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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杨晓波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他又呆坐了好一会儿,付玲美才姗姗来迟。她一路小跑到桌前,几乎是跳坐到椅子上,把外衣往隔壁座位上一扔,笑道一声“对不起”,突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从包里翻出一面小镜子,神经质地对着照起来。

她默默地挂断电话。

杨晓波叫来服务员点完菜,付玲美问道:“杨经理,你为什么订在这里?这是个新开的酒店,很多人都还不知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马楠楠也突然清醒过来,杨晓波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朋友了。

“正因为是新开的,所以才来尝尝嘛。”杨晓波想了想,“对了,第一次还是亦山哥带我来的。他最喜欢吃日本菜了。”

他犹豫再三,做出选择:“对不起,楠楠,今天有个重要的商务宴请,我实在没办法抽身。要不改天再约?”

付玲美顿时来了兴趣:“他喜欢吃日料?我也喜欢,其实我还会做呢!寿司、炸天妇罗、鳗鱼饭、亲子饭、乌冬面,我都在行!”

杨晓波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他巴不得马上跑到前女友身边为她排忧解难,可是这边已经到了与付玲美约定的时间。好不容易约到这个不靠谱的姑娘,此时失约,势必会让棘手的工作雪上加霜。

“太好了。受他影响,我也挺爱吃的。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杨晓波搓了搓手。

“那我不管,我就是心里难受嘛!你快来陪我吃饭、喝酒。”

“没问题!”付玲美一拍手,“下次你俩到我家吃饭好了,带瓶红酒,我喜欢喝红酒。”

“两个人在一起,吵架难免的,你别往心里去。股票总是一会儿涨、一会儿跌,哪有一买就赚的,耐心等等吧。”

杨晓波马上叫服务员过来点红酒,付玲美白了他一眼:“杨经理,哪有人在日料店喝红酒的,来就来点儿清酒嘛!”

“那倒没有。最近事事都不顺,我和男朋友吵架不说,听姐妹的推荐开户买了股票,可是一买进来就跌了,好烦啊!”

杨晓波连连称是,随便点了一瓶。还没等热菜上来,付玲美已经主动推杯换盏起来。

“又出什么事了吗?杭州那个客户又闹起来了?”

杨晓波笑道:“付经理,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喝酒?”

“晓波,你下班了吧?陪我吃个饭、聊聊天,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是呀,其实我以前滴酒不沾,后来到法国留学才开始喝酒,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从啤酒到红酒,从清酒到洋酒,回国后再从白酒到黄酒,我都能喝!”付玲美骄傲地说。

杨晓波下了班早早赶过去,刚刚坐到餐桌前,手机就在兜里叫唤起来。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马楠楠——

“那你酒量一定不错。”

杨晓波终于成功地把付玲美约出来共进晚餐,地点选在西单泛太平洋酒店一层的日料餐厅。

“那还用说。红酒,两瓶!白酒,一斤半!清酒还没喝多过呢!”

“哎,亦山哥也这么说过,看来你这酒量和他有一拼呢!”

老兰拍拍胸脯:“这个觉悟咱还是有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付玲美耳朵马上竖起来:“是吗?他这个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平时也爱喝酒?他都有什么爱好?”

“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岳亦山最后说道,“咱们这次的客户是上市公司,可能会接触到很多影响股价走势的机密信息。我要求项目小组所有人洁身自好,绝对不允许买卖这只股票或者对外透露信息。否则,后果自负!”

“他只是酒量大,但从不主动找酒喝。”说起岳亦山的事,杨晓波如数家珍,“他喜欢听音乐、看电影、读书、旅游、运动、唱歌……我还没见过谁像他这么爱好广泛的呢!”

“没问题!”老兰的回答非常干脆。

“巧了,这次就让你碰上了,这些本姑娘都喜欢!”付玲美像中学生一样开心地拍手叫道。

岳亦山补充道:“不过咱们先要说清楚,这个项目分两部分,我和晓波在做股票质押融资,辛总负责股权转让。辛总一个人做项目,人手有些单薄,你可以跟着她,但是毕竟你没有相关经验,凡事都要听她的,可以吗?”

杨晓波觉得她有些幼稚:“付经理,你是哪一年生人啊?”

老兰觉得自己软硬兼施终于取得了成功,内心很得意。

“讨厌!直接问女生年龄太没礼貌了。来,罚一杯!”付玲美倒满一杯酒递过去。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对方身上:“乾赋科技这个项目确实很复杂,也需要人手,你就来帮忙一起做吧。”

杨晓波一饮而尽。

岳亦山听明白了,老兰的意思是加入项目小组可以得到项目提成。这倒是一个无法轻易打发的理由,老兰加入公司以来,还从来没为私人的事找过自己。从惯例来看,遇到好项目,小组成员收入确实会很丰厚。虽然岳亦山没必要曲意逢迎,但老兰毕竟是公司核心高管,更是曹明华的耳目。牵扯到个人利益时,岳亦山如果不给老兰这个面子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岳亦山想,没做过前台业务的人,在小组里不一定能发挥什么作用,但是大不了最后从自己的提成里分一部分给他好了。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好样的!”付玲美表扬道,“小姐姐我是1989年出生的。”

接着,他大倒苦水:一个人在北京生活非常不易,租个房就要花掉七八千,女儿在澳大利亚读书又开销巨大,丈母娘还常年生病……

杨晓波大呼小叫道:“不会吧?你比我大一岁!我以为你……”

老兰知道岳亦山的脾气:来硬的他可不吃这一套。他想了想,缓和了一下口气:“岳总,不为别的,就为我个人着想,你也得帮咱这个忙。”

“你以为我还是18岁,是吧?少来啦!对了,岳总应该是‘70后’吧?我看他好像很照顾你的样子,像个大哥哥。”

“没有什么秘密,只是分工不同。而且现在这个项目还处于前期阶段,等到材料报上投决会你自然就都清楚了。”

“嗯,他是1979年出生的。他这个人很心细,不光照顾我,对大家都一样。他说过,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单位兴旺与否,从屋子里食品是否充足就可以看出来。所以我们公司的食品间里永远有吃不完的东西。为了方便大家加班,晚上在公司订外卖都可以报销。他还搞来不少洗衣票,可以在中国人寿中心地下二层定点送洗。对了,他还自掏腰包在金融街购物中心(金购)的‘金融家俱乐部’办了一张会员卡,谁都可以拿去健身。这些安排解决了大家很多后顾之忧,让人觉得很温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

“岳总,你干的没有先例的事还少吗?你这小组有啥秘密不能让我知道的?”

付玲美听得很认真,不住地点头。

“这个就更没有先例了。”

杨晓波把话题拉回来:“其实咱俩没差多少,我生月大,3月的。你呢?”

“我是公司CFO!”

“哎哟,你是双鱼座的。双鱼可是很多情、很花心哦!”

“金融机构中后台人员没有参与业务上项目小组的先例。”

“没有,没有,我是非典型性双鱼,一直很专一。”

老兰的脸又涨红了:“有啥不行的?”

“专一地喜欢18岁的姑娘,是吧?嘁,罚酒!”

“不行。”岳亦山冷冷地说。

杨晓波推托无效,还是被灌下一杯,脸上开始发烫。只听对方还在问岳总是什么星座,是不是狮子座,他突然有些不快:“男人之间平时哪会关心谁是什么星座啊!”

老兰喘了一阵粗气,也逐渐平静下来:“岳总,我也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以后会尽量不影响你正常做业务。我知道你手头最重要的项目是乾赋科技。把我放进项目小组,别的咱也不多说了。”

“也是。那你俩平时都聊什么,房子、车子,还是女人?”付玲美诡笑道。

岳亦山不想再对牛弹琴,只是默默地点上一根烟,望向窗外。

“都不是,别看他收入那么高,却一直不买车、不买房,也从来不提他的感情世界。除了工作,我们可能聊得最多的就是体育、书籍和电影吧。”

老兰阴阳怪气地说:“哎呀,要比谁头衔高吗?好啊,你是比我高,但别忘了曹总是董事长!你不是老说能量可以改变规则吗?我倒要看看董事长和CEO谁的能量大,谁来定公司的规矩!”

“不买车也就罢了,不买房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岂不是错过了一大拔资产升值的红利?”

“兰总,我是公司CEO,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请你也牢记自己的职责,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岳亦山厉声道。

“唉,谁说不是呢!但他说了,地产畸形发展一直在堆积泡沫,他不想牺牲货币流动性去换取不动产。他就是这么个性格,极度喜欢自由,不想被任何东西套牢。”

老兰变得怒不可遏:“你要记住,是曹总给了你这个平台!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允许你再违背她的意愿,损害公司利益!”

“嗯……蛮有道理的。国家也不提倡炒房获利,还明确说了‘房子是用来住的’。再说,大部分人在房产上只赚到纸面富贵,并不能落袋为安。岳总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呀!对了,那他的钱都在做什么投资呢?”

岳亦山迎着大吼大叫的老兰露出坚定的眼神:“兰总,我有我的做事原则。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利益与原则冲突的事,我还会坚持我的原则!”

杨晓波不愿意话题总围着岳亦山转,于是只回了一句“我也不清楚”就没了下文。

“你维护客户利益就损害了公司利益!”老兰叫道,“当时你不听曹总的话,结果呢?现在你不是拿蒋家祥也没办法,还得让曹总出面协调?”

付玲美察觉出他的心思,抿抿嘴,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抄起一个盛酒的小壶:“好,不问了!今天很高兴,一醉方休!”

岳亦山叹道:“说心里话,曹总最初的方案对蒋家祥是非常不公平的。我当时也是为了维护客户利益……”

杨晓波觉得她捋头发的动作很飘逸。仗着酒劲儿,他也拎起一个小壶:“好,我陪你!”

老兰摇头晃脑地说:“岳总,你也得理解理解我!我就明说吧,曹总让我多了解一些公司业务情况,以免再出现上次的事——在最关键的时刻,你自作主张地帮蒋家祥,谁知后来他拖欠詹斌的钱,结果王律师找上门向咱们讨说法,你说冤不冤?!”

说罢,他一仰脖“咕咚咕咚”地喝下去,顿时感觉有点儿天旋地转。

“兰总,咱们各有分工。中后台干预过多导致令出多门,我们不好开展工作。请你理解。”岳亦山冷静地说。

付玲美的脸上也泛起红晕,她把剩下的酒平分:“我看你不太能喝,今天就这么多吧!”

老兰理直气壮地说:“咱们就从法理上说清楚!在公司治理架构上,首先我是投决会委员,对公司的投资项目具有审核的权力;其次我是CFO,有义务指导财务部积极主动地配合前台部门开展业务。所以我做的事没啥不合理的。”

“没关系,你不是说了吗?今天一醉方休!”杨晓波还想逞能,胃里的酒却已经开始往上翻,他赶紧扒了几口饭压一压才好受一些,这时终于想起正题,“对了,付经理,你说咱们的项目往下怎么推进啊?”

现在,在来自冷蕊和曹明华不同类型的双重刺激下,老兰又开始对前台业务部门的工作指手画脚。岳亦山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提醒他注意分寸。

付玲美一边夹菜,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银行嘛,就是要磨一磨。他们就喜欢别人求着他们。咱们多跑几次,肯定能成的。”

之前经过数次较量,两个人达成默契:岳亦山和辛莹主导前台业务,老兰和曹明华的另外一位嫡系主导中后台工作。

“那要用多长时间?前期如果需要反复沟通,后面银行还得审批,审批完成还得看什么时候有额度,恐怕两三个月都过去了。”

他重新注意起仪表,穿着不再随意,甚至买了两本时尚杂志学习一番;他开始健身,隔天一次,雷打不动;他更积极地投入工作当中,把中后台部门管理得井井有条,又把手伸向其他部门——不过,这就使他与岳亦山搁置已久的纷争再度爆发。

“谁说的!我觉得一个月之内就能搞定。”

他那颗沉睡的心被唤醒了。

“真的吗?目前有银行感兴趣吗?”

这个小老乡像个会变魔法的女巫,一下子就抓住了老兰的心。她是那么年轻活泼、充满朝气,一颦一笑都带着青春的活力、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而这些正是他觉得自己已不再拥有的宝贵财富。

“我在联系着呢。哎呀,你真啰唆,喝酒喝酒!”

就在这时,冷蕊出现了。

杨晓波在她面前毫无抵抗力,乖乖地又喝下一杯。这杯酒一下肚,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他还想问些项目的事,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对面那个姑娘的形象逐渐模糊起来,她说的话也变成了奇怪的杂音。

没错,他涨了工资、学了新业务、长了见识,这一年多很有收获。但是原本守家待地,诸事方便;现在背井离乡,凡事求人。而且女儿去澳大利亚读书,一家三口天各一方,分落三地,实在让人感到有些凄苦。再加上他性格比较执拗,思想也很保守,对岳亦山一直看不惯,两人合不来,这就使日常工作更加成为一种折磨。

杨晓波的头逐渐耷拉下来,目光向下,视线最终落到了地面上。

这样一来,他的人生节奏就被打乱了。

他从小在西安长大,也曾到处游历,内心却有着陕西人独有的骄傲:哪里都比不上家乡好。在成明集团工作多年,他从一个项目公司的会计爬到集团资金部负责人,可谓顺风顺水。去年,集团在北京新设资本运作平台——成明资本。曹明华为了加强对成明资本的控制,把他安插进去做财务总监。

岳亦山和杨晓波与付玲美拉锯了一个多月,仍然毫无进展。与此同时,辛莹却凭借一己之力做成了一项财务顾问服务,为公司带来300万元的收入。

41岁的老兰正处在这个人生的十字路口。

这单业务其实很简单,更像一个咨询业务,辛莹的一个老客户得知她跳槽到私募基金,马上聘请成明资本为一单并购业务提供财务顾问服务。股权投资是辛莹的长项,她挑灯夜战,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完成了一份含金量极高的分析报告,又亲自参与几次谈判,协助这次并购顺利完成。客户非常满意,没过两天就把300万元打到了公司账上。

到了这个岁数,对生活已经缺少新鲜感,对未来也不再无知无畏。父母、妻子、子女、老板、同事、亲友,所有人都对他有所指望,甚至依赖。而他则时常会产生惶恐,拷问内心:我是否承担得起这些期许?我是否能再进一步?十年前、二十年前设定的那些远大目标,是否能够实现?

这是辛莹独立为公司带来的第一笔业务收入,也是公司历史上赚得最容易的一笔钱,就连曹明华都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岳亦山当然为心上人感到高兴,但同时也多了一分压力,春节过去两个月了,他还没有落地一个项目。毕竟乾赋科技的事费了太多精力,又迟迟没有下文,让人捏了一把汗。

不惑之年的男人总会经历一些心理危机。

辛莹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导他说:“你有什么可着急的?你都给公司赚了几千万了,我这才开张嘛!”

“去年是去年,今年一切归零,重新算账。”岳亦山的声音有些沉重,“再说,咱们决定今年转型做股权投资,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到现在没‘开和’,能不让人担心吗?”

不知为什么,杨晓波的脑海里突然涌现马楠楠的笑脸,立刻沉默起来。

辛莹“哈哈”笑道:“股权投资哪有一两个月就见效的?你呀,太心急了。我们以前考察一个项目,没有一年半载根本定不下来。你可以说大保险公司动作太迟缓,但是股权投资确实有其自身规律,估值方法和评价体系都相对比较复杂,不像债权类很容易看到预期收益率和投资回收时间。你做事一向很有韧劲儿,这次也再等等,一定会有转机的。”

岳亦山敲了敲桌子:“你别给自己降调了,有好感就去追呗!你小子就是婆婆妈妈的,缺少霸气。我现在就命令你,这单业务也好,玲美这姑娘也罢,必须搞定!”

辛莹的劝慰使岳亦山的焦虑减轻了一半。不过,他仍然不能完全解开心结:“这次在国兴证券遇到一个姑娘,大包大揽地说肯定能做成股票质押,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根本没什么进展。而钱老板本来答应让你接洽美新资本,也一直没有动静。这两天我在想,与其这样干耗下去,不如我先做两单现成的债权类业务,至少今年先开张再说。”

“好感可能有一点儿,爱情可谈不上。”杨晓波尴尬地说。

“也不急于这一时吧。”辛莹掐指一算,“美新资本的基金还有两个月才到期,咱们还有时间。”

岳亦山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害羞的,跟大姑娘似的。这是好事啊,爱情能创造奇迹!”

岳亦山苦笑了一声:“两个月太紧张了。而且我们连人家面都没见到,还不知道人家对咱们什么态度。以我的性格,以前一定会选择坚持到底。但是我现在是公司CEO,得为大局着想,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蛮干了。干脆我让晓波继续跟进这个项目,我去搞定两单固定收益业务,这样大家心里都踏实。”

杨晓波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愣神,没接话。

辛莹听了,半天没有吭声。

“这话说得——哎,你小子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岳亦山叫了两遍她的名字,她才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常常讲的那个故事吗?‘搏二兔,不得一兔’!”

“不靠谱的女生我见多了。既然她是成功的唯一希望,我一定死缠烂打搞定她。”

岳亦山忽觉眼前一亮,拉起辛莹的手:“我真是当局者迷!谢谢辛老师指点,我明白了。再等一等好了!”

“你有什么办法?”

果然不出辛莹所料,没过两天转机真的来了,钱晋京信守承诺,把美新资本大中华区总裁陆连冰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

岳亦山虽说经验丰富,却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感觉有些无奈。这时,杨晓波却自告奋勇:“亦山哥,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岳亦山和辛莹事先打探了一下陆连冰的情况,发现从任何角度来看,他的经历都堪称完美,他早年从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毕业,直接进入加州理工学院一口气读完博士,突然发现自己的才能在金融领域得到的报酬远超于科学实验室,于是投身华尔街成了一名石油交易员。

这样看来,成败就系于这姑娘一人身上了。

几年下来,他积累了不菲的身价。再加上他所在的公司被其他投行收购,于是他决定挑战自我,再次转行,来到一家PE做石油化工行业的投资。赶上全球油气价格上行周期,他主导的几个项目赚得盆满钵满,把他一步步推上董事总经理的位置。

一个电话打到老徐那里,他也爱莫能助:“岳总,那天的情况你很清楚,原本我是觉得没法做的,玲美突然说能搞定银行,那就只能看她的本事了。这孩子有点儿神经质,在我们这里算是个奇人,平时业绩一般,可是偏偏能搞定一些高难度项目。听说她家里有些资源。”

他感到自己在基金内部已经遇到华人的“天花板”,又看到中国经济蓬勃发展的广阔前景,毅然放弃高薪厚禄,加盟具有美国南方财团背景的美新资本,并回国为其开拓中国区业务。近年来他因投资成功率极高,几乎百发百中,在市场上获得“陆百发”的美名。

直到这时岳亦山不由得开始发愁了:如果这姑娘不靠谱,股票质押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就不存在了。钱晋京那边可怎么交差呢?

岳亦山对辛莹感叹道:“这个人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肯定不好打交道。”辛莹却说:“聪明人的人生总是大开大合,他是如此,你亦如此。不用怕他!”

可是几天过去,杨晓波又找不到她的人影了。

三个人在美新资本的办公室第一次见面。

付玲美尴尬万分:“哎呀,真不好意思,害你们白跑一趟。我和他们部门老总挺熟的,项目资料昨晚就给他们了,可能底下的经理没认真看吧。回头我再问问。”

陆连冰一副标准老牌投行家的行头:深灰色宽条纹三粒扣定制西装、白色丝绸衬衫、灰白条纹领带、黑框眼镜、棕色双搭扣僧侣鞋,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复古气息,与他的年龄和身份十分相称。

一行人灰溜溜地出来,岳亦山皱着眉头对付玲美说:“付总,见面之前你都没事先沟通吗?”

他客客气气地给两个人递上名片,并细心地为辛莹拉开椅子,绅士派头十足。他的开场白也同样讲究:“岳总、辛总,钱总已经说明你们的来意,我非常欢迎两位莅临美新资本。我们的心态是开放的,愿意与任何守法合规经营的投资者探讨股权转让问题。”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杨晓波约了付玲美几次都没能见到面,得到的答复都是一个:正在协调资金方。直到岳亦山亲自打了一个电话,她才同意带他们去见一家银行。可是这次会面彻头彻尾地失败了——银行的经理事先并不完全了解交易条款,杨晓波刚说完钱晋京的要求,对方就炸锅了:“开什么玩笑?一个中小板的公司还想打6折质押股票?再说,利率8%以下免谈!”

“谢谢陆总。我们想先了解一下,你们的股权转让工作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岳亦山开门见山。

钱晋京笑道:“这我知道。其实你还没懂,我倒想看看成明资本有多大本事,和陆连冰那个滑头能谈成啥样。”

陆连冰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不起,这属于保密信息,暂时无可奉告。”

段敏马上撇清:“我跟他们可不是一伙儿的!他们想做业务,又说得一套一套的,我就是顺水推舟而已!”

“可是我们要得到相关信息才能推进工作啊!”辛莹抗议道。

“我咋就不能?”钱晋京也来了气,不过转眼又换上那副招牌般笑眯眯的表情,“段总,成明资本是你介绍来的,我可是在给你面子啊。”

陆连冰点了一下头:“是的,不过我们双方需要先签署保密协议。”

“什么?你不能就这么轻易给他们机会!”段敏叫道。

辛莹马上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喏,我们已经带来了。”

钱晋京倒是显得很大度:“我看不用。这个岳总挺有能耐的。不管股票质押能不能做成,都让他们去找接盘者好了。”

“嗯,很好。”陆连冰接过文件,“那就等我们的律师审核后再与你们沟通。”

送走客人,段敏有点儿气急败坏似的埋怨道:“钱总,我看这帮家伙油嘴滑舌的,你偏偏就信了。我一会儿给国兴的老徐打个电话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岳亦山皱了皱眉:“陆总,这事儿没有那么麻烦吧?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以便确定我们应该推荐什么样的接盘者与你们洽谈,并不需要了解你们的什么‘保密信息’。”

岳亦山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谢谢您的信任!”

“是呀,我们也是在为你们提供服务。你们不肯通融的话,对大家都没好处。”辛莹附和道。

这时,钱晋京突然插话了:“行了,段总,别再为难他们了。我看人家是真心帮我们的!这样吧,岳总,我这就联系美新资本负责人陆连冰,你们去谈吧。”

陆连冰不疾不徐地说:“这件事属于上市公司资本运作范畴,可能会对股价造成重大影响。而作为一家规范运营的美资PE,我们的合规要求是非常高的,所以我们不得不谨慎处理每一个问题。还请你们理解。”

段敏再开口时虽然依旧不肯服输,却已经不那么盛气凌人:“岳总,你们介绍的接盘者就一定会是善意的吗?”

岳亦山和辛莹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一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态度,感到很吃惊。

岳亦山的话掷地有声,让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思考。

陆连冰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又说:“另外,刚才我已经提到,我们愿意敞开大门与各方洽谈。你们只需把你们认为合适的投资者介绍过来,由我们进行甄选即可。”

岳亦山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贵司市值不算大,钱总的控股比例又不算很高,如果接盘人是个竞争对手或者是另外一只心怀不轨的股权投资基金,完全有可能趁这个机会发起恶意收购,夺取第一大股东地位。人家按照《公司法》和《证券法》的相关规定,一旦控股,完全可以血洗管理层,把创始团队踢出局。这种事在这两年的A股市场上屡见不鲜!你们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那你们总应该有一个选择标准吧!如果都是暗箱操作,最后没有人会对结果服气的。”辛莹的目光直视对方。

听到这里,段敏的脸色有点儿发白,舔舔嘴唇没有接话。钱晋京眯缝着眼瞅着岳亦山,也没有吭声。

岳亦山打趣道:“这还用问,标准我都知道,价高者得呗!”

岳亦山一听,突然收起笑容拉下脸来:“段总,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再说得明白点儿吧,我仔细研究过你们的财务报表,感觉你们多多少少藏了些利润没有公布,二位不用急着否认,很多业绩好的上市公司都这么干——丰年存粮等到荒年再拿出来,可以起到平滑业绩曲线的作用,而且你们又不想让美新资本临走前白白分走那么多利润,所以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接盘者如果抱着炒股的心态,肯定会利用二股东地位逼迫你们释放利好以便炒高股价,方便他们获利退出。这样势必会导致股价大幅波动,而且会打乱你们正常的利润调配节奏。”

陆连冰只当没有听出讽刺意味,心平气和地说:“价格的确很重要,但只是决定因素之一,我们肯定还会考虑投资者的综合实力、市场名声、历史业绩、支付方式,以及与上市公司和大股东未来的协同问题。我们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投资机构,一向对交易各方都抱着负责任的态度来开展业务。”

“那可不行。”钱晋京表现得有些焦虑,可是刚一开口又被段敏打断:“那又怎么样?钱总是大股东,我手里也有股份,创始团队也是我们一手组建的,谁进来都休想闹翻天!”

岳亦山和辛莹听得实在有些厌烦,外资机构大家见多了,哪个不是满嘴“客户利益至上”,最终还是看钱说话!这个“陆百发”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听起来头头是道,其实没有任何实际内容。他这个水平,不去当外交官真是可惜了。

“二级市场肯定卖不掉。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找了一家对你们并不友善的接盘者,比如想短期炒股获利的,甚至你们的竞争对手,那可就麻烦了。”岳亦山回说。

岳亦山耐着性子使出最后一招——诈唬。他说:“陆总,我们辛总已经接洽了一家大型产业投资基金,他们专门投资新能源领域,一直非常看好乾赋科技,在报价上绝对会有竞争力。他们委托我们先来做一次拜访,收集一些基本信息供他们决策。我们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肯定没法交差。您肯定不希望错失这么好的一个潜在接盘者吧!”

“别搞笑了,岳总。美新资本持股14.6%,市值接近15亿。这么大的量,他们想卖也不可能在两个多月里减持完。”段敏冷笑道。

陆连冰扬了扬眉毛:“关注新能源行业的大型产业基金我本人都熟悉,他们也基本都来谈过了。不知你们说的是哪一家?”

杨晓波一听顿时脸上发红,刚想为自己和付玲美辩解,却听到岳亦山迅速回应道:“段总,您别急,我们只是在为尽快推进工作着想。如果美新资本为了赶时间而草率处理手中的股权,恐怕最大的受害者还是你们。”

“我们也要替他们保密,暂时无可奉告。”岳亦山假装神秘。

“那又怎么样?他们有书面承诺吗?他们说具体哪家银行可以做了吗?没有的话,就是空头支票!”段敏咄咄逼人。

陆连冰一听,再次露齿微笑:“岳总,我们是不会为一家机构破坏规矩的。如果他们不能理解,那就说明与我们不太合拍。错过这样的潜在接盘者也并不可惜。您说呢?”

岳亦山摊开双手:“那可是你们的上市保荐人,中国排名前十的A级券商。他们的话都不可信,那还能信谁呢?”

“想都不要想!”段敏驳斥道,“券商只是那么一说,能不能落实还不知道。”

在回公司的路上,岳亦山和辛莹反复回味刚才的对话,深感蹊跷。明明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基金就要清盘了,为什么陆连冰还是那么从容淡定?

岳亦山接着说道:“最熟悉贵司的金融机构认为可以做,也给了我们很大信心。接下来我们会与他们一起对接资金方,争取尽快做成这一单。不过,美新资本投资你们的这期基金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清盘了,据我们所知他们还没敲定下家,而我们CIO辛总已经找到一家兴趣浓厚的接盘者。时间紧迫,能否让我们与美新资本开始对接呢?”

难道他太过清高,看不起我们这种小私募?不会,管他什么美资PE还是中资PE,谁会跟钱过不去?

“也许他们找到了新的资金渠道吧,也可能是为了出业绩拼一把。”杨晓波一边回答一边想着付玲美说话的样子。

难道他们对钱晋京存有戒心,凡是他推荐来的机构一律小心周旋、虚与委蛇?这倒是很有可能。

“我们早就谈过,根本谈不拢。为什么你们一去他们就松口了?”钱晋京问道。

想到这里,岳亦山给段敏打了个“投诉电话”。

在锦秋国际大厦,杨晓波把与国兴证券会面的情况向钱晋京和段敏做了介绍,两个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段敏在电话里竟然大笑起来:“陆百发这种假洋鬼子,肯定和我们钱老板这种山西土财主合不来啊!当初想参与乾赋科技Pre-IPO的机构很多,美新资本是效率最高、在估值上最大方的一个,钱老板见钱眼开,也就接纳了他们。但是这几年他们总想推动我们做这做那,让人很反感。只不过双方一个是第一大股东,一个是第二大股东,大家尽量‘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陆百发这个人就是那么一副德行,人模狗样、自以为是,还爱假装和善,一个虚伪透顶的家伙!在我面前还老装什么投行业前辈、华尔街华人传奇,行了,别往心里去,照常推进你们的。把股票质押的事尽快办妥,我就帮你们收拾他!”

“嗯。你把眼睛睁大点儿,有啥问题第一时间给我说!”

段敏的话不仅没给岳亦山和辛莹带来些许安慰,还与另一摊麻烦事挂上钩,真让人心烦意乱。

“好的,曹总,我这就去办。”

岳亦山和辛莹心情不佳,一路上都在探讨如何解决问题。回到金融街中心正准备上楼,一个男子在电梯门关闭前的一刹那挤进来,却没有按楼层按钮,并尾随二人来到公司门口。

“就是詹斌的手下!呀,你一天到晚在成明资本都干啥呢?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蒋家祥欠了詹总的钱,王律师找上门了,岳亦山让我去找蒋家祥。你赶紧把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我再决定咋处理这个事。”

辛莹感到奇怪:“请问你要找哪一位?”

“曹总,您说哪个王律师?”

“我就找你们。”那人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那个王律师是啥时候找的岳亦山?当时咋跟他说的?”

岳亦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在记忆中搜索不到他的影像:“你是哪位?”

“我……我在锻炼身体。对不起!”老兰在老板面前变得服服帖帖,大气不敢出。

“你们刚从美新资本出来吧?我跟了你们一路。”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一句反问让岳亦山和辛莹大惊失色,“我正好有业务可以合作。还是坐下来谈吧,好吗?”

电话里传来曹明华的声音:“老兰,你干啥去了?一晚上不回电话!”

二人略一迟疑,还是把他领进了公司。岳亦山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发现老兰正气鼓鼓地等在里面——听说CEO和CIO没带上自己去拜访美新资本,这个刚编进项目组的CFO不乐意了。他黑着脸站起来,劈头盖脸问道:“你们去美新资本了?”

老兰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她的背影,回味着刚才她的表情和她说的话,觉得心里有一团火被点燃了。可是等他在更衣室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时,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连忙回拨过去。

不等岳亦山回答,倒是那位不速之客先搭茬儿:“是呀,你也在等他们?”

说罢,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浴巾裹住上半身,只露出一双雪白的长腿,一蹦一跳地走向更衣室。

“我是成明资本CFO兰宇檀!你是谁?”老兰的前半句似乎是给岳亦山和辛莹听的,后半句才是问向陌生人。

“哎呀,兰爸爸,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能吃苦,又肯付出,没啥能难住我的。”冷蕊咬着嘴唇笑了笑,“我有点儿累了,咱们回去吧。”

这个人嬉皮笑脸地说:“我叫林勇,是做二级市场的。我手里握着乾赋科技不少股票,估计可以排进前十大股东!”

“可别想得太简单。你看金融街上一个个衣冠楚楚、天天进出高档场所,其实只是平均工资高点儿,真正能赚到大钱的可不多。”

成明资本的三个人望着这个五大三粗、穿着怪异的男人,既不太相信他会是个资本玩家,也想不出他找上门来有何贵干。

“嗯嗯,我就想着聪明人扎堆的地方,肯定是最挣钱的地方。我虽然没学过,但是脑子可不笨。我还年轻,又有你这么好的老师,一定能做好的。”

林勇继续说道:“我很关注乾赋科技最近的动态,也用了不少方法收集信息。通过券商和私募的朋友我了解到你们正在帮钱老板做股票质押,而今早我刚从美新资本出来,就看见你们进去了——看来你们很关心乾赋科技啊!我应该代表上市公司股东感谢你们的支持才对。”

“你对金融这么感兴趣吗?”

岳亦山请他坐下,自己坐到他正对面:“你也和陆总见过面?你也准备接盘吗?”

“好吧……兰爸爸,你懂得真多,我好崇拜你呀!以后你要多教我,好不好?”

林勇“哼”了一声:“陆连冰可真是个人物,我通过中间人找过去,他陪我聊了半小时足球,一点儿都没有谈正事儿的意思!最后我憋不住了往股权的事情上说,你猜怎么着?他直接给我报了个天价!他以为我是冤大头啊,这么贵买下来,我卖给谁?”

老兰发觉自己有点儿凶,连忙把表情松弛下来,和蔼地解释道:“信托公司也是有专门牌照的,全国只有68家。而私募基金以前没人管,最近这两年才要求进行管理人登记备案。私募基金最灵活,种类也最多,有炒股票的,有做创业投资的,有做长期股权投资的,有做另类投资的,等等。我们这两年一直在给地产商融资,偏固定收益类。现在正在转型,准备往股权投资上走。”

“陆总对你报价了?报的多少?”辛莹捕捉到关键点,赶快坐到他旁边询问。

冷蕊吓得噘噘嘴没吭声。

老兰见状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也坐下来先听听这个不速之客带来的消息。

老兰一听,瞪起牛眼来:“呀,你咋搞的?面试半天都不知道我们公司是私募基金!”

可是林勇看了看三个人的表情,突然“嘿嘿”地笑起来:“这么重要的信息,我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们呢?我估计你们根本没从陆连冰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这个人骨子里傲得很,八成觉得我们都是土鳖,根本没实力、没资格跟他做交易对手。”

“你们公司不是就在给地产公司融资吗?你们公司是一家信托公司吧?”

对于今天陆连冰的态度,林勇提供了第三种解读。

“对。不过商业银行和保险公司发展比较早,资产规模大,客户资源也广,在金融市场上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信托公司这几年也挺猛的,资产规模超过了保险公司,仅次于银行。它们业务比较灵活,但是过去这些年一直在给地方政府平台和地产商输血,在新政策环境下也受限制,需要有所突破。”

“不过,我通过多方打探已经搞清楚了。”他继续说下去,“陆连冰手里攥着几个报价,都在目前的股价基础上打了很大的折扣,没达到他的预期。去年上半年股票涨得太厉害,把他的胃口给吊起来了。”

“这个听起来还挺有技术含量的。”

“可是基金清算日快到了,他不着急吗?”辛莹问道。

“那跟商业银行不是一回事。投资银行是欧美的叫法,比如高盛、摩根士丹利,在中国就叫证券公司或者券商,像中金公司、中信证券这类的。它们不做传统的银行信贷业务,而是提供资本市场服务,比如股票上市承销、金融资产交易、资产管理、并购顾问,等等。”

“他这种人可狡猾了,早就做了预案,实在不行就在现有报价里选一家呗!其实再差也能给公司赚十几倍,只是他太贪心了,还不满足。”林勇答道。

“不是还有‘投资银行’吗?”

这时老兰插话进来:“都能赚十几倍的话,为啥还要卖给打折扣的接盘者?直接在二级市场上卖掉不就完了?”

“那也不见得。金融行业太庞大了,很多职位干的其实是体力活,也没啥技术含量。特别是银行和保险公司,都是受国家颁发的金融牌照保护,缺少创新动力,业务范围和风控标准都死板得很。”

林勇惊讶地望着老兰:“老哥,你没干过这行吧?证监会颁布的‘股票减持新规’说得很明白:持股5%以上的股东,在任意连续90日内通过竞价交易减持股份的数量不得超过总股本的1%,通过大宗交易减持股份的数量不得超过总股本的2%,合计不得超过3%。你算算吧,三个月最多才让你卖3%,那要减持到猴年马月去?”

“搞金融嘛,肯定都是精英!”

老兰确实没接触过资本市场,一不小心露了怯,闹了个大红脸。

“我前年才从西安过来,同样都是打工,一天到晚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没觉得金融街有啥‘高大上’的,无非是啥都比外面贵罢了。不过,这里的人都挺专业的,做事可认真了,不像我以前在民营地产企业,很多事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

“你是怎么得知这些信息的?”换作岳亦山发问。

“我在酒店实习的时候就遇到过两个做金融的,还给我留了名片,我记得他们就是在金融街上班的。他们可忙了,一边吃饭还一边查邮件,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当时就感觉金融真‘高大上’啊!所以我就想听你说说金融街上的事。”

林勇得意扬扬地说:“我不能多说,就一句话吧,‘有钱能使鬼推磨’!说正经的,我今天来有个提议,你们配合我在二级市场赚钱,我帮你们做股票质押,并且额外给你们公司500万费用,如何?”

“好啊,想听我说什么?”此刻老兰也感到轻松自在。

“怎么配合?”岳亦山冷冷地问道。

冷蕊语气轻快地说:“兰爸爸,上次一直都是我在说话,这回轮到你了。”

林勇伸出两根手指:“很简单。第一,以后你们要帮我了解钱老板和陆连冰的一举一动;第二,你们帮上市公司做的任何事要提前告知我。说白了,我就是要信息,懂吗?只要你们点头,我马上出资帮你们完成股票质押!”

老兰脸上发烫,赶忙用水拍了拍,也游上岸。两个人坐到岸边的沙发上休息,一边喝水,一边聊天。

岳亦山与辛莹的表情严峻起来,一言未发。倒是老兰饶有兴趣地问道:“林总,你知道做这单要出多少钱吗?”

冷蕊的大眼睛瞪着他,充满笑意:“好呀!”说罢,冷蕊放开他,转身游上岸。

“我当然知道!钱老板持股31.3%,质押20%,也就是6.26%。我还知道他要求60%的质押率,算下来大概需要3.7亿吧!”林勇盘算道。

此时,二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老兰的心狂跳不止,双手无所适从,过了半天才在对方背后×型肩带的位置轻拍两下:“好了好了,咱俩上去吧!”

大家惊讶于他的信息如此准确,看来他的确是个有点儿能耐的认真玩家。

冷蕊仰面朝天落进泳池,扑腾半天才重新掌握平衡跃出水面,正巧来到老兰身前。于是她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大笑道:“兰爸爸,你真好玩儿!”

“你能出这么多钱?”老兰的兴趣更浓了。

老兰被水眯了眼睛,伸出双手乱挥,正巧抓住冷蕊一只脚,顺势往下一拉,把她拽进水里。

林勇笑笑:“我一路买成了乾赋科技前十大股东之一,已经动用了两个多亿。至于这3.7个亿——这么说吧,我们做二级的都是狼,我就是头狼。只要我给身边兄弟们说清楚这里面的利益,大家一拥而上就瓜分了。明白了吧?我们不在乎那7%的利息,而是要用押在手里的股票作为筹码,逼着钱老板乖乖听话,配合炒作!”

冷蕊故意把水踢到他脸上:“我才不信呢!”

岳亦山和辛莹越发沉默了,似乎都在想心事。

“游泳又不是我的强项。咱要是比跑步,你看谁赢!”老兰嘴上可不服输。

老兰想了想,直愣愣地说:“我看挺好!我们一直找不着这单股票质押的出资方,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百米的挑战赛以老兰失败而告终。冷蕊坐在岸边踢着水花,顽皮地笑道:“兰爸爸,你不是说自己经常锻炼吗?还得加把劲儿呀!”

林勇听了眉开眼笑,但是只高兴了不到两秒钟——只听一道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林总,这种生意我们不做。”

老兰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儿,一阵暗香袭来,感受到她胸部顶在自己的胳膊上,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哪里是那个土里土气的面试候选人?简直是能够迷倒众生的女巫美狄亚!

他转过头,正迎上岳亦山深沉的目光,顿时浑身不自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互惠互利不是很好吗?”

她走上前挽住发呆的老兰,轻松愉快地说:“走吧,兰爸爸,咱们来个一百米比赛!”

“那我们客户的利益怎么办?”

她穿着一件速比涛(Speedo)黑色塑形连体泳衣,大小刚刚合适,虽然年龄的原因令她不免显得有些稚嫩,却依然展现出一副凸凹有致、没有一丝赘肉的完美身材。

“岳总,咱们这是在商言商,你怎么发起同情心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两个人走进更衣室。老兰早早从男更衣室出来,等了十五分钟还不见冷蕊出来。他有些不耐烦,手边又没有烟抽,不由得焦躁起来,嘴里嘟嘟囔囔,背着手走来走去。不过,当冷蕊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时,一切不快都烟消云散了。他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你没考虑过道德风险和法律风险吗?”

老兰原本也没想到,却表现出习以为常的样子:“很正常嘛!金融街上的五星级酒店,一年四季都住得可满了。”

“你没听说过索罗斯的名言吗?‘道德根本不存在于金融市场’。”林勇满不在乎地说,“至于法律问题——这里只有咱们四个人,合作成功的话都是获利者,只要我们守口如瓶,谁会知道?要不这样,只要你们同意,我先提200万现金过来,如何?”

“呀,这儿生意咋这么好?”冷蕊叫道。

岳亦山缓缓地站起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林总,你看错人了。你的要求,出多少钱我们也不会答应。”

在初春时节的一个晚上,老兰带着冷蕊走进威斯汀大酒店五层的游泳池,发现这里已经人满为患。

老兰也站起来,刚要开口,看到岳亦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望着自己,连忙打消了发言的念头。

金融街上的节奏总是比外面的世界快一些。当很多人还沉浸在春节长假的节日气氛中时,这条街上的人早已忙碌起来——毕竟金钱不眠,时不我待。

岳亦山的视线重新回到访客身上:“林总,请自便吧!”

林勇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