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经济管理 > 金融街:私募风云 > 第六章

第六章

小雪早就得到指示,马上把她带到岳亦山的办公室。

辛莹第一次走进成明资本的办公室时,受到了意想不到的热情接待。

岳亦山放下手头工作,亲自带着她参观一圈,并把她介绍给每个员工。随后,他又把老兰和赵琦从一个会议上叫出来,四个人一起聊天。

【四】

老兰和赵琦一直认为辛莹是曹明华的人(老兰还利用这一点造成过岳亦山和辛莹之间的误会),对她的到来自然举双手欢迎。

就在这时,杜先明的手机响起来。他刚一接听,秦总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来,瞬间充满整间屋子:“杜总,100万到账!”

岳亦山告诉大家:他与曹明华沟通过,辛莹正式加盟后,将担任公司的首席投资官(CIO),协助自己统领前台投资部门的工作。辛莹表示将在春节后正式辞职,在此之前,将会腾出部分时间过来熟悉工作。

岳亦山仰面朝天,闭上眼睛。

“这样好得很,以后3C变成4C!”赵琦笑道。

杜先明放下文件,摇摇头。

“什么4C呀,以后咱们就是F4了!”老兰的玩笑把大家都逗乐了。

完蛋了。蒋家祥这家伙没能创造奇迹。

又聊了几句,老兰和赵琦回去继续开会,程霞推门进来:“对不起,我刚从客户那里回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让岳亦山觉得如坐针毡。他几乎数着秒针的每一次跳动,直到分针不可避免地指向12——5点整!

辛莹淡淡一笑:“没关系,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岳总,以后我和程总是搭档。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单独聊聊?”

杜先明微微一笑:“亦山,沉住气。我已经告诉秦总打印出新协议在现场等着。他也和银行打了招呼,做好操作准备。到5点再说,好吗?”

岳亦山二话不说起身离开,把房间留给两位女士。

岳亦山以拳击掌:“成明资本先垫付总行了吧!我马上安排给你打款。无论如何先把关门操作完成,千万不能对信农银行违约!”

程霞亲切地说:“辛总,上次金牛家园客户来闹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您。多亏您的帮助才没惹出更大的麻烦。”

杜先明抬头看看他,没有吭声。

“嗯,不客气。”辛莹的声音没有对方那么热情,“程总,我找你单独聊聊是想了解一下:平时你和岳总之间的工作机制是什么样的呢?”

岳亦山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一直埋头处理文件的杜先明面前:“老杜,这个钱我给他担保行不行?”

“公司比较小,人手也少,所以很多时候没分那么清楚。岳总虽然是CEO,仍然经常亲自带着我们做项目,就像个项目经理。我主要在帮他统筹每个项目的进度,并协调中后台团队配合。您来了以后……”

4:50。

“我来了以后,每个人分工要更明确,定位更清晰。你们应该把岳总从具体项目上解放出来,让他多考虑公司战略、资源整合、团队组建等宏观的问题。具体投资项目上的事,我带着你们去研究就行了。”

4:40。

“哦……好的,没问题,辛总。”

墙上时钟指向4:30。

“程总,我再进一步明确一下:未来你将直接向我汇报工作,而不是向岳总。另外,我看过你的简历,你的客户资源集中于北京。我建议你以后可以适当减少外地出差,多盯一下北京的客户,可能更容易出业绩。好吗?”

想到这里,他为蒋家祥捏了把汗。

程霞刚开始有些惊诧:辛莹不像是一个作风专断的领导啊!突然之间,她从对方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答了声“好”,一转身走出门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换作我,能在12月31日下午4点到5点之间、新年放假前夕筹措到100万现金吗?不,我做不到。除了3万多现金,其他资金都在理财账户上,无法即刻取出。身边有钱的朋友很多,可是他们和自己一样,谁也不会放那么多钱在活期账户上啊!

3C坐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一个个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看来这次的业务例会开得不太顺利。

岳亦山听罢不再作声。

过了许久,老兰再次开口:“这样讨论下去不会有结果。我提个折中方案吧:这1000万既不打给孙强,也不留在咱们公司。孙强不是欠了鑫城财富的客户700多万吗,直接拿这笔钱还给客户,剩下的再给他。”

杜先明拉下脸来:“亦山,你我是兄弟,但生意是生意。你可以继续帮他,但是在这一关,我必须惩罚他。我要让他明白:凡事有因就有果。他自己做的事,必须要自己承担后果!”

“这……”赵琦还有些犹豫。

岳亦山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脸茫然:“老杜,你既不会在乎多收几十万,也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现在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啊?”

老兰一挥手:“就当做善事了!”

说罢,杜先明竟然挂断电话。

岳亦山“哼”了一声:“兰总,你别忘了,那是咱们和孙强的共管账户。你们刚才说想全部转给咱们,肯定做不到;想划给之前的客户,也需要孙强点头。唯独按照约定打给他才可行!”

“那等你有钱再说吧。”

赵琦的火气又上来了:“你非要帮这个恶棍,到底是何居心!”

“杜总,已经这么晚了,我来不及凑100万呀!”

“你这个CRO不懂法律法规吗?”岳亦山讽刺道,“大家签过合同,咱们收回募集资金的本息之后,剩余这些钱就应该打给他!”

“蒋总,16万是12月28日的价格。100万,是12月31日下午4点的价格。你必须马上签署协议并打款到我们公司账上。”

赵琦扯着嗓子喊道:“谁不懂法?我早就知道你跟他有猫腻,你敢说没收过他好处?”

“之前说好的才16万呀!关门操作又没啥风险,你行行好,少收一些吧!我这儿确实揭不开锅了。”

岳亦山大怒,拍案而起。

杜先明的声音坚决似铁:“小贷公司每日至少要千分之三,且一般不能少于五天,算下来最少也要120万。你还说我收得高吗?”

老兰怕闹得太凶,连忙拦在二人之间:“好了好了,不要谈不相关的事!这个钱反正收不到成明资本的账上,就给孙强打过去算了。”

蒋家祥也大吃一惊:“杜总,这……这个太高了吧!”

赵琦还是气不过,不过看到老兰使的眼色,便一屁股坐下,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扭头生起闷气来。

岳亦山惊讶地看着杜先明说不出话来。

岳亦山也重新坐下,调整了一下情绪。

杜先明略一思忖:“现在我们帮你关门操作的费用是100万。”

“二位,孙强这小子再浑蛋、再无赖,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损害成明资本的利益,并且配合我们完成了整个交易。所以于情于理这笔钱都得给他。无论他是什么人,我们不能因此违约,这是我们的底线!至于他曾经答应过我了结鑫城财富的事,那是我和他的问题,与成明资本无关。”

“没问题,你说!”蒋家祥很干脆。

老兰当即表示支持:“这样也好!赶紧完成廊台项目,彻底结束和这个家伙的一切生意关系,可别跟他再纠缠。成明资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等一等!”杜先明凑近一些,“蒋总,咱们要重新谈条件。”

赵琦见事已至此,也只好同意。不过,他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道:“岳总,兰总都这样说了,我也没啥意见了。但是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和孙强,就像农夫和蛇!”

蒋家祥顿时活了过来:“那行!我看秦总还没走,我去叫他!”

孙强刚走出朝阳门外大街的丰联广场没多远,突然看到岳亦山迎面走过来。他想转身回避,又发现杨晓波就在自己身后。他眼珠一转,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蒋家祥的语气像斗败的公鸡,岳亦山觉得稍稍解了气。时间紧迫,他不再修理蒋家祥,把杜先明的解决方案对他转述一遍。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那看来没希望了。我跟胡科长说一声吧。”

“你签的合同都不记得吗?上面有你的单位和家庭地址。”岳亦山黑着脸答道。

“你还敢找高利贷!而且这都下午4点了,你上哪儿找钱去?”

孙强竖起大拇指:“你们牛!放心吧,钱我昨天就收到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蒋家祥怯懦地说:“今天必须得给信农还上钱。要不我再借笔钱去吧!”

岳亦山低声道:“孙总,我不是来问你收到钱没有,我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遵守承诺,还上鑫城财富的钱。”

“咋办,你说咋办?都是你搞出这么多事,以后别找我了!”岳亦山故意发火道。

“等我有钱一定还啊!咳,这么大个项目,你们才给我搞来这么点钱,我还有不少别的债务,哪儿够呀!”孙强嬉皮笑脸地说。

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蒋家祥打给岳亦山的。岳亦山接通电话,按下免提键。电话里的声音既疲惫又沉重:“岳总,你说现在咋办?”

杨晓波愤愤不平地说:“那是因为你见了辛总像丢了魂似的全盘托出,才没谈下更高的股权转让价格。这也能怪到我们头上?”

岳亦山大喜过望:“老杜,这就有救了!”

岳亦山也冷笑道:“我们一开始就替你补交了土地出让金,还给了你1500万还外债,现在又给你打了小1000万,你还说不够,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是你的诚信出了问题!”

杜先明解释说,既然法院高抬贵手没有实施查封,就给了大家一丝操作余地:浙江国菡将与信农银行协商,下午5点下班后,把8000万打给蒋家祥西安公司,信农银行会即刻把这笔钱转到还款资金专用账户。这样一来,没人能够在已经下班的这段时间里查封账户或挪用资金,可谓万无一失。

孙强脸色一变,伸手指向岳亦山:“你说谁呢!我和成明资本的合作已经结束,鑫城财富早就不复存在,你们不要再逼我!”

“办法有,也是最后一招了:关门操作。”

岳亦山向前走了两步:“我答应你的事,都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必须也给我一个交代!”

“这么说你还有办法?”岳亦山欣喜地问道。

孙强见岳亦山和杨晓波逼近自己,慌忙喊道:“你们再靠近我就要报警了!”

“好!我这里要做的也就是一锤子买卖,不复杂。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关,你都得自己扛了!”

岳亦山和杨晓波才不管那么多,继续往前走。就在两个人距离孙强都不足一米的时候,孙强突然大声喊叫起来:

杜先明盯着岳亦山的眼睛看了半天,又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来人啊!抢劫了!快来人啊!”

“这个我清楚。但是你想过没有,他最失败的地方就是不懂金融,不会合理组织资金。这正是我能帮上他的地方。能帮助客户解决各种问题,这样的私募基金才有价值!如果成明资本撤退,就是判他死刑。事已至此,无论有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

这一喊不要紧,周围的路人都望过来。

“你要知道,今天的事就是个警告:搞不好未来还会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你不是说蒋总是城中村出身吗,我看他既有农民淳朴的一面,也有狡猾的一面,不好对付。”

岳亦山和杨晓波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愣在原地。

岳亦山缓缓地摇摇头:“老杜,我们已经募集了两个亿进去,现在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你也知道,我做项目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这次也是一样。”

随着孙强喊声越来越大,远处的保安朝他们跑过来。

杜先明叹道:“亦山,你在这个项目上可是越陷越深啊!这次差点儿把我们也卷进去。趁着还没造成更大的损失,赶紧收手吧!”

岳亦山咬牙切齿地向孙强挥了挥拳头,向杨晓波一招手,快步离开现场。

“可是……老杜,你可得想想办法,要不这个项目就死定了!看在老朋友的分儿上,帮帮忙!”

【五】

“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还指望我们再做下去吗?”

“这个王八蛋,真不要脸!”杨晓波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骂道,“咱们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是呀,我也觉得很郁闷!不过往下怎么办?”

岳亦山也是脸色铁青:“是呀!程霞他们那段苦日子,和他这种老赖也分不开。”

“还是挺危险的。蒋总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人,结果隐瞒了拖欠小贷公司钱的事情,真想不到。”

“如果当初您是鑫城财富的CEO,绝对不会给他融资!”

“是的,我们和蒋家祥都不会干这种自毁长城的事。幸亏你经验丰富,躲过一劫啊!”

“唉,也不能这么说,咱们不是也做了廊台项目?对咱们这种私募基金来说,风控很重要,后续的运作能力也很重要。”

杜先明喝了口茶,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头发,分析道:“知道这次转贷操作的人并不多。我猜,多半是信农银行的人向小贷公司走漏了风声。”

“嗯,事在人为。对了,亦山哥,巴新担保那边有消息吗?”

杜先明和岳亦山坐在桌前静静地发呆,颇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过了许久,还是岳亦山先开口:“怎么会这么巧,你们的钱刚一进去,法院的人就来了?”

被杨晓波这么一提醒,岳亦山马上掏出手机,没多久就接通了洪彬彬。

这笔钱保住了!

“洪总,你好!最近在忙什么呢?”

蒋家祥一把推开小黄追上去,却迎面碰到信农银行的几位领导。他们说会先办理相关手续,客客气气地把执行法官请到会客室喝茶。这就给浙江国菡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也就十分钟的光景,银行员工完成红字冲回,把浙江国菡的8000万原封不动地打了回去。

洪彬彬哈哈大笑:“岳总,被你逮到了——我在北京呢!你在哪儿,过来喝酒!”

早些时候,他们在银行门口遇到蒋家祥。蒋家祥与他们胡搅蛮缠一番,并命令司机小黄拦住他们不许进门。可是小黄哪敢伸手拉扯法官,眼睁睁看着他们踏进银行大门。

岳亦山可没有心情吃饭喝酒,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答应下来。

法院的两位执行法官发现账上只有几千块钱,查封已无任何意义,于是叹口气离开了。

两个人赶到四川驻京办事处的时候,洪彬彬和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猜拳斗酒,好不热闹。洪彬彬连输几轮,叫道:“龟儿子的,你们今天晚上谁都不许走!我先跟他们俩说几句话,等我回来咱们换个地方,‘血战到底’!”

只慢了一步。

杨晓波被一桌人的叫好声震得耳朵发麻,跟着岳亦山溜出包间。他一边捂耳朵一边直咂舌:“还什么‘血战到底’,这帮人简直疯了!”

【三】

岳亦山笑道:“笨蛋,那是四川麻将的打法!”

行政人员正要清理,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哦……不过哥呀,您怎么知道的?不会是辛总教的吧!”

岳亦山下意识地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气呼呼地往下一坐,胳膊碰翻了一个马克杯。杯子落在地上,顿时粉身碎骨。

“你别说,还真是。陪她和她闺密打过两次。”

“我……哦。”蒋家祥在支吾中挂断电话。

“哎呀,那我就明白了:您换人了!”

岳亦山抢过杜先明的手机吼道:“蒋家祥,都是你惹的祸,你给我拖住他们!”

“换你个头!你的相亲怎么样?”

不出五秒钟,蒋家祥又打进来,慌慌张张地说:“杜总,法院的人就在门口,马上进来,咋办?”

“哥,别提了……”

秦总答应一声就挂断电话。

两个人正说着,洪彬彬摇头晃脑地走出来,把他们俩带到隔壁空闲包间。他丝毫没有点菜的意思,只是给自己和岳亦山点上烟,吸了几口,自己呵呵地笑起来。

“来不及了!这样吧,你去跟他们讲,企业之间这么来回打款没有合适的财务科目,没法把账做平。请他们务必帮这个忙!”

“二位,我知道你们又想问什么。要我说,给蒋家祥那种人操什么心嘛,贷款就别搞了吧!”

杜先明的脸颊也流下汗滴,他清了清嗓子。

刚刚还在互相开玩笑的两个人顿时呆若木鸡:糟糕,眼前这个家伙也要耍无赖了!

杜先明来不及与他多说,连忙挂断电话,再次拨给秦总。秦总还是那么粗声粗气:“杜总,银行不答应!他们说,我们打错了就让收款方自己打回去,他们不管!”

洪彬彬见状笑道:“我是让你们把眼光放长远嘛!咱们一起收了‘西南第一城’怎么样?”

正说着,蒋家祥的电话又来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到银行了,估计法院的人也马上就到。”

岳亦山和杨晓波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老人搞明白,骗子早把他那几万取走了!”

“洪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岳亦山大声问道。

“那老人也可以要求退回自己的几万呀!”

洪彬彬猛吸一口烟,收起笑容:“这还不明白吗!我们联手卡住蒋家祥的资金来源,他就得把项目乖乖交出来!”

“当然!有个经典骗局:骗子给老年人打电话恭喜中奖几十万,并且真给打到账上。这时他又说需要中奖人用其他账户打回去几万块作为税金,老人正在高兴,没防备,一般就给打了。结果骗子搞个红字回冲,那几十万就收回去了。”

真相大白!

“还能这样操作?”

岳亦山和杨晓波一瞬间全想通了:巴新担保从一开始就想吃掉“西南第一城”!洪彬彬原计划慢慢从项目身上抽血,先挪用一部分银行贷款,没想到蒋家祥坚决不配合。他干脆联手光民银行压下第二笔贷款,直接切断项目最重要的现金来源。

杜先明看看呆若木鸡的岳亦山,快速讲解道:“红字回冲,就是付款方向银行申报说付款有误,要求银行将资金原路退回自己的账户。”

等到成明资本出现,洪彬彬看到机会,先拿走1.8亿,然后四处捣乱,意图很明确:给原本就在资金方面捉襟见肘的蒋家祥继续挖坑,让他早日断掉资金链,向自己俯首称臣。到时候巴新担保完全可以拿个跳楼价收掉这块“肥肉”!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岳亦山以为秦总和自己一样不明就里,谁知他随即兴奋地喊道:“太好了杜总,就这么办!我马上联系!”

“洪总,是你对陕西信农银行说蒋家祥拿到两个亿的吧?”岳亦山忍着怒火问道。

杜先明点点头:“好!那你现在马上要求他们红字回冲,原路退回资金!”

“正是!”

“做过业务,后来还时不时一起喝酒,关系一直不错。”秦总直率地答道。

“你对我说蒋家祥抵押资产不实,其实也是假的吧?”

杜先明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电话问道:“秦总,你和信农的人关系怎么样?”

“没错!”

岳亦山急得直敲桌子:“那怎么办?就等着被法院查封掉?”

“光民银行发放第二笔贷款的事,你根本就没对刘行长提吧?”

“你昏头了吧,那可不行。要是那样干,会追究从蒋总一直到银行员工的法律责任。”杜先明淡淡地说。

“对!”

“你们的钱已经在蒋家祥账上了。趁法院的人还没到,让他赶紧转到还款资金专用账户上吧!”

岳亦山的脸憋成紫色,紧紧握住双拳。杨晓波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真害怕他可能控制不住自己,随时一拳挥向对方!

也许是刚才跑得有些急,也许是心里焦急,虽然身处深冬时节,岳亦山觉得后背已经湿透了。

洪彬彬是个浑身匪气的人,对岳亦山的表现不仅毫不在意,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

拨通电话,一个洪亮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杜总,我刚到银行,蒋家祥说马上到,法院的人也随时都会到。”

“岳总,你还是年轻啊!到我这个岁数,感情因素早就抛开不顾了,唯一在乎的,就是项目本身!你还看不明白吗,我在教你下更大一盘棋!”

“我刚和我们董事长通完话,探讨了应对措施。现在我们西安子公司总经理秦总应该已经到银行了,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吧!”

“什么意思?”岳亦山从嘴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

“这家伙在外面还欠了高利贷!那怎么办?”

洪彬彬把烟掐灭,把脸凑近怒火中烧的岳亦山。

“他说应该是一家小贷公司向法院申请的。”

“你想啊,你只想挣个融资费——对了,我听说还有财务顾问费——不过几个点罢了。这个项目搞下来,就算后面他还请你融资,你总共能赚多少,3000万?5000万?芝麻绿豆而已!你自己给我算过,说啥子这个项目利润最少有12个亿。咱们两家把它吃下来不就完了!”

岳亦山大惊失色:“为什么?”

岳亦山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保持清醒来思考问题。洪彬彬可信吗?他的推理正确吗?这样操作可行吗?如何与各方沟通?……

“亦山,刚才蒋总得到消息:法院的人会去陕西信农银行查封他西安公司的账户,已经在路上了。”

这时,杨晓波抛出一个问题:“洪总,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联手?”

岳亦山在焦躁中等待了十几分钟,杜先明才结束通话,面色凝重地走到他面前坐下。

洪彬彬笑道:“这段时间我发现你们和我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不过你们是非要把蒋家祥帮到底。还别说,你们真他妈有点儿手段:募集两个亿,搞定陕西信农,找人做转贷……我以为你们金融街出身的一帮家伙都只会高大上,没想到高接低挡的,滴水不漏!这么玩下去我也没耐心了,干脆摊牌吧!”

五十分钟后,岳亦山冲进浙江国菡北京分部。杜先明正在打电话,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独自走到一边。

杨晓波看看岳亦山,也陷入沉默。

“我们正在处理。你在北京吧?以最快速度到我公司来吧!”说罢,杜先明挂断电话。

洪彬彬见他们二人都在沉思,又补充道:“如果这次合作顺利,我可以帮成明资本在重都搞个子公司,以后一起开展业务。只要有巴新担保出面,重都金融圈没有搞不定的事!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吧!可别忘了:你们的任务是给成明资本挣钱,不是救济蒋家祥!”

岳亦山脑袋“嗡”的一声响:“怎么回事?”

岳亦山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不能背弃客户。”

杜先明一向沉稳的声音今天显得有些急促:“亦山,转贷出了状况。”

洪彬彬“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凶狠地盯着岳亦山。

“老杜新年好!有何指示啊?”

“方脑壳!咱们在商言商,商场就是弱肉强食,没有其他道理好讲!别给我扯那些仁义道德!”

这个讨厌鬼,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事!岳亦山按断电话,刚要出门,手机又响起来。他生气地抓过手机一看,这次是杜先明。

岳亦山也站起来,迎着对方的目光毫不退让。

他正在收拾东西,手机响起来:是蒋家祥。

“那么,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年底几天的紧张工作和焦急等待耗费了不少精力和体力,岳亦山决定给自己提前放半天假,下午回家休息。

洪彬彬大怒:“岳亦山,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你有点儿本事才讲这些道理。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今天你走出这个包间的时候,要么多了个大哥,要么多了个仇家,你自己选!你再执迷不悟,我就不客气了!”

岳亦山的话让辛莹心头一动。她举起茶杯:“为新年,为成明资本,为你我干杯!”

杨晓波的心怦怦直跳,为岳亦山捏了把汗。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也有些摇摆不定:为了那个呆头呆脑又遮遮掩掩的蒋家祥,而得罪眼前这个凶神恶煞又占尽先机的洪彬彬,真的值得吗?

“哪里哪里!赚点小钱不算什么。最大的成功,还是把你骗到手啊!”

岳亦山把即将烧尽的烟头掐灭,突然笑起来。

“亦山,说真的,我觉得你们很成功:先给孙强做成一个融资项目,又搞定TAI的投资,还把我挖过去,成明资本真是‘人财两旺’呀!”

“洪总,你暗中与我们做了这么久对手,终于浮出水面了。你欺骗了我们这么久,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你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牌,一定会找到办法阻止你得逞!”

“知道知道,开玩笑的啦!”

“浑蛋!”洪彬彬随手抓起桌上的碟子扔向岳亦山。

“呸,你可不要玷污本姑娘的名声!我可是一心为公!”

岳亦山用胳膊一挡,碟子飞到墙上碰个粉碎。洪彬彬就势想绕过桌子,却被杨晓波挺身挡住:“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你本来就是我们在TAI的内线呀!”

“你给我滚开!”洪彬彬面目狰狞地吼道。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比较清闲,可以先帮着你们开展工作。但是再急也得等我拿完今年的奖金,春节后再离开TAI。再说,廊台项目刚放完款我就加盟成明资本,看起来就像我跟你们勾结在一起做项目,有利益冲突。”

“晓波,你闪开!”岳亦山也大喊一声准备冲过去。

“什么催命鬼,我是求贤若渴!”

正在这时,包间门被撞开,隔壁刚才划拳的一伙人闯了进来!

中午与辛莹吃饭时,两个人心情都不错。他问起对方什么时候正式辞职,她笑了:“你呀,一开始不欢迎我来,现在又成了催命鬼!”

杨晓波暗叫不妙:糟糕,要吃亏!

一切进展顺利,岳亦山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的是,洪彬彬却一边拽住冲在最前的那个家伙,一边大声喝住众人。他推开身前的两个人,又把杨晓波拨到旁边,缓缓走到岳亦山面前。

12月31日一早,蒋家祥打来电话:转贷操作顺利,浙江国菡的钱已经到账,明天付给陕西信农银行。

“岳亦山,我这人最讲公平。今天我们人多,不会欺负你们。但是,如果你们再敢去重都,哼,别怪我不客气!”

12月30日,光民银行刘海亮回国。洪彬彬告诉岳亦山,自己已于第一时间通知刘行长:巴新担保同意继续为“西南第一城”项目担保,请他发放第二笔贷款。

他一声令下,全部徒众退出包间。

12月29日,辛莹的电话如期而至:TAI已经将收购款打入成明资本与孙强的共管账户。

临走,他又回过头来:“我看错了:你这个人,根本不适合做生意。在商场上,你小子只是只羊。羊,就只有被狼吃的份儿!”

接下来的几天,岳亦山稳坐钓鱼台,等待各路消息反馈:

【六】

蒋家祥当即与浙江国菡签下合同,欢天喜地地回西安准备转贷操作。

一辆出租车停在北京西南六环外一个破旧的小饭店门口。

蒋家祥估计浙江国菡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狠咬自己一口(就像信农银行一样),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杜先明提出的条件很温和:每日费用千分之一,且按实际使用天数计算。也就是说,操作顺利的话,在这项业务中,蒋家祥只需付出8000万的0.2%即16万即可。而市场上一般的过桥资金或小贷资金的成本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岳亦山冒雨下车,心事重重地走进饭店。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杜先明做业务颇有章法,一接到岳亦山电话就与西安子公司沟通,得到信农银行已经开始接洽操作细节,以及公司能够在三天内完成调配资金等确凿信息,这才同意见面。

冬雨冲刷着门外的垃圾堆,传来一阵阵恶臭。而室内年久失修的窗框发出铁锈的气味,闻起来似乎带有一丝丝血腥。

岳亦山马上叫蒋家祥坐最快一班飞机到北京,与杜先明进行商务谈判。

过了许久,才有一辆奔驰商务车缓缓驶来,慢悠悠地停在饭店门口。司机跑下来,打着伞护送一名乘客进入饭店。

虽然胡科长开出的续贷利率比之前提高了10%,仍然不失为一个巨大的成功:对蒋家祥来说,与流动性危机可能引发的致命结果相比,多付这点利息算得了什么呢!

岳亦山看看手表,迎上去。

蒋家祥和成明资本在12月28日收到一个好消息:陕西信农银行同意续贷!他们还答应与浙江国菡一起通过转贷操作实现这一目标:浙江国菡将于12月31日将8000万打入蒋家祥西安公司账户,蒋家祥当日将资金打入信农银行账户,而信农银行则在明年1月1日重新放贷8000万元,蒋家祥再将这笔钱归还浙江国菡。

“老大。”

【二】

“嗯。”魏老大瞅了他一眼,又迅速打量一圈室内环境,眼皮耷拉下来,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距离窗户最远的一张长条桌前,靠着墙坐了下去。

辛莹郑重其事地道了谢,目光又回到儿子身上。小家伙还没醒,这会儿正在吧嗒嘴。岳亦山把他搂得更紧了,辛莹的心也更暖了——宝贝,咱们就要到家了。

岳亦山也陪坐到旁边。

岳亦山深深地点了点头,又露出笑容:“那我就没话说咯!作为CEO,我正式欢迎你加入成明资本!”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破旧的小轿车呼啸而来,在商务车旁边一个急停,车门大开,雨中马上多了三个人影,一左一右两个瘦高个儿紧紧贴在一个胖子身后,一起走进饭店。

“哎呀,你以为TAI就是一潭清水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公司的地方就有公司政治。小公司反而没有历史包袱,没有特别复杂的利益纠葛。再说,我过来还能帮你平衡一下局面呢!”

也许是因为雨天太过湿冷,也许是因为惊魂未定,胖子进门后一直在哆嗦。若没有身后两个人搀扶了一把,他几乎就要扑倒在地。

“你能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另外,我还比较担心的是公司内部治理的问题。小公司没那么规范,成明集团派出的高管又比较强势,有的时候我也很头疼。你来了,我怕你受委屈。”

不过,往前又走了几步,他却突然挺直腰板,冷笑起来:“哎哟喂,岳总,原来是你!就为了那几百万,至于吗?我还以为被绑票了呢,荒郊野外的,吓死人了!”

“这个我明白。曹总也说了,尽快找国企股东进来,把公司变成‘国家队’。如果我过来,也会先帮你做一段时间债权投资,可别忘了我在TAI是另类投资出身呀!”

说着,这家伙径直走到那张长条桌前,一屁股坐下来,抓起领带一个劲儿地抹着额头,不知是在擦拭雨水还是汗水。

“嗯……之前我们没有深入谈论过这个话题,你不是还误会过,以为我会介意你来争权夺利。其实坦白讲,如果你来,对成明资本肯定是好事,对你个人则未必。先不说小私募机构稳定性不足的问题,单从业务发展的角度来说,我们现阶段的定位是地产私募,以债权投资为主,范围比较狭窄。你一向喜欢股权投资,公司离那个阶段还有一定距离。”

“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讨厌!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坚持反对,我就不考虑了。”

岳亦山并未搭话。他对他已无话可说。

岳亦山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开个玩笑:“恭喜呀,薪酬肯定翻倍都不止了吧,哈哈!”

魏老大两眼盯着手里的翻盖手机,好像在查阅信息。

她低声说道:“亦山,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曹总上周末正式邀请我加入成明资本。”

胖子见状收起笑容:“得了,别装了!你们是搞私募基金的,不是黑社会!知道吗,你们现在这样做属于非法拘禁,是可以判刑的!如果再不让我走,哼,你瞧好吧!”

在返程的出租车上,看到儿子靠在岳亦山身上熟睡的样子,辛莹觉得那个画面很温馨,心头突然涌现出一种家的温暖。

可是桌子对面两个人仍然无动于衷:岳亦山又低头看表,魏老大还在摆弄手机。

杨晓波正满腔怒火地瞪着Alan,有个人从他身后走上前来。当她的目光与他相对时,两个人都呆住了。她看了看思思,又看了看他,一咬嘴唇,狠狠地拉了一把Alan,走开了。

胖子坐不住了:“岳总,我知道你是个讲道理、有分寸的人,事情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对吧!鑫城财富都倒闭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杨晓波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没错,他就是那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家伙!

岳亦山闻言眨了眨眼睛,望向魏老大。魏老大放下手机,缓缓抬起头,有点儿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孙总,我们可没有绑架或者拘禁你的意思,我特意交代他们一定要‘请’你过来。你要不高兴,随时可以走。不过——”他指指孙强身后那两个人,“他俩明早可还得上你家请你啊。对了,咱俩是第一次见面。我叫魏远祝,做基金销售的,以前和岳总是同事,都在鑫城财富。当时我们募集的资金,给你用了一点儿,到今天连本带利应该有735万了。你看这事咋整?”

两个人走到一层,思思遇到熟人,于是过去打招呼。杨晓波一开始并没留意,只是无聊地低头翻看微信。思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进耳朵:“杨阿姨给介绍个男孩,刚吃完饭。你呢,Alan?”

“原来是魏老大呀,失敬失敬!”孙强听了魏老大的一席话,马上换了一副崇敬的表情,接着又大倒苦水,“不过小弟也有苦衷:您也知道,现在实体经济不好做,我那个小厂子这两年生意不景气,几个月前又被环保局给关了,欠了一屁股债,真没钱还啊!”

杨晓波只好乖乖地下楼取车。

听他这么一说,魏老大眯缝起眼睛瞅着他,说道:“孙总啊,我怎么听说TAI刚一确定买你的厂子搞养老,你就卖出旁边一小块地给别人,收了3000万?”

没想到思思撇撇嘴:“这么冷的天气,我可不想走回去。”

孙强的脸“唰”地红了:“谁说的!没有的事儿!”

杨晓波指指用手机:“思思,我查了一下,从这里走过去五分钟,开车的话在今天这种路况下恐怕要二十分钟。要不这样,我先陪你走回家,再回来取车行吗?”

“孙总啊,咱们都是明白人儿。你再这么整,可就是瞧不起我们的智商了。”魏老大第一次睁大眼睛,认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目光就像X光穿透对方的身体。

买单时,思思去了卫生间。她一回来便说:“谢谢你请我吃饭。开车了吗?送我回家吧,就在丰融园。”

孙强在椅子上不自然地扭了扭,又抓起领带抹抹脸颊:“两位兄弟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连那帮维权的投资者都没找我碴儿,你们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呢?这样吧,我马上给你们俩各打100万,咱们从此相安无事,怎么样?”

这顿饭他吃得无比郁闷。

屋里一阵沉默,回答他的只有窗外噼噼啪啪的雨水声。

杨晓波彻底无语了。

“你们非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孙强眼珠一转,两手一摊,“没错,是有笔钱到账了,但是我还得还别的欠款呢!也就今明天的事儿——没准会计现在已经把钱打出去了,你们逼我也没用啊!”

这下倒好,思思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左顾右盼一番,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这不是我妈妈他们单位的事,你可不要出去乱猜乱讲!”

魏老大叹了口气,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转而向岳亦山轻轻地点点头。

杨晓波装作很感兴趣地点点头,随口问了句“是谁啊”。

岳亦山掏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有人推门而入。

他正这样想着,思思突然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知道吗,有家大券商的CEO正在接受证监会的调查!这是我妈妈在家里说的,外面都还不知道消息呢!”

“对不起我来晚了,嘿嘿嘿。”来者瘦得皮包骨头,一双眼睛却灵活得很,不断地左顾右盼观察着整个局面。

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杨晓波暗想:我和她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说的这些东西,与我何干呢?

他走到长条桌前,和岳亦山打了个招呼。魏老大则别过脸去,视其为空气。而他并不气恼,笑嘻嘻地转向孙强:“孙总,我叫王仁豪,以前和老大、岳总都是同事。听说你敢欠他们钱不还,侬脑子坏了?”

而大小姐要么没有察觉,要么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和牛一上来,她“龙颜大悦”,滔滔不绝地讲起今年外资投行和国内券商的薪酬对比,各大机构高管跳槽事件,以及金融街上最近发生的各种奇闻轶事。

孙强一听就火了,一跃而起:“你是哪根葱啊,怎么说话呢!”

杨晓波非常恼火:这哪里是相亲,分明是资格审查!

王仁豪听了表情没有变化,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却不声不响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

杨晓波很不情愿地报出工资数字,换来对方一声轻叹:“唉,私募行业收入太低了!我们的业务部门新员工第一年就40万呢!”

孙强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退了两步。

“嗯,也是,跟我们没有可比性。收入呢?”

还来不及说话,只见王仁豪又掏出一张红色、身份证大小的证件,扔到他怀里。

“高级经理。不过我们人少,级别没什么意义,都是干活的。”

孙强拿起来定睛一看,发现证件上方写的是“艾滋病人就诊证”!再仔细瞧瞧,下方是名字和性别,右边则是照片,都与这个自称王仁豪的家伙对得上!

“你在公司什么级别?”

孙强慌忙丢掉证件,一边不停地在裤子上蹭那只手,一边往后退。

“三年半。”

“你别过来啊!咱们有话好好说!”

杨晓波连忙自报家门,思思抿嘴一笑:“介绍人杨阿姨都告诉我了。还说你是北大毕业的,在做私募。你工作几年了?”

王仁豪偏偏上前一步,伸出小刀向前一划。在二人之间的水泥地上,落下几滴血。

她的口气好像在说:让你叫我思思可是一种恩惠。

王仁豪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而女孩却毫不在意:“这个服务员素质太差。不过这个和牛很赞的,我让你订这里就是想吃这口。对了,你可以叫我思思哦!”

他拉下脸来,龇着牙厉声道:“孙总,你现在要是不还上这笔钱,这血就要洒到你脸上的啰!”

看到服务员悻悻而去,杨晓波心里很不舒服。而第一次见面就点3000元的饭,换成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孙强大叫一声向后退去,却被椅子绊倒在地。他惶恐地望向桌子的另一端,只见魏老大闭目养神,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而岳亦山坐得笔直,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一脸严肃地望着他,却丝毫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服务员提醒他们这个套餐是1560元一位,女孩皱着眉说:“我当然知道,你怕我们吃不起吗?”

绝望和恐惧瞬间压垮了这个体重170斤的男人。在步步紧逼的王仁豪面前,他有气无力地喊道:“别……别!我……我还!”

杨晓波当然只有同意的份儿。

在那把带血的尖刀面前,孙强战战兢兢地指挥财务把欠款打到鑫城财富的账户上,随后被魏老大的人架了出去。

杨晓波吐吐舌头,刚坐下准备看菜单,女孩直接叫来服务员:“我都看过了,咱们就点这个1560的和牛套餐,好不好?”

又过了几分钟,魏老大起身离开。

女孩的脸拉得很长:“没事,下次早点儿出来就完了呗。”

岳亦山陪他走到门口。

他找到女孩,连声道歉:“真对不起,今天实在太堵了……”

临别,魏老大对他说:“老弟,别把自己整这么累。你要是干得不顺,赶紧上我这儿来吧。我这些年的客户资源,都交给你。”

平安夜和圣诞节虽然不放假,中国年轻人过节的热情却无比高涨。在12月24日这天晚上,杨晓波一下班开车出来,就被堵在汽车的长龙里。从中关村到金融街,平时半小时的路程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等他一步一步挪到金融街购物中心,在地下车库一圈一圈转来转去终于找到停车位,再一层一层跑上去来到隐泉之语餐厅,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谢谢老大赏识。”岳亦山露出微笑,“等我把手头的项目做完再说吧!前两天有人说我在商场上是只羊。哼哼,孙强也好,蒋家祥也罢,还有什么巴新担保、光民银行,我倒要看看谁是羊、谁是狼!”

老太太生气地站起来,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走过去想继续教育一下儿子,杨晓波赶紧一推门溜了出去。

魏老大也笑了笑:“老弟呀,咱们搞私募的,不是羊,也不是狼,是雄鹰啊!”

“妈,那我是娶她还是娶她爸妈啊!”杨晓波不耐烦地说。

说罢,他拍拍岳亦山的肩膀,一转身,健步离开。

杨晓波哼哼哈哈地应付着,准备出门上班。老太太可不乐意了:“晓波,你可得认真点儿。去把新买的风衣披上,再换件白衬衫,穿得精神点儿!我跟你说,女孩父母都很厉害,都是搞金融的,将来能帮上你!你要是攀上这门亲,就能少奋斗二十年!”

岳亦山靠在门框上,点上烟,目光移向门外。

老太太嘱咐杨晓波说:“你老大不小的,玩也玩过,该收心了。你看这姑娘,多好的工作!收入不低又不累,总能按点上下班,将来方便照顾家。年龄大点儿也不是问题,会疼人。看看照片,人家如花似玉的,配你正合适!”

窗外雨势减小,灰蒙蒙的天空中透出些许光亮,也许太阳就快从乌云后面钻出来了吧!

这不,圣诞节前夕,她给儿子安排了一个相亲。对方父母都是金融机构的高管,家境殷实,声名显赫。女孩从日本留学回来,在投资银行做人力资源。美中不足是年纪比杨晓波大一岁。

这时,王仁豪凑了上来。他刚把脸贴近,岳亦山就从包里掏出两沓钱推到他怀里。他心满意足地摸摸钞票,几张票子立刻染上血色。

老太太向来比较正统,眼光又毒,一般姑娘很难入她老人家法眼。什么小何、楠楠,要么只是个前台,要么是外地高中毕业生,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现在好了,晓波终于结束和她们俩的纠缠,可以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这两年就把婚一结——老太太还等着抱孙子呢!

“岳总,说实话我以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段!”他正在兴头上,“其实我比谁都清楚,金融可不都是你们以前在金融街上那么高大上,有时候也有这般灰与黑嘛!”

杨晓波感情生活不顺,最开心的人竟然是他的母亲。

岳亦山朝他怀里望了一眼,对着他说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

“面对这种老赖,他不仁我只好不义了。唉,不管是灰与黑还是红与黑,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