接下来一阵天旋地转,软泥不停挤压着她,后来那些泥又慢慢从她身上滑下。
当然,这样的“安心”只是相对的。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时雨慢慢睁开眼,看到头顶是半圆的月亮,月亮旁边是横生的树枝,耳边还有小虫儿的鸣叫声。
跟霜叶和聂千行分别前,他们给了时雨一些路费,雇辆马车自然问题不大。但是,时雨总觉得前方隐隐有什么危险潜伏着,说不定哪天在马车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抓住了。她越想越不安,最后打定主意,白天步行赶路,晚上住旅馆。这样便可以时时观察周围的情形,遇到突发情况也可以随机应变,比较安心。
她顺利回到了外面。
人生地不熟,要顺利找到露生城谈何容易,时雨只得再次求助自己的好友,也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猫,让它们帮忙打听消息。原来,露生城是位于梦幻大陆北方的一座小城,临近停云,要到达那里,坐马车沿着大道日夜兼程的话,最快需要两三天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