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经济管理 > 金融街:危险交易 > 第六章

第六章

“这不算什么。你跟我说完陆连冰的事,我就知道怎么让他就范。砸下几个点,明明白白告诉他有人在收拾他!这家伙,现在肯定急得团团转呢!”

“知道了。你可够神的,让它跌它就跌,跌多少都一分不差!”

“你说对了!下班前,钱老板给我们打电话了,说陆连冰告诉他愿意重点关照我们的客户。那咱往下咋弄?”

林勇觉得简直不值一提:“那点儿钱也就够咱俩下几顿馆子。你记着,做股票就不要想着金额,只计算百分比,这样你的忧虑就会减少很多。”

“很简单。你盯住辛莹,一旦美新资本跟你们的客户达成股权转让协议就告诉我。这个消息至少值一个涨停板!”

“卖了卖了。”老兰有气无力地说,“这次砸盘是躲过去了,但是之前亏了几万块钱呢!”

“那好嘛。不过我接着咋操作股票呢?”

他正在心算,林勇打来电话:“老哥,股票都卖了吧?”

“明早一开盘,全仓买入!”

老兰端坐在办公室里,忍不住又翻了翻手机,乖乖,连着两个2.5%,两天跌下去5%!如果第一天早上没全部卖出,现在得浮亏多少了……

“全仓买入?为啥?”

“这么没头没脑地连跌两天,我估计其他主力都在观望我的动向,散户也都像小绵羊见了灰太狼一样心慌,明早一低开,你就逢低买进,准没错!”

钱晋京冷笑道:“好,乾赋科技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有种你就走!”

“要是再跌咋办?”

段敏怒不可遏地吼道:“钱晋京,告诉你:第一,最后说一遍,这次砸盘不是我干的!第二,我辞职,不陪你玩了!”

林勇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老哥,不是我说你,你炒股可真没悟性啊!”如果放在以前,以老兰的脾气,准保会暴跳如雷。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想着怎么尽快回本,只好忽略对方的无理。

钱晋京犹如挨了当头一棒,愣住了。一个念头瞬间爬上心头:绝对不能与这小子继续合作下去!他回过神,阴阳怪气地说:“哎哟,这话从一个吃里爬外、炒作自家股票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有讽刺意味?”

“老弟,你就直说吧!”

段敏气得也拍桌而起:“还不知道咱俩谁先出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工厂的电解液都是你妹夫供的货?你这种侵害上市公司利益的行为该当何罪!”

“你总该看过港剧《大时代》吧?‘股票之道在于人弃我取’。我砸了两天盘,很多散户都快熬不住了。明天我再推一把来个低开,散户肯定会缴枪,你就捡便宜货好了。我肯定会趁机反手做多,估计反应快的主力部队也会跟进。这么一来,快的话下午就拉上去了。”

“那我给你的股票值多少钱,差不多两个亿吧?你还不知足,还在外面炒作自家股票。你这种人,早晚会出事!”钱晋京声嘶力竭。

老兰一听,眉头的大疙瘩终于解开:“好,老弟,就靠你了。”

“我的良心让狗吃了?”钱晋京一跃而起,捶胸顿足,“我真是瞎了眼,容你放肆这么久,结果要把我拖下水!”段敏大怒:“谁要拖你下水?我做的事与你无关!你也不想想,你一年才给我六七十万的薪水,够养家吗?你一天到晚笑眯眯地装老好人,冒充什么动力电池专家,其实你骨子里还是煤老板,对谁都无情无义,心里只有钱!”

林勇“嘿嘿”一笑:“老哥,是我要靠你啊!”

“你……”被老板戳中尸位素餐这个软肋,段敏又羞又恼,“你给我这个位置,还不是看重我家里的关系!我帮你拉了那么多资源,现在都不提了?钱晋京,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果然不出林勇所料,第二天股市一开盘,乾赋科技股价快速下探,很多散户失去耐心纷纷用脚投票。与此同时,多路资金开始进场扫货,成交量迅速放大。到了下午,股价缓慢上扬,收盘时竟然上涨超过4%。

钱晋京一拍桌子:“没信任过你,我会让你当董秘?会把公司资本运作交给你?你倒是说说,这两年你都搞了哪些像模像样的业务?”

又过了一天,主力们经多方打探发现公司并无经营异常,不存在任何明显利空消息,于是认定砸盘是个意外事件,公司股价被错杀,于是争先恐后买进,把股价又拉升了8%,一扫连日阴霾。

“根本不是我!”平时哪有人这样对自己大喊大叫,段敏也火冒三丈,“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到现在都没信任过我!”

老兰不仅挽回了全部损失,还赚了两三万,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炒股赚钱这么容易!他一狠心,把给女儿准备的10万元教育基金也投了进去。正好到了周末,他拉着冷蕊到西单大悦城的苹果店,给她买了最新款的iPhone手机——iPhone X,又在旁边的潮牌店给她买了一条裙子,把女孩感动得在他脸上吻个不停。正巧林勇打来电话,老兰一高兴,索性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钱晋京一下子火了:“段总,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边有几个搞私募的一直在炒作公司股票!以前我忍忍也就罢了,可是这次你们玩过头了,知道吗?你是公司高管,如果证监会查下来,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冷蕊在大众点评上搜了半天,选中西单国际大厦七层的渝信川菜。两个人边聊边等,过了半个小时,林勇也到了。他一见冷蕊,眼珠子仿佛就被她吸走了,痴痴地傻笑起来。

“呵呵,反正不关我的事。”

今天的冷蕊已经不是初到北京时那个土里土气的黄毛丫头了。到朝阳大悦城逛完一圈,女孩子独特的观察对比能力已经让她看到自己穿着打扮乃至发型头饰的差距,不出一周就把自己收拾成一个水灵灵的“西单女孩”——是的,固有的审美观念残余让她距离“三里屯女孩”还有一定距离,但是这已足以让她拥有引以为傲的回头率。

“公司上市这两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明显的砸盘。这不是找死吗?”

老兰看到林勇一副猥琐的表情,既有点儿不快又有些得意:“老弟,这是冷蕊,我女朋友。”林勇“哦”了一声,借握手的机会攥住冷蕊的手半天没放开:“妹妹,你太漂亮了,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女友。”

“哼,我可没这么说。”段敏自作聪明地假装神秘。

老兰把他的手拉开:“得了,就你这长相,咋可能找到漂亮女朋友!”

钱晋京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段总,这么说,这次是你出手的结果?”

“这话不假!”林勇搓了搓手,“而且我从小家里穷,根本没有女孩正眼看我。不过,等我挖矿赚到钱,身边的美女可就多起来喽。”

钱晋京这边又客气一番,才挂断电话。坐在他对面的段敏一脸神气:“陆连冰这家伙也有今天!听他低三下四的口气,就像条狗!你不知道,上次见面他还跟我耍威风呢!看来就得这么收拾他!”

说着,他的目光在冷蕊的脸上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冷蕊被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搂住老兰的胳膊:“兰爸爸,我饿了。”

陆连冰心里骂了一句“老奸巨猾”。明明是你们为了他而砸盘,还在我跟前装蒜!不过他嘴上却是另外一套:“您放心,我们选的接盘者一定要经过您同意。咱们保持联系,有进展我会随时告知。”

老兰连忙拿起菜单,却被林勇一把抢了过去:“老哥,今天我高兴,我做东!一会儿还有好东西送过来,咱们一起吃。”

钱晋京一听,呵呵一笑:“其实我还没见过这位刘总,只是听我们段总说他不错。您选谁都没关系,只要将来不与我为敌就行啦。”

与往常一样,林勇又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等到饭菜上桌,他的注意力终于被可口的食物吸引走,大吃特吃起来。

“是呀,好久不见。我想向您通报一下,两天前我见了一下成明资本带来的客户刘建国——大鲁汽车的创始人。那天谈得很好,我对他印象也很好,很期待收到他的报价方案,我会重点考虑。”

冷蕊松了一口气,看到这个人吃得像个饿死鬼投胎,和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吃得谨慎小心的老兰大相径庭,觉得好笑极了,拿起新买的手机给两个人录了一小段视频,发到了抖音上。

可是想来想去,他明白自己不得不主动寻求妥协。在股权转让完成之前,自己都受制于钱晋京。无论钱老板想怎么玩这个游戏,自己都必须配合好。想到这里,他拨通了钱晋京的手机,没想到对方秒接:“陆总,好久没联系了啊!”看样子,对方正等着自己的电话,这更让陆连冰确信自己的判断。不过,这位一向以高智商、高情商和高逆商著称的美新资本大中华区总裁,并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正面对质。

这时,林勇的司机抱着一个长方形的大木箱子走了进来,林勇一看就乐了:“服务员,快把我的生蚝都打开!”

陆连冰回想起上次与段敏的谈话,不由得怒火中烧:一定是钱晋京听说我没当场接受辛莹的客户,于是不惜损害股权质押也要表演砸盘给我上眼药。这些家伙怎么会如此不知羞耻、无法无天?

服务员没见过这种包装,愣在那里发呆。急脾气的林勇把她呵斥一番,从后厨借来一把刀敲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12只大个新鲜生蚝。

陆连冰却不肯轻易放过盘面信息。与岳亦山和辛莹不同,他对这两天K线图的诡异表现有清晰的解读:第一天,有主力调动许多账户挂低价卖出,其他主力并不认同,但是发现这次砸盘者非常坚决和凶狠,于是要么来不及动手,要么放弃抵抗。到了下午,看到乾赋科技脱离大盘和板块行情连续单独下跌,很多散户忍不住缴枪,砸盘者和其他主力趁机逢低吸纳,最终从接近跌停的位置又拉回到跌2.5%。第二天波澜不惊,其他主力无一例外选择作壁上观,看砸盘者表演,任其恣意妄为地又把价格按下去2.5%。

林勇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老哥,这是我订的法国吉拉多生蚝,直接空运过来的。”

岳亦山伸了个懒腰,一脸疲惫:“今天的谜太多了,咱们一个一个慢慢解吧。”

老兰只是略一点头,并没当回事。冷蕊却惊叹道:“这么大一箱,运到国内贵不?”

辛莹琢磨了半天又说:“我真想不通,天下竟然还有蒋家祥这种人!对我们忘恩负义也就罢了,还敢欠詹斌的钱不给,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当然贵了!”林勇嬉皮笑脸地答道,“这一箱,比这顿饭还贵呢!”

“蒋家祥在那个项目上只派了个副总,剩下的事都交给曹总管,他平时根本不露面。”

老兰看不惯这种土豪作风:“老弟,你这也太奢侈了吧!”

“他们不是还在合作开发地产项目吗?”

林勇拿起随箱附送的专用小刀,撬开一个生蚝,洒上柠檬汁送进嘴里,仔细咀嚼品味,随后大呼过瘾:“要的就是这个味儿!老哥,你还不了解我吗?何止生蚝啊,我家一大半的食物都是从国外订的。有一次我请你喝的那款法国红酒,叫个什么柏翠,年份特好,一瓶小三万呢!都快抵上你一个月工资了吧?”

“找了两次,第一次就回了个‘知’字,第二次是昨天和老兰一起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蒋家祥已经把别墅卖了,现在她也找不到这家伙。”

老兰觉得在冷蕊面前丢了面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生起闷气来。

“你没再找曹总?”

“哎哟,你看我这张嘴!这两天赚了点儿钱,高兴坏了,你们别介意啊!”林勇自知失言,赶紧往回找。可是看到老兰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把脸又转向冷蕊:“妹妹,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能赚钱,都靠我老哥!他是私募基金高管,能量可大了!”

“也是,这么砸盘,投入的资金恐怕都不止2000万了。市场上各种神仙和妖怪都有,可能还有咱们没遇到的对手吧!不过话说回来,王律师总拿这2000万说事儿,也不是个办法。”

“真的吗?”冷蕊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瞪向老兰,把他逗乐了:“小蕊,你别听他胡扯。我不是用你名字开的户吗?都靠林总给我消息才赚了钱。”

“你是担心他们会出手砸盘?”辛莹警觉起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就为了2000万,他们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

林勇这回谦虚起来:“老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往后我还要靠你的消息赚大钱呢!来,吃个生蚝,这东西是给男人提供‘子弹’的,正好你用得上!”

岳亦山突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辛莹:“莹莹,有件事我怕你担心,还没告诉你,上次王律师来公司闹,曾经威胁我要搅黄咱们与乾赋科技的合作。”

说罢,他挤眉弄眼地对老兰笑笑,往冷蕊的方向撇撇嘴。

“嗯,好像叫林勇。但是那个人神神道道的,不太可信。再说就算是真的,他一个不知名的私募基金贸然买入那么多股票,只有靠股价上涨才能获利,也没道理砸盘啊!”

他满以为冷蕊会害羞,谁知她会心一笑,大大方方地端起酒杯:“林总,那我敬你一杯,替兰爸爸谢谢你啦!”

“你记不记得上次有个家伙跑到咱们这里,说他分散在一些账户里的股票总和能够进入前十名。会不会是他?”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三个人举杯共饮,这顿饭的气氛又恢复融洽。冷蕊似乎对林勇也不再心存芥蒂,和他聊起天来。

“可是有谁会砸盘呢?你看,钱老板正在做股票质押,不会希望股价下跌导致他的融资额减少;陆连冰正在卖股权,巴不得股价回到去年的高点;前十大股东剩下的都是机构投资者,更不可能突然这么明目张胆地砸盘,而且第二天成交量也不大,不像谁要急着出货跑路的样子啊!”辛莹分析道。

酒足饭饱,三个人准备买单。趁冷蕊去卫生间的工夫,林勇目光闪烁着对老兰说:“老哥,我看你这个女朋友可不一般,你得小心。”

“这几天大盘小幅上涨,动力电池板块其他股票都很平稳,只有乾赋科技跌了这么多,还连续两天跌幅一模一样,这是人为操纵的结果?”岳亦山的语气并不确定。

“胡说!小蕊单纯得很。”老兰驳斥道。

两个人感到不可思议。乾赋科技的股价就像着了魔,连续两天都下跌整整2.5%。在K线图上,第一天股价起伏较大,振幅超过10%,成交量也刷新年内新高。到了第二天,一开盘股价就直奔-2.5%而去,全天振幅不到1%,成交量也急剧萎缩。两个人看着K线图发呆,想不通这是什么缘故。

“老哥,咱俩从认识到现在,你说我看人、看事准不准?”

这一天股市收盘后,岳亦山却和辛莹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你今天喝多了。”

这是一种一旦感染就难以根治的病毒,轻者小打小闹、自负盈亏,重者举债入市、倾家荡产。这样的故事一次次、一天天地上演着,而所有的前车之鉴都无法阻挡后来者的疯狂。作为财经类院校毕业生,受身边人感染,岳亦山早年对这种病毒也未能幸免。好在他悟性极高,很快发现A股是一个散户绞肉机,于是浅尝辄止,远离它的诱惑。

“我没喝多!你别看她外表单纯,内心可是很有想法的。刚才她跟我说她也是苦出身。很多苦出身的人为了生存都会不择手段!”

股票炒作是一种慢性病毒,就如同老烟枪容易患慢性咽炎、久坐族容易得慢性前列腺炎一样,人们到了一定年龄或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沾染上它。

老兰心头飘过一阵阴云:冷蕊也是这样的人吗?来不及多想,冷蕊已经蹦蹦跳跳地回来,乖乖地依偎在他身边。

走到大街上,春末北京的夜晚仍有些许凉意。冷蕊把老兰的胳膊搂得更紧了,老兰摸摸她的脸,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早把林勇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勇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老哥,这事简单,不用看他方案也能办到。包在我身上!”

老兰顿感失望,却又不死心:“你再想想办法。我跟你说,今天辛总找了一个挺靠谱的客户,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对价格也不是太敏感,据说连段敏都认可他。但是陆连冰这家伙还是不松口,拿手里的报价压我们!要对付这货,看来只有这一招了。”

陆连冰不得不开始认真对待成明资本和刘建国。

林勇面露难色:“老哥,这个我可做不到。方案内容高度保密,只有公司几个核心高管能看到,我安插的人还到不了那个层级。”

即便如此,辛莹拿出的第一份报价方案仍然让他哭笑不得:签约日前90天均价。开什么国际玩笑?虽然最近股价有所回升,但还是一个地板价!看来这个局很清晰:成明资本勾结钱晋京和段敏,一边用砸盘威胁,一边报出低价,就是要让刘建国捡个大便宜。

“那好!你不是在美新资本有眼线吗?我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下陆连冰手里的两份报价方案细节。”

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陆连冰仔细琢磨着。刘建国和钱晋京都是汽车圈内人士,也许他们早就认识,是互相信赖的伙伴,所以钱晋京让成明资本出面,一起帮助刘建国以最小代价接盘,也为自己锁定一个可靠的二股东。他们三方也有可能只是纯粹的利益勾连,刘建国暗中承诺其他两方:如果能帮他压低接盘成本,他愿意拿出其中一部分差价给他们。

“好处大大地有。现在股价上不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个事悬而未决。他们可是第二大股东啊!一旦确定是一家善意接盘者入局,一定会刺激股价上涨!”

无论哪种情况,都会严重损害美新资本的利益。陆连冰想起创始合伙人那句“你能做得更好”,后背直冒凉气。在这个项目上,自己绝无退路可寻,而时间正在一天天流逝。

“行嘛,下次。咱先说正事。我问你,如果美新资本股权转让成功,对你也会有好处吧?”

他在进退维谷的处境下顶住压力,给辛莹打电话明确告知这个价格不可接受,如果这是刘建国的最终报价,一定会被淘汰出局。

“没啥,就是西安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老兰看似轻描淡写,却掩饰不住炫耀的意味。林勇当然懂得配合:“老哥,想不到你这么牛!什么时候带出来叫小弟也看看?”

他的强硬收到了效果。隔了一天,辛莹发来了第二份报价方案。这次很简单,不再有计算公式,而是直接报出每股24.89元的收购价。

“女朋友?什么情况?”林勇很好奇。

陆连冰不用动计算器就知道,这个价格约等于他回美国前股价的98%。他再次坚决表示无法接受:这个价格仍然低于自己之前拿到的两份报价,不具有任何竞争力。

两个人已经混熟,老兰并没生气,而是得意扬扬地说:“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她让我减肚子呢。”

辛莹把这个结果反馈回项目小组,岳亦山皱起眉头:“这轮反弹后股价还没达到前期高点,而咱们这个价格已经超过市价,他还不肯松口,这不是刻舟求剑吗?刘建国虽然对价格不是那么敏感,但是也不会当冤大头,付出更高的溢价收购股票。”

“哎哟,你不会跟娘儿们似的要减肥吧?”

老兰更是义愤填膺:“咱已经给他面子,退了一步,他倒好,一分钱都不肯让!哪有这么谈判的?我看他还是没诚意!”

“咦,不敢多吃。”

“到了这个阶段,倒也不能说他没诚意。”辛莹分析道,“他的确可能背负着美国方面的压力,谈判空间有限。我们要是能知道另外两份报价是多少就好了。”

“老哥,还有这么多呢,多吃点儿!”

“直接问他不行吗?”杨晓波问道。

“没事。”老兰也坐下来,慢吞吞地戴上塑料手套,吃了几只虾,喝了一罐王老吉,就不再动嘴。

“我当然试过。可是他那么圆滑的一个人,才不会透露呢。”辛莹答道。

林勇狼狈地笑笑:“对不起,老哥,我没吃晚饭,饿得慌,就没等你。”

“是呀,或者他故意说出个高价,咱们又从何知晓真相呢?”岳亦山反问道。杨晓波突然想起一件事:“兰总,上次在钱晋京办公室您说有个秘密渠道,是真是假啊?”

当天晚上,老兰与林勇相约簋街通乐饭店吃夜宵。老兰赶到时,桌子上已经摆了两大盘“麻小”,林勇埋头吃得正香,剥虾的动作极为熟练,双手和脸上满是油污。“老弟,你先整上了?怎么没戴手套?”老兰每次看他这副吃相都忍俊不禁。

“杨经理,咱啥时候说过假话!”老兰以教训的口气说道。

陆连冰送客人出门,望着刘建国的背影,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是个很适合的接盘者。不过,他会接受自己的额外条件吗?

杨晓波继续问下去:“那具体是什么渠道呢?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这个秘密可以说了吧?”

于是,会面就这样戛然而止。

“有位接近美新资本的人士,常给我透点儿风罢了。”老兰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颇为得意。

这时,半天没有吭声的刘建国发话了:“你们讲的这些基金上的东西太复杂了,我整不明白。不过我看说来说去,就是价格的问题。这样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回去辛总帮我出个方案,再找陆总商讨,好不好?”

他也准备再找林勇试试。虽然这小子说在美新资本的耳目不是核心层,但是他有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又有不小的利益在里头,一定会找到办法。岳亦山严正提醒道:“兰总,你可要小心,千万别搞成商业间谍活动,那是要承担巨大法律风险的。”

“我怎么觉得涉嫌业绩操纵呢?”在对方滴水不漏的答复面前,辛莹也有点儿失去耐性。陆连冰严肃地说:“辛总,咱们不要基于个人判断,而要从法理上讲!只要美新资本的利益冲突委员会、新基金的投资决策委员会和风控委员会能够通过,就说明大家一致认可我们的行为。”

老兰心头一紧,却不愿在岳亦山面前示弱:“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陆连冰在这方面丝毫不容挑战:“怎么会不公平呢?新基金进来只是帮助第一只基金解决到期清盘的难题。说白了是解决流动性的问题,其实是捡了便宜。我们认可乾赋科技的高成长性,认为公司未来三年每年仍然会取得不低于25%的业绩增长,这会为新基金带来丰厚的投资回报。”

岳亦山还想规劝几句,辛莹却插话进来:“我有个想法,与其冒风险打探人家商业秘密,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我们自己发布信息。”

“陆总,你不是认真的吧?这么高的估值让后续基金接盘,对后续基金LP非常不公平!”辛莹的质疑直指基金管理人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

“您的意思是,我们在市场上造势,宣称大鲁汽车与美新资本即将达成协议,大鲁汽车与乾赋科技是产业链合作伙伴,走到一起是天作之合,以此倒逼陆连冰接受刘建国?”杨晓波推断道。

老兰和刘建国对此不明就里,辛莹却深知其意:用自己管理的新基金接盘老基金的项目,是一些大型基金管理公司的惯用伎俩,可以帮老基金实现项目退出,起到粉饰业绩记录的作用。陆连冰难道也要玩这一套?

辛莹笑笑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可以放出烟幕弹,就说大鲁汽车将会以当前市价收购美新资本的股份。你想想,那时候陆连冰手里的另外两个客户还坐得住吗?他们绝不会再维持之前的高价,要么选择退出,要么也大幅降低报价。”

“兰总,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陆连冰悠闲地喝了口水,“我们也在考虑用新发行的下一期基金接盘,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就叫釜底抽薪哪!”老兰兴奋起来。

老兰见他表现出一副屈尊俯就的样子,不由得更加恼怒:“陆总,基金就算延长一个月也没剩多少天了。你再不抓住机会,小心后悔莫及!”

岳亦山却皱起眉头:“这样不太好吧?毕竟距离事实差距比较远,有散布虚假信息之嫌。”

这次陆连冰干脆没有正眼看他,笑而不答。

“什么是事实?说的人多了,不是事实也变成事实!”辛莹反驳道,“再说,我们又没炒它的股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让刘总承担这12%,对不?”老兰和他杠上了。

老兰心头一抖,咽了口唾沫。

陆连冰见他们反应这么大,耸了耸肩:“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建议,这样更容易被我们接受。无论如何,你们的报价至少不能低于现有两份报价,否则我没法向管理层交代。”

“这个消息一出,股价会上涨多少呢?”岳亦山冷静地发问。

“不可能,这对刘总不公平!”辛莹也斩钉截铁地说。

“一个涨停板吧。”老兰把林勇的判断当作原创,应答道。

老兰顿时横眉竖目:“你开啥玩笑?那时候股价多高呀!”

岳亦山点了一下头:“到时候陆连冰更不可能同意降价,我们的谈判难度反而更大了。”

陆连冰依旧笑容满面:“我的建议是把定价基准日期放远一点,比如以签约日前180天均价作为参考系,这样比较公允。”

这下辛莹卡壳了。这是个严重的逻辑漏洞,很可能没吓走其他接盘者,反而使自己的谈判空间更为逼仄。看来这招无法奏效。

“你这是啥意思?”老兰双眼瞪得如铜铃。

大家正在沮丧,岳亦山却又说道:“不过我们可以发布另一个重磅消息——不,只要威胁陆连冰就够了。上次通电话时钱老板告诉我,段敏将会离职。”

陆连冰点点头算是认可:“那就好。如果能够在境外全额现金交易,肯定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那么只剩下价格问题了。刘总刚才讲的原则是随行就市,这里可能有点儿小问题,在我回美国这一周里,公司股价累计下跌12%。也就是说,如果按照现在的股价商讨报价,会比我向美国管理层汇报的两份报价低12%左右。”

大家全都惊呆了。这绝对是一颗重磅炸弹!

这个刘建国真是太粗线条了,这么说还不把人吓死!辛莹看到陆连冰脸上露出一丝疑虑,赶紧接过话题:“我们研究过,根据刘总与投资者的约定,他可以从大鲁汽车新一轮募集的资金中拿出不超过20%进行对外投资。另外,刘总的汽车零部件销售公司在境外还有几千万美元的现金存款,加起来足够覆盖这笔股权投资。”

“亦山哥,段敏出了什么事?”杨晓波问道。

“陆总真不愧是投行专家,问得真细!不过你放心,那些钱都归我管,我说咋用就咋用,没事!”

“不知道,钱老板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说段敏因个人问题辞职,月底正式生效并对外公布,让我们以后不要找他谈业务上的事了。”岳亦山答道。

“但那属于大鲁汽车,当初募资也是为了汽车的生产和销售,不能拿出来做其他投资吧?”

辛莹思考片刻,对大家说:“这可是上市公司需要披露的重要信息。如果作为主要高管之一的董秘无故离职,对股价恐怕会有负面影响。”

“刚才不是说了吗?5亿美元呢,都在我们香港公司账上。”

岳亦山假装没看到辛莹反对的眼神,点上一根烟:“是呀,我们也只能对陆连冰稍作暗示,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否则就是泄露内幕消息了。”

“您在境外资金充足吗?”

“可是这家伙头脑灵活得很,会不会以为我们在诈他?”老兰提出顾虑。

“报价很简单,我就一个原则:随行就市!你们和辛总他们根据现在股票价格算个账,差不多就行。支付方式更不是问题,我可以在境外一次性现金支付。”刘建国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有这个可能。”岳亦山想了想,“不过,陆连冰再也承受不起股价下跌,肯定希望所有利空消息在他搞定股权转让之后再出现。我们只好抓住他这个软肋赌一把了。”

“这样当然最好。”陆连冰笑道,“不过我想了解的还是您的具体报价和支付方式。”

“好,我这就约陆连冰单独见面,试试运气。”辛莹想得很明白,这一招总比现在这样陷入僵局好吧!

刘建国声如洪钟,气场十足:“我们大鲁汽车有充足的信心在竞争中取得胜利。春节前,我们刚刚完成B轮融资,拿到5亿美元,账上现金充足,收购你们的股权不成问题。另外,我们公司本身就是动力电池使用大户,与乾赋科技是最直接的业务上下游关系,未来采购中一定会首选他们的电池。因此,我们会给公司带来附加价值。”

岳亦山最后提醒大家道:“我们与乾赋科技签过保密协议,像董秘离职这种能够影响股价的消息是绝对不能外传给第三方的。为了客户、公司的利益及你们个人的安全,请一定遵守规矩。大家切记!”

陆连冰也做过功课,一上来的开场白就对刘建国和大鲁汽车大大地赞美一番,随后话锋一转:“现在报价竞争比较激烈,不知刘总有何优势?”

他们赌赢了。

几年前,辛莹在一次商业论坛活动上与他结识,十分欣赏他踏踏实实深耕实业的精神。当初她刚得知美新资本股权转让一事时,就第一时间邀请他参与,可是不巧他一直在境外出差,最近刚刚回国。段敏代表钱晋京与他见了一面,也被他的豪爽和热情打动,力挺他与陆连冰会面。

辛莹只是简单说了一句“最近真是多事之秋,搞不好钱老板又搞出什么幺蛾子”,陆连冰就不得不做出让步,表示价格还有谈判空间。

但是真正让他声名鹊起的是最近几年的二次创业。他在北京创立了纯电动汽车品牌——大鲁汽车,在质疑声中攻克了一道道难关,获得几个知名投资机构的轮番投资,并在最近的北京车展上成功推出一系列新车,有望在年内实现量产。

不过,他们刚与刘建国约好谈判时间,乾赋科技的股价突然再次掉头向下。

刘建国是位身高体壮的山东大汉,今年47岁。他从18岁当兵开始就离开老家,先给部队领导开车,转业后做起汽车零部件生意,一个人走南闯北大半生,却依然保持着山东人那种热情直爽、不拘小节的性格。凭借老首长和老战友的帮扶以及个人的勤奋努力,他年过四十就在业界小有名气,并成为亿万富翁。

坐在二人中间的就是辛莹带来的新客户——北京大鲁汽车董事长刘建国。

如果一个人没有在股票市场上承受过浮亏的煎熬,那么他对于金融市场的所有认知都不会深刻。老兰搞了半生财务,被派到成明资本后补习了一年金融知识,但是那些理论在股票账户的一行惨绿面前变得无比空洞。

老兰与她坐在桌子同一侧。他对陆连冰的厌烦直接写在脸上:这家伙咋这么不实在?在美国学得油腔滑调的,根本没个准话。这种人咋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股价在一天之内急挫6%,第二天、第三天又接连下跌,抹平所有利润不说,还浮亏了几个点。

辛莹望着会议桌对面笑容可掬的陆连冰,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这次算是“三进宫”了,这位“笑面虎”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了第三天收盘,他实在忍不住给林勇打了个电话:“老弟,你是不是又砸盘来着?咋没告诉我一声?”

“老哥,这次我可一动没动!”林勇连忙喊冤。

付玲美又笑了:“杨经理,你动脑想想,既然要强制平仓,肯定是已经下跌了很大的幅度。处置前二十个交易日均价的90%会是一个非常非常低的跳楼价。”杨晓波心头一惊,联想到乾赋科技的所有业务都发端于付跃洲,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老前辈早就另有所图啊!

“那为啥我一告诉你段敏月底离职的事,股票就开始跌?”

杨晓波在手机上翻阅片刻:“你看,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的业务指南里说了:‘以质押证券转让抵偿质权人应当参照市场价格,处置价格不应低于质押证券处置协议签署日前二十个交易日该证券收盘价的平均价的90%。’所以即使你大伯能优先拿到股票,也不可能突破这个规定在价格上占到便宜啊!”

“我真不知道。说不定别人也听到风声了。”

“不会!从理论上讲,投资顾问可以向我们发出指令,对资管计划进行一些常规操作。但是质押行为很简单,前期一手押进股票、一手给钱;到期一手还钱、一手解除质押,对股票不存在什么控制的。除非……”付玲美说着说着突然陷入沉思,随后眼睛一亮,双手猛地一拍,“除非在股价下跌至我们设定的平仓线而钱老板无力补仓的时候,投资顾问有可能通过事先的协议约定,请我们和银行帮忙,通过大宗交易优先拿到股票!”

“一般公司的董秘离职股价都跌这么凶吗?”

“好吧,请原谅我的年少无知。”杨晓波做了个鬼脸,突然又想起那天事后岳亦山对自己道出的忧虑,“那你说,你大伯会不会对质押的那部分股票有什么想法?”

“不好说。高管突然离职肯定是负面消息,但是影响也不会特别大。没准有人想借题发挥。你确定没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付玲美“扑哧”一笑:“你想啊,这一单是你们拉来的,又是我大伯交到我手里的,不是我们主动获取的业务,所以我们甘愿做绿叶,你们哪一家以投资顾问的名义实现控制都行,反正股票还在我们眼皮底下,又可以收取一点儿费用,多完美!”

“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资管计划明明是国兴证券设立的,为什么你们不争当控制人呢?”

“行吧,老哥你别急,这都不算什么大事。等我分析一下盘面再说。”

“这个很正常啊!这单业务的确是由你们发起的,但是既然你们一分钱没出,而且志在拿下后面的股权转让业务,那么这一单让给出了真金白银的投资者当控制人没什么不妥。”

林勇和操盘手花了三四个小时进行个股复盘,仔细回忆当天的每一笔交易,甚至包括买一至买十、卖一至卖十挂单情况,观察K线图的每一个走势变化,配合换手率、成交量分析和同板块股票比较,再比照前两个交易日的情况,寻找砸盘资金的蛛丝马迹。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想对整个资管计划实现控制。”

他们发现,卖出资金每天集中在上午10点半左右出现,主要来源于国兴证券太原和天津两个营业部的数个账户。那是两家老牌营业部,在乾赋科技上的交易一向并不活跃,这几天横杀出来原因何在呢?

“呵呵,你想多了。我大伯是个非常低调务实的人,跟魏老大挺像的,根本不会做有名无实的事情。如果传出去说付跃洲做了一个一分钱没挣的投资顾问,还不够他丢人的呢!”

林勇盯着电脑屏幕一连几个小时,直看得头晕眼花。他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再望向屏幕时,目光在“国兴证券”和“太原”上停留半晌,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是为了扩大公司知名度吗?能参与这么大的股票质押项目肯定会提升外界对颐和资本的认知吧。”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锦秋国际大厦,最早上班的保洁员却告诉他钱晋京在太原。他马上奔向机场,乘坐最近一班飞机前往太原。等他赶到乾赋科技总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钱晋京上午已经开完会,此刻应该在返回北京的航班上!

“嘁!他一天到晚忙得很,手里都是大项目,吃饱了撑的才会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跟你们为敌!不过,你们也说了,这单业务做投资顾问不赚钱,所以我也很纳闷他会提出那个要求。”

林勇咬咬牙,马上又飞回北京。等他再次来到锦秋国际大厦,时间已经到了下午4点半。他扫了一眼手机,当天股价又跌了1%。他告诉自己:与钱晋京的见面已经刻不容缓。

“对不起,是我错了……”杨晓波可不想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惹她生气,“那操作流程上的事咱俩就算对接完了。私下我还想问你个问题,那天你大伯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开始坚持要当投资顾问,把我们踢出局呢?”

可是钱晋京的秘书已经被他骗过一次,这回无论如何都不放他进门。

“付经理,你这次不会晃点我吧?”付玲美把杨晓波的玩笑看成了对她的质疑,一下子火冒三丈:“这话什么意思?你竟敢怀疑本姑娘的协调能力!”

林勇可不是吃素的,一个小小的女秘书怎么拦得住他。可是他刚想动粗,立刻围上来几个男员工。他急中生智,大喊大叫起来:“我是公司股东,有大事跟钱老板商量,今天非见到他不可!”

“那就好。咱们这个架构需要得到各方认可,我大伯和魏老大肯定没问题,光民银行的业务经理也非常愿意做,正在逐级上报。我们公司内部的申报流程也开始走了,我感觉问题不大。整个流程下来,半个月吧!”

这一喊惊动了钱晋京,他叫人把闹事者带进办公室。两人再次相见,钱晋京眯缝着眼睛瞅了瞅:“你来过,姓林,对吧?”

“没问题!他就是北京募集圈子里的李嘉诚,这点儿钱根本不在话下。昨天我和他通过电话,他们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也与几个重点客户沟通好了,只等我们的指令,他就叫客户划款,一天就能完成。现在要看你们国兴证券的工作时间表了。”

“钱老板,你还记得我!没错,我是林勇!”林勇咧开嘴笑了,又把自己追了他一天的经过描述一遍。

“我大伯和光民银行的钱是现成的,那位魏老大会不会按时出资啊?”

“林总辛苦。这次有何贵干啊?”钱晋京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很厌烦这个不速之客。

杨晓波笑道:“有你确认我就放心了。那接下来怎么操作呢?”

林勇兴冲冲地说:“钱老板,我找你商量点儿事。咱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付玲美认真听下来发现杨晓波将所有步骤都描述得细致准确,不禁赞扬道:“杨经理,刚才你还谦虚,这不是门儿清吗?”

钱晋京不知他会闹出什么事:“咱们就这么谈吧。”

“最后,由这单交易的实际操盘人——成明资本以投资顾问的身份向国兴证券发出指令,你们把资金由银行的托管账户划拨至钱晋京指定的账户,完成质押出资流程。”

“那可不行,这可是高度机密。”林勇回头指指护送自己进来的两个小伙子,“让他们知道砸盘的事不太好吧!”

“之后,国兴证券向深圳证券交易所申报,交易所确认后告知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由后者进行股票质押登记和清算交收。

钱晋京一惊,马上清场后单独发问:“林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满足资管新规对杠杆比例不宜过高的要求,劣后级资金全部存入光民银行作为保证金,光民银行再以单一委托人的名义把全部资金3.6亿交给你们国兴证券,做成一个资管计划,这样一来形式上就不再分优先和劣后。

林勇目光炯炯:“上次两个2.5%,是我砸的。”

“那我说一遍,你听听对不对。这次钱老板质押公司6.26%的股票,按60%质押率计算,大约可以得到3.6亿元。我们按照优先级与劣后级4∶1的比例配置资金,光民银行出2.88亿元优先,魏老大出0.36亿元劣后,你大伯出0.36亿元劣后。

“那最近这几天呢?”

“没什么难的啊。你参加这么多次会议讨论,流程应该都清楚了吧!”

“哎呀,你就别套我话了。你干的好事,还用问我吗?”

“付经理,这是我第一次做股票质押项目,还得请你多指教。”

“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到成明资本办公室干吗?去看岳亦山和他女朋友吗?付玲美一想就烦:“好了好了,就在这儿说吧。”

“我知道你们山西人做事谨慎,口风也很紧。但是既然要合作,就要坦诚相待嘛!你看,我都主动承认砸盘的事了。”

杨晓波腼腆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其实到我们公司也行啊!”

钱晋京心里嘀咕着谁说要跟你合作了,却装作饶有兴趣:“林总,你先说说上次为什么要砸盘?这次又想怎么合作呢?”

付玲美又一噘嘴:“上次你送花的事在公司都传开了,老有同事问起你。你说我还敢让你去吗?”

林勇探近身子:“钱老板,我先向你道歉。上次贸然出手,没来得及向你事先通报。不过,我那次行动是为了帮朋友,也间接帮你打击了陆连冰——你也不希望看到那家伙高位套现吧!至于这几天的盘面情况,我查了一下,出货的主要是国兴证券太原营业部。联想到你们公司总部所在地,以及谁是你们上市保荐人,那么砸盘人的身份就一目了然了。”

杨晓波赶紧辩解:“我只是随便说说,逗你的。今天咱们对接业务,本来我说去你们公司,是你不同意啊。”

听了他的解读,钱晋京突然神色大变。他先是满脸涨得通红,随后咬牙切齿,过了好一会儿却又露出微笑:“林总,你果然是私募高手,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啊!”

“哎哟喂,你们北大的高才生都是这么能说会道、满腹经纶吧!喝个咖啡就颠覆啊,民主啊,真是够了。”付玲美似乎心情不佳,说话也带刺。

钱老板“招供”了!林勇大喜过望:“好!那我就说说我的诉求。我知道你砸盘是想让陆连冰低价出局。据我所知,他和成明资本的客户正在深度沟通,这个月很有希望谈成。我在你家这只股票上的仓位很重,最近资金也有些吃紧,不想看到股价再跌了。请你高抬贵手,忍上十天半个月,等陆连冰滚蛋,我也缓过这口气,就帮你把股价拉起来。要是这把合作得好,你再把市值管理交给我。有你们公司这么好的底子,市值冲上300亿指日可待!”

“大小姐啊,这才能展现自我服务的独立精神。”杨晓波开了个玩笑,“这也是对传统服务行业的颠覆,是更民主和平等的体现。”

钱晋京全都听明白了:这家伙让我配合他操纵股价,还想给我做市值管理,这是要赚几道钱啊,太贪心了!另外,他还知道成明资本和刘建国的事,说明信息很灵通,一定得小心对付。

付玲美一脸嫌弃地说:“我最不喜欢这种咖啡店,排队点完东西还要排队取,无非是为了节省聘用服务员的成本,但是让客户体验很糟糕。”

看到钱晋京沉默不语,林勇继续劝道:“我说钱老板,继续下跌对你真没好处。首先,要是再跌,陆连冰和别人更难谈拢。如果基金到期退不出去,他肯定跟你玩儿命。请神容易送神难,临走你把他收拾一顿就行了,再斗下去对你没好处。其次,你的股票质押不是还没做完吗?股价下跌,你质押出来的钱就会减少。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杨晓波一转身,只见付玲美端着水杯站在他面前,他连忙招呼她坐下:“付经理,你怎么到星巴克还自带水杯啊?”

钱晋京连连称是:“林总,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的。”

一道熟悉的铜铃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哎哟,我的钱老板、钱大爷,你行行好,远的不说,至少先别砸盘了,好不好?”林勇见他还在打官腔,不免有些着急。

“杨经理,发什么呆呢?”

钱晋京还是不紧不慢:“我自有安排。你再等等看。”

看着两个人匆匆离开咖啡店,杨晓波的心里划过一丝阴影,这个老兰,一直在我身上打上亦山哥的烙印,总是这么生冷见外,不肯交心,和他交往真的好难!

“我真等不起了。如果再跌,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也跟着砸。”林勇拉下脸来,“反正我早晚还会赚回来,但是跌得太狠,你的股票质押怕是要完蛋了吧?”

说罢,他和林勇一溜烟地起身而去。

钱晋京拍了桌子:“你敢!既然上次是你砸的盘,我查交易记录就能知道你都在用哪些账户。今后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光屁股小孩,毫无秘密可言!你要是再捣乱,哼哼,我就不客气了!”

老兰赶紧收场:“嗯。那个,我们正好也说完了,咱们走吧。”

“钱老板,别忘了你这次砸盘也暴露了自己的火力点!”林勇立即顶回去,情急之下想起小说《三体》的情节,“咱俩互相发现对方,要么按兵不动,相安无事;要么互相暴露坐标,让对方成为各路资金的靶子。就看你怎么选了!”

“您也太神秘了!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听了一句,你们在说股票的事吧?最近大盘不好,我身边炒股的朋友都叫苦不迭啊。”杨晓波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没注意到林勇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钱晋京原本想吓唬他一番,谁知这家伙嘴这么硬,也许他真是个不惜鱼死网破也不肯妥协的主。想到这里,他又马上满脸堆笑:“林总,走到那一步对谁都没好处。咱们还是和气生财吧。”

老兰慌了神,变得支支吾吾:“晓波,这是……呃,我一个朋友,我们谈点事。”

林勇当然知道自己那点儿实力斗不过大股东,赶紧顺坡下驴。他又拿出上次带来的那个手提箱,推到钱晋京面前:“钱老板,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请多包涵!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你笑纳。”

“您好。”林勇被动地握手,不自然地赔笑,随即恶狠狠地瞪了老兰一眼。

“这不太好吧……”钱晋京的口气并没有上次那么决绝。

“我每天下午都来这家店买咖啡啊!”杨晓波朝老兰笑笑,又向老兰对面那个面相凶恶、头发蓬乱、穿着怪异的男人伸出手,“您好,我是兰总的同事杨晓波。”

林勇异常敏感,捕捉到他态度的变化后马上起身告辞:“我这个人文化不高,但是人品绝对没问题,合作一次你就知道了。等着瞧吧!”

“你……你怎么在这儿?”老兰问话的样子活像撞见鬼。

说罢,他一转身蹿出门,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只留下站在桌前发呆的钱晋京和桌上静静躺着的那只手提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