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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本来想到家再跟我爸妈说,直接拿了户口本去办离婚就得了。你爸给我爸打什么电话呢你说?”杨天乐冲着钱潇说。

直到这一刻,和父亲通电话,发了脾气,杨天乐才意识到,这一次确实有点孤注一掷。他觉得再也不存在“过几年再买”这种事了,那不过都是自我欺骗的小把戏,廉价的自我安慰。他确切地知道,这一次如果买不到,或许一辈子都买不到了。不是耸人听闻。因为在可以预期的未来,房价只会比现在更高。自己薪水的涨幅连CPI都跑不赢,又怎么可能跟得上房价呢?他一次次地错过,如果这次再错过,将真的陷入绝望。所以,这一次无路可退。

“怪我是吗?”钱潇也没好气。

几年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买房子的时候,他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过几年再买。”然后过了几年,北京的房价涨出了六七倍。他最初给自己的理由是刚刚毕业,一切都来得及;后来,限购政策一点点落地,要求外地户籍的购房者连续纳税或社保满五年。那时候杨天乐换过一次工作,社保断了一个月,他觉得首付反正也不够,正好把这个限购政策当作了借口,心安理得地决定“过几年再买”;再后来,首付从两成变成了三成,又变成了三点五成。最后,房价彻底变成了对普通人的讪笑。

“现在贷款限制不是因为你之前动过贷款给你妈买房吗?要不然至于费这么大劲吗?”

“过几年再买”,如果父亲没说这几个字,或许杨天乐还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被这句敷衍的话点燃了。“过几年”,他不是没想过,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那是哪辈子的事了,又不是在北京,家里拆迁,他们俩那么大岁数贷不了款,我不管,难道让他们住马路上吗?说白了就是用一下我的名字,谁知道会影响到现在?”

“过几年?您有概念吗?还过几年,我告诉您,再过一年、一个月都再也买不起了!您根本不知道北京的房子是什么状况!别捣乱了行吗您?”杨天乐直接把电话挂了,扔到沙发上,皱着眉头赌气式似的抽烟。钱潇也从厨房出来,坐在沙发上,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

“还有啊,跟你妈说,我就是为了买房,不为了别的什么。我还能有什么居心?”

“这次买不了,过几年再买!”

“谁知道你有什么居心?最开始的时候比谁都鄙视假离婚买房,每次看见新闻上说起来都冷嘲热讽的,现在倒蹿得比谁都快,谁知道你为了什么。”

“你们去哪儿凑钱?”

“你神经病吗钱潇?我他妈真想离婚还用等到今天吗?还用得着找这破理由吗?我买房不为了我俩吗?不为了以后能不用搬家吗?不为了以后有孩子稳定吗?不是现在四个老人每次打电话都催,那么大岁数了还不生孩子吗?不是你说的,生了住哪儿吗?你不是没事就念叨现在连只猫都养不了吗?”杨天乐扭过头冲着钱潇嚷嚷。

“我们帮你去凑钱。”

“你再大点声!需要我给你找个麦克风吗?”钱潇瞪着杨天乐说,“行了,也不用假离,真离了省事!”

“房子没有办法。”

屋里静默下来,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从主持人到被采访的市民,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农民喜迎丰收,大学生纷纷创业,脸上毫无焦虑的神色。

“房子再想办法。”

钱潇拿起手机,气呼呼地去了卧室。杨天乐瘫在沙发上又点了一根烟,然后抄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不能离,房子怎么办?”

钱潇躺在床上刷朋友圈,她想安静一会儿。手机振动了一下,是条短信:我在北京还要待两天就回加拿大了,我们见个面吧?这是这个号码发来的第二条短信,上一条就在不久前,写着“我回国了”。收到第一条短信的时候,他们刚刚开始看房,两人靠在沙发上,互相抢手机看对方找到的房源。没标注姓名的号码尾号是0915,钱潇的生日。她不可能忘记那个号码,即使删除了通讯录里的名字。

“什么听不懂。不能离!”

钱潇早就把他忘了,或者说,故意不去想。多年以来,他像一段历史被封锁在过去,和现实不发生一点关系。可突然而至的一条短信让钱潇发现,历史永远影响着现在,无论你承不承认。钱潇不知道,如果换作平时,自己会不会回复这条短信,但是今天,她确实烦躁、气愤又郁闷,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由的委屈憋闷在胸口。

“你们要离婚?”爸爸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问,“钱潇他爸都给我打电话了。”“嗯,对。要不首付不够。限购政策现在越来越严,咱总是吃亏的那个。”杨天乐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他侧着脑袋夹着电话,从桌边够了一根烟,点着,“具体的我就不和您讲了,太累,讲完您也听不懂。”

她回了短信:“好。”

钱潇的妈妈一着急说话声音就会很大,钱潇拿着手机默默地去了厨房。杨天乐还是听到了一句半句,“他到底怎么想的,你清楚不清楚?你是想买房,他到底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呢?买完就只能写他一个人的名字……”杨天乐叹了口气,摇摇头,起身想去厨房亲自和岳母讲,这时自己的手机响了。

“好啊,你微信号发我,我们微信说?”短信回复得迅猛。

钱潇的妈妈不停地发微信、打电话,她爸爸还在电话旁边插嘴。钱潇不厌其烦,一次次解释自己这样做是没办法,真的只是为了买房,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让他们不要多心。但老人们对于离婚这件事敏感得超乎寻常又讳莫如深。即便他们平时都表现得世俗又世故,对婚姻、爱情一类词汇极度地不屑,但真到这个时候,他们却表现出一种真实的惊悚。不知道是出于面子,还是别的什么,他们对于孩子要去办离婚这件事,恐慌到近乎崩溃。

钱潇回:“见面再说吧。”

即便老人经常看新闻,知道很多人纷纷为了买房离婚,等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就明白和从电视上看到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们定了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见。正好,钱潇想喝酒。

“没事,假的,为了买房,要不没办法买。”钱潇语速很快。

她走到门口换鞋准备出门。杨天乐歪着身子问她:“你要去哪儿啊?”钱潇没说话。关门走了。

晚上下班,钱潇比杨天乐先到家。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假模假式地嘘寒问暖一番,觉得到了不说不行的时候,故意轻描淡写地笑着说:“妈,我们过两天可能回去一趟。得离个婚。”电话里沉默了几秒。“什么?”声音陡然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