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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不是说领导想让你留下当主管吗?”

冷蕊接着刚才的话题解释道:“兰爸爸,你一直高高在上,不了解民情。我来给你讲讲吧,一个正规大饭店的员工分为服务员A、B、C,领班,主管,店面经理和销售经理以及店长。我们人少,只有服务员、领班、销售经理,酒店餐饮部长兼着店长的职位。我比较机灵,会来事儿,进去没多久就是领班了。我想当销售经理,但是领导就是卡着我,不愿意让我晋升,毕竟我只是实习的,升职太快不好平衡别人。而且那个职位也不好干,要么有很强的社会资源,能拉来顾客;要么跟酒店领导关系好,从上面塞下来就拿这个高工资。我也确实两边都不沾。”

“是呀,领导不想给我销售经理的位置,又想留下我,就创造一个职位出来。可是我们是酒店下面的餐厅,一共才十几个人,哪儿需要那么多层级?其实呀,我们酒店在全省都是很有名的,餐厅的风气也很正,听很多外面过来的服务员讲,他们那边店长就是土皇帝,服务员长得好看又肯跟他睡觉,就能升销售经理。”

这时,菜已经上齐了,两个“乡党”口味一致,点的都是很辣的川菜,于是边吃边聊。

“嗯。不过你们餐厅才十几个人,人事有啥复杂的?”

“是呀,我什么客人都见过了,真是长见识!但是我最没想到的还是餐厅内部人事的复杂。”

“哎呀,我不是说了吗?领导要讲平衡,有能力不一定能升上去,领班之间也互相妒忌,生怕别人比自己先爬上去。那几个销售经理更是人精,彼此明争暗斗抢客户不说,还时刻提防着我们,时不时当着客人面训训我们,长自己威风。

迎着她看似调皮又有几分妩媚的眼神,老兰突然觉得自己不可思议地有点儿燥热,他赶紧掩饰过去:“在餐厅工作就是这么回事,人间百态啥都有。”

“好在我呢,懂得‘明哲保身’。我一去就看透了他们,所以就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与世无争的实习生,说不定哪天就走,大家也就没把我当作竞争对手。同时,我小心翼翼地结交领导,在有限的几次接触里表现出色,让他对我印象深刻。可惜还是差了一点儿,没能拿到销售经理的职位。唉,反正搞来搞去心好累,感觉和你们金融行业很像。”

“哈哈,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管得着呢?”冷蕊笑道。

“和金融行业很像?这有啥可比性?”

老兰顿时义愤填膺:“那这种教授就是人渣!”

“哈哈,我们也是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呀!”

“可是他们谈了好多羞羞的事,还牵着手走了,你说咋回事?”

老兰一听,哑然失笑,就这点儿事,跟金融行业里的钩心斗角、激烈搏杀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带学生出差,住在学校附近,吃在酒店餐厅,很正常嘛!”

冷蕊似乎洞察到他的内心活动,噘着嘴道:“哎呀,你又在笑话我了。人家本来就年纪小嘛!”

“同学没有,老师可不少!”冷蕊突然双手一拍,“哈,对了,有一次撞见一个外地来的客座教授领着一个女娃来吃饭,他没认出我,结果我听他们对话,原来女娃是他的研究生,两人刚从酒店房间出来,是下楼来吃饭的。”

“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感觉你挺可爱的。”老兰在匆忙间找了一个理由。

“就是。在餐厅有没有遇到过同学啊?”

可是冷蕊似乎很在意。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哦,是真的吗?”

“是呀,兰总——兰爸爸,您去过榆林吧?呀,我家那个村,除了土包包,啥也没有,就没有办法生活。刚才还没说完呢,我进了大学一直勤工俭学,别的同学都不好意思到学校附近的酒店、餐厅打工,可我觉得没啥,出来都是为了生存,我家就是没钱,就是要挣生活费,我没偷没抢,有啥不行的?”

不等老兰回答,她又抢先说道:“兰爸爸,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游泳。人家都说金融街五星级酒店的泳池特别好,下次你带我去试试,好不好?”

“这么说,你是个苦出身的女孩子,在社会上也摸爬滚打过。”

老兰听罢心头一动。他认真打量了一下对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樱桃般的小嘴,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到自己脱口而出:“没问题。”

“我年纪也不小啦!本来家里穷,我高中毕业后到西安卖过两年房,挣了点儿钱才又考大学,毕业出来比同届同学都大两岁呢!”

“你年纪不大,还挺有志气的。”

岳亦山回来与辛莹一合计,乾赋科技项目值得做,钱晋京这个招必须接。岳亦山在信托公司的时候做过几单股票质押,轻车熟路,于是二人商定由他带杨晓波先把这个债权项目做好,辛莹则负责寻找美新资本的接盘者,等股票质押一完成就可以上手。

“待遇还说得过去,一个月给我6500元,但是哪有大学毕业生当餐厅主管的?我一定要走出西安,到大城市闯荡一番!”

从原理上讲,股票质押并不复杂。上市公司股东有融资需求时,将自己的股票质押给券商、信托公司等机构,以票面价值的一定折扣换取资金,并约定一个期限,支付一个固定利率的利息,到期时还本付息。

“咋了?待遇不好?”

不过,岳亦山一上来就发现这次碰到一根硬骨头。他从段敏那里得知,钱老板杀价太狠,没有一家机构能达到他的要求。

“是呀,我在爵乐府大酒店中餐厅实习过三个暑假、两个寒假。他们想留下我,直接让我当主管,但是我没答应。”

以乾赋科技的情况来看,市场上机构一般愿意给出质押率40%~50%、年化利率7.5%的条件,可是钱老板非要求做到60%的质押率和7%的利率,实在是强人所难。

“对。我来过两次,都是爆满。对了,你的简历上写,你以前也当过服务员?”老兰问道。

“钱老板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倔和抠,可是偏偏不懂金融!”段敏在电话里发着牢骚,语气中多少有些不屑的味道,“是我教育他说,沪深交易所规定股票质押率上限不得超过60%。否则,他还想着股票打7折呢!”

两个人点好菜,冷蕊左顾右盼一番,点评道:“这家饭店服务员都培训得不错,一个个都很有精气神儿,生意应该非常好。”

这可就难办了。岳亦山想来想去,决定带杨晓波先去找一个人——魏老大。

老兰个子中等,其貌不扬,头顶的头发已经开始向后“撤退”,衬衫下也隆起肚腩,怎么看都与“魅力大叔”相去甚远。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样恭维,不免有些忘乎所以,飘飘然起来。他想,也许成为金融街上的公司高管,魅力值自然就会提升吧!

魏老大本名魏远祝,今年53岁。他当过兵、入过狱,先干保险,后做募集,为人豪爽仗义、说一不二,在北京的保险圈和财富管理圈都有不低的知名度,不知被什么人尊称为“老大”,这个称呼就从此叫开了。

“上次见面时我还以为您是个魅力大叔,没想到您比我爸爸才小了3岁!那我以后就叫您兰爸爸,好不好?”冷蕊调皮地说。

魏老大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他很擅长处理压力和风险。他曾经担任过鑫城财富北京分公司负责人,后来看到公司问题积重难返,便果断脱离出去,把一个散兵游勇式的募集团队打造成私募基金管理公司,为自己和身边的一帮弟兄都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在业内享有很高的声望。

“那咋可能?我是1977年出生的。”老兰说。

岳亦山在信托公司工作时就常和他打交道,在鑫城财富时和他虽然分属两个体系,但仍算得上同事一场,并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这次他和杨晓波一拿到这个让人头疼的项目,马上想到的就是这位前辈。

冷蕊很夸张地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您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以为您顶多30岁出头。”

魏老大很爽快地答应见面,并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

“那您刚才在和谁说话呀?”冷蕊明明在微笑,老兰却听出些酸酸的味道。回想起刚才那通电话,他突然明白过来:“那是我女儿,正在澳大利亚读初中。”

两个人来到位于三元桥北、机场高速路旁的裘马都小区。魏老大带他们在家里参观了一圈,他们被彻彻底底地震撼了。这是一个四室两厅的大平层,面积达到360平方米,南北通透、装修豪华,客厅里摆满了奇石、古玩,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

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打扰。快坐吧。”

魏老大看他俩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淡淡地说:“这房子是我在2009年北京楼市最低点时买的,现在应该翻了几倍吧。不过,你们瞅见的这些东西,可能比房子本身又要贵几倍。”

他扭头一看,正是他要等的人。她还穿着面试时那套不太入时的装扮,眼睛里依旧满怀笑意。也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刚才的火气突然全部消失了。

岳亦山和杨晓波没想到主人财力如此雄厚,连忙啧啧称赞一番。魏老大却对恭维一概免疫,大手一挥,招呼两位客人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你们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吧,说正事。”

等到电话挂断,突然从老兰身后又传来一个女孩“咯咯”的笑声:“哎哟,兰总,我没打扰您吧?”

杨晓波把情况详细介绍一番,然后递上一页纸的方案介绍。

“我想你了呀!”电话那边一个小女孩撒娇似的喊道。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魏老大戴上眼镜,认真看起来。审阅完毕,他放下文件,收起眼镜,闭上眼睛盘算。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低声道:“乾赋科技现在市值100亿,大股东钱晋京持有31.3%,这次拿出里头20%做质押,也就是6.26亿,姑且按照他的要求按6折计算,差不多是3.7亿,对吗?”

他正在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响起来,他连忙接通:“宝贝,有啥事?”

“对!”杨晓波答道。

过了几分钟,旁边那桌又端上来一盘馋嘴蛙,老兰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也许因为客人迟迟未到,也许因为责怪自己肚子不争气,他有些恼怒,把菜单扔到桌上,独自发起脾气来。四川人这种吃辣方法有啥好的?油这么大,对身体能好吗?满盘子花椒,让人嘴里麻麻的,一点儿都不舒服。要说吃辣,四川人比起陕西人可差远了!

“整这么大规模,你们想都吃下吗?”魏老大问道。

旁边一桌上了一道毛血旺,两个年轻人从红红的油里捞起鸭血和香肠狼吞虎咽,看得老兰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烦躁地看了看手表——到了约定时间,人还没到。

“成明资本肯定没有这个能力。我们在方案里写了,这里面要做一个夹层结构,由优先与劣后两级投资人按照4∶1来配比,一般由银行充当优先级,咱们募集充当劣后级,也就是说,咱们凑上总数的20%,7400万就够了。这对您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岳亦山恭恭敬敬地说道。

在复兴门百盛购物中心的渝乡人家饭店里,老兰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今天吃饭的对象很特殊,他不想让其他同事发现。

“几大金融监管部门联合出台的资管新规不会允许这么高的配资杠杆比例吧?”魏老大却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岳亦山张口就答:“这个好办,我们会与出优先级资金的银行协商,把劣后级资金存为保证金,这样优先和劣后,在名义上都由银行出,以单一委托人的形式委托一家券商设立资管计划就行了。”

谜底全部解开,所有人恍然大悟。钱老板呀钱老板,你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不肯拔一毛而利天下啊!

“股票质押最怕股价下跌太狠,被强制平仓。你们对这个风险是咋考虑的?”魏老大又问道。

钱晋京神秘地笑了笑:“如果券商能满足我在股票质押率和资金利率方面的要求,还有你们的机会吗?至于为什么不做定向增发——这么重大的利好消息,我有必要在二股东退出之前交给上市公司吗?股价上涨,给他们抬轿子,让他们高价退出,对我没有一丝好处。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我是不会动一根手指的!”

这时,杨晓波又拿出一张纸递到魏老大手里:“老大,这是乾赋科技最近一年的股票走势。您看,它去年上半年涨势迅猛,但是由于上游矿产资源涨价,业绩受到影响,半年报出来之后回吐了一半的涨幅,然后开始横盘。去年年底本来又有拉起来的迹象,谁知赶上新年全球股市一波暴跌,它也随之重回跌势,现在的价格已经回到去年10月的水平,市盈率只有19倍,风险已经显著释放。随着国家补贴政策的改变,公司将会直接受益,今年业绩增速应该能在25%以上,对股价有强有力的支撑。”

“这是他们最优质的业务之一,你们的上市保荐人国兴证券不会允许其他券商染指吧?”说到这一业务领域,岳亦山还是比较熟悉的,“另外,您为什么不直接让上市公司定向增发来筹措资金,非要自己做股票质押呢?”

说完,他不禁偷偷看了一眼频频点头的岳亦山,多亏昨晚岳亦山逼着自己熬夜阅读各种券商研究报告,没想到真用上了。

辛莹一怔:“钱总,股票质押是券商的常规业务,一般上市公司股东都通过他们寻找资金,您怎么不找他们呢?”

“那你们知道吗?”魏老大给自己和岳亦山分别点上一根烟,才慢悠悠地说道,“根据交易所的规定,5%以上股份质押应通知上市公司并公告。大家一看,上市公司老板打6折也要整出钱来使,会不会影响股民对公司股票的信心,引发抛售?”

钱晋京则把脸特意转向辛莹:“你有产业投资者的资源是好事,不过来找我的,哪个没有资源?你们想介绍投资者接盘并帮他们组织资金也罢,做财务顾问也罢,都在其次,首先要帮我做一件事,做一笔股票质押,让我拿到资金完成对钴矿的收购,然后,我一定会向美新资本大力推荐你们!”

“绝对不会!我们根据万得资讯的历史数据研究过,大股东股票质押对股价的影响是中性的。”岳亦山虽然表面镇定,内心却在打鼓,其实他们根本没研究过这个问题,只是凭经验认定如此,再搬出万得资讯的名头想糊弄过关。

段敏慢条斯理地说:“哪儿有那么容易啊!现在想找他们的机构都快挤破头了。而且原则上我们也不管这事儿,毕竟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只不过如果有合适的机构,我们还是有推荐权的。”

杨晓波也在一旁强作镇定,心里却在想:亦山哥真是豁出去了……看来想做成项目,有的时候就得使点儿小手段。

在整个会面中,钱晋京和段敏似乎不太搭调,总在互相抢话。这一次听完辛莹的话,两个人却第一次和谐地相视一笑。

魏老大面无表情地瞟了岳亦山一眼,把头向后往沙发上一靠,又开始闭目养神。他的手搭在扶手边缘,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木头,似乎也在一下下敲击着两位访客的心——两个人该说的都说了,此刻不免有些紧张,眼巴巴地望着他。

过了半晌,辛莹先开口了:“这件事我比较有信心。我之前在保险公司做投资,接触了很多产业投资基金和实业投资者,而你们这个行业又正在风口,一定会有很多机构感兴趣的。让我们和美新资本谈谈吧,看看他们开出什么条件。”

过了半晌,魏老大终于睁开双眼,语气坚定地说:“岳总、小杨,这个项目我做不了。”

钱晋京总结道:“所以,我需要找到一个可靠的同盟军来接盘,确保没有人能威胁我的大股东地位,而且最好他们和我们还能有些产业协同,一起把公司做大。”这下大家都听明白了,陷入沉思。乾赋科技的股权比例比较分散,市值又不算大,大股东控股比例也不算太高,本来就很容易被同行的大块头吃掉。如果有一个“门口的野蛮人”趁着二股东要退出的机会插足,再联合几个小股东来个恶意收购,资金并不宽裕的钱老板很有可能会失去控股地位。

两个年轻人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却不甘心。岳亦山询问道:“老大,您觉得哪里不满意?”

这个解答给大家带来更多疑问,段敏解释道:“美新资本是外资PE——私募股权投资基金。他们投资我们的那只基金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必须实现退出才能落袋为安,给投资人清算。目前钱总是我们公司第一大股东,持股31.3%,他们是第二大股东,持股14.6%。市场上可能还有一些股权比例很高的机构,我们不希望他们和接盘二股东的机构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所以……”

魏老大坐直身子瞪着他,目光如炬,语速突然快了许多:“有这么几条:新能源汽车也好,动力电池也罢,都是新兴行业,我看不懂,这是其一;你们光往好的方面说,怎么没说钴矿和锂矿要是今年价格暴涨咋整?他们公司股价会不会一泻千里?这是其二;钱总对质押率和利率的要求,估计没人能接受,你们拿到我这儿也是一样,我凭啥牺牲高利润,整这么一个没明显安全感的项目?这是其三。”

钱晋京看到大家一脸疑云,不由得“嘿嘿”一笑:“你们有所不知,上市公司确实准备搞一个资本运作,我们的二股东美新资本准备退出,我们需要找到一家合适的机构接手他们的股份。”

岳亦山和杨晓波有些错愕,完全没想到魏老大的分析会这么犀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访客们一听有些疑惑不解,不是说上市公司要资本运作吗?怎么变成大股东个人行为了?

魏老大双眼迅速扫视过二人,又耷拉下眼皮,靠回沙发背,摆弄起手机来。此刻,他似乎又恢复了常态,不疾不徐地说:“年前交易所的股票质押新规一颁布,银行的钱就不好出了。以前我们这些财富管理公司根本拿不到股票质押这么好的项目,可仅仅这两个月我就收到了五六单。现在市场形势变了,我可以挑着做。我年纪大了,更愿意与经营内容简单易懂、商业模式得到验证的公司合作。高科技公司,我不碰了。”

段敏还想接话,这次钱晋京一伸手拦住了他:“我的确想和别人合作收购一个钴矿。不过,不是乾赋科技操作,而是我个人想融资去买。”

岳亦山猛吸两口烟,焦急地说:“老大,我们认真研究过,乾赋科技真的是一家优质公司,是国家先进制造业的代表,往上加把劲儿完全有可能成长为行业领军企业。您要是不了解他们是干什么的,我陪您去实地考察,好不好?至于商务条件,我们可以再谈啊!”

岳亦山立即追问:“那我们能为公司做什么?”

魏老大冷冰冰地说:“岳总,你们现在这个方案,对我真的没啥吸引力。辛苦你们跑一趟,再找机会合作吧!”

“那还用说!”段敏再次插话,“我们已经看好标的,很快就要动手了。”

“这么说,您已经有目标了?”辛莹试探道。

钱晋京最近烟抽得有点儿凶。

“对!我们下一步就是要联合产业伙伴收购一个钴矿。未来‘不讲锂’可比不上‘钴奶奶’啊!”钱晋京的笑话把大家又逗笑了。

公司从最传统的煤炭企业转型进入新能源领域,很快上市并进入股票市值的“百亿俱乐部”,自己也从煤老板变身为动力电池专家,确实是一个天翻地覆般的变化。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感到一阵得意。

杨晓波脸上一红:“明白了,钱总。那您意在钴矿了?”

不过,公司现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去年到今年年初订单像雪花般飞来,可是受上游矿产资源疯狂涨价和自身产能不足的影响,这些订单并没能转化为利润。股价上的波动也反映出这一点:今年以来已经下跌超过了20%,比很多同行的跌幅都深。

“没有锂,只有钴!”钱晋京又得到一个给外行上课的机会,得意地笑道,“没错,锂被称为‘白色石油’,2016年全球锂盐消耗量有21万吨,动力电池行业吃掉其中20%,碳酸锂等锂盐价格这两年涨了三倍。不过,以前全球锂矿资源并没有被有效开发,最近智利、阿根廷、澳大利亚纷纷扩大产能,今年很可能是锂盐供不应求的最后一年,明年就会产能过剩。摩根士丹利的研究报告说,到2021年,锂盐价格会下降45%!你说投资锂矿还有什么意义?”

钱晋京很纳闷:为什么会这样?市场认为我们这种规模的公司早晚会被行业巨头挤出市场吗?

“您也准备收购锂矿和钴矿吗?”杨晓波好奇地问道。大家都知道,如果在这个矿产价格高企的时间节点收购,势必要大规模融资,这就是乾赋科技需要资本运作的地方?

昨天段敏说又有一家同行有收购意向,通过朋友约自己面谈。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攥了攥拳头,想把我吃掉可没那么容易,咱们走着瞧!

钱晋京仿佛还沉浸在产业分析的兴奋劲儿里,没有听到岳亦山的话:“年初我就讲,公司要再次创业,寻求突破。我提出内、外两大方向:对内是智慧制造,也就是打造信息化、自动化、智能化的智慧工厂,大幅提高我们的生产效率和产品品质;对外是收购上游矿产资源,把原材料命脉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内外兼修,我们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这时,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秘书说,有位美新资本的林总来访。

岳亦山见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赶紧趁热打铁:“所以我们希望尽快为贵司插上资本的翅膀,摆脱这个内忧外患的局面。”

林总?钱晋京不记得美新资本有这么号人。不过好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股权的事折腾得怎么样了,正好可以问问,于是钱晋京叫秘书放行。

段敏插嘴道:“是啊,在全球动力电池企业销售榜前十名当中,我国企业占了七席,剩下三个是日、韩企业,特别是松下,一直数一数二。特斯拉用的就是松下电池。”

钱晋京刚放下电话几秒钟,一个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来人身高也就1.65米左右,五官突出、满脸横肉,头发乱蓬蓬地堆成一团,上面穿着很正式的西装外套,里面却配着Polo衫,腿上则是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下面露出一截花色袜子和乐福鞋。看样子他原本是一身休闲装扮,应该是在临出门时随手披上了一件外套以示庄重。

他身体前倾,拖着公鸭嗓说道:“在技术层面上,我们一直居安思危,密切关注发展变化。好在革命性技术的产生并不容易,而且从其产生到大规模商业应用还有一个过程,我们还会有时间窗口应对。我现在更头疼的是国家政策红利快被上游矿产资源涨价抵销了,日、韩对手又开始加大投资力度,真叫一个内忧外患。”

这家伙也太滑稽了!钱晋京强忍笑意,他哪里像外资PE的高管,分明是刚穿越到现代社会的张飞,只是个头儿矮了点儿。

钱晋京戴上眼镜,粗略翻了翻文件,不由得感到佩服,这份报告数据翔实、分析深入,虽然在行业专家眼里仍有盲点,但是看得出这几个年轻人对整个行业及乾赋科技下了不少功夫。

这位林总却对自己装扮上的反差浑然不觉,一双大眼睁得圆圆的,扫视完整间办公室,最后才把目光落在钱老板身上:“钱老板,你好。为了跟你见面,我可是费尽心思啊!”

辛莹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钱晋京:“这是我们对贵司采用的电池技术的分析报告,请过目。动力电池技术发展太快,眼下三元电池还算过得去,但是有可能很快会被淘汰。现在有人在研发锂硫电池、固态锂电池、快充石墨烯电池,甚至燃料电池,无论哪个技术路线取得突破,都有可能改变整个行业格局。”

“什么意思?你不是美新资本的吗?”钱晋京警觉起来。

钱晋京赞赏地点了点头:“我认为今年也会是我们公司的重要转折点。你这个分析还给我们留了情面,要我说,行业集中度这么高,这两年再搞不大,肯定会掉队!”

来者走到桌前坐下,把一个手提箱往身旁重重地一放,咧开嘴笑起来:“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林勇,是做二级市场私募基金的。去年年初我第一次买入乾赋科技的股票,到现在已经是十大股东之一了——别费心思猜了,我是通过几十个账户买入的,表面上你看不出来是一家。”

杨晓波早有准备,马上翻开笔记本:“钱总,我们认真做了研究,感觉贵司从一开始就抓住先机选择生产三元电池,代表着动力电池行业的发展方向,并且会在这一轮补贴政策下成为最大受益者。不过,贵司现阶段的行业也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可上可下、可进可退。毕竟公司规模距离第一梯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不能在这一两年内迅速做大、做强,就会失去先机。我们认为,在国家政策变动、技术日新月异、行业整合加剧、上游资源涨价、国外对手回归等因素影响下,今年将会是动力电池行业的分水岭。”

钱晋京心头一紧,暗暗盘算起来:这家伙是不是亏钱了来找我算账?每年都有极端股民发出人身威胁,可是还没人真上门来找的。难道他代表哪个同行想收购公司?可是人家都有正规渠道来敲门,没必要像他这样虚报家门、蒙混过关。也许他想打探些消息获利?可是他和我素不相识,怎么可能刚见面就向我提出这种要求?

岳亦山喝了口水,和杨晓波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林勇继续说:“钱老板,其实咱俩背景很相似,你以前搞煤矿,我在湖南老家搞铅锌矿。只不过你主动转型,搞起了高大上的动力电池;我的矿却因为通不过环评被关了。好在我多少挣了点儿钱,后来就做起股票来了。几年下来,我赚多赔少,也算摸着些门道。去年买了你们公司股票,一开始赚了钱,我又加码,没想到开始下跌,现在退回盈亏平衡线了。真是造化弄人。”

钱老板这话听起来是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其实依然没有告知大家他的资本运作计划,并且还设置了一个门槛。

钱晋京可没有心情听一个陌生人自述炒股经历:“林总,我马上还有个会,你有啥事不妨直说。”

岳亦山趁着轻松和谐的气氛询问公司最近有什么关于资本运作的想法,表示希望与付跃洲联手提供支持和服务。钱晋京笑道:“没有问题,我对所有寻求合作的金融专家都是一个态度。你们只要能解决公司的痛点,一切都好说!”

“好,你果然是个干脆人!”林勇一拍椅子扶手,兴奋地说,“我的要求很简单,咱俩联手把股价做上去!”

钱晋京一番话说得很谦卑,也很幽默,大家会心一笑。

钱晋京松了一口气,这家伙原来是个冒失鬼,第一次见面就要谈二级市场的合作,简直异想天开!不过,如果此人真的已经跻身前十大股东之列,钱晋京也不能轻易得罪他:“林总,感谢你认可我们公司。如果你想调研生产线或者走访高管,我都愿意安排。不过不好意思啊,我不懂私募,也从来不与私募基金合作。”

待付跃洲表明来意,钱晋京点头微笑道:“首先我要代表公司感谢各位对我们的关注。我们是上市公司,有越来越多的金融专家关心和支持,公司才能发展得更好。说实话,我们在产业方面一直比较用心,资本运作方面倒是有点儿忽略。我自己一点儿金融都不懂,工资卡都在老婆手里,连ATM机都不会用,以后还得仰仗你们多帮忙啊!”

“那没关系啊!你不懂,我来操盘就好了!你只要负责配合我的操作波段放出一些消息就行了。现在上市公司老板都这么搞,很容易赚大钱。比如昨天你们的股价是25块5毛,如果你配合我拉到30块6毛,也就是上涨20%,我就每股给你分1块2毛,怎么样?”林勇兴冲冲地问道。

听他亲口这么一说,大家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上前握手寒暄。交换完名片,主宾在桌前分坐两边。

钱晋京好歹也是多年的上市公司老板,哪里会不懂林勇的玩法。他却故作迷惑:“这么做难道不违法违规吗?”

众人只见他笑眯眯地与访客们打起招呼来:“欢迎欢迎,我是乾赋科技董事长钱晋京。”

“哎呀,钱老板,这是什么话!这就叫‘市值管理’,别人都在大张旗鼓地搞。”林勇还真以为钱晋京对这个套路一无所知,刚准备仔细讲解一番,却被对方拦住。

几秒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走进房间。他脸上千沟万壑,肤色黝黑,略微有些驼背,身上穿着过时的西装,活像一个刚从田间地头被拉过来的农民伯伯,让人丝毫联想不到这是一位上市公司董事长、动力电池行业专家。

“林总,事关重大,我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以后有机会再说好吗?”钱晋京边说边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意思。

付跃洲话音未落,众人就听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林勇却挤眉弄眼地说:“没错,我们是初次见面。我这里有个见面礼,还请钱老板笑纳。”

乾赋科技在北京的办公室设在海淀区知春路6号锦秋国际大厦。当付跃洲、岳亦山、辛莹和杨晓波鱼贯走进会议室时,段敏显得有些尴尬,这么窘迫的办公环境,似乎与动力电池行业新贵的身份不大相称。付跃洲主动解释说:“这里的条件稍微差了点儿,毕竟公司总部还在山西,钱老板觉得没必要铺张浪费。他这人最懂得勤俭节约了。”

说着,他把手提箱拎起来,放在办公桌上,打开密码锁,推到钱晋京面前。

钱晋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感觉头有点儿晕,足足过了十秒钟才缓过神来,连忙合上箱子又推回去:“林总,这……这可不行。你快拿走!”

两个人的心跳都开始加速。

林勇把他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坚持不肯收回,留下一张名片,转身就要走。

辛莹微微一颤。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钱晋京还没来得及应答,段敏就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说道:“哎,你这儿有人?我想找你说个事。”

岳亦山对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熟悉,但这是第一次撞见她出浴,只见她弯曲的秀发披散下来,带着滴滴水珠洒落在光滑的皮肤上,那样子让他联想起波提切利的名画《维纳斯的诞生》。他走近一步,轻轻地搂住一丝不挂的“女神”。

钱晋京心中大为不悦,这家伙每次都直接闯进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他转念一想,突然有了主意。

对于辛莹来说,虽然对二人的肌肤之亲习以为常,但被他明晃晃地看见自己赤身裸体还是有些羞涩,于是连忙背过身去。

他一面招呼段敏坐下,一面笑眯眯地对林勇说:“林总,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这方面业务都由段总负责。你就找他谈吧。”

岳亦山接了个电话,赶忙回去处理电脑文件。辛莹默默地跟着他上楼,一个人去冲凉。过了一会儿,她正站在镜子前专心致志地用浴巾擦着头发,岳亦山突然推门进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在他看来,林勇这种土包子怎么都不会入段敏的法眼,矛盾就转移到他俩之间好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林勇向段敏亮出股东身份并说明来意时,这位段大少爷竟然一反常态:“感谢林总关注我们公司,咱们可以研究一下如何做市值管理。”

一转弯,两个人已经走回到楼下。

钱晋京眯起眼睛来,满脑子都是问号。让他更加出乎意料的是段敏接下来说的话:“不过,林总,你先帮我们在半年内把股价维持在低位,怎么样?”

岳亦山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便不再勉强,低头不语,默默前行。

林勇也吃了一惊:“你难道不希望股价上涨吗?”

听他这么一说,辛莹正色道:“亦山,你的‘直男癌’又犯了!我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不想依靠男人买房子来给我一个家——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哪里都可以是家。”

“股价上涨是长期利益,保持现状甚至更低是短期利益。”段敏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才会告诉你具体原因。”

“那个房子是你的。我是男人,咱俩在一起,我应该给你一个家。”

“你让我做空?砸一两次盘还行,但是半年可不行。我的仓位这么重,夜长梦多,风险太高。”林勇愁眉紧锁。

“没必要啊,我现在的房子是我自己买的,有的住就行了。”

段敏白了他一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你能一起玩,以后就可以一起赚钱。你要是做不到,不好意思,那就没什么搞头了。”

辛莹知道岳亦山一向喜欢无拘无束、背起包就走的生活,从来不喜欢买车、买房,把自己固定下来。她曾经对他开玩笑说:“你就像电影《阿飞正传》里张国荣说的那种‘无脚鸟’,漂泊不定,从不肯安顿下来。”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主动要买房,是什么改变了这个男人?她有些惊讶,也很感动。

林勇挠了挠头,看了看手指,又弹了几下指甲,看得人一阵反胃。随后,他的眼睛在钱晋京和段敏脸上仔细扫描了一遍,突然道了一声“再会”,然后拎起手提箱,心急火燎地走了出去。

“嗯,我可以住过去,这几年为了小光也只能这样。不过,我在考虑更长久的问题——我可不想当上门女婿,还是买个房吧!”

钱晋京脸色铁青地说:“段总,你为啥跟他讲砸盘?”

“你不嫌弃就好。但是他刚上小学,你也知道在北京上一所不错的学校有多难。咱们要住一起的话,你就得搬到紫金长安。”

“哎,我可没说‘砸盘’二字,那是他自己提到的!”段敏振振有词,“他是私募,不像大机构那么死板。如果他手里真有那么多股份,对咱们影响股价走势会有很大帮助。”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孩子,他跟我小时候特别像。再说,越是这个阶段越应该有家长在身边,老太太一个人可应付不了。”

“我上次只是对你的朋友们说美新资本高位套现对我没有啥好处,可没说要打压股价,更是从来都没说过要操控股价!”

“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想过。”辛莹答道,“只是小光还小,又很调皮,住在一起肯定会打扰你。”

“钱老板,当时你的潜台词我都听明白了。现在这儿就咱俩,没必要装糊涂。股价低一点儿,你我都可以逢低吸纳,以最小的代价提高持股比例。订单已经暴增,将来你的钴矿收购成功再装进上市公司,股价肯定一飞冲天。这个账谁不会算啊?”

过了一会儿,岳亦山又打破沉默:“莹莹,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咱们工作都这么忙,你现在两头跑来跑去的,太辛苦了,干脆我们搬到一起住吧!”

“收矿的钱还没凑够,那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你是董秘,咱们买卖自己公司股票都是要公告的。我警告你不要干违规的事!”

岳亦山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不知谁的手心有些潮湿。他们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是步调一致地向前走着。

“呵呵,亏你还知道我是董秘!资本运作的事你什么时候能放手交给我做?”

辛莹的心跳一阵加速,点头轻声道:“好。”

“放手交给你做?看看你的一言一行,我敢交给你吗?”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周末我去认认真真地看她一次,好不好?”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动了气,积怨濒临爆发。不过,段敏并不想与钱晋京翻脸,便不再多说,只是“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你敢!她是内江人,脾气可坏了,非把你打出去不可!”

“那我见她时就一本正经地说:‘伯母,感谢您这么多年对莹莹的栽培,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被魏老大拒绝后,岳亦山和杨晓波又跑了几家财富管理公司和第三方募集渠道,得到的反馈几乎一致,今年资金面趋紧,政策面限制又多,股票质押非常难做。可是股票持有者往往还不开窍,像钱晋京一样一味追求高折扣和低利率,根本不可能拿到钱。

“你就贫吧!我妈在统计局干了一辈子,为人特别正统,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

岳亦山又把项目资料发给几个信托公司的老熟人,没想到也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眼看此题无解,他们只好请段敏帮忙,希望他劝说钱老板降低预期,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嗯,我觉得应该让老太太看看是谁把她女儿拐走了,天天只剩下她一个人带小光。”

段敏在电话里气呼呼地说:“他那么死脑筋,我劝他有个屁用!你们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

“怎么?你想见她?”

电话一挂断,杨晓波愤愤不平地对岳亦山说:“这个段敏是不是吃错药了?我们又没招他、没惹他。现在市场上根本找不到钱,怎么办啊?”

岳亦山带着小光出去玩过几次,可是还没见过辛莹的母亲。辛莹知道,这个提议里的拜访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见面。

岳亦山却很平静:“别理他。看来外围资金方都不行,咱们还得找券商。”

岳亦山也觉得此刻两个人的心很近,于是用力握了握掌心里那只软绵绵的手:“莹莹,你妈妈正好在北京,周末我去看看她和小光,怎么样?”

“券商最不可能达到钱老板的要求了。唉,实在不行咱们直接去找银行谈谈融资?”杨晓波感到信心不足。

这一天晚上户外风大,岳亦山一出门就牢牢握住辛莹的手。虽说交往时间不短了,但辛莹仍然觉得有股暖流从指尖传递到心头,不由得向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又贴近了一些。

岳亦山想了想:“不用。最熟悉乾赋科技、最适合做这单业务的,肯定还是公司的上市保荐人——国兴证券。咱们去听听他们怎么说吧,不能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

她忍不住上去帮忙。两个人三下五除二打扫完“战场”,岳亦山说想出门散步,辛莹欣然同意。

国兴证券的办公室设在金融街通泰大厦,岳亦山和杨晓波在前台登记后,被行政秘书引到会议室。他们刚刚坐定,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进来热情地与他们寒暄并交换名片。岳亦山看了看对方的头衔——董事总经理。这是一位高级别的管理人员。

辛莹嘴上答应,可还是坐不住,到厨房门口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收拾碗筷,翻箱倒柜却连自己家的洗涤液放在哪儿都找不到,顿时感觉既好笑又甜蜜,这个白天威风八面、指点江山的CEO,晚上在厨房里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鸟啊!

男人自我介绍说:“我就是当年乾赋科技上市的保荐代表人,叫我老徐就行。段总说你们在帮他们搞资本运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可不爱看电视。”岳亦山反而把她推向沙发,“你也忙了一整天,还做了顿饭,刷锅洗碗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岳亦山简单说明来意,老徐马上面露难色:“这个事啊!钱老板三个月前就找过我,我已经告诉他没有券商能满足那么苛刻的要求。那时候还没出股票质押新规呢,放在今天就更没法做了。”

一顿“酣畅淋漓”的猪肉炖粉条配白米饭之后,岳亦山撑得直打嗝,头上也微微地冒出汗珠。辛莹让他去休息:“你忙了一天,去看看电视放松一下。”

“老徐,你们是他们的保荐人,当年为了上市肯定把公司里里外外看得通通透透。对这么知根知底的客户,都没办法通融一下吗?”岳亦山问道。

他们因工作而相识,曾经针锋相对地谈判争吵,也曾配合默契地共渡难关。他们从对手变成朋友,逐渐互相认可和欣赏,又从朋友变成恋人。成明集团董事长曹明华也是一个女强人,一直非常赏识辛莹,最终说服她加盟成明资本。这样一来,这对情侣又成了同事。

“当年我们是很了解这家公司。辅导他们上市的时候,我自己在山西住了好几个月,比段少爷待的时间都长。”老徐爽朗地笑道,“不过,股票质押这个事和熟不熟悉没有关系。市场上有通行的规矩,我们无法满足某一个客户的超常要求。”

“武定侯街金城武”比辛莹大七岁,在金融街上的大型金融机构里工作了十几年,最近两年才进入私募基金行业。他的感情经历很丰富,各种各样的女孩都见识过,却一直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安定,直到遇见辛莹。

“可是钱老板的要求好像和市场水准相差不大啊!我们再去做做他的工作,你们再通融一下,两边一起往中间凑凑,可能就做成了。”杨晓波提议道。

辛莹是个1986年出生的川妹子,漂亮大方,泼辣能干。几年前有过一段婚史,发现男方出轨后坚决分手。那段婚姻不仅留给她一个儿子小光,还把她变成了一个坚强独立的单身妈妈。她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几乎没有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直到遇见岳亦山。

老徐是个直性子,直接给予否定:“其实差距还是挺大的,而且越来越大。股票质押新规颁布后,很多机构出于谨慎或者相关额度不够,审批速度大大下降,不确定性大大增加;有些机构审批倒是快,资金也充裕,却开始待价而沽、漫天要价。在这种情况下钱老板还想要7%的利率,怎么可能啊?”

辛莹撇撇嘴:“可不是嘛!估计我妈这会儿在家刚陪小光吃完饭。你瞧,又是你的一个小同伙!”

“那国兴证券是什么情况呢?”杨晓波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这还不算完。晚年陪在男人身边的往往又是女儿或者女性护工。”岳亦山咽下一口菜,终于从嘴里挤出些说话空间,“男人这一辈子,欠女人的太多了!”

老徐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很遗憾,国兴从来不用自有资金做股票质押融资业务,我们也要到外面找钱。另外,乾赋科技属于中小板企业,机构也就给到4折的质押率,主板企业才可能给到5折。钱老板要6折,除非中石油或者中国银行才有可能吧!”

“怎么没嚼?这么好吃,满口香啊!”看到岳亦山像小鸡啄米一样又连吞几块肉,吃得都没工夫抬头,辛莹满心欢喜。她不由得开口笑道:“男人真是一种永远都长不大的动物,从小需要母亲照顾,成年后需要女伴照顾,简直没有自理能力。”

岳亦山和杨晓波一听,顿时哑口无言。也许当初应承下来这个活儿就是个错误,怪不得钱晋京说券商没戏,原来差距这么大!看来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辛莹一脸怀疑地瞅着他:“你仔细嚼了吗?”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姑娘低着头抱着笔记本电脑小步跑进来,蹑手蹑脚地坐到老徐旁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岳亦山大口吞下一块肉,连声叫好。

老徐用眼神责怪了她,又转向两位客人:“不好意思,这是我们部门的高级经理付玲美,目前负责乾赋科技的业务。”

当两个人坐到餐桌前时,热腾腾的菜肴和米饭给屋子里平添了一份温馨。

付玲美这才抬起头,轻轻吐了吐舌头,向对面的两个人道了一声“你好”。

辛莹不禁莞尔:“好啦,你别临时改口了,快去洗洗手给我打下手,二十分钟后开饭!”

岳亦山心事重重,对她略一点头,就又与老徐探讨起来。

看到辛莹双手叉腰,歪着头看着自己,岳亦山这才察觉出自己的不解风情,连忙改口道:“其实我好久没吃东北菜了,正馋呢!”

杨晓波却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只见她身着西服套装,留着空气刘海、齐耳短发,眉清目秀、唇似绽桃,既英姿飒爽,又俏丽可爱。

可是岳亦山有点儿大大咧咧:“这可是我妈妈的拿手菜,别人很难超越!她呀,从切肉块开始……”

付玲美则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下岳亦山,又大大方方地朝望着自己的杨晓波笑了笑,随后低头开始记录。

“我在挑战你们东北菜——猪肉炖粉条。一会儿你尝尝正不正宗。”辛莹骄傲地说道,那神情就像刚打了胜仗的将军。

杨晓波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集中注意力加入岳亦山与老徐的交流。

“嗯,我还真担心他要搞什么花样,结果是招聘新员工和公司报销流程不规范这点儿事。”岳亦山边说边走过去,亲了亲辛莹,又朝锅里望望,“好香啊!今天做的什么?”

过了几分钟,岳亦山正在描述钱晋京和段敏在这单业务上如何难以沟通时,付玲美突然插嘴道:“徐总、岳总,我觉得这个条件我们能做。”

辛莹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哎哟,今天够准时的。看来老兰对你手下留情了。”

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大吃一惊。

他回到住处,一推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付玲美继续说道:“归根结底,咱们这项业务要从银行拿钱。虽然现在监管很严,但我还有几家关系非常好的小银行资源,会对这种优质业务感兴趣的。我去沟通一下吧!”

他总对人说,这个世界的城市化进程越深,就越像著名科学家和作家卡尔·萨根(Karl Sagan)描绘的那样:在外星人眼里,地球被汽车统治着,而人类只是依附于它们的寄生动物而已。

老徐迷惑不解地看了看她,随后缓缓地对客人说:“可能是我很久不在一线做这项业务了吧,不如让玲美先了解一下市场情况。如果她说能做,那就请她帮你们对接一下好了。”

在现代大都市,人为什么总被车所困呢?他时常与朋友争论,现在公共交通这么发达,打车软件也非常方便,为什么要自己购置一辆车,然后天天操心停车位、加油、充电、保养、维修、保险验车?人们已经活得很累,为什么还要被汽车剥夺一部分自由呢?

付玲美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岳总、杨总,咱们联系。”

以他这么多年金融高管的收入,买辆好车轻而易举,就连杨晓波去年都交个首付,贷款开上了奔驰。可是他偏偏是个环保主义者,又不喜欢置办重资产,唯一买过的车就是那辆从大学时代骑到现在的自行车了。

说着,她掏出两张名片,递给两位来宾。

岳亦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地铁站,吹起口哨来。

杨晓波感觉看到了希望,接过带着淡香的名片,顿时心花怒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