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装睡，科比心想。我头垂下，眼睛闭上，他们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我。
那一对保镖现在很近了。他们行动一致，但头转向不同方向，一个检查车厢左边的乘客，一个检查右边的乘客。
但他知道他们会注意到。
我能糊弄过去，科比给自己打气。我就说我要去金枢纽见一个女孩。他们会理解的……我是陈-图尔西家族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他感觉到车轮的节奏突然变了，知道是火车正在疾驰进凯门。凯空间里似光非光的光亮透过窗户照进来。他开始行动。车厢穿过凯门的时候，是时间凝固的瞬间。他把自己从座位上拽起来都出奇地慢。火车跨过凯门，在一个小卫星上喧嚣着出了隧道，他终于站起来，朝火车前头的自助餐车走去。
车厢最远处的一道门打开了，埃隆·普雷尔的双胞胎保镖从车后面向前走进来。他们走得很慢，检查每一个座位区，迅速扫过每一位乘客的脸。每当他们从车厢天花板的灯下经过，灯光就在他们剃光的头皮上跳动。
他知道回头看会是个错误，但还是回头了。马可兄弟中的一个看见了他。科比穿过车厢间的连接处，夺路逃向下一节车厢。所经之处，乘客侧目。他知道自己一定看起来害怕极了。又穿过一道门，另一个门厅，另一个呼啸的车厢连接处，穿过行李间里堆满的行李箱。那里的机器服务员满怀期望地看着他，但他一把将它扫开，继续冲向下一节车厢，再下一节，然后拐进一间厕所，指望马可兄弟会径直走过去。
他从厚厚的滑动门中间挤过去，从门厅去车厢的座位区。他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最后向窗外回望一眼残月这个世界那破碎的月亮。这时火车头唱起歌来，努力加速进了长长的隧道，直冲向凯门。
过了一会他听见外面马可兄弟的声音，听起来比拳头砸门更如雷轰顶。“先生？”
他横穿过站台，在车门轻轻关上前一秒跳上车。火车的一个子程序在他的耳机里打开一个窗口，问他验票。他想也没想就把家族账户发给它，坐下来。火车有一点点延迟——门关上，又打开了——科比后悔自己不够聪明，上车前没提前买点通用票。他天生不是这样历险的料；他反应不够快。但不要紧；火车终于出了站，把这个城市留在身后。
“马上就好……”科比退到窗口。外面的光刷刷闪过，但玻璃上雾蒙蒙，他看不清外面。角落里水池的下水孔里传来车轮在轨道上轻微脉动的嘶嘶声，就像廉价耳机里渗漏的音乐。敲门声又响起来。声音很大，听起来很有把握；敲门的人笃定门总会为他们打开。
“我的火车。”他说，直接打断他的新朋友，把一位挡道的女士推开，“不好意思，借过……”
科比给罗洛发了消息，罗洛几乎瞬间就回了。他的头像通过耳机直接显示在科比的视觉中枢，看起来罗洛的脸就挂在科比和厕所墙之间的空气中。他看起来又疲惫又生气。“科比？你在哪？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门开了。人们拖着脚步出去。站台廊檐下的强烈白光下，科比看见另一辆火车等在邻近的站台，他听到车站自动报站声：“乘坐零五四去金枢纽的旅客请注意，列车停靠弗劳斯特弗、可怜我、力弗特雷瑟、奇巴和金枢纽……”
“他们在追我！”科比惊恐地呜咽，“我在一辆火车上，那两个——”
“你是从桑德尔本来的，对吗？”那个人听出了科比的口音，问道。又有其他几位旅客转过头看他。“你一定觉得这儿很冷！”
“他们当然会追你！”罗洛吼道，“他们觉得你是间谍！出鬼了……你在哪里？”
“我是来旅游的，”科比说，“为家族做点事情。”
“先生？”窗外的一个人说。
“你没事吧，朋友？”有个人弯下腰拍拍他的肩膀，问道。科比急忙站起来，点点头，但那人跟着他在车厢里走，进了门厅，其他乘客正排队离开。“你不是本地人，对吗？”
“在一辆火车上，我不知道在哪，”科比说，“那两个恶棍在这儿，那对马可兄弟……”
“残月车站城市。”火车说着，正在减速。其他乘客都开始穿起外套，提起行李，但科比一动不动瞪着窗外，看着轨道边的杂物滑过。普雷尔当然会确保本地轨道军军官和他们是一伙的。拜兰上校当然是螃蟹城堡的座上宾，家族朋友。他的下属们很可能也一样。科比无助地呻吟。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埃隆·普雷尔的私人保镖，”罗洛说，“你想怎么样？你以为知道了这么多，还能就这样潜逃出去？你以为他们不会监视你？”他摇着头。“我帮不了你，可怜的笨蛋。我想到我为这个联盟所做的这么多努力——”
他一下认出了上校的照片，就是普雷尔家族晚宴上那个白发老战士。
科比切断了连接。他站着瑟瑟发抖，盯着小水池上方镜子里吓傻的脸。我帮不了你。他们会杀了他。这感觉很不真实。不能在这里结束。不要在厕所里……
就是这里了。地处商业区里的一座无趣的黑楼，离站台不远。当地轨道军指挥官是拜兰上校——一个典型的桑德尔本的姓。科比找出一份他的简历，他的计划瞬间泡汤了。
“请出来，先生。”门外的声音说。
火车来了，他大大咧咧进去，看到标准舱座位这么破旧，努力掩饰着震惊。他从没坐过标准舱。车厢里没有分区，只是一排排的座位。他始终戴着连衣帽，坐进角落里的一个座位，脸转向窗外，看着雪地和黑乎乎的建筑，同时用耳机在本地数据筏里搜索轨道军的办公室。他不能冒险给轨道军发消息，但他得知道去哪里，跟谁谈，才好亲口转达警告消息。
科比跟耳机说，进入火车的系统。火车头名叫决策树，是个卡琳娜B线上福斯家出品的AG-90型老火车。他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它，但他在车里奔逃的时候，火车从没有关上车厢之间的门，也没有解锁眼前的这扇门，于是他绝望地给火车发送一条消息。火车，普雷尔家族计划攻击大中央——你一定要警告特伦诺迪·努恩……
他脑子里打算好这些，自我感觉很好。
突然他感觉一阵失重。雾蒙蒙的窗玻璃外面，光又变成了凯空间里那种未知的颜色。火车又进了一道凯门，就在这两个世界之间，时光停止的时刻，厕所的门被撞开了。其中一个人待在外面放哨。另一个挡在门口，一把结实的银枪指向科比。
而现在，他想通知特伦诺迪让她警惕，让她有机会在普雷尔家族发动计划之前离开大中央，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具体是什么。他其实并不需要亲自去大中央。残月上有一个轨道军岗哨；他要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那里的指挥官，接着在天亮之前坐火车回螃蟹城堡，然后早餐时推说自己太累了，所以没有参加晚宴。
“我是科比·陈-图尔西！”科比大喊，把家族姓氏当成武器一样大喊。从前在桑德尔本，他惹上些小麻烦遇到警察，或是在一家拥挤的餐厅想为朋友们要一张桌子时，这办法都有用。他一半对着火车喊，指望火车在听，一半对那个持枪的家伙喊。“我很重要！”
他站在暗处，有点不知所措。他做计划不太有经验，因为从来没这个需要。作为一个家族集团的儿子，你可以为所欲为，自有其他人善后。
但火车没有回应，持枪的人还是对他开了枪。
他跟自己说没什么可怕的。他是普雷尔家的客人，而且是贵宾。要是他想晚上独自溜达溜达（虽然他又冷又累），没人可以拦着他。尽管如此，电车载着他离开螃蟹城堡下面的小车站时，他还是戴上连衣帽，把变色披风调成跟等车去城市的工人一样不起眼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