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经济管理 > 心:稻盛和夫的一生嘱托 > 第五章 培育美好心根

第五章 培育美好心根

到了新大阪车站,离飞机起飞只有40分钟了。我急忙坐进出租车,但由于高速公路堵车,所以普通道路也堵了起来。司机师傅告诉我说:“40分钟可能到不了,因为平常就需要30分钟,我觉得,今天这样的大堵车,很难按时到达。”

在京都的家里做完法事后,就要坐出租车赶往大阪的伊丹机场,乘坐飞往东京的班机。结果,去机场的高速公路由于发生了交通事故造成大堵车,我只好临时改乘新干线到新大阪,再从那里坐出租车赶去机场。

于是,我对他说了一句平时不说的话:

例如,有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先不要那么说,请开车吧。当我乘车时,道路就会通畅起来。”司机师傅吃了一惊,盯着我的脸,认真看了一会儿,说:“是吧,您这样的人坐在车里,说不定真能顺利到达呢。”说着,他踩下了油门。

此外,还有类似的事情。我所乘坐的汽车,不管道路多么拥堵,总能不可思议地避开堵车,顺利到达目的地。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不久,接近了预想的严重拥堵路段,于是改走小路。司机说“真是不可思议啊”。他说这条小路平时一直很堵,让人头疼,今天车辆这么少,不可思议。

但是,这个“魔法”似乎仅在工作时才应验,像旅游或高尔夫旅行等私人外出的时候,就完全无效。

结果,出乎他的预想,提前20分钟就赶到了机场,我从容地登上了飞机。司机大为吃惊,“哎,真的被您说准了啊”。我乘坐的车子,碰上这样的事就如同家常便饭。可以半开玩笑地说,这和人生是一样的。同样是坐车去机场,有的人就会陷入拥堵,或被信号灯拦下,结果赶不上预定的时间。

我身边的人因为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已经完全习惯了,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经常称我为“背着太阳行走”的人。

就是说,既有诸事顺利度过人生的人,也有凡事都不如意的人。只要想一想我们周围人的境况,我想大家一定会有同样的感觉吧。

因工作之需去到海外时,在我到达之前那一刻还是风雨交加,但当我到达后,却转而成晴空,连一丝云彩也没有。我逗留的几天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等我到了机场坐上飞机,飞机刚一升空,马上暗云笼罩,很快就下起大雪。这样的情景,曾多次发生。

接近真我,真实如实呈现

虽然还称不上是“奇迹”,我自己经常会让周围人感到惊讶的事情之一,就是天气。我因工作去到日本各地或外国时,大致上都喜逢晴天。[4]

凭自己的意愿,怎么也奈何不了的所谓的“他力”,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人生。然而,这种影响同样也是由“心”所造的业。

天风是到达了所谓开悟境界的人,在这样的人身边,会发生一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类故事很多很多。

在灵魂的核心处,存在着人的心灵中最为纯粹、崇高和美好的真我。那是令人惊叹的“真善美”的世界,充满了爱与和谐。真我这种存在,与使万物之所以成为万物的那个“唯一的存在”完全一致,是同一种存在。这与我前面所述的内容相同。

接着,他们来到一个笼子前,笼子里是三头未经驯化的老虎。有人对天风说:“你进笼子里试一下。”天风走进笼子,据说三头老虎围着站立的天风顺从地趴了下来。

因为所谓真我,就是森罗万象一切事物最本源的“宇宙之心”本身,所以,在那里描绘的东西,很快就会在现实世界中,以具体的形象显现出来。就是说,任何事情都能够实现。

那是意大利某知名驯兽师到访日本时的事情。这个驯兽师一看到天风的面容就说:“这个人即使进入猛兽的笼子也不会有事。”

达至开悟境界的圣人,可以随心所欲地驱动现实,这是因为他们已经从束缚心灵的所有羁绊中解脱,用真我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据说还有过这样的事情。

就是说,所谓幸与不幸,那些让我们在凡尘俗世中沉浮起落的事情,都是幻影。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能从中解脱。一旦从这些虚像的锁链中获得解放,那么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事象,都会在眼前清晰地呈现,都能被看明白,这时就能理解宇宙的真理。佛陀通过坐禅达至开悟的意义就在于此。

吊桥下面的工人用猎枪向他射击,但天风却若无其事,从容地走在吊桥上。走过吊桥后,天风的外套和裤子上都留下了弹孔,但他本人却毫发无损。

那么,为什么宇宙的真理只有一个,但我们各自的人生却是波澜起伏的,充满了苦难和困难,而且用普通的方法处理不了呢?这是因为我们的心灵浑浊,杂念纷飞,看不到真相的本来面目。

有一次,某大企业因煤矿劳资纠纷发生激烈争执,天风主动出面调停。煤矿工人手持猎枪守着据点,对敢于靠近的人摆出开枪的姿态。因有危险,警察阻止天风前往,但他却朝着工人据守的阵地,走上吊桥。

“愤怒”“欲望”“抱怨”——佛教把这三者称为“三毒”,说这三毒就是污染和迷惑我们心灵的元凶。

经历了如此波澜万丈人生的中村天风,有着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故事。[3]

当直面不如人意的现实时,我们往往会发怒,当想要称心如意时,欲望就会滋长。同时,我们经常会不满现状,发牢骚,鸣不平。

心之力带来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所谓现实,就是“唯一真实”的投影。但是,遭三毒污染了的心灵所呈现的现实,自然就是与三毒相应的、污浊的现实。没有别的原因,一切不幸都是由自己的心灵吸引而来的,是无休止地倾诉自己的不幸、牢骚不断的那颗心,唤来了不幸。

天风的说法打动了人的心,不久,许多人聚集起来听他讲法。为了传播他的教义,还成立了“天风会”这个组织。他的教诲影响了越来越多的人。

达至开悟的人,就能从这个三毒的束缚中解放,就能看见事物真实的状态。通过纯净的心灵纺出来的现实,有时会创造出奇迹般的、伟大的成功案例。

“我原来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暴力青年,现在却在大家面前如此这般讲人生。不管有着怎样的过去,只要心变了,任何人都能开拓幸福美好的人生。”

但是,我多次讲过,我们凡人要达到开悟的境界,是不可能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磨炼自己的心灵,哪怕是一小步,也要向开悟的状态靠近。这种持续的努力,可以说就是人生本身。

人生可以无限开拓,关键取决于秉持怎样的一颗心。这就是天风的教诲。天风说,宇宙保障任何人都可以开拓美好的人生。所以,不管现在身处何种境遇,都要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决不消沉,不说消极的话,相信光明的未来一定来到。

要做到这一点,可以采用一个方法,就是在一天当中,腾出一段时间,哪怕很短的一段时间,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保持平稳的状态。

失意之中,他踏上归途。在中转地埃及开罗的酒店里,也许是命中注定吧,他遇到了印度圣人卡里阿帕。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天风跟随卡里阿帕前往印度,开始修行。在那里,开悟后的天风,结核病得以痊愈,随后他回到了日本。回国后,天风做过银行行长,还开展了各种各样的事业,都获得了成功。但在某一时刻,他有了新的想法,抛下所有职务和地位,开始在街头向路人说法。

在现代社会当中,当海量的信息不断涌入时,当紧张的工作不断追逼时,头脑中波涛起伏,思绪万千,无法保持心灵的安宁。在这种情况下,将躁动的心灵之波一时镇住,制造一种机会,进入心如止水的状态。

为了治愈结核病,他前往美国,在医学系学习,但病没能治好。于是又去了欧洲,拜访著名的心理学家和哲学家,结果也没有得到内心认同的答案。

冥想也行,坐禅也行,每天用很短的时间就行,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每天获得这片刻的平静,就能够一点一点地接近真我的状态。这么做,就能帮助我们在人生的各个方面收获丰硕的成果。

但是,就是这么强悍的一个青年人,却在30岁之前患上了肺结核,变得虚弱不堪。前面说过,我自己也曾在孩提时代患上肺结核,这在当时是不治之症。

邂逅“命运之师”,人生巨变

但天风当时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恐惧感,也没有考虑这件事情到底该不该做。

为了度过美好的人生,努力磨炼和提高心性这种“自助”努力当然是必要的。但另一方面,与明师相遇也不可或缺,这样的人能引导我们的人生走向更好的方向。所谓人生,也可以说是相遇的积聚。好的相遇能帮助我们磨炼和提高心性。

据说当时总计113人的军事间谍中,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9人,这是一份极其残酷的工作。

那么,要遇到这种可以被称为“命运之师”的人,该怎么做才好呢?这完全取决于自己具备的“心根”。就是说,即使与能帮助自己开拓人生的老师相遇,但如果缺乏接受对方建言与支援的诚心,缺乏积极的、纯粹的愿望,就结不了善缘。

那人蛊惑他参军。于是天风16岁时就应召成为陆军的军事间谍,[2]前往日俄正在激烈交战的地方。

回顾过去,我自己也是靠了与各种各样的人命运般的相遇,才得以度过非常幸福的人生。

他出生时,父亲供职于当时的大藏省。中村天风天生就是暴脾气,性格粗野,不受管束。父亲管不住他,只好把他托付给当时某一颇有势力的国家主义者。

说到命运般的相遇,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为我打开中学升学之路的老师。

前面讲过,中村天风这个人,是前往印度练瑜伽并达至最高境界的哲学家,是将瑜伽思想和实践方法在日本传播的第一人。

我小学毕业时还是战争时期。毕业前,我报考了一所旧制名门中学。因为平时学习不用功,自然没能考上。

虽然说是老师,但实际上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他,主要是阅读和理解他的著作。此外,我还通过他生前亲密交往的人了解他。因为心里仰慕他,才学习他的思想,以此作为自己的精神食粮。

当时,没有考上初中的孩子,一般都会上两年国民学校的高等科,之后参加工作。我也因循前例,进入了国民学校。前面已经讲过,当时因身体不适去看了医生,被诊断为肺结核的初期症状肺浸润。

心灵才是塑造人生的最重要的因素,告诉我这个道理的“老师”之一,就是中村天风先生。

不久,战火蔓延,我所居住的鹿儿岛地区也多次遭到空袭。在那种艰难的状况下,有一天,国民学校的班主任老师来到我家,向我父母提出要求,“无论如何都要让和夫上中学”,他甚至为我递交了升学志愿表。

倡导“心态开拓人生”的哲学家

考试当天,这位老师扎着防空头巾,手拉手地把发着低烧的我带到了考场。但是,由于身体很糟糕,这次考试还是没能合格。

此外,文艺评论家小林秀雄也曾说过:“人只会遇见和自己性格相符的事情。”只要人格发生变化,内心所抱的愿望就会变化。这样的话,由这种愿望所产生的现实,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这时候,父母和我都死心了,已经决定“放弃了,不去考初中了”。但老师再次来到我家,说:“还有一所私立学校可以报考,无论如何都要让和夫上中学。”而且,老师还说,志愿书都已经帮我提交了。

“命运在于性格。”

被老师这份热情所鼓舞,我参加了私立中学的考试,这次总算考上了。如果没有老师的再三劝导,我只能带着高等小学毕业的低学历,踏入社会了。

芥川龙之介留下了这样的话:

在高中时与班主任老师的邂逅,也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当然,我们无法用肉眼观察自己的心变得多纯净。但是,在这样持续反省的过程中,人格就会发生转变。如果一个人被人认为“年轻时很是胡作非为,但现在真的变成一个好人了”,那么,这就可以说是他的心性得到磨炼的结果。

战败后,以前的学制改变了。升入初中的学生三年后可以毕业,想继续学习的人可以免试升入新制高中。

如果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可能会觉得我不正常,但这已完全成了我的习惯。反省自己,不断修正,让自己始终保持正确的方向,这样做,就能在不知不觉中磨炼灵魂,提升心性。

上到高三,在毕业前夕,我就想找工作就职了。但当时的班主任老师说,“稻盛君应该上大学”,他还两次来到我家。

我自己就是这样做的:如果出现了轻浮的举止或傲慢的态度,一个人在家里或是在宾馆的时候,我会对此进行激烈的反省。我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斥责“你这个蠢货”,然后,另一个自己会不留情面地责骂,“你小子真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到了最后,我会说出反省的语言:“神啊,对不起。”

因为家中贫困,父母不赞成我这个老二去上大学。但老师说:“稻盛君的成绩非常好,高中毕业就找工作,太可惜了。”“学费开支可以靠奖学金,再打一点零工,应该就行了。”老师满腔热情,说服了我的父母。

这就是所谓的每天反省。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始终不能忘却自省之心,以谦虚的心态检点自己每天的行为;也始终不能忘记克己之心,以克制不断滋生的傲慢。

我又一次被这位老师的热情所推动,进了大学。

如果想让心灵的庭院中长满美丽的花草——也就是让人生充满幸福、满足与成功,就要在其中播撒美好的种子,例如真挚、诚实、正确、纯粹的思想,并将其培育下去。

亲如父母的人生导师的一句话

就是说,如果忽视对心灵花园的养护,其中马上就会长出如同杂草一般不纯的、错误的、不正确的东西。

进入大学后,我彻底改变了以往的态度,一心埋头于学习,可以说到达了“学霸”的程度。但是,大学毕业时,正好碰上了朝鲜战争刚刚结束后的不景气时代。毕业于地方大学的我,进不了自己想进的公司。这时候,大学的指导教授通过找关系,为我介绍了一家位于京都的制造绝缘瓷瓶的公司。靠他的帮助,我总算找到了工作。

在这里,他用简单易懂的比喻说明了我们人生中的种种现象,全部都是“心”的投影。

由于在大学里只学了有机化学,为了入职必须学习无机化学。于是,在此后的半年时间里,我努力研究黏土矿物,并将研究成果写进了毕业论文。

“出色的园艺师会翻耕庭院,除去杂草,播种美丽的花草,不断培育。同样,如果我们想要一个美好的人生,我们就要翻耕自己心灵的庭院,将不纯的思想一扫而光,然后栽上清澈的、正确的思想,并将它们培育下去。”(《原因与结果法则》)

这篇毕业论文引起了一位当时刚刚上任的老师的注意。这位老师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5],“二战”前曾指导过轻金属的制造工作,也是一位优秀的研究人员。

“如果自己的庭院里没有播种美丽的花草,那么无数杂草的种子必将飞落,茂盛的杂草将占满你的庭院。

“你这篇论文,比起东京大学的学生,毫不逊色!”老师对我大加赞赏,他还请我喝咖啡,鼓励我说,“你一定能够成为优秀的工程师。”

“人的心灵像庭院,既可理智地耕耘,也可放任它荒芜,不管是耕耘还是荒芜,庭院都不会空白。

在我参加工作以后,这位老师每次从鹿儿岛到东京出差时,都会联系我,“我乘坐的是几点几分在京都站停车的特快列车”。趁着列车停车的短暂间隙,他在车门处和我交流,倾听我工作的烦恼,给我有益的建议。

英国思想家詹姆斯·埃伦曾经说过下面这段话:

前面讲过,因为与上司意见不合,我离开了当时就职的企业。当时我纠结的是,自己是否应该作为工程师前往巴基斯坦。

正因如此,不管是一帆风顺之时,还是人生事与愿违之时,我们都必须不断自我反省,决不能忽略了对心灵的修持。

我前些年关照过一位巴基斯坦的实习生,他的父亲在巴基斯坦经营一家大公司。对方多次邀请我:“请一定来这里,指导我们的工厂。”

从结论来说,不管是成功、名望和赞誉等荣光也好,还是挫折、失败和苦难等逆境也罢,都是上天所赐予的考验。

之前,每次我都拒绝。但从公司离职以后,我总算打定主意,准备前往巴基斯坦,并得到了对方的允诺。然后,就像往常一样,趁着在京都站和老师见面的机会,征询他的意见。结果,老师当即说道:

相反,即使上天赋予的能力不强,即使遭遇逆境,人生之路充满苦难,但只要思维方式是正向的,这个人就一定会时来运转,度过幸福美好的人生。

“绝对不能去巴基斯坦。多年来辛苦钻研,好不容易积累起这么好的技术,如果一点一点地‘卖’给巴基斯坦,在这期间,日本的技术会迅速提升。到了那时,你的技术在日本就不堪一用了。”

就是说,即使具备了卓越的才能,通过持续拼命的努力获得了惊人的业绩,但如果随着时间的流逝,思维方式坠落到负值的话,这个人人生的一切都会转向负面,走上没落的道路。

老师明确反对,我因此放弃了前往巴基斯坦的想法。如果当时去了巴基斯坦,此后再回到日本时,作为工程师,我恐怕就完全落后于时代了。

所以,在用“思维方式×热情×能力”所表达的人生和工作的方程式中,热情和能力的打分范围都是从0分到100分,但思维方式却是从负100分到正100分。三者相乘才是关键。不管热情和能力有多高,只要思维方式是负数,一切都是负数。

搭起桥梁、帮我进入中学的老师,劝我考大学的老师,帮我找工作的老师,给我宝贵的忠告、让我这个工程师没再走错路的老师……每一位老师都没有任何自己的算计,而是像亲生父母一样,担心我的前途,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真的,他们全都是我人生中的恩人。

热情要高,这当然是必须的。但是,如果存在一个能够大幅度改变人生的决定性要素的话,那就应该是思维方式。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年轻时的我,既没有值得夸耀的才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但是,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正面面对,极度认真。如有应该做的事,我都会一心一意,全力以赴。我遇到的这些老师,可能是看到了我这种姿态,才给出了发自内心的意见和建议。

我经常用“人生·工作的结果=思维方式×热情×能力”这个方程式来说明人生。我之所以会想出这个方程式,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没有什么特长的乡下人,脑子也不聪明。我想,像我这么普通的人,怎么做才能取得杰出的工作成果呢?这才有了这个方程式。

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邂逅的老师,都给了我正确的引导,让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无论何时,都要修心

支撑我人生的妻子

就像乌龟爬行一样,一步一步为了磨炼心性,提升人格,持续接地气地、朴实地努力。

接下来,我最应该感谢的,恐怕应该是陪伴我一路走来的妻子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枕边堆放了很多与哲学及宗教相关的书籍,不管多么忙碌,多么疲劳,在每天入睡前,我都会拿起书本,哪怕只读上一两页。这样读进度虽然缓慢,但我总是聚精会神。读到有感触的地方,就会用红笔画线,反复咀嚼。

与妻子相遇,是在创办京瓷之前。那时,我在京都的绝缘瓷瓶公司夜以继日地工作,全力开发新产品。

因为我的起点很低,开始学习的时间又比别人晚了很多,所以不得不拼命努力。而且,因为只能在下班后的有限时间里读书,所以效果也往往难如人意。

当时,我一心埋头于研究,连吃住都在公司。吃饭就是用工厂角落里的炭炉随便煮点什么,过着不规律、不健康的生活。

我刚踏入社会,在大学里只学过化学,说是个“专业书呆子”也不过分。大多数人作为最低限度的教养读过的那些书,我几乎都没读过。所以,结婚后,妻子常常会惊讶地说:“你连这本书也没读过啊?”

有一天,我来到公司时,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一盒盒饭。我想可能是谁忘在这里的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盒饭忘在我的桌上。虽然不知道是谁要慰劳我,不过我还是心怀感谢,把盒饭吃完了。结果,第二天、第三天,桌子上的盒饭又出现了。

结论是问题在我身上。如果我自己不能成长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那么,不管口头上如何强调“让我们共同努力吧”,这种热情也根本无法传递——当我想到这一点以后,我就开始为提升自己的人格而学习哲学,开始每天读书学习。

实际上,这是我当时的同事、后来的妻子放的。事后问她,她说是因为“你的生活状态太糟糕了,怪可怜的”,这才送的。但那盒饭味道好极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我的热情不能直达部下,我掌握不了他们的心,这让我烦恼,也让我焦虑。

前面讲过,我当时正在利用自己开发的陶瓷材料,研发用于电视机显像管的绝缘零件。研发成功后,从大型家电厂家那里拿到了大量订单,批量生产也很顺利。

为了让大家理解我提出的公司愿景,以及为了拥有做好工作所必需的思维方式,我经常会组织称之为“空巴”的酒会。在席上劝酒时,对方会说,“酒我喝了,但你叫我敞开胸襟我还做不到……”,等等,反应依然冷淡。

然而,在业绩恶化的公司,工会摆出了准备罢工的阵势。一旦罢工,生产就会停止,好不容易获得的订单无法生产,就会失去客户对我们的信任。

对别人给予的热情,可能是不好意思吧,或者是抱怀疑的态度,京都人往往不会从正面接受。所以,“我们是大家族主义,让我们像父子或兄弟一样相处吧”,当我这样督促大家的时候,他们却认为,“这不过是让人卖力干活的说辞罢了”。

我下定决心不参加罢工,而是和部下一起坚守在车间,继续生产。继续生产虽然没问题,但工厂大门却被罢工者封锁了。如何将做好的产品运出去就成了一个问题。

京瓷当时录用了很多京都当地人。在历史、文化方面,京都具有成熟的地方风格,京都人从表面上来看,总体上是比较稳健的,但实际上,骨子里头有喜好论理,喜欢挖苦人的一面。

这时,妻子又帮了大忙。每天早上,她都来到工厂后门的围墙外面,我攀上围墙,把装好产品的袋子扔到外面,她就拿着去交货。

但是,不管话说得多么好听,如果说话的人不具备优秀的人格,他说的话就进不了听者的心里。比起说什么,由谁来说更为重要。如果说话人的人格不被认同,那么无论他的话讲得多漂亮,也完全没有说服力。

正好在这时,前面讲过,由于我过于严厉,受到了批判和抵制。

要经营好企业,就必须经常向员工阐述自己的想法、愿景等,“我想把公司经营成这个样子”“将来想建成这样一家公司”,必须努力寻求他们的理解。

虽说我是在贯彻正道、坚持正义,但还是会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孤独感和恐惧感。那种感觉就如同孤身一人攀爬在陡峭的绝壁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刚刚创建京瓷,开始走上企业经营之路时,我还很年轻。不论怎么看,也不能说当时的我已经具备了经营者应有的人格。对于这一点,当时我是很烦恼的。

这个时候,我问妻子:“即便所有的人都不肯追随我,就你一个人,也要在背后推我一把,好不好?”

只有提高人格,才能驱动人心

妻子当即鼓励我说:“好啊!要怎么推都行。”从这一句话中,我获得了力量。我再次下定决心,不管遭遇何种困难,我都要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像把一滴墨水滴到水里一样,领导者很快就会让整个集团染上自己的色彩。从这个意义上说,思考事物时的思维方式、哲学或信条、人生态度,这都不是领导者一个人的东西,它们将决定整个集团的性质。

为了成立新公司,我从瓷瓶制造公司辞职的第二天,就与妻子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婚礼上只有咖啡和蛋糕。自那以来,在超过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里,妻子陪我一路走到今天。

然而,如果让技艺超群却不具备优秀人格的人担任队长,这样的队伍就会缺乏统一性和整体性,一定无法成为强大的团队。

我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她照顾我,却不干预我的工作,还总是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在我出差时,衣裤等按每天需穿分开,折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箱子里。

在棒球或足球等体育领域也是如此。即使选手在人格上多少有些缺陷,也只有吸纳,因为如果不多选用能力卓越的选手,团队就无法组建。

有一次,走进家里一间平时不用的房间时,我吃了一惊。里面放满了我结婚几十年来所有穿过的衬衫、裤子,甚至鞋子,连踏脚的空间都没有。妻子舍不得丢掉使用过的旧东西。要送人的话,因为是旧东西,感觉失礼。拿去捐赠也不合适,所以就这么一直放着。

在思考领导者必须具备的资质时,这段历史极具启示意义。

同我一样,妻子与“奢侈”二字无缘。但珍惜物品未免有点过头了,家里到处都是老物件。尽管如此,她对生活的感觉与我很相符,所以才能一起白头到老,生活平稳而幸福。

事实上,美国后来成了建国者们想要的国家。如果任命的总统不是像华盛顿这样人格高尚的人(或华盛顿本人不具有如此高尚的人格),美国的独立是无法那样顺利推进的。[1]

虽然没有面对面地对她说过感激的话,但如果没有妻子的存在,我就无法如此高度地专注于工作,公司也很难搞得很出色吧。我对妻子真的是感激不尽。

如果能成为华盛顿这种具备德行的君子,那么,即使赋予他巨大的权力,他也不会滥用,不会误国吧。据说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才设立了这样的制度。

有家人的存在,才有今天的成功

为什么会将这么大的权力赋予总统呢?这个演讲者说,那是“因为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是一位人格高尚的人”。

从事经营这项工作以来,埋头工作是我的常态,对家里的事,可以说根本无暇顾及。

美国总统被赋予了极其巨大的权力,例如,否决议会已经通过的议案的权力。理论上讲,议会的决定事项应该是最优先的,然而,美国总统却能将其否决。

看看其他的家庭,都将家人团聚当作大事。参加孩子的课程观摩、运动会等学校的活动,这样的父亲很多。但这样的活动我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其他家庭,暑假也和孩子一起过。但这样的事情,我几乎都做不到。

有一次出席在美国华盛顿举办的研讨会时,我听到了某人的讲演,为此深受感动。

三个女儿对于我这样的父亲,也许会心怀不满吧。但我忙得连这点都没有觉察到,心思全在工作上。

但是,比起能言善辩或聪明机智,我更看重的是,如同岩石般沉稳不动的厚重人格。我认为,这种厚重人格,才是领导者最需要的资质。

女儿们长大成人后,有一次曾跟我这样说:

谈到领导者的资质,一般人会列举才能、知识以及经验和技能等。也就是说,头脑聪明、专业知识丰富、能言善辩的人适合当领导者。我想,这是世间一般的看法吧。

“爸爸只有偶尔才能与我们同桌吃晚饭,因为机会珍贵,我们就会使劲跟爸爸讲学校的事情,但爸爸总是心不在焉,一定是因为脑子里全都装着工作,所以我们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不管率领的是大集团还是小集团,只要身处领导者的立场,就必须努力精进,让自己拥有一颗美好、高尚的心灵。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我自以为在一起吃饭时,我是很努力地倾听孩子们的讲话的,所以她们这么说,让我很意外,但事实一定像她们说的那样吧。

“提高心性,拓展经营。”面对经营者,我一贯地、不断地讲述这一条。身居领导岗位的人,必须持续努力,不懈地磨炼心性,提高人格。

确实,我有时候忙起来不分昼夜,将自己全身心投入进去了,工作比谁都更拼命。这样,就会让家人感到非常寂寞。

所以,如果问我什么才是领导者最重要的资质,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就是“心”。换一种表达方式的话,或许也能用人格、人性来表达。

但是,连牺牲和家人一起的愉快时光都做不到的话,经营就不可能搞好,这也是事实。

俗话说,螃蟹按照自己甲壳的大小打洞。组织的成长无法超越其领导者的器量。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领导者的人生观、思维方式和心中抱有的思想理念,会原模原样地决定组织和集团的存在方式。

前面提到过的詹姆斯·埃伦曾这样说道:

组织的好坏取决于领导者的心

“那些无法成功的人们,都是完全不愿牺牲自己欲望的人。如果内心祈愿成功,就必须付出与之相应的自我牺牲。想要获得大的成功,就要付出大的自我牺牲;想要获得无上的成功,就必须付出无上的自我牺牲。”(《原因与结果法则》)

我认为,所谓人格,可以用“性格+哲学”这个算式来表达。所谓哲学,简单来说,就是思维方式。在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素质,即性格之上,再加上思维方式,就能明白这个人是以什么样的思维方式来度人生的。如果忽略这一点,就无法把人看透。

反过来讲,我能够如此牺牲家庭,可以说是因为家人允许我这么做,是家人温情地守护了我。拥有这样的家人,我感到喜悦,感到自豪,我不能不对她们表示深深的谢意。

那么,什么样的人物,才适合当领导者呢?那就是那些一贯勤奋埋头工作,不断提高自己心性的人。这样的人,即使手握权力,也不太会心生傲慢,不会堕落。就是说,在人生中,他们掌握了优秀的哲学。

一切始于心,终于心

因此,这个人将来会怎样,仅看他现在的性格,无法做出透彻的判断。更何况,对于下一任领导者、准备接任事业的重要人物,更不能仅看他当下的性格,就做出决定性判断。

回顾过去,在超过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里,我将自己奉献给了企业经营这项工作。这条道路绝不是轻松的、安全的道路。现在回想起来,就如同持续行走在两边都是悬崖的、极其危险的山脊之上。

事实上,具备了优良的人性、获得了杰出成就的经营者,因为接受周围人的吹捧和奉承,真的相信杰出成就的取得全是靠自己的实力。这样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傲慢起来,甚至营私舞弊,导致企业无法顺利经营,玷污了晚节。这种事情时有耳闻。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前进的过程中,我却从未感到过不安。我有一种安全感,感觉有某种伟大的力量在守护我。正因为有了这种安全感,我才能心怀信赖和确信,一路走到了今天。

就是说,人格绝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而是不断变化的。这一点,我们必须放在脑子里。

或者说,我连感觉恐惧和踌躇的余地都没有。这个说法或许更准确。浓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道路上拼命向前,只考虑如何踏出眼前这一步。我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但另一方面,如前所述,有的人尽管原来具备高尚的人格,但在获得成功后,傲慢起来。难得磨炼好的人格,却不能维持,结果走向没落。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

某个时候,浓雾突然散去,回望来路,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在那悬崖峭壁之上,不由得脊背发凉——如果做比喻的话,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这多半是由与生俱来的素质决定的。首先,判断这个人的依据,就看他具备怎样的心根。

在自己的半生中,我始终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尽管如此,我还是抱着一种安静的、平稳的心走到了今天,这是因为我有一种信念。

不管才华多么出众,只要表现出“只为自己”的、野心家式的人物,我是敬而远之的。我所推举的是多少有点愚钝,但既谦虚又勤奋的好人。

只要怀抱纯粹而美好的心灵去面对现实中的问题,就没有任何过不去的坎。只要时时磨炼心性,不断自我提升,那么不管遭遇怎样的苦难,命运之神一定会回报温暖的微笑。这种类似信仰心的某种信念始终扎根于我的心中,它像可贵的护身符一样,帮助我,守护我的人生。我不由得这么去想。

当我还在经营的现场工作时,我选择下任领导者,判断他是否适合的基准,就是看他拥有怎样的心根。所以,我所提拔的对象,既不是头脑清晰的人物,也不是知识丰富的秀才,而是根据我的判断,具备了优良人性的人。

就像我在本书中再三阐述的那样,一切成功都归结于利他之心。

是否适合当领导者,由“心根”决定

事实上,这就是明白无误的、俨然存在的宇宙法则。

每个人都是带着纯洁美好的心灵,降生到这世上的吗?还真不是这样。有的人刚出生时,灵魂似乎就已经浑浊不清。正因如此,我们要通过自己的人生,努力磨炼灵魂,不能懈怠。

无论什么人,能够拥有的都只是当下的这一个瞬间。以怎样的心态活在当下,将决定我们的人生。

我的外孙还在上幼儿园,我观察他和他的小朋友们,也发现他们绝非只有纯真朴实的心灵。搞恶作剧或干了坏事,他们往往不承认,谎称不是自己干的。妻子说:“小孩有时候真的很坏。”

既有幸运的光临,也有逆境的考验,这就是人生。这一切都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

我们往往认为,孩子的心灵都是纯洁无瑕的,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孩子身上还真有残忍暴力的地方。当我把这个话说给妻子听时,妻子也点头说“是的”。

所以,我希望,不管现在身处何种艰苦的境遇,大家都要不骄不馁,一心一意,努力前进。

我已经不记得小鸽子此后的结局了,恐怕它在我和同学的把玩中死去了吧。现在想起来,当时做了一件相当残忍的事情。

这么想来,可以说,人生其实是非常单纯的东西。以利他之心为基础,在每天的生活中,尽可能地不断努力。只要这么做,命运就一定会好转,幸福的人生就一定会到来。

那是我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在校舍的屋檐下,有鸽子做了一个窝,里面有两只羽毛还没长全的小鸽子经常鸣叫。当时我们还很淘气,悄悄地爬到屋檐下,抓住了小鸽子,当作稀奇的东西向班里的同学们炫耀。

同时,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让自己的心灵保持美好和纯粹的状态,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和妻子说到这件事时,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这就是让自己的潜能充分绽放的秘诀,这就是打开幸福人生之门的钥匙。

虽然说是本能,但老鸟守护刚刚降生的幼鸟的这种姿态,还是让人感觉到了这个孕育着小小生命的世界的奇妙。

[1].此处观点仅代表稻盛先生的个人观点。——编者注

妻子说,每当乌鸦想要靠近这个鸟巢时,老鸟就会从不知道哪里飞出来,大声鸣叫,威吓乌鸦。另外,妻子靠近护窗栅时,老鸟就会停止鸣叫,观察动静。

[2].这显然是中村天风未磨炼心性前做的一个错误的决定。——编者注

我家的房子在京都,后面是一片树林,经常会有乌鸦、麻雀等各种鸟儿飞来。其中可能是小小的灰椋鸟吧,在护窗栅里造了窝,还孵化了小鸟。

[3].以下关于中村天风富有魔幻色彩的传说均载于日本的一些书籍,本书按稻盛先生的原文译出,未作具体考证。——编者注

有一天早上,刚打算坐下来吃早饭,妻子对我说:“家里护窗栅内的小鸟的雏鸟孵化出来了。”问了才知道,从几天前开始,就有雌鸟一边鸣叫,一边在护窗栅的空隙间进进出出。

[4].稻盛先生遇到的此类事情,大致类似于“得道者多助”的意思,请勿以魔幻的眼光看待。——编者注

刚降生的灵魂未必美好

[5].建立于1886年,是东京第一所帝国大学。二战后,日本所有帝国大学的名称中都废除了“帝国”二字,东京帝国大学正式定名为“东京大学”,简称“东大”。——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