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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哪几家资金方?需要我们配合吗?算了,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等你开完会仔细探讨一下。”杨晓波好不容易见到她,不会再被轻易打发掉。

“今天真不行啊,开到几点我也不知道。”付玲美看了一眼手表,“至于股票质押的事,我已经给几家资金方看了资料,他们有消息我会马上告知。行了,你先回去吧!”

付玲美急得直跺脚:“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在这儿不是给我添堵吗?”

杨晓波连忙起身:“没关系,我今天没别的事,可以继续等,你先忙你的。”

杨晓波带着幽怨的眼神望着她:“付经理,这段时间岳总带着我马不停蹄地跑了七八家银行,人家都说做不了。他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必须在一周内从你这儿拿到符合钱老板要求的资金。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正在出神,期待已久的那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我说杨经理啊,你真是死心眼儿,我都让前台跟你说了我们在开立项会,今天没时间。”

付玲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那好,你让他来找我吧!”

可是这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焦虑,付玲美一直闪烁其词,业务迟迟不能落地。怎么办才好呢?

“让他来找你?”杨晓波有些意外,“咱俩谈不是一样吗?”

前台小女孩已经帮他进去通报过两次,觉得他有些可怜,不断给他添茶倒水。

付玲美双手叉腰:“当然不一样!如果资金方想和钱老板见面,你能安排吗?他们想要回扣,你能做主答应吗?”

杨晓波已经在通泰大厦的国兴证券办公室门口守了两个小时,却依然不见付玲美的踪影。

杨晓波彻底傻了:“回扣?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杨经理,我们券商项目数量多,我都遇到好几次这种情况了,还有人暗示让本姑娘付出点儿什么就给放款呢!你碰到过吗?”付玲美大声问道,路过的同事听了纷纷窃笑。

林勇紧紧盯着他的脸,那眼神真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狼:“老哥,只要咱们配合得好,我保你今年赚几百万!”

杨晓波瞬间脸红到耳根:“那好,我明白了。那就让岳总直接联系你。我还是先走吧!”

老兰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付玲美解围之后不出十分钟,岳亦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心里乐开了花,要求他请自己吃饭,对方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就今晚,下班后,道乐见!”

林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炒股只要能获利,你用什么策略都行。不过,要想赚大钱,听老弟的准没错!至于法律风险你不用担心,我很谨慎,干了这么多票从来没出事。你有啥消息也别在电话里说,就打电话说要开会,我随叫随到。怎么样?”

道乐日本料理位于通泰大厦北侧一层,是附近上班族最常光顾的一家老牌日本餐厅,更是被付玲美和同事们当作食堂看待。

这回老兰没接茬儿,思考着对方的话,半天没出声。

岳亦山一说在这里见面,付玲美就喜滋滋地犯起花痴来:一定是他从杨晓波那里得知我爱吃日料,又想照顾我距离近,所以选在这里。原来他果真既细心又体贴呀!

林勇习惯性地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老哥啊,你中毒真是太深了!那我再问你,上证指数从2007年10月到2008年10月跌了70%,你还坚守在市场里找什么数据、什么价值?风向不对的时候那些都没用,只能跑!”

于是在晚上见面时,明明眼前岳亦山的表情严肃深沉,她却选择性地忽略,只愿活在自己构思出来的精神世界里,甚至要求服务员在狭小简陋的包间里点上蜡烛,一心营造出一个浪漫的环境。

“咋了?人家两个人搭档,赚了那么多钱,说明人家自有一套矛盾统一、逻辑自洽的分析方法。”

“小姐,您今天过生日吗?”服务员问道。

“你是财务出身,但是你知道吗?巴菲特的合伙人查理·芒格说了,EBITDA这个词汇就是‘狗屁利润’。什么意思?就是不要迷信财务数据!”

“呃……不是。”付玲美有点儿尴尬。

“市场不成熟咋了?有价值的东西永远有价值。”老兰还是不服气,“巴菲特投资前也是要认真做财务测算和市场分析的,不是闭着眼睛胡投。”

服务员一面茫然:“那我们还没提供过这种服务。”

在林勇看来,这人简直无可救药:“老哥,价值投资只是个口号,纯粹骗人的!世界上只有一个巴菲特,还是因为赶上美国‘二战’后长期稳定的经济发展期才成功的。而且人家纽约证券交易所1792年就成立了,咱们沪、深两市整整晚了200年。在这么不成熟的市场里头怎么搞价值投资?”

付玲美的公主脾气又上来了:“这很难吗?就拿几根蜡烛来不就完了?”

老兰马上反驳:“可是你这风险多高啊!还是价值投资稳妥!”

服务员唯唯诺诺地照办了。

“咋做?跟风做!股市赚钱就靠有风,顺着风势鸡犬都能升天,母猪都能上树!”林勇说着激动起来,“我操盘一向灵活多变,从不采用单一策略套死自己。风口在哪里我就跟着去,准没错!”

在烛光下,付玲美又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嘻嘻,完美!”

老兰一听,目瞪口呆:“不可能吧,你是咋做的?”

“付经理今天心情不错?”岳亦山寻找着话题。

“老哥,我做股票这几年,年化回报66%!”

“是呀,今天我参与的一个大项目过会了。”付玲美一只手托住下巴撑在桌子上,“现在又有‘武定侯街金城武’邀请我吃烛光晚餐,好幸福啊!”

“那咋可能?那比巴菲特还厉害了。也就个位数吧。”

这次换岳亦山尴尬了:“这个……大项目过会,要恭喜你啊!”

“年化平均有20%吗?”

付玲美举起酒杯:“听说你也爱喝酒,那我们今天多喝几杯!”

“这么多年下来,多少还是赚了一点儿……”

“我倒并不爱喝,偶尔陪客户才喝一点儿。”

“那你赚了还是赔了?”

“我可不希望你把我当作客户对待。我要你把我当好朋友!”

“我这人不爱冒风险,买股票都是价值投资。”

“嗯,那好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对不对?”

“我的亲哥,你自己也炒股吧?难道不明白地产就是地段、地段、地段;股票就是信息、信息、信息?”

“对啊!”

老兰连连摆手:“林总,股票质押我可以帮忙,反正对成明资本有利。打听消息我可做不来,别搞成内幕交易啥的,我担不起这个法律风险。”

“好!”岳亦山一仰头喝完杯里的酒,“那就请你在业务上帮帮我吧,股票质押的事往下怎么办?”

林勇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进一步说:“这还只是开始。后面更重要的是信息。只要得到有用的信息,甜头有的是!”

“哎呀,怎么办?凉拌!”付玲美放下杯子,感觉有点儿扫兴。

老兰吃惊地屏住呼吸,自己只是帮公司正常推进业务,就会得到这么丰厚的额外酬劳吗?

“不开玩笑,咱们认真讨论一下吧。”

“那小弟可是感激不尽哪!”林勇大喜,“事成之后,我提50万给老哥当感谢费!”

“这个嘛,我正在和几个资金方沟通,他们还都挺感兴趣的。等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资料我再告诉你。”

老兰做了个不在话下的手势:“小意思,这个事我会跟岳总沟通。他们到处瞎跑,找不回来一分钱做股票质押。你的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有啥不能合作的?本来对我们就是好事嘛。”

“具体是哪几家?”

林勇连忙点头称是:“能被她信任的人,绝对了不起。老哥,你以后要多提携小弟啊!”

“那我可不能告诉你!那都是我个人的核心金融资源,你就等我消息吧。在这期间呢,可以请我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肯定有助于项目成功,嘻嘻。”

称赞曹明华的同时,他也把自己抬高了。

岳亦山身体探向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付经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一个月可以搞定。可是到今天为止,这个事已经拖了一个半月还没有一星半点的进展,我们真的很着急啊!”

好个林勇,竟然把成明资本内部的情况打探得这么清楚!老兰有点儿佩服这个家伙,也很受用他的恭维:“那是!我们董事长曹总是陕西十大民营企业家之一,为人大气又精明。她在集团最信任的人就是我,这才派我来北京布局金融行业,组建成明资本。”

“我说岳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付玲美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钱老板要求那么苛刻,资金确实不好找。我这不正在帮你们找钱嘛!再给我点儿时间。”

林勇打了个饱嗝,笑道:“老哥,你是陕西成明集团派来的高管,就是直接‘通天’的天线啊!你想主导的事情还有办不成的?”

“多长时间?”

老兰瓮声瓮气地说:“刚才都说了,我只是CFO,不做项目决策,咋帮你?”

“再给我一个月吧。”

林勇见状这才开口谈正事:“老哥,乾赋科技的事你可要帮我呀!我投了那么多钱进去,还要砸更多钱接钱老板的股票质押,就是决心玩票大的。你们以前搞那些固定收益投资,无非是收几个百分点,赚个千儿八百万,但咱们这桩生意做下来可不得了,翻几倍都有可能!”

“呵呵,上次你和我们杨经理也是这么说的。”

老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请客的方式,也从没见过胃口这么好的人,在林勇的带动下自己也食欲高涨,大吃了一顿。他吃得尽兴,心情也就畅快起来,剔着牙哼起了小曲。

“我这几天忙,没顾上这个事嘛!今天你都请我吃饭了,我肯定会上心啦!刚才我也说了,只要你能经常请我吃饭、看电影……”

说罢,他也不谦让,狼吞虎咽地低头吃起来,连续好几分钟都没顾上瞧客人一眼。

“不好意思,那样我女朋友可能会不高兴。”

两个人就近来到中国人寿中心三层的小南国,林勇坚持要了一个包间,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老哥,我老家那个村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从小穷怕了,现在有点儿钱,顿顿都往死里吃!”

付玲美瞬间花容失色:“什么女朋友?你有女朋友?”

老兰心想,只是吃顿饭而已,大不了饭后一拍两散,又没啥损失,终于点了头。

“是啊!我这个年纪的很多男人都有两个小孩了,我有女朋友不算太稀奇吧?”岳亦山反问道。

林勇故作神秘地说:“那可不一定。咱们边吃边聊?”

“这……这个怎么没听人说过?”

这句话在老兰身上收到了效果。他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钟,转过身来:“项目的事都是岳总和辛总在负责,你找我没啥用。”

“因为这和我们的业务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林勇从斜后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老哥,我想跟你合作,咱俩在一起有赚不完的钱!”

“可是……”

“咱俩没啥好说的。”老兰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付经理,我们公司今年准备业务转型,未来更多地会围绕股权投资领域做文章。乾赋科技的事非常重要,包括股票质押和股权转让两个项目,钱老板要求我们做好股票质押才给我们做股权转让的机会。我和公司主要高管及业务人员都全力以赴扑在这个事上面,基本没有看别的项目。说白了,我们把它当作转型能否成功的关键一仗,不容有失。

“我那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林勇一副挖心挖肺的样子,“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你才是最有思路的一个。我必须跟你聊聊。”

“咱俩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相互体谅。我是公司CEO,承担着最大的责任和压力。你现在是我们最大的希望,到底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请明确告诉我,哪怕做不成也请直说。拖延下去对我们非常不利!”

难得有人批评岳亦山和辛莹,老兰听了很舒服,却佯怒道:“你咋说话呢?不要骂人!再说,上次你不是还说我不懂资本市场吗?”

岳亦山的一番话深深地敲打在付玲美的心头,她第一次认真审视当前的局面——当初她在老徐和岳亦山面前夸下海口以及后续一次次承诺表态,其实都是为了能与岳亦山多接近,并没有做成项目的把握,实际上她甚至没有去认真寻找过资金方!没想到走到这样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她该如何是好?

林勇一个健步蹿到他身前:“老哥,那天我能感觉出来,其实你是三个领导里头最开明、最有头脑的一个。那对男女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蠢货,没法谈生意!”

她思索片刻,又端详了一下对方英俊的面孔和急切的眼神,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无论是项目还是人,我都不会放弃!

“不需要。”老兰巴不得赶紧摆脱他,“我还有事。”

“岳总,我这个人也是说一不二的。既然答应过你,那么这个项目就一定会做成。我从明天开始放下手头的项目,专门跑这个事。和你的团队一样,我也会全力以赴!”

林勇一边陪着他走一边说:“老哥啊,那天开会多有得罪,请你原谅!我请你吃饭赔罪。”

“没空没空!”老兰急着回家见新欢,没有心情搭理他。

老兰觉得自己的人生迎来了第二春。

林勇连忙赶上来:“老哥你别走。我请你吃个饭聊聊天呗。”

冷蕊就是这个季节变换的魔术师,她的音容笑貌是魔咒,她的青春妩媚是魔术棒。她搬进了他位于月坛西街西里的住处,并且迅速成为一个称职的女主人,把整个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让那个单身宿舍第一次有了家的样子。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林勇。回想起那天在公司见面的情景,他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就走。

在她的召唤下,老兰从千篇一律、死气沉沉的生活中苏醒过来,他的世界仿佛一夜之间春暖花开。他想都没想就一头扎进温香软玉中,全然不顾自己已经娶妻生女。他也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够吸引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子,自信心有些膨胀,但更多的是危机感:我用什么能够留住她的心呢?

他走出金融街中心,正准备过马路,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兰总,刚下班啊?我一直在等你。”

就在这时,林勇的出现从另一个方面触动了他:这个家伙都没上过正规大学,通过倒腾矿产资源挣了钱,一天金融知识都没学竟敢杀入二级市场,还赚了不少钱!老兰辛辛苦苦读完研究生,又一步步从公司底层爬上来成为高管,付出这么多努力却只是个二线城市的中产阶级,天理何在啊?!

等到老兰走出办公室,公司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他气鼓鼓地走进电梯,突然想起从今往后家里有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等待自己,心头一阵欢喜,表情这才放松下来。

两个人接触了几次,老兰越发觉得受刺激:这小子平时说话、办事的做派就像个土匪流氓,横冲直撞不讲规矩。可是他开着200多万的奔驰轿车,怀里揣着大把的现金,走到哪里都是金钱开道,吃饭、喝酒、唱歌都去最高档的地方,所有人都对他低三下四、毕恭毕敬,如同遇到财神一样。难道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吗?

路过他办公室的员工都赶紧躲得远远的,CFO又发火了,说不定又会像以前那样迁怒于人。下班时间一到,中后台没有加班任务的员工马上开溜。

“老哥,你心里肯定在想:这小子不就是个暴发户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天晚上,二人又在一起喝酒,林勇醉醺醺地自我调侃起来,“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像你这种在大学接受过正规教育、在单位正经上过班又熬成高管的人,绝对比我强多了。”

老兰把座机话筒当成出气筒,在桌上使劲儿摔了好几下。

老兰赶紧摆手:“哪里的话,还是你有本事。我们这种人只会墨守成规,做不成大事。”

老兰用手机和座机拨打了几次蒋家祥的电话,对方先是直接挂断,然后不接,最后竟然关机。

林勇一听来了精神:“老哥,不是我说啊,看看你们金融街上,一个个都穿得那么光鲜亮丽,名片上不是个‘经理’就是个‘总裁’的,牛气得很!可是真正赚了大钱的有几个?那些大公司的小职员,出门都吹自己东家多牛,可是每个月万儿八千的工资够喝西北风啊?那些前台业务经理,一个月挣个三五万,年底发个几十万,也就够在北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还有那些投资银行的家伙和机构高管,比如岳亦山——一年几百万也就到头了。在我眼里,那都不是钱!”

老兰觉得这家伙口气也太狂了:“那你去年赚了多少钱?”

陆连冰最后的回答仍然是外交官式的:“好,希望我们双方能消除在价格上的分歧,合作共赢。感谢各位的出席,咱们再会!”

这下老兰问到林勇的得意之处:“不好意思,我去年赚了6800万!”

陈总又对姜总耳语几句,后者总结道:“陆总,咱们都是专业机构,不可能把这些东西作为测算依据。我们很有诚意接下贵基金手里的股权,但是价格确实不能太离谱。如果您坚持溢价,我们只能找机会下次再合作了。”

老兰大惊:“光在股市上?”

三位访客一怔,没有想到一向严谨的“陆百发”会揭钱晋京的老底。他这样做肯定是为了促成交易,同时也是在暗暗给钱晋京下绊儿。反正美新资本即将走人,肯定拿不到账外的钱,那你钱老板面对下家时也别想好过!

“对,光靠炒股。岳亦山不是年薪300万吗?我一年等于他二十多年的!”林勇不屑一顾地说。

陆连冰只是“哈哈”一笑:“那说明我们的潜在交易对手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我建议你们调整一下对IRR的测算,重新做个估值分析。陈总,既然说到坦诚,我倒是可以多说一句,中国很多传统民营企业家都愿意在财务报表上玩魔术。等你们真正成为乾赋科技的股东,说不定会在账外找到不少彩蛋,并显著增加你们的实际收益——我只能帮到这里喽!”

老兰瞠目结舌。

陈总与姜总听罢低头耳语几句,陈总再开口时变得不再客气:“陆总,我们团队已经私下打听过,圈内似乎还没有主流机构与你们达成任何意向性协议。我们希望大家坦诚沟通,没有必要在谈判策略上兜圈圈。以我们的经验,直来直往是最高效的方式。”

林勇笑道:“老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按我上次说的来,很快也能发大财。对了,股票质押的事你搞定了没有?”

“各位,这就要看投资人的眼光了。不瞒你们说,我手里已经有这样水平的报价——而且不止一家。”陆连冰显得气定神闲。

“还没,岳总不同意你参与。”

陈总接过话头:“而且这么大体量的股权转让一般都会在价格上有所折让,特别是减持新规出台后,交易双方未来减持套现的难度都大大增加了。这个时候再谈溢价,恐怕不太现实。”

“哎呀,你别提我,就说你一个朋友想做还不行吗?”

姜总想了想,说:“陆总,我们认可乾赋科技的价值,但不是说它的发展铁定会一帆风顺。很多竞争对手对它虎视眈眈,钴矿价格还在疯涨。乾赋科技的资金链也一直比较紧张,这都蕴含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我就是这么说的,但是被他一眼看穿,我在北京金融圈就没啥朋友,第一次见面又帮你说过话。”

“就像贵基金一样,我们也认为目前的股价是被低估的。”陆连冰答道。

“你好好争取一下,就说你是在为公司着想啊!”

“您希望在现有股价上溢价?这可不符合最近市场上的股权交易状况。”一直一言未发的姜总一针见血地指出。

“唉,我都跟他吵起来了……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想让你参与,我也不好强推,要不反而让他起疑心。”

谈到关键之处,陆连冰笑容不改:“虽然持有的股份体量很大,这只基金清算日也已临近,但是我们依然认为转让价格将会在一个较高水平。这一价格将与公司成长性挂钩,而不是刻板地以现有股价作为参考系。”

“哼哼,那就不好玩了。本来说好了事成之后提50万给老哥的,好可惜啊。”

陆连冰与陈总一问一答,看似和平友善,实则暗藏试探和质疑,是一场高强度的专业对抗。辛莹聚精会神地听着,努力跟上他们的节奏,分析他们话里话外的各种信息。

老兰也觉得窝囊,这CFO比CEO只差了一横,权力可是差得远了。眼瞅着50万要泡汤了,他横下一条心:“我也在项目小组里,有啥信息可以告诉你。”

“钱老板那头不用担心,我们是‘友军’,不会给他添乱。我看,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价格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呗!”林勇举起酒杯,“在那之前,咱们就只能是酒肉朋友喽!”

“这就属于我们的机密了。抱歉,无可奉告。我们当然希望退出价格越高越好,但是也会兼顾大股东的意见。”

第二天下午,在老兰的强烈要求下,辛莹不得不带上他和第二家潜在接盘者一起去拜访陆连冰。

“我们的基金存续期还有五年,从进到退,会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对了,你们对投资这个项目的IRR有什么预期呢?”

陆连冰还是一副和善有加、来者不拒的样子,笑容可掬地听辛莹介绍:这次前来洽谈的是民营企业东双化工的老板高总。他白手起家,把一个小作坊打造成化工行业的佼佼者、A股上市公司,又利用上市公司平台大张旗鼓地展开并购,建立起一个庞大的集团公司。

“这个没有办法,谁让我们这只基金到期了呢。”

高总是个直肠子,等辛莹介绍完毕就直奔主题:“陆总,我对动力电池行业非常感兴趣,乾赋科技是特别理想的标的。辛总把你们接触的过程都告诉我了,我愿意考虑溢价。”

“不好意思,具体测算方式及结果属于我们投资研究机密,但是我可以分享投资逻辑。乾赋科技的股价今年表现不佳,截至昨天收盘,P/E只有18倍,远低于动力电池行业的整体水平。随着国家政策调整及产业升级换代,我们预计乾赋科技盈利水平会持续提升,未来三年每年盈利以25%~45%的速度递增,三年后股价将有可能翻番。所以我们为美新资本感到一点点可惜!”

陆连冰有些出乎意料:“嗯,那最好不过了。辛总肯定也介绍过,我们对公司未来发展持续看好,只是因为基金存续期的问题不得不退出。我们对价格的预期还是很高的,如果按照今年的盈利水平来看……”

“如何测算的?”

“陆总,你就不用再铺垫了。”高总打断他的话,“我亲手操作了四十多次收购,很清楚你们这种外资机构的想法。请直接报价好了。”

“当然有。”

陆连冰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高总,按照我们设定的规则,需要您先报价,包括价格和支付方式,然后我们再给予答复。”

“如果你们接手我们的股权,是否有信心达到10%的IRR?”

“那是我来之前的规矩。此时此刻我就在这儿,有成明资本做证,咱俩面对面商量出一个价格就完事了,不要搞得那么复杂!”高总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我们是新基金,定得比较高,达到10%——只有当LP的年化收益超过这一水平,管理团队才会分享carry。”

陆连冰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干脆的对手。不过他也是老江湖,仍然显得镇定自若:“我们是有一套规范流程的。如果不照章执行,基金合伙人可能会认为我暗箱操作。而且这对其他潜在投资者也不公平,他们的报价……”

“嗯。你们的hurdle rate是多少?”

“他们的报价不可能比我高!”高总再次打断他,“你的基金合伙人不会傻到认为你卖个最高价还有问题吧?”

“完全不会。我们这只基金本身就在寻找一个anchor deal,乾赋科技是非常适宜的标的。此外,我们也有很多潜在LP资源,可以在本只基金之外设立平行基金,就单一项目进行投资。”

陆连冰摇摇头,喝了口水,没接茬儿。辛莹和老兰也大感意外,大家都经历过很多并购,从没见过高总这么直白的谈判方式。

“我们持有的股权目前市值接近15亿,正好是你们基金规模的一半,资金是否会有压力?”

高总毕竟是谈判高手,察言观色一番后,缓和了口气:“陆总,我这个人很大气,一向不愿意在价格上纠缠。这么多年并购下来,事实证明效率远比价格重要。我最后悔的几单都是因为动手太慢被竞争对手捷足先登。我们介入这个事已经晚了,再来回搞价就没有竞争优势了。这样吧,如果你觉得不好破坏你们的规矩,我可以先报个价,比如过去三十天股票平均价格。怎么样?”

“基金已经投出4.65亿元,分别投向三家先进制造业企业和一家带有军民融合概念的AI企业。另外,管理团队全体成员过去各自的track record加总起来,大概投资过130家企业、90亿元人民币。”

由于股价经历从高位下跌的过程,以高总的这个算法,价格肯定大幅高于现价。

“到目前为止做过哪些投资?”

陆连冰点点头:“感谢您的谅解。这个价格当然很有竞争力,不过还有支付方式的问题,另外我还要与大股东商讨。”

“LP已经出资20%,即6亿元,并承诺后续资金根据备选项目进展随时到位。”

“钱晋京那里不会有意见。我正在动力电池行业布局,春节前刚收购了一个锂电池陶瓷材料公司。你懂吧,这属于新材料技术,就是把纳米氧化铝颗粒涂在锂电池电极或隔膜上防止短路,提高电池安全性。正好跟乾赋科技的业务有互补,将来能给钱老板省不少心啊!”

“实缴金额?”

“那么支付方式上……”

“首期基金为30亿元人民币。”

“一般并购时我会提出以部分现金加部分我的上市公司股票支付。不过我知道你的需求,所以这次会一次性全部以现金支付。我的公司去年业绩翻番,分红到我手里会有4个多亿,我正准备去银行配点儿钱做并购基金,刚好可以接手你们的股份。”

陆连冰脸上挂着一副亲切的笑容:“非常欢迎你们来访。既然是PE同行,咱们的对话会更直接有效。请问你们现在管理规模多大?”

话说到这里,陆连冰第一次收起笑容,低头沉默起来。

交换过名片,四人坐定,陈总介绍说:“我们环球盛智成立于2016年,专门投资先进制造业和AI产业,投资人包括几家地方国企和富有个人,管理团队均来自一线投行和PE。我们希望借国家打造‘中国制造2025’的机会,扶持一批优秀制造企业,一起分享成长的果实。”

辛莹和老兰则心中窃喜,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高总单刀直入、有备而来,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晕头转向。看样子这回有戏!

辛莹对陆连冰说:“这两位是环球盛智基金的陈总和姜总。我对他们提起乾赋科技的事,他们非常感兴趣,并且已经做过分析研究,这次来拜访就是想探讨一下收购美新资本持有的股权事宜。”

等到陆连冰再次开口,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高总,支付方式还包括一个方面:便捷程度。我们基金的主要投资者都在美国,我们投资乾赋科技的SPV设在香港,所以这次股权交割最理想的地点是在境外。请问您能做到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辛莹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下车后走进陆连冰的办公室。两个人寒暄几句,又有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一下傻了眼,眼看他黔驴技穷,怎么又提出一个闻所未闻的条件?

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金融行业正在收缩调整,公司眼前又遇到前所未有的业务僵局。虽然吃饭不是问题,但是自己和岳亦山心气颇高,得过且过、小富即安显然不能令人满意。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做好手头的项目,尽早取得突破最重要。

高总迟疑了两秒钟,突然拍了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不早说?!”

凡此种种,大体顺利如有天佑,偶有坎坷亦促成长,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陆连冰的声音异常冰冷:“高总,请不要激动,这是我们的正常诉求。您满足了前面的要求,咱们才会谈到这一条。”

从上大学到现在,她到北京生活已经接近十四年了。时间真快啊,她不由得感叹。这十几年的时间里,自己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巴蜀一隅跑到首都,她的视野和思想大大拓展,真正成为一个现代都市人;接连拿到本科和研究生文凭,也算学业有成;一毕业就进入大型保险公司,以优异的表现获得迅速提升,做到二级公司副总经理又跳槽到私募做CIO,事业上也算顺风顺水;工作第二年就结婚生子,几年后因为丈夫出轨又迅速离婚,让她深刻认识了男人、婚姻和家庭;现在又遇到岳亦山,既是专业互补的同事,又是情投意合的爱人,也许后半生的感情就此有了寄托……

“我看你这是故意给我设置障碍!”高总吼道。

辛莹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的景物不断被抛向身后,思绪也回到从前。

陆连冰耸耸肩:“当然不是。我很珍惜您这么有竞争力的报价,也会邀请您填写正式报价文件,以供我们后续比较。至于最终结果,肯定要综合各方面条件进行判断,我现在没法给您一个准确消息。还请您谅解。”

高总缓缓站起来,双眼死死地瞪着陆连冰;对方也毫不示弱,目不转睛地回看着他。

老兰觉得那双大眼睛里有一种魔力,就像一个黑洞,牢牢地吸住自己的目光无法挪开。下一秒钟,他的眼神和身体就在黑洞中永久地迷失了自我。

辛莹和老兰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冷蕊顺势把他扳倒在床上。她咬着嘴唇,一只手插进身下男人的头发,意乱情迷地望着他。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钟,高总突然一拍桌子,拂袖而去。辛莹和老兰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追出去。高总先是一言不发,直到走进电梯才对两名尾随者说:“这个陆连冰,根本没有一点儿诚意!”

老兰刚刚冷却的身体又开始发烫。他一边回应着亲吻,一边扔掉烟,转过身拥抱对方。

“您别生气,他也没把话说死。您的报价还是有竞争力的。”辛莹劝慰道。

冷蕊停下手上的动作,好像在回味他的话。接着,她把他的脸掰过来,嘴对嘴亲了上去。

高总笑笑:“我没有生气,刚才拍桌子只是谈判策略。来之前我们内部开会讨论过,以我的报价完全能打动他。不过我看出来了,他并不是真心想和我谈。这里面肯定有哪儿不对劲。你们也小心吧!”

老兰抚摸着她的手,用言语来弥补刚才身体上的不足:“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高总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老兰禁不住低声咒骂起来,而辛莹则咬着嘴唇,陷入了沉思。

“不用,只要有你就行了。我在北京举目无亲,你可就是我的亲人啦。”冷蕊在他耳边低语着。

男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也最清楚女孩此时此刻最想要什么:“小蕊,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帮你在金融圈立足!”

“钱老板,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那家伙不知是什么居心,根本不接招。这个事没法谈了!”

几分钟后,冷蕊爬过来,从后面抱住他,双手在他的胳膊上摩挲着:“兰爸爸,你会对我好吗?”

在钱晋京的办公室里,岳亦山对他抱怨起来。昨天听完辛莹的反馈,他自告奋勇地陪她一起来乾赋科技理论一番,如果陆连冰没有诚意,那么辛莹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必须要让大股东出面施压!

老兰点上一根烟,沮丧地坐在床边,埋怨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没等钱晋京出声,又是段敏抢先说道:“我说岳总,上次我不是说得很明白吗?你们做好股票质押的事,我们自然会考虑给陆连冰打个招呼。难道质押做成了?”

没想到该发生的很快就结束了。

“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岳亦山又使出诈唬这一招,“只是时间紧迫,我觉得……”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老兰突然把她抱起来,疾步走向卧室。她微弱地呼喊了一声,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就彻底放弃了反抗,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男人和命运的摆布……

段敏不耐烦地打断他:“还没做成就不用谈了。你俩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冷蕊既不抗拒也不配合,只是双手扶着他的胳膊,轻轻地呻吟着。没过多久,她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撩动得面前这个男人欲罢不能,把她搂得更紧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钱晋京拖着沙哑的声音开口了:“段总啊,你也别这么说。我看岳总和辛总很努力地想做成项目,这也是为了帮我们嘛!”

而就在今晚,与冷蕊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亲热,似乎让这个隐忍多年的中年男人实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机会实现的梦。

“光有好心,做不成有什么用?”段敏不以为然。

在西安的时候,老兰也曾与朋友隔三岔五到酒吧消遣,也曾与陪酒女郎打情骂俏,但从未有过非分之举,老婆管得严不说,自己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们有充足的信心做成股票质押和股权转让两件事,但是必须得到你们的全力支持。否则,那可真是在做无用功了。”岳亦山一字一顿地说。

两个人进屋还没开灯,老兰就把冷蕊娇小的身躯压在墙壁上,贪婪地吻起她的脸。

段敏不屑一顾地说:“钱总已经相信过你们一次,没等股票质押有什么动静就把陆连冰介绍给你们。现在你们又来求情,那到底是你们在做业务还是我们在做?”

老兰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假装寻找出租车:“咋可能?放心吧!”

“我们竭尽全力希望能够为你们做好服务。”辛莹回答道,“但是遇到陆总这种情况,我们觉得很纳闷。前后两家潜在接盘者都很靠谱,他却以各种理由回绝。而且基金马上要清盘,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我担心他自己早已选好了下家,只是秘而不宣而已。”

“也行。不过,兰爸爸,你不会欺负我吧?”冷蕊调皮地说。

“不着急说明人家沉着冷静啊!选好下家又怎么样?只是你们出局罢了,对我们没影响!”段敏武断地说。

“没关系,都怪我今天迟到了。”老兰正说着,突然动起另外一个念头,“要不去我那里,离得近,还有个空房间和空床。”

辛莹也不再客气,针锋相对地说:“那可不见得。万一陆连冰与想控制乾赋科技的动力电池企业或者基金勾结起来,对你们的威胁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冷蕊连忙拦住他:“我不想让你花钱。”

这句话点到了钱晋京的穴位,他伸出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你们都消消气,不要吵嘛!你们都说说,陆连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那好办,我给你订个酒店。”说着,老兰掏出手机。

岳亦山分析说:“我估计你们最近一直没和陆连冰沟通,他也不会主动向你们汇报进展。这个人外表圆滑,内心很有主见,确实很有可能已经找好下家。据我所知,你们这几年相处得一般,他总觉得你们不听从他的建议,错失很多机会。因此,只要价格不太离谱,他故意在退出时坏你们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

冷蕊愁眉不展地说:“我现在住在师姐家里。她孩子小,这么晚回去怕影响人家休息。”

“你们真像鲁迅一样,‘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段敏仍在冷嘲热讽。

“没事,我送你回去。”老兰安慰道。

辛莹早就开始讨厌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态度:“段总,我们对任何人没有天生的敌意,所有分析只是从事实推断。你们想想,陆总是个资深投行家和基金管理人。基金临近清盘时,他怎么可能仍然两手空空呢?以我们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冒这么大风险。”

“哎呀,怎么都12点了?”冷蕊叫起来。

“是的。我建议你们与他认真沟通一次。哪怕不是为了我们,你们也需要了解他的动向。毕竟从法理上说,他们的股权退出行为只需要告知你们,而不是必须得到你们的同意。”岳亦山补充道。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起衷肠来,似乎忘了时间,忘了地点,世界上只剩下彼此,直到服务员敲开包间的门提醒他们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包间使用时间结束。

段敏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瞅了瞅两个人,没再吭声。

“和你在一起我也特别开心,好像年轻了10岁。你知道吗?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

钱晋京思考片刻,拍板道:“这样吧,段总去见一次陆连冰,问问退出的进展,顺便提一提成明资本带去的接盘者,探探他的口风。请岳总和辛总也辛苦一下,抓紧把股票质押做好,我个人向你们保证,只要完成股票质押,我百分之百支持你们的客户接盘!”

“我相信你,兰爸爸。跟你在一起我很踏实。”

段敏很快与陆连冰见了面。后者用一贯的外交辞令般的语言介绍道:美新资本目前已经收到几份有竞争力的报价,将会在半个月内做出正式决定。出于保密原因,潜在接盘者和报价尚不方便透露,但他保证最终接盘者一定会得到大股东认可。至于成明资本带来的客户,有一家没有再跟进,另一家已经提出报价,会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一切信息以最终结果为准。

看到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兰似乎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小蕊,我说到做到!”

岳亦山和辛莹感到有些郁闷:乾赋科技的董秘并没有从二股东嘴里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大股东的口头支持也只是个空头支票。看来一切还要靠自己。

冷蕊一听这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顿时溢出泪水:“兰爸爸,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但是接下来的事让他们更加郁闷:陆连冰连续两次以出差为由拒绝与辛莹见面,而辛莹再发短信过去,他干脆不再回复!

“好!娱乐圈咱不懂,金融圈倒是可以帮上忙。这个包在我身上!”老兰充满自信地说。

辛莹决定直接去美新资本办公室一探虚实。

冷蕊想了想:“那都是个例,没有代表性。你不知道,娱乐圈就是个金字塔,绝大多数人都是垫脚石,根本爬不上去。想出名实在太难了,那要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早就死心了。要是能在北京金融圈闯荡出一番天地也很不错啦!”

陆连冰的秘书继承了老板的外交技巧,客客气气地告诉她:陆总确实去美国出差了,临走前交代她告诉所有来访者,自己这次回去是汇报股权退出的进展,并征求美国老板的意见,为即将清盘的那只基金的最后一次合伙人大会做准备。至于他什么时候回国、合伙人大会什么时候召开,一概无可奉告。

老兰马上举出反例:“你看好多出名的演员都是半路出家,也干得不错嘛!”

辛莹无功而返,正有些心烦意乱,一进公司就看到杨晓波愁容满面地迎上来:“辛总,你可回来了!刚才詹斌手下那个王律师又来了,亦山哥跟他吵了一架。”

“唉,哪有的事!”冷蕊一声轻叹,“唱歌跳舞我都是半路出家,很多人都是从三四岁开始学的,没法比。”

“他平时很会克制自己,怎么会吵起来呢?”辛莹忙问道。

“咦,咋会轮不上你?你既聪明又漂亮,才艺又这么出色,机会大得很。”老兰唱歌跳舞不行,恭维人的本事却不赖。

杨晓波愤愤不平地说:“都怪那个王律师太过分!他又逼着我们替他找蒋家祥催账,还冷嘲热讽地说什么‘成明资本在金融街开门后还没做成什么正经事,看样子不懂怎么开展正规私募业务’,你说气不气人?不过,要是你在场可能亦山哥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差点以为他要揍那家伙呢!”

受到夸奖的佳人貌似很感动:“谢谢兰爸爸。其实我从小也有个明星梦,不过上了大学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比我条件好的人太多了,根本轮不上我。”

辛莹明白,最近业务不顺,大家心里都有压力,王律师只是一根导火索。她安慰了杨晓波几句,随后径直走进岳亦山的办公室。

“国际巨星咋了?他也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再说,你就是我心里的巨星!”老兰伸出了大拇指。

屋子里烟雾缭绕,岳亦山坐在沙发上,双脚搭在茶几上,一边抽烟一边望向窗外。他似乎有第三只眼,目光没有移动就知道是她:“怎么样?找到陆连冰了吗?”

“胡说,人家是国际巨星呢!”冷蕊笑道。

两个人之间这种小默契让辛莹感到很温暖。她放下包,坐到岳亦山旁边,把烟从他的指缝中夺走、掐灭,然后对他重复了一遍陆连冰秘书的话。

老兰抹着脑门上的汗水,由衷地称赞道:“你跳得真好,都赶上那个原唱了。”

岳亦山的视线仍然没有变动:“形势不佳啊,不过也只能等了。对了,王律师刚才来了。我……”

一曲终了,两个人都已大汗淋漓。

“晓波都告诉我了。”辛莹的声音很柔和,“这个事的责任不在你我。请曹总出面找蒋家祥最合适,他们不还是同一个别墅区的邻居吗?”

冷蕊迈着轻盈的步伐,扭动着柔软的腰肢,随着歌曲的节奏翩翩起舞,舒缓时宛如处子,激烈时仿若疯魔;有时面贴面,有时又背靠背,只让老兰应接不暇、心猿意马。

“我给曹总发了微信,她只回了一个字——知。”岳亦山说。

对于一个音乐学院的毕业生来说,一首没有编过舞的流行歌曲根本不是问题。

辛莹给两个人倒上热水:“那就行了,曹总那么有智慧的人一定会处理好,放心吧。来,喝点儿水,消消气。”

冷蕊正在唱泰勒·斯威夫特的歌曲——Style,回头看到他的窘相,笑着把他拉到房间中央,边唱边绕着他跳起舞来。

岳亦山回头接过水,平静地说:“莹莹,我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很担心。我们向股权投资转型是对的,我这个决心没有变,但是乾赋科技的事把我们拖住了,这两个多月下来,除了你的一单财务顾问,公司没有其他任何收入,而且钱老板和陆连冰那里都很难取得突破,我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老兰唱了几首就再也抢不到麦克风了,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冷蕊的个人演唱会。老兰听着那些时尚动感的旋律直犯蒙,就连鼓掌加油都找不到节奏。

虽然自己也身心俱疲,但辛莹仍然面带微笑:“别着急,我跟你说过,股权投资就是周期长、见效慢,以前我们投一个项目,可能三年才开始赚钱,五年才能退出。”

两个人一点歌就看出了代沟,老兰还停留在“四大天王”、周华健和张宇阶段,而冷蕊不愧出身于音乐学院,已经游刃于当代国内外著名和非著名女歌手之间。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们介入股权转让的事,并不是自己拿钱或者募集资金去做股权投资,而是一个居间撮合的投行业务。我们连这都没做成,实在不应该。”岳亦山话里话外有些沮丧。

冷蕊递过来一瓶啤酒,老兰“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开唱!

“但是你要这么想:乾赋科技的事非常复杂,股票质押和股权转让勾连在一起,互相影响,这是我们到现在还没取得突破的根本原因,不是你我技术层面的问题。”

“行,喝酒!”

“是的,两件事互相牵扯,结果股权类的事没做成不说,债权类的业务也搞不定,还天天被王律师翻旧账,真窝囊。”

“那啥,罚酒行不?”

“亦山,你一向都特别沉稳,怎么这次这么萎靡不振啊?”

冷蕊放开他,噘着嘴说:“我不管,你说怎么惩罚你吧!”

“不是萎靡不振,我是在考虑破局的方法。现在乾赋科技的事阻力重重,我们一方面要想办法克服困难,另一方面要衡量是否值得赌上公司转型的前景。也许放一放,反而会事缓则圆。”

老兰从怀中的躯体上闻到一阵香气,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似乎单位里的烦恼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丫头,别生气,我今天加班来着。月底了,财务口上是最忙的。”

“道理是没错,不过你想过没有,美新资本的那只基金只剩一个月就到期了,现在放一放,不就意味着自动出局吗?”辛莹直指问题的关键。

他一走进包间,冷蕊就扔下麦克风跑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兰爸爸,你竟然让我等了你一个小时!”

岳亦山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这真是年轻人的世界啊!老兰不禁暗自感慨。虽然他翻出了自己最花哨的一件圆领衫和皮夹克,还是无法掩饰年龄的差距。

在此之前,辛莹只见过他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甚至自己第一次被他打动就是当初两个人在做项目对手方时,他发表了一番永不言败的慷慨陈词。可是现在,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百折不挠的CEO孤独无助的样子。看来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他紧赶两步,推门走进西单金库KTV,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一道道五光十色的灯束,以及一首首闻所未闻的歌曲。

她感到一阵心疼,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又用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在公司里两个人一直刻意避免亲昵的举动,但是此刻,辛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老兰听到微信语音里传来撒娇的声音,忍不住笑了。

“亦山,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也一样。不过,乾赋科技的事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最后这一个月我们必须坚持住。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公司运转正常,去年也积累了不少利润,我们熬得住!”

“兰爸爸,你迟到啦!我不开心了!”

岳亦山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是,我也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一次次在陆连冰那里碰壁……”

辛莹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摩挲了几下,眼神却十分坚毅:“亲爱的,谢谢你为我着想。这就是工作的一部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接下来,你搞定股票质押,我做成股权转让,咱们各自都要实现突破。至于蒋家祥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我相信,只要咱俩齐心协力,一定能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