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经济管理 > 金融街:私募风云 > 第八章

第八章

“借了多少?”岳亦山插嘴问道。

何思远又喝了一口茶,不徐不疾地说道:“最初拿地的开发商做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接手这个项目。可是区政府怕本地开发商再做砸了,非要找个外来的和尚来念经。正好彬彬遇到蒋总,被他的老实和诚恳打动,就同意让他出面拿地,我们背后支持,然后慢慢再转到我们手里。我当时就拍板借钱给他。”

“一个亿!”何思远声如洪钟,震得岳亦山和辛莹的脑袋嗡嗡作响:原来在蒋家祥最初投入的2.9亿元里,有8000万来自于陕西信农银行的贷款,5000万元是西安一家小贷公司的借款,还有1亿元是巴新担保的借款。也就是说,他撬动这个总投资9.7亿元的项目,只用了6000万元自有资金!

【四】

何思远看到两个人的表情,笑道:“没想到蒋总把项目一拿到手就反悔了,要求连本带利给我们2.5个亿,让我们退出。当时我恰巧刚当上外公心情不错,不想在这种事上纠缠,就没让彬彬深究。要不然以他的性格,哼哼……所以我们不仅出了钱,后来还为他担保,让他拿到一笔银行贷款。可是贷款一下来他又不肯信守承诺了,还要把金额往下砍。你们来评评理吧,这件事到底怎么办才好?”

“岳总啊,你们完全不了解情况。”何思远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语气里却多了一分强硬,“我来告诉你们吧:蒋总只是我们拿‘西南第一城’的马甲!”

岳亦山和辛莹完全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何思远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吓了岳亦山和辛莹一跳。而蒋家祥脸色惨白,低下了头。

蒋家祥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仿佛犯人在接受法官审判。

岳亦山并不想当众道出他们两家之间桌面下的交易,只是笼统地说:“就是一些资金方面的事吧!”

何思远收起笑容:“各位,我和你们一起见面,就是为了把话说透:这种背信弃义的做法,我深恶痛绝!我不可能再相信蒋总,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妥协。这个项目,我收定了!”

“岳总,您知道蒋总的什么承诺?”何思远饶有兴趣地问道。

岳亦山和辛莹身心疲惫地回到北京。第二天一早,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来到中关村SOHO大厦:老兰叫岳亦山开会,程霞也约辛莹春节前再见一面。

看到他这副德行,岳亦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废物”,又对何思远说道:“我也知道蒋总对巴新担保有过一些承诺。我想,只要完成刚才我说的那几步,现金源源不断地回来,你们之间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吧!”

一进门,岳亦山就被等候多时的老兰和赵琦拉到会议室。

“我……”不知为何,蒋家祥的样子很窘迫,“我听您吩咐。”

“岳总,重都的事不太顺吧?”老兰从他脸上也看得出来,“你别着急,反正咱们有项目股权在手里,顶多拿不到财务顾问费罢了!”

何思远朝他点点头,又望向蒋家祥:“蒋总,你说呢?”

赵琦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直愣愣地说:“我们这段时间可没闲着,集中精力在搞P2P的事。上线这才几天,已经募集了2000万,你说惊人不!”

岳亦山见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继续说下去:“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巴新担保同意继续履行担保合同,协调光民银行继续完成后续贷款的发放,大家的套就全解开了:蒋总拿到钱偿还所有欠款,施工单位完成工程、通过验收,蒋总拿到房产证并开始销售。我们做过测算,在这么火爆的市场条件下,又有前期积蓄的一批客户,即便赶上销售淡季,一个月的时间回款六七个亿不成问题!”

老兰不给岳亦山说话的机会,接过话题:“就是!这说明啥?说明大家认可成明集团的品牌呀!我意思是这样的:你这头最近也没精力管,我和赵总想把投资者范围扩大,面对社会投资者开放。你说咋样?”

何思远笑而不语。

岳亦山马上抗议:“这才上线几天,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否则控制不住风险。咱们还得在内部再测试一段时间,至少3个月以后再正式对外推出吧!”

岳亦山完全放松下来:“何总,昨天光民银行又提出让蒋总提前还贷,恐怕这与洪总有很大关系吧?”

“这不挺顺利的吗,还测试啥!3个月的时间也太长了,简直是蜗牛速度!”赵琦不耐烦地说。

“嗯,好啊!”何思远喝了一口茶,笑盈盈地看了看三位访客,“那你们有什么建议呢?”

岳亦山来了火气:“你们这么快就放开试点,后台的系统能匹配上吗?而且P2P要想生存发展,一定要走小额分散的路子,也就是有千千万万个零碎的投资标的,比如你我之间的个人借贷。你们现在贸然放开,连足够的投资标的都没有。客户天天在平台上买不到产品,以后谁还会上?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老人家这么有风度,岳亦山自然不能托大。他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们和洪总也是不打不相识。希望往下咱们能顺利解决问题,合作共赢嘛!”

“岳总,你别着急嘛!”老兰笑呵呵地说,“我上次跟金牛家园谈了,他们正在转型做智能投顾,纯个人P2P这块业务正在逐渐压缩,以后完全可以导流给咱们,甚至把这块业务转让出来!这样一来,咱们不就可以很快推出一大批投资标的?而且那都是经过人家风控审核过的,事半功倍呀!”

“呵呵,昨天你们通话的时候,我和彬彬正在聊天,顺便就过问了一下。没想到事情搞成这样!彬彬有的时候性格比较急,你们可要多担待。”何思远叹息着说道,那口气像长辈在批评一个不争气的孩子。

岳亦山听起来觉得很不靠谱:“P2P怎么能靠外部风控或者导流生存呢?这等于把公司命脉放到别人手里。”

“何总,您怎么来了?我们还以为要与洪总见面。”

“专业化的公司,各做一段,有啥不行的?”赵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的思维太僵化了!”

岳亦山见他相貌慈祥,语言和善,戒心收起了一大半。

老兰拍拍岳亦山的肩膀:“成明资本成立以来,钱是赚了一点点,可是募集规模还不大。趁现在有了P2P这个抓手,得赶紧把交易量做起来。你不是一直想让国企入股咱们公司吗?那还得靠曹总想办法呀!她看不到咱们的价值,凭啥让她不断拿资源给咱呢?”

岳亦山和辛莹闻言一愣,何思远则哈哈一笑:“我哪里是什么董事长,公司的事早就交给彬彬了。我现在是半职业画家和半职业外公,一半时间在画室,一半时间陪外孙,都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岳亦山用双手搓了搓脸,感觉疲惫极了。这两个家伙趁自己最有压力、最疲惫不堪的时候来谈这么重大的事,真是居心叵测!可是自己完全不在状态,怎么对付他们呢?

“何总是巴新担保的董事长!”蒋家祥抢先答道,语气里满是敬意。

他冥想了几分钟,突然有了主意。

岳亦山好奇地望着何思远:“请问您是……”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好不好:现在马上春节了,你们先按这个方案筹备,等春节假期结束,咱们就正式往前推进,好吗?”

大家分别落座,没有见到洪彬彬的半点儿影子。

老兰和赵琦欣喜异常,认为在与岳亦山的斗争中又取得了重大胜利,欢天喜地出门而去。

他的随从退出去重新关上门。

岳亦山望着他们的身影,苦笑了一声:没想到从孙强和蒋家祥身上学来的这一招还挺管用——“拖”字诀!

老者径直走到岳亦山面前:“您就是岳总吧?久仰!我是何思远。请坐!”

而与此同时,程霞却正想来一场速战速决的谈话。

辛莹则好奇地打量着来者:这是一位鹤发童颜、仪表堂堂的老者,年龄应该接近60岁。他脱掉大衣露出一身唐装,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颇像个艺术家。

她把一摞文件放到辛莹面前:“辛总,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收集的项目资料,请您过目。节后,我想实地走访一圈,然后筛选一两个往前推进。”

而坐在侧面的蒋家祥突然拔地而起,面如土色,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辛莹随手翻了翻,发现这几个项目方的实力还都比较强,项目资料也充分有序,不禁暗暗佩服。

门外的阳光有点儿耀眼,正对着门的岳亦山一边起身,一边伸手遮挡避光。

“好,我支持!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程霞顿了顿,严肃地说:“有的,辛总:上次您说要把投资部一分为二,我负责一部没问题,不过能不能像信托公司那样实行包干制?也就是说,我统筹安排部门的工作。将来取得业务收入,扣除部门产生的费用,剩下部分由我们部门与公司分成。”

第二天,岳亦山、辛莹和蒋家祥准时来到巴新担保的四合院。坐在会客厢房里,岳亦山有些心绪不宁:面对洪彬彬难免会有一场恶斗,可是蒋家祥和自己手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牌,拿什么从对方嘴里撬开缺口呢?另外,这只“乌鸦”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知这次会耍什么手段。在他的地盘上如何保护辛莹的安全呢?

辛莹有些吃惊,想了想,答道:“这是个重大变革,我需要和岳总商量,可能还得经过管理层集体同意,甚至曹总也……”

蒋家祥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程霞打断了她,“您是CIO,投资部门的事务应该由您全权负责。”

岳亦山拍了桌子:“有什么融资比这个事更重要!我们这都是在给你卖命呢,你倒打起退堂鼓来了!不行,你死活都得去!”

“没那么简单。这毕竟涉及业务收入的再分配,我恐怕没有这个权限。”辛莹把她顶了回去。

倒是蒋家祥面露难色,说自己已经约好人在那个时间谈融资。

“辛总,既然您要求我直接向您汇报工作,那就请全力支持我的想法吧!”程霞依然坚持。

因此,当岳亦山强烈反对她参加与洪彬彬的会面时,她选择了坚持:无论遇到什么险境,都要两个人共同面对!岳亦山不想再让她冒险,为此第一次与她红了脸,却怎么也说服不了她,最后只得答应下来。

辛莹有些生气,也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如此坚决地打造公司里的独立王国呢?这姑娘在公司也有段时间了,心里应该有数:先不说岳亦山,老兰和赵琦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啊!

辛莹听老兰和赵琦添油加醋地讲过:刚过新年不久,岳亦山和杨晓波与洪彬彬在四川驻京办事处曾经发生过剧烈冲突。

程霞性子急,把对方的沉默理解为犹豫,进一步说道:“辛总,我想干脆挑明了吧:我与岳总只是同事而已,没有其他关系。我这人也不太会与人相处,今后我只管好自己的部门就行,公司里别的人和事都与我无关!”辛莹恍然大悟,却又无比尴尬:“程总,你别误会……”

“好,有种!明天上午9点到我们公司,不见不散!”洪彬彬又是一阵大笑,接着挂断电话。

“我也怕您误会:请放心,我是不会和自己公司的领导谈恋爱的。”程霞补了一句。

还是岳亦山首先凑近手机:“洪总,真是冤家路窄,那咱们就见一面吧!”

这句话却激怒了辛莹:难道你是在指责我!

蒋家祥张口结舌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就好。你这样做是明智的,你们也并不合适。”

三个人吓了一大跳: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的?难道他真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程霞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尊心极强。她认为对方是在含沙射影地说自己不配岳亦山,心中瞬间燃起怒火,脸都涨红了。

这通电话就在即将自动挂断时突然接通了,手机里传出一阵狞笑:“蒋家祥,你和岳亦山在一起吧?要不要一起见个面?”

“难道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反而更适合他?”

蒋家祥索性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按下免提键,好像在对岳亦山说:你听,我说得没错吧!

辛莹大怒,情绪也有些失控。她噌地一下站起来,狠狠地瞪了瞪程霞,过了几秒钟却又咯咯地笑起来:“程总,我能明白一个男人想要的一切,你呢?”

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足足有半分钟,仍然没有接通。

程霞一听脸更红了,这次却是因为难为情。

蒋家祥有点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慢吞吞地拨出号码。

只听辛莹继续说道:“其实你知道吗,男人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不会成熟,就像岳总。如果你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那你真的不适合他。”

“听我的,你再试试。”

程霞依旧没有开口。

“没用的,他不肯跟我谈,一直不接。”

辛莹做了个深呼吸,警告自己没必要人还没正式进来就与下属搞僵:“好了,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吧!如果你真有包干制的想法,我会先与管理层沟通,有什么结果再给你反馈。”

“你现在给洪彬彬打个电话试试。”

程霞沉默了一阵。她知道这个要求是不会得到同意了。在逐渐恢复平静的同时,她也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蒋家祥机械地摇了摇头:“没。”

“辛总,我看已经没必要了。不过还是谢谢您的指点。”

“蒋总,你最近和巴新担保有联系吗?”

辛莹也缓和下来:“请你也谅解,今天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以后大家还要共事,我担心……”

岳亦山左思右想正在纳闷,突然想到一个人——这家伙可好久没有动静了。

“您什么都不用担心。”程霞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我都明白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

说罢,她重新抱起桌上的文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从刘行长上次给蒋家祥打电话的表现来看,光民银行总行领导肯定与他沟通过,他不可能不听招呼。而那天詹斌在丽思卡尔顿酒店当着彭总的面说过放弃这个项目,也不太可能反悔。

望着她的背影,辛莹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常理来说,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

经过这次重都之行,她觉得自己与岳亦山走得更近了,完全可以成为同风雨、共患难的伴侣。而前夫出轨的经历留给她一个教训:在两颗心之间,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一丝缝隙留给他人。现在既然与程霞已经说开,这个问题应该不用再担心了吧?

岳亦山与辛莹交换了一个眼神,陷入沉思。

【五】

“还是老一套,说我的项目有风险,春节前必须还清贷款。”

岳亦山正准备去吃晚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看到“蒋家祥”三个字,他皱起眉头,却又不得不赶紧接通。

“他怎么说的?”

“蒋总,又怎么了?”

“是呀,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蒋家祥的声音有些颤抖:“岳总,项目被……被封了。”

“什么!这家伙疯了吗?”

岳亦山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怎么回事?”

蒋家祥坐下来,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寒暄,劈头盖脸地说:“岳总,刘行长刚才打电话了,又要提前收回贷款。”

“刚才农民工把区政府给围了。”

“民工们连车都没有,怎么跟啊?”岳亦山感到很可笑,他又指指辛莹,“这是我们即将上任的CIO——首席投资官——辛总。”

“然后呢?别吞吞吐吐的,快把话说完!”

蒋家祥一步三回头地走进茶馆。也就四五天时间不见,他却像老了四五年。此刻,这个男人身上可谓“压力山大”啊!他神情紧张地问道:“岳总,没人跟着你们吧?”

“然后区领导出面让他们先回去,但是把我叫去骂了一顿,说是年前不解决工资的事,以后别想再开工!”

【三】

“可是你哪有钱啊!”

而在后排的座椅上,岳亦山和辛莹虽然都正襟危坐、不露声色,心里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手早已十指相扣,紧紧连在一起。

“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前两天广告公司去法院申请了诉前保全,我自己的账户被封了,连信用卡都被停掉了。现在我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冯会计浑身颤抖着重新发动汽车,从闪到两边的人群中穿过。

“那你怎么不向区政府领导诉诉苦,就说都是担保公司和光民银行的事,让他去协调一下?”

辛莹安然无恙地回到车里。

“没用的,这两家都不归区里管。”

有人在胡茬男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又遮着嘴和另外两个人交流了几句,随后重新面向辛莹:“你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跟你们耗下去也没有意义,不过等你们见到蒋家祥就告诉他:不管谁在这里头搅和,我们只找他要钱!如果三天之内还解决不了,我们跟他拼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这招果然见效:众人一听,立即交头接耳起来。

“那啥,岳总,你看你们公司现在能不能先借点儿周转资金?”

辛莹看他们不肯放过冯会计,灵机一动,说道:“刚才我们在车上聊过了,她说本来银行早就应该再发一笔贷款,可是被一家叫‘巴蜀新联’的担保公司给搅黄了。只要他们不捣乱,贷款发下来就全解决了!”

岳亦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没吭气:你连何思远都敢背叛,谁还敢跟你玩!

“那也得让她说清楚公司现在什么情况、到底有没有钱啊!”胡茬男叫道。

蒋家祥却误以为他在权衡利弊:“岳总,又到了紧要关头,你一定得帮我!只要3000万——不,我先给他们一半,1500万——就能应付过去。过了年关,后面都好说,你要啥条件尽管提!”

辛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冤有头,债有主’。蒋总欠你们的钱,那就找蒋总还。冯会计能做得了他的主吗?你们找她也没用啊!”

岳亦山无奈地说:“蒋总,成明资本注册资本才3000万,你指望我拿出一半借给你?你拿什么担保?”

听她这么一说,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显然都在回味她的话。

“1500万不算多,最近重都房价又涨得厉害,押给你们的股权都快值3个亿了,足够覆盖了呀!”

岳亦山刚想推门出去,只听辛莹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现在这样气势汹汹的,她敢出来吗?别激动!这大过年的,老婆孩子都在家等着你们呢吧?”

“一码是一码,你不要再打那笔股权的主意!而且你缺的就这一笔吗?光民银行的贷款怎么办?节后你还要向小贷公司和詹斌一共支付5000多万,这个钱又从哪里来?”

辛莹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车门上。

“哦……那我知道了。”蒋家祥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他又沉默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你赶紧滚!让冯会计出来!”另一个男子叫道。

岳亦山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难道自己应该拼尽全力,再拿公司的资本金去博一下?显然并非明智之举。去找其他资金方帮蒋家祥融资?可是魏老大和袁宁连上次的融资都没肯出手,这回就更别提了。那么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说什么呢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旁边一个男子高喊。

他正在思索,没过几分钟,蒋家祥的电话又来了。

辛莹捋了一下头发:“你们这个样子,她是不会出来的。”

“岳总,这样吧,你给找找人,我把别墅抵押掉吧。”

“对,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他的话引起众人呼应,气氛一下又紧张起来。岳亦山紧紧握住车门把手,手心全是汗。

岳亦山轻叹了一声:“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找她干什么?”胡茬男一听又发起火来,“她老板欠了我们工资。马上过年了,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嗯。”

“你们找她干什么?”辛莹平静地问道。

“可是就算能拿到8000万,也不够那么多欠钱的地方分啊!”

胡茬男见她这副气势,有点儿出乎意料。他愣了一下,又说:“那你让冯会计出来说话!”

“每个地方都还上一些,应该能往后再拖拖。”

这两句话半真半假,辛莹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心虚的感觉。

“好吧。”

辛莹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说:“我们是北京的一家私募基金,专门投资房地产项目。这次通过别人介绍来看‘西南第一城’项目,以前没见过蒋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让会计来接我们。”

放下手机,岳亦山有种无能为力的惆怅:到了这个阶段,蒋家祥可谓山穷水尽。这处别墅是他和老婆名下仅有的资产。就算这次来得及抵押拿出一笔钱,也只能解决部分欠款而已,光民银行和巴新担保那里还是个死结呢!何思远和洪彬彬不肯妥协的话,这笔钱只是白白填入一个无底洞。只等蒋家祥资金链一断,对方就会像饿狼一般扑上来夺走项目……

“看项目的?那也轮不到冯会计带你们看啊!我们听说蒋家祥今天要过来,是不是跟你们见面?”胡茬男质问道。

费尽千辛万苦,仍然看不到这个项目的出头之日,反而眼睁睁看着蒋家祥一步步陷入泥潭。也许自己当初就应该顶住压力,无论如何都不蹚这浑水!

辛莹看看他,又环视四周,高声说道:“各位,我们只是来看项目的,不知道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请不要误会!”

岳亦山正在伤神,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他长出一口气,慢吞吞地拿起手机一看——没想到这回是杨晓波。杨晓波的语气很平静,可说出的话却在岳亦山的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胡茬男马上冲到辛莹面前:“你是谁?你们来干什么?”

“亦山哥,我从杭州回来了,刚才也已经和程总交接完工作了。您在公司吗?我过去向您汇报一下吧!”

岳亦山挪到她刚刚坐过的位置,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密切注视着车外的动静,随时准备冲出去支援。

“交接工作?”

辛莹拍拍他的手背,微笑了一下,随即转身走下汽车,随手又关上车门。

“是啊,她不是向您提出辞职了吗?”

他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的事!她人在哪里?”

岳亦山回过头,和辛莹四目相对。在这个危急时刻,他从这个川妹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镇定和坚毅。也就在那几秒钟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啊?她刚刚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了……”

岳亦山说着就要下车,被辛莹一把拉住:“亦山,你不要冲动!你是男人,跟他们一言不合就会出事!他们这么多人呢,不会把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样。你相信我,我能处理好!”

岳亦山夺门而出。

“你别想了,我不答应!我去,没事的!”

下班高峰期的电梯很难坐,他索性从楼梯跑下去。

“没关系,放心吧!”

她不在楼下。

“你?绝对不行!”

他继续往她常坐的地铁4号线中关村站跑去。

“我去!”

他没来得及穿外套,也忘记戴帽子和手套,北京冬天凛冽的寒风在他的头上、脸上和手上肆意地割着,可他却毫无知觉,一门心思地向前跑着。

“那怎么办?他们这个样子会把车砸坏的!”

站外仍然没有她的踪影。

“不行,太危险了!”辛莹喊了一句,担心极了,“他们在气头上,会出事的!”

他买了张票,冲进地铁站,一直来到站台边。

岳亦山的手伸向车门:“我出去和他们交涉一下!”

还是没能发现她。

话音未落,胡茬男又开始拍打车窗,吓得冯会计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这时,他才想起给她打电话。

“他们认出了冯会计,不会善罢甘休的。”辛莹焦急地说。

可是她已关机。

岳亦山利用这两分钟的时间报了警,对辛莹和冯会计说:“你们别怕,有我呢!就说咱们是来看房的,他们不会为难咱们的!”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冯会计大叫一声,差点儿哭出来。

这时,他才感觉到手冻得发麻,几乎快要拿不住手机。耳朵也在发烫,满耳都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呼呼声,似乎产生了幻听——不对,那是列车进站的声音。

胡茬男拉了几下她那一侧的车门把手:“赶紧出来,要不我们不客气了!”

此时此刻,他的头脑里几乎一片空白,只是仿佛有句歌词闪现出来:

冯会计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中年妇女,吓得哆嗦起来,手忙脚乱地锁上车门,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领头的家伙满脸胡茬儿,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在车头指着驾驶员喊道:“冯会计,你在这儿呢!赶紧出来,我们有话问你!”

“岳亦山答应了?”

可是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车,马上跑过来七八个人把车团团围住。

“是呀!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

岳亦山连忙指挥道:“那咱们慢慢往后退吧!我马上报警。”

“那就开始筹备吧,年后尽快推出去。你们有把握没?可别给我捅出娄子!”

会计说起话来有些打战:“可能是因为年前一直没找到蒋总吧!听说施工单位也去他西安家里闹过,可是没拿回一分钱。这次欠的钱比较多,有些农民工半年都没拿到工资,肯定不干了。”

“您放心,我们跟金牛家园的技术团队一直在沟通,十天半个月足够了!”

“一定是农民工来讨薪。”岳亦山眉头紧皱,“还有7天就过春节了,按理说他们都该放假回家了,怎么还在闹呢!”

“那就好。务必盯紧这个事。”

岳亦山和辛莹连忙望向前方,只见二三十号人把项目公司所在的二层小楼围了个严严实实,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能把他们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好的,您放心吧。岳亦山一直不让我们搞大,说不定是不想让P2P这边的规模和利润超过他那头!”

冯会计惶恐不安地回过头:“实在对不起!可是我们公司被人围了,咱们进不去!”

“嗯……对了,重都的事咋样了?”

正说到这里,车子突然猛地一刹,后排两位乘客差点儿把头磕到前排座椅上。

“不太好。担保公司卡住银行不给放第二笔贷款,农民工又闹到区政府,区里就把项目给封了。听说蒋总要把别墅拿出来做抵押借款。”

“哎,你发现没有,社会舆论都认为地产商赚了大钱;我看只是那些地产巨头在吃肥肉而已。像蒋总这样的小开发商,日子还是挺难过的。在这个行业里,一样是强者恒强、弱肉强食啊!”

“他连别墅都不要了?”

“这个我爱听,还是大机构出身的领导会总结升华!其实我们无非是帮着地产商融资罢了。”

“他也没招了呗!我看这个项目很快就要被担保公司吃掉了。”

“你这大道理还挺多。那我也套一个好了:成明资本现在做的事,就是一个小私募在城镇化进程中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那可不行。你说他要抵押房子,他老婆还不知道吧?”

“哈哈,遗憾又怎样?生而有憾,死而无怨,就行啦!什么叫历史感?其实在历史的长河里,你我已经死了,意识停留在身体里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在这么宝贵的时间里,与其怀念过去,还不如一心向前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觉得吧……”

“嘁!你这人,就知道一心向前,一点儿都没有历史感,将来会遗憾的!这就叫‘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让你打听的那件事怎么样?”

“还是不知道为妙吧!生活已经够累了,何必再背上那么多过去的包袱。脑袋里多留点空间给美好的、未来的事物吧!”

“哎呀,曹总,您真是料事如神!我和赵琦搜集了不少资料,足以证明……”

辛莹若有所思地说:“几年后,当这里的高楼大厦住满了人,他们当中没有人会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行了,电话里不多说了。老兰,你有啥消息都及时告诉我!”

“是呀!你看,前面就是‘西南第一城’了。我听说这片土地之前是大片的农田和一个私搭乱建的菜市场,典型的城乡接合部。现在的变化真可谓沧海桑田啊!”岳亦山也感叹道。

屋子的主人坐在客厅沙发里,双脚搭在茶几上,一罐接一罐地喝着啤酒。

“当然不是!你忘了吧,我大学就在这里读的呀!”辛莹嗔怪了一句,接着又感慨起来,“只不过好多年没回来了,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窗外的光线逐渐暗下来。

岳亦山看到辛莹一路上都好奇地望向窗外的景物,笑着问道:“你不会是第一次来重都吧?”

保姆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叔叔,晚上想吃点啥?”

辛莹则是趁着春节前工作比较轻松,请了两天假又连上周末陪岳亦山出来一趟,实地看看让成明资本从上到下都格外头痛的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单独和岳亦山出差让她心里美美的,有一种莫名的专属感。

“还吃个屁!”男人一声怒吼,吓得保姆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在彭总出面劝退詹斌之后,压力暂时缓解下来。岳亦山想在节前与蒋家祥最后商谈一次问题的解决之道,以及节后如何支付西安小贷公司的欠款和詹斌的咨询费事宜。

他把手里的啤酒喝完,撇开罐子,又捡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看,嘿嘿地傻笑起来。笑着笑着,这个西北汉子的眼眶里却又出现泪滴。他暗自笑话自己没出息:再大的风浪都过来了,恐怕有十年没掉过眼泪,今天却没忍住。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两位客人的心情。

又过了几分钟,他抹抹眼睛,给两个人发出同样一条微信:

岳亦山和辛莹走出重都机场,没有看到小黄和蒋家祥的奔驰座驾,而是项目公司的冯会计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本田雅阁来接他们。

“我想好了。谈谈吧。”

【二】

【六】

“那都不重要了。晓波,再见!”

岳亦山和蒋家祥在重都机场会合,一起坐进冯会计的车,向市区驶去。

也许是走廊里灯光太昏暗的原因吧,杨晓波觉得马楠楠的脸色灰暗了下去。她挤出一丝笑容:

岳亦山点上一根烟:“蒋总,你怎么突然决定妥协了?”

“楠楠,其实……”杨晓波挠挠后脑勺,“我跟何芳笑那天只是吃了个饭,聊聊天,没发生什么。我向你发誓!”

“老婆不想跟我过了。家都没了,还搞啥项目?”蒋家祥的口气有点儿心酸。

马楠楠抬起头,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的脸:“你说吧!”

“怎么会这样?”

杨晓波顿了顿:“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不知道谁把要抵押房子的事提前告诉她的。我和她从小就认识,结婚都十七八年了,我……”

“嗯,知道了。”

“我明白,你不想失去她!不过,今天就是向巴新担保投降吧,非要我来有什么用?”

“他说,他爱你。”

“不是投降,你得帮我跟他们谈判呢!”

“什么?”

“还有什么可谈的啊?那天何思远说得很清楚,你把本应该是人家的项目还给人家不就完了!”

他转过身,给自己又找了一个话题:“对了楠楠,Alan让我带句话给你。”

蒋家祥把头转向岳亦山,认真地盯着他:“不是那样的。岳总,你一直不肯听我解释——‘西南第一城’一直都是我的项目!”

可是,他刚迈出门就后悔了。

“得了吧,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岳亦山嗤之以鼻。

杨晓波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听她的话。看到她低下头不再说话,他心里柔弱的那一面占了上风:她刚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今天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不是嘴硬,是事实呀!”蒋家祥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何思远虽然文绉绉的,他可是重都手眼通天的人物!那天他非要那样讲故事,我哪敢还嘴!”

马楠楠没有把手缩回去,却摇摇头:“不行,我没有心理准备。你走吧!”

岳亦山一脸狐疑地望着他:“那到底怎么回事呢?”

杨晓波看到她的表情,心跳加速起来。他鼓起勇气拉起她的右手:“楠楠,要不……今晚我就不走了吧!”

蒋家祥也点上一根烟:“当初我看上这个项目,就是没钱呀!何总他们也想接手,可是区政府为了避嫌只想给外地开发商,他们就决定帮我拿下来,多收点儿回报。但是项目到我手里之后,赶上地产行情好,升值比较厉害,他们就不干了,想通过银行卡死我,把项目吃掉。背信弃义的,是他们啊!”

马楠楠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十盒珂莱欧粉饼!她骂了他一句“真傻”,心里却是甜滋滋的:这个晓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

岳亦山觉得脑子里乱极了,猛抽几口烟。还剩下3天就到春节了。在这最后关头,到底该相信谁?

杨晓波突然想起还带了礼物,连忙从旅行箱里翻出一个包裹:“楠楠,上次都怪我不好,你的粉饼才碎了。我看了你用的牌子,这次特意买给你。”

“岳总,你一定要相信我!到了这步田地,我是不会说假话的:毕竟他们只是想多占便宜,我可是要保住家业呀!”蒋家祥又劝道。

于是两个人一起起身,走向门口。

听到这句话,岳亦山联想起自己给洪彬彬讲的《伊索寓言》故事“猎狗与兔子”,不由点了点头。

马楠楠点点头。

蒋家祥见状连忙补充道:“再说,如果项目被何思远和洪彬彬抢走,你们的股权哪还有啥安全保障呢!”

杨晓波不想离开,却又不想让她为难,只好接道:“好的,那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住吧!”

岳亦山并不想盲从于别人的逻辑,但是他明白至少眼前必须与蒋家祥继续在一条壕沟里并肩战斗。

还是马楠楠先开口道:“晓波,谢谢你专程来看我。今天也不早了,要不……”

“好,你说吧,今天想怎么谈?”

如果没有几个月前西单的偶遇,两个人可能早已陌路。如果不是马楠楠的意外受伤,今天杨晓波绝对不会坐在她面前。至于两个人的未来,谁曾仔细思考过呢?

岳亦山和蒋家祥走进洪彬彬办公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刘行长也在场,正脸色铁青地与洪彬彬小声嘟囔着什么。他看到他们二人,皱了皱眉,立即闭上嘴,坐到茶几前的椅子上。洪彬彬示意岳亦山和蒋家祥也坐到他旁边,自己则在办公桌后的太师椅上抽起烟来。

杨晓波的问题让双方都陷入沉默。

“蒋总,你终于回心转意了啊!说说吧,往下你想怎么搞?”

“可是这样一来,咱俩怎么办呢?”

蒋家祥木讷地瞅着他:“只要你不拦着刘行长把贷款放下来,我再送你30%的股权。”

“我当初高中毕业后还不是自己跑到北京闯荡,习惯了。以后我想再进修一下,学点东西。北京的客户一个月回去统一见一次,也够了。”

“哈哈哈哈……”洪彬彬仰天大笑,接着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蒋家祥,你小子有种,死到临头还敢提这种方案!还有3天就过年了,还不上贷款你的项目就完蛋了。到时候除了押给成明资本那18.75%的股权,剩下的都是我的!”

“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吧?北京的客户也都不要了?”

蒋家祥不为所动:“洪总,根据合同,我还不上贷款,你就要代偿,连本带利掏3.9425亿给光民银行,这才能把项目作为不良资产处置,拿到你手里。接下来,你还得偿还项目各种欠款。占用这么多资金,成本不小吧!”

“我啊,可能会在杭州重新开始生活吧!北京雾霾太严重,城市也太大了,不像这里山清水秀,很宜居。”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你给我算账!”洪彬彬吼道。

“也许吧……楠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蒋家祥只当没听见,继续说下去:“我现在是白送你30%,这是啥概念——你一分不出,白拿走4.5亿的利润。还不够吗?”

“傻样!那是因为你饿了。”

“蒋家祥,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把控股股权交出来,我给你留个10%、20%的,也算你这一年没白忙活,挣个辛苦费。你个龟儿子要是再还价,我保证让你一无所有!”洪彬彬叫道。

杨晓波心满意足地吃完,抹抹嘴:“楠楠,这是我几年以来吃得最香的一碗面。”

蒋家祥低下头沉思片刻,又瞅了瞅一言不发的岳亦山和刘行长:“那巴新担保违规向我要钱的事,就得有个说法吧!”

看到他吃得狼吞虎咽,马楠楠开心地笑了:为什么他在我面前,永远都像个孩子呢?

“你他妈的敢威胁老子!”洪彬彬再次拍了桌子,一跃而起,“你敢去告发,我发誓扒了你的皮!”

杨晓波为自己无意间做了傻事而愧疚不已,连忙一边道歉一边扶着她到沙发坐下,自己到厨房完成了香肠泡面。

蒋家祥不动声色地瞅着他,不再吭声。刘行长则紧张得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啊!”马楠楠疼得叫了一声,捂着肩膀闪到一边。

这时,岳亦山却呵呵地笑起来:“洪总,谁说他要告发你了?”

杨晓波把头靠向她的肩膀……

洪彬彬缓缓地把气得发烫的脸转向他:“难道是你?小子,你可别忘了,那1.8亿的基金是你们公司发的,你脱得了干系吗?”

马楠楠放下刀,闭上眼睛。

岳亦山扬扬眉,一副轻松的样子:“成明资本当时只是正常发行私募基金而已。如果我们发现资金有可能无法到期收回,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走到她身后,慢慢搂住她的腰。她的秀发还是那么柔软,身体散发出的熟悉气味让他陶醉。

“岳亦山,在北京那天我是不是不该放过你啊?现在这是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敢这么嚣张!”洪彬彬指着他的鼻子喊叫着。

杨晓波这时才感觉到肚子确实有点儿咕咕叫,也就不再坚持。他踱到厨房门口,斜倚在门框上,看到马楠楠左手轻轻按住香肠,右手持刀笨拙而认真地切着,顿时从心底涌现出一股浓浓的爱意和暖流。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和这个女孩有个家!

“洪总,你们巴新担保在重都绝对是条龙,可是拿到外地会怎么样?在北京又算得上什么呢?”岳亦山迎着他站起来,“我的私募基金客户中有一部分是北京的,所以我可以向北京警方报案。到时候,你要么把钱吐回来,要么认罪服法!”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今天也没买菜,只能给你切个火腿肠泡碗面了。”马楠楠微笑着走向厨房。

“浑蛋!”洪彬彬冲上去就要打人,刘行长和蒋家祥赶紧一左一右把他拉住。他喘了半天粗气,终于冷静下来。想了想,又扭头看向蒋家祥。

杨晓波连忙也站起来:“不用了,你刚受过伤,好好休息!”

“喂,当初那个基金可是给你发行的,1.8亿也是你打给我的,到时候你也逃不掉责任!”

“光顾说话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岳亦山冷笑一声接过话头:“你说对了,我举报的,就是他!”

马楠楠见他不吭声,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缓缓站起身来。

洪彬彬和刘行长一下子愣住了,呆若木鸡似的听着他说下去:“到时候蒋总会承认他受到你胁迫,迫不得已配合你们进行融资诈骗。这么大的金额,恐怕是要进监狱的吧!”

杨晓波沉默了。马楠楠的这些思想都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好像她总是比自己看得远呢?也许因为她比自己的社会经验丰富,也许因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宿慧”吧!

洪彬彬眼珠一转:“胡说八道,谁胁迫他了!没有证据根本立不了案!你们不是想做伪证吧?别想诈我!”

“你没听说过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们就老老实实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好了,不要招惹这些人。他们翻云覆雨的,变化无常,既然能成就你们,也能随时毁掉你们!”

“谁说没证据了?”岳亦山笑道,“你这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可留下不少把柄啊!蒋总手里的证据,足够送你进去了!”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都是合理合法地做事,谁能把我们怎么样!再说,能接触到这些大人物,我也开了眼界啊!”

其实岳亦山对这句话的效果完全没底。蒋家祥也是个粗人,所谓的证据,只不过是些短信和自己下属员工的证词而已,恐怕谈不上有多大的法律效力。但是他们俩大胆赌了一把:在这个节点上,洪彬彬可能来不及思考那么周全,肯定忌惮被他们抓住把柄的可能性。

“晓波,成明资本是个小私募,做个项目竟然把彭总和詹公子都引出来,听起来很有料,可是我挺替你担心的。”

洪彬彬果然沉默起来。他思来想去,仓促之间无法做出一个清晰明确的判断,只是愤怒地指向蒋家祥。

马楠楠见他提起工作就两眼放光,不禁淡淡一笑。

“钱是你打给我的,你的责任比我大多了!真搞出事来,你就不害怕吗?”

“没有没有,放心吧!”杨晓波安慰她道,“公司刚经历了一次‘大考’:詹斌想吃掉重都的项目,我和亦山哥把彭总请出来和他斗法,结果詹公子退缩了。你要是在场就好了,那场面才叫紧张呢!”

蒋家祥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的文件:“昨天我回到西安家里的时候,老婆已经回娘家了,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只留下离婚协议书。我现在啥都没了,还怕啥!”

马楠楠把他引到客厅,在沙发上坐好,自怨自艾地说:“其实都怪我自己:早上我骑自行车过十字路口,完全忽略了右转的汽车,被车头撞个正着。唉,当时一个人在医院挺难过的,忍不住就给你打了电话……没耽误你的工作吧!”

洪彬彬也是老江湖了,仔细盯着蒋家祥的眼睛看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一丝闪躲,平静地看着自己,双眼中只有一种一无所有后的轻松和坦然。

“楠楠,你撞得不轻啊!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洪彬彬心头一惊:这小子玩儿真的了!

杨晓波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心疼过!

刘行长赶紧出来打圆场:“事情都好说,没有必要非弄成这个样子。蒋总,你可不要太过分!”

借着屋里的灯光,杨晓波才发现她额头有些瘀青,左手上满是碘酒的颜色,透过白色镂空毛衣还能隐约看到左肩应该也缠着纱布,而她脸上则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没想到,这个一向独立自强、风风火火的女孩竟然还有如此娇弱的一面。

蒋家祥转头瞅瞅他,眼神凌厉起来,慢慢地站起身。

马楠楠只好轻轻把门打开,一瘸一拐地向后退了几步。

刘行长在椅子上仰视着他,第一次发现他个子这么高大,也第一次见到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不禁咽了口唾沫。

杨晓波上前一步,一手撑到门上:“你不开门,我绝不会走!”

蒋家祥一字一顿地说:“刘海亮,我要是进去了,也不会放过你,一定要把你的事都抖出来,让你身败名裂!”

马楠楠咬着嘴唇,似乎有些犹豫。

“我有什么事!你可不要乱讲话!”刘行长连忙抗议,声音却没有什么底气,身体在椅子上局促不安地扭动着。

“啊?撞哪里了?让我看看!”

洪彬彬见状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没什么,我自己骑车不小心,被撞倒了。”

岳亦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清了清嗓子:

“楠楠,我都已经来了,怎么可能走!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各位,咱们是来谈判解决问题的,确实没有必要搞成这样。洪总、刘行长,你们只要点个头,把第二笔贷款发下来,马上就能解决所有矛盾:洪总立即拿走30%的股份,刘行长把不良贷款客户变成优质客户,蒋总盘活了项目,对我们的还款也有了保障。

他心急如焚地敲开房门,马楠楠从门里只探出半个头,身体藏在门后,轻声说:“对不起,晓波,我不该找你。你……还是走吧!”

“我知道过去这几个月大家积累了不少怨气,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这样下去,搞得你死我活有什么意义呢?跟你们相比,我岳亦山其实只是个外人,但我可是‘旁观者清’啊!

杨晓波到达杭州萧山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他跳进一辆出租车,按照马楠楠提供的地址径直而去,来到钱江新城的盛世钱塘小区。

“洪总、刘行长,你们二位都是重都数得上的人物,我恳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蒋家祥这一马。咱们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我马上去!”

“对!”蒋家祥接着说道,“你们这次要是高抬贵手,就是我蒋家祥的恩人,我永远认你们两位大哥!”

“我在杭州……”

洪彬彬与刘行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摇了摇头。

“楠楠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岳亦山和蒋家祥顿时心里一沉,感觉不妙。

他手忙脚乱地接通,那个熟悉的声音显得无比虚弱:“晓波,我受伤了……”

就在这时,洪彬彬又凶狠地瞪了二人一眼,接着却长叹一声。

杨晓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接到马楠楠的电话。

“那就这么办吧!”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