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霞仍然没有说话，但是明显放慢了脚步，认真听着。
“咱们的年纪放在这里，未来的职业生涯肯定都还很长。挫折和失败都再正常不过，但是我坚信没有过不了的坎。你看褚时健，73岁时另起炉灶从零开始，照样取得成功，成为亿万富翁。相比之下，你现在遇到的就不算个事儿！”
岳亦山继续说道：“你在鑫城财富失去了很多东西，那都是成长的代价。如果你一蹶不振，那么在那段经历中吃的苦和流的汗，不都白费了吗？在职场也好、人生也罢，走出失败阴影唯一的办法就是及时总结和调整自己，并且永不放弃！还记得吗，我曾经常说‘人生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向前’。这句话现在对你最适用。”
岳亦山跟着她的步速前进，既不太快，也不太慢，让她掌握节奏，充分思考。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
程霞突然停下来，盯住他的脸问道：“岳总，你真的认为我还能做好私募吗？”
程霞不置可否，只是继续低头往前走着。
岳亦山也停下脚步，认真地说：“人家总说，苦难辉煌、苦难辉煌，先有苦难、再有辉煌。过去这几个月就是你凤凰涅槃的过程。听过孙燕姿的《遇见》吧？‘向左，向右’，还是‘向前看’，接下来就看你的选择了！反正我对你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
“这话我可不同意。”岳亦山反驳道，“你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咱俩刚好可以互补。咱们认识那么久，难道你还担心我会把握不好方向吗？”
程霞似乎被他的激情打动了，呼吸有些急促。她踯躅片刻，幽幽地说：“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有什么才能，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程霞苦笑着说。
“请讲。”
岳亦山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同事一场，我太了解你了。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我们现在的工作。我现在和晓波撑起整个公司的业务，有些吃力。你来的话，就协助我做承做这一块，咱们会是非常好的搭档，就像当初做金牛家园项目那样。程霞，我一直看好你，你需要振作起来，可别浪费你的才能啊！”
“对不起，在完全恢复状态之前，我不想处理复杂的人事关系。所以，如果我加入你们单位，咱们俩……只是同事关系，对吧？”
在这些打击之下，她彻底变了。她还能走出这个阴影吗？
岳亦山一怔，马上说：“那当然没问题！我们都是专业人士，工作第一！”
岳亦山有些心痛。他曾经那么欣赏身边这个姑娘的争强好胜、执着敬业和心直口快，二人之间也曾擦出一丝火花。可是她陷入拼命销售、一心赚钱的误区，没有考虑到自己卖的私募基金产品风险几何，结果在公司倒闭后，受到了客户的追讨和法律的制裁。
程霞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程霞低头不语。
【四】
“难道还有老客户纠缠你？”
作为一个苦出身的女企业家，曹明华一直对身边的女性有种特殊的关爱：她深知，女人在这个社会上要想立足或者做一番事业，要比男人付出更多的艰苦努力。因此，在成明集团的发展史上，她格外关注女员工的培养和选拔，给一批优秀的女性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和发展空间。
“哼哼，‘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此时此刻，她端详着坐在对面的姑娘，那种爱才之意、惜才之情再次腾然而起。上次打过交道之后，她就对这位职业女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次借着到北京办事的机会特意把她约出来聊聊。
“唉，说实话，我很担心你现在的状态。你劝我不要执着，可是你自己呢，为什么不能让过去的事都过去？”
“辛总，廊台那个项目进展还顺利吧？”
“岳总，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咱们就直说吧！我知道你还想劝我重操旧业，可是我现在对工作没兴趣，你就别执着了。”
“曹总，到目前为止，非常顺利！原本我们就想加快在京津冀的布局，集团领导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整体调研都已完成，正在走内部审批流程。”辛莹干脆利落地答道。
“你住得不远吧？”
曹明华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到现在这个阶段，项目的成败就在于TAI的态度，请你多费心啦！”
这个回答太简单，也太不可信。岳亦山看看她消瘦的侧影，不免有些心疼。
辛莹笑盈盈地说：“您放心吧，有我盯着呢！如果真做成了，这也是我在新岗位的第一份业绩。我还得感谢贵公司能提供这么好的项目来源呢！”
“挺好的。”程霞轻声说。
曹明华很高兴：这姑娘很坦诚，一点儿都不做作，而且她的笑容让人感觉很温暖。
默默走了一会儿，岳亦山问出一个最平凡却又是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程霞，你好吗？”
“好啊，呵呵。辛总，我们集团创办30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做私募基金，也是第一次到北京设立分支机构，很多东西还没摸出门道。你在金融街这么久，各方面资源多，以后多带着我们。”
两个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并肩而行。从路边一排小饭店里传来霓虹的灯光、炒菜的声音，以及油烟的味道。不时有狗蹿出来，低吼两声又悄然离去。
“曹总，您太谦虚了！您的团队很专业，跟他们合作我很放心，而且我也从他们那里学到不少东西呢！”
“嗯，不了，我不饿。咱们走走吧。”
“你和亦山认识很久了？”
“你还没吃饭吧，走，跟我进去。”
“也没有，我们今年才认识的，但是一起做了一个股权投资项目——金牛家园，合作得比较愉快。岳总这个人做事很执着，这是我最佩服的一点。我的团队成员也很认可他，有个单身的小朋友还想让我帮忙约他出去吃饭呢，哈哈。”
“没事，我不冷。”
说到岳亦山，辛莹似乎很兴奋，曹明华默默记下这一点。
“你怎么不进去，外面多冷啊！”
“辛总，不介意的话，我就多问一句：你这么优秀，应该结婚了吧，有娃没？”
他起身离开。刚推开饭店大门，他突然发现她就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他连忙走过去。
“我啊，儿子都五岁啦！其实我结婚比较早，不过找的男人不靠谱，在外面有人，所以三年前我就把他休了，现在又算单身咯。”辛莹说起来显得很轻松，但是作为过来人，曹明华知道这寥寥数语背后包含着多少艰辛。而且有了孩子还毅然离婚，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岳亦山又看看表，叹了口气。发了那么多条微信，明明说好了，可是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那你一个人带孩子？忙得过来吗？”
“行了，晓波。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你心里还爱着她。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咱俩从现在开始，一刀两断！”
“还好吧，我爸妈退休了，每年都过来几个月陪陪我们，幼儿园放寒暑假我就把儿子送回去。要不然，工作这么忙肯定吃不消。”
马楠楠的心凉了。她果断地伸出一只手示意杨晓波住嘴。
“没想着再找？”
杨晓波大窘。他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楠楠，你听我给你解释……”
“这几年没顾上。养这个小家伙就费了半条命，工作又是要紧的时候，哪有时间想别的。”
“昨晚你见何芳笑了？”
“你这么漂亮能干，又在这么大的金融机构里当高管，一定能遇到合适的对象。”
马楠楠一把夺过去。就在杨晓波嘟囔着“真的没什么事”“你不要误会”云云之际，她翻开通话记录，顿时感到五雷轰顶。
“唉，曹总，您可不知道现在的行情！现在漂亮小姑娘满街都是，有点儿本事的男人早都挑花眼了，谁还会找我这种带个拖油瓶的。再说我也算不上什么高管，干的无非是项目经理的活儿罢了。我一直想做股权投资，可是集团这几年的战略不在这块，说实话也有些郁闷。不过领导还是对我很好，这三年升了两级，在集团里算是很快啦，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杨晓波百般劝说，就差下跪了，可是马楠楠毫不退让。无奈之下，他把手机解锁，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
“呵呵，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女孩留不住男人心！我身边的企业家朋友很多，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
“别废话！你要是不给我手机看，我马上就在这儿大喊大叫，反正除了岳亦山没人认识我，你看你丢不丢人！”
“谢谢您的好意啦！不过，我不愿意去伺候那些成功人士——我想找个年龄差距不太大、志同道合，能说到一块、玩到一块的。”
“楠楠，我真的没劈腿，我发誓！哎呀我的宝贝，你别闹嘛！这是在我们公司，传出去多丢人啊！”
曹明华在心里给辛莹竖起大拇指。她笑着说：“今天不好意思，我有些冒昧，问了你这么多私人问题。你年纪跟我女儿差不多，我觉得和你挺亲的，以后有啥需要我的尽管说。”
“得了吧！杨晓波，你是不是给老子劈腿了？来，把手机拿过来给我看！”
“好呀！曹总，您就像长辈一样关心我，我也觉得和您在一起很愉快。以后您就是我的‘知心阿姨’热线！”辛莹开了个玩笑，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可是我昨天真的病了……”
曹明华看看表，起身告辞。在电梯口，她又拉住辛莹的手。
“骗谁呢！你天天抱着手机，回信回得比谁都快！”
“你叫我一声阿姨，我就以阿姨的身份跟你说说话：你想找到‘神仙侠侣’那样的对象，确实不容易。身边如果遇到，就一定要主动抓住。如果这个人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就去告诉他。记住：男人一辈子都长不大！”
“我……对不起，楠楠，我没注意看手机。”
成明资本爆发了成立以来第一次剧烈争吵：当岳亦山把陈律师和程霞即将加盟的安排告知老兰和赵琦时，引发强烈反弹。
“胡说八道！你连撒谎都不会！我从昨晚6点多就开始给你打电话，你那个时候就睡了吗？你再看看现在，都快中午了你都想不起来给我回个信？”
赵琦直接一拍桌子跳起来，坚决反对：这么重大的人事安排和部门调整，不事先商量就一个人决定，不算数！
“哪有的事！我昨天有点感冒，所以就早睡了。”
岳亦山也拍了桌子：除了立项会和投决会需要投票，其他时候CEO负责公司全面运营管理。陈律师和程霞的事，完全在CEO决策权限之内。
“你好牛啊，说不来吃饭就不来，说完家里有事就失联，我还以为你让卡车撞了呢！”
“谁说的，我咋不知道！过去都是咱仨一致决策，你现在搞啥一言堂呢！”赵琦气急败坏地吼道。
马楠楠看他这副德行，更加生气。
岳亦山把一摞文件“啪”的一声摔到桌上：“你是搞法律的，那你自己看看咱们公司的章程怎么制定的规则！过去事事都一起商量是出于对你们的尊重，不代表我没有这个权力！”
杨晓波看到女友眼中喷火深感愧疚，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直愣愣地垂手而立。
老兰不像赵琦那么冲动。他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冷笑道：“岳总，不管文件怎么说，你调整赵总的分工，可就打破了之前的公司架构。我们报到曹总那里去，大家都不好看吧！”
这一吼不仅让杨晓波心惊肉跳，也让一旁的岳亦山异常尴尬，他赶紧找个理由溜出去，把房间留给这一对。
“就是！”赵琦恶狠狠地盯着岳亦山，“你就不怕她收拾你？”
“杨晓波，你昨晚死哪儿去了！”
岳亦山伸手指向门口：“去呀，你们随时去找她！没错，她是大股东，但是我和她一开始有过约定，公司该怎么管，早都说清楚了。我今天还要跟你们说明白一件事：咱们仨是成明资本的人，你们的屁股坐在成明资本的办公室里。我希望你们多为这家公司考虑考虑，而不是整天拿集团那一套东西来说事！”
马楠楠看到杨晓波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可是旋即目光又凌厉起来。
赵琦怒不可遏，正想开口，却被老兰制止。只见他从包里掏出几份简历扔到桌上：“好！那咱们就事论事好了。你推荐两个人来，我这里也有两个人，那就他们四个一起进公司好吧？”
“楠楠，你……你怎么来了？”
岳亦山拿起简历看了两眼。这两个人一个是西安的，一个是咸阳的，工作履历都没有离开过陕西，分别应聘公司业务部门总经理和行政部总经理。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就在这时，杨晓波走了进来。他一下子呆住了。
“兰总，这两位在北京没上过一天班，怎么开展工作呢？而且我就是业务负责人，你是想找人替换我吗？”
“没事。这孩子偶尔会犯迷糊，也许没看到你的信息吧。”
老兰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人替换你呀，你还是CEO，只是具体业务找个人替你分担一下嘛。他们俩我熟悉，适应能力很强，到新环境锻炼几天就行了。”
“哦，那就好。没吵架，昨天晚上他说家里有事，后来就一直联系不上，我挺着急的。”
“对，就像那个啥律师来帮我，一样的！”赵琦解恨似的说道。
“他挺好的啊。几点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来的时候他正要出门。怎么，你们吵架了？”
岳亦山重新坐下来，想了想，平静地说：“行啊，来吧！四个人一视同仁，试用期一个月，然后决定去留。”
“岳总，我可没心思开玩笑。晓波没什么事吧？今天几点到的单位？”
老兰和赵琦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下子哑火了：试用期结束后怎么评定还是岳亦山说了算，明摆着他们推荐的人将会仅仅来个“一月游”。赵琦气得脸色发青，老兰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哈哈，最近招聘不太顺利，我天天催晓波发动群众招人。是他让你来应聘的吧？真是举贤不避亲呀！”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算了，我们推荐的人可能最后入不了你的法眼。不过，我听说曹总正在谈一个人，你等着瞧吧！”
“啊？我……”
【五】
“既然来面试，先给我简历吧！”
程霞加入成明资本后的第一个工作任务是与赵琦和杨晓波去重都出差。原本岳亦山对蒋家祥的项目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给足曹总面子，又可以让程霞出去散散心，所以指定她带着杨晓波去就行了。可是赵琦非要亲自出马，宣称在陈律师到岗前要尽到职责。岳亦山并不想和他为此争论，由他去好了。
“嗯，好。”访客跟着他走进办公室。刚刚坐定，他把手向前一伸。
结果这个家伙倒好，一路上都在抹黑岳亦山，搞得程霞莫名其妙。杨晓波虽然气愤无比，却一言不发，只当没听见：就像岳亦山经常说的那样，疯狗在叫唤，你难道也要对着它叫吗？他只是趁赵琦不在身旁的时候，偷偷把公司的实情告诉程霞，让她心中有数。
“稀客啊，欢迎！”岳亦山笑着说，“晓波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先到我办公室坐坐？”
到了重都机场，赵琦又开始抱怨：蒋家祥的司机小黄迟到了。三个人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小黄才满头大汗地飞驰而来，一脸抱歉：刚才到得太早，在车上睡着了。
一位身着LV黑色长款毛呢外套，足蹬Stuart Weitzman红色过膝长靴的高个子美女走下电梯，一眼瞧见岳亦山，和他打了个招呼。
赵琦给了他一个冷脸，气呼呼地上了车。不过到了万豪酒店，看到蒋家祥给自己开了一个套房，他又高兴起来，颐指气使地对小黄说：“重都火锅最有名，让蒋总晚上给我安排最高档的店！”
【三】
到了晚餐时间，蒋家祥亲自来接他们。和赵琦握完手，他把小黄叫过来，突然抬腿就是一脚！小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杨晓波一下子就猜中了。
“接人还能晚！让你干个啥都干不成，只会坏事！”
“你说呢？”
程霞和杨晓波看不下去，连忙劝住蒋家祥。赵琦却一派老爷作风，自顾自地坐上车。
“还有谁？”
晚餐按照赵琦的愿望安排在土火火锅店。这家店装修讲究，空间宽敞，与一般的火锅店简直是云泥之别。店门口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贵在土火，贵在品质。
“可不仅仅为他一个人哦！”
不过，一分钱一分货，味道还真不错。赵琦和程霞一个是西安人，一个是武汉人，本来就“无辣不欢”，吃得非常过瘾。只是苦了吉林出生的杨晓波，辣得他连连咳嗽、汗如雨下。
“那倒是……不过您这次为了陈律师，真是破釜沉舟啊！”
“你们吉林人不是就好吃狗肉和辣椒吗？”程霞好奇地问道。
“晓波，曹总给我的薪酬不低，如果能招揽到合适的骨干成员，我拿出一部分补贴人家也值得。一个运转良好的团队，做成一单的奖金就回来了。如果连这个胸怀和信心都没有，就别带团队了。再说，我可以把给他翻倍那部分设定为年终奖金，前面一整年我就可以先不掏钱嘛！”
杨晓波摆了摆手：“那是延边的朝鲜族人，我家是吉林市的，平时顶多吃点儿辣白菜。”
杨晓波差点儿一脚踩个急刹车。看他一脸惊讶的表情，岳亦山大笑不止。
蒋家祥马上叫服务员上盘辣白菜。杨晓波连声说不用，心里却明白：对方并不在乎自己爱不爱吃，只是希望把他们招呼周到。
“翻倍的部分，我出。”
果然，酒足饭饱之后，蒋家祥试探性地询问赵琦：“赵总，我把项目情况给你们汇报一下？”
“哦……曹总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人事安排跟您闹掰，特别是在公司刚做成一单之后。不过，您承诺给陈律师薪酬翻倍，那可远远高于老兰和赵琦啊！他们在招聘的时候，连给一个投资经理月薪2万都叽歪半天，这次更不可能答应吧！”
赵琦叼着牙签打了个饱嗝，一脸轻松地说：“行！换个地方，咱俩说说，明天再带他们俩参观你的项目。”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已经跟曹总把话说得很重：必须由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否则我没法把活干好。”
“如果是谈业务，要不我们也一起听听？”程霞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
“这么做给足了赵琦面子，但是让他失去风控审核的权力，他能答应吗？”
赵琦一皱眉：“莫斯莫斯（没事没事），我们俩先说。你们先回吧！”
“我早想好了。赵琦还做他的CRO，再分出一个合规部让他做负责人，专门研究私募基金政策法规，腾出风控部给陈律师。”岳亦山答道。
蒋家祥话虽不多，局面却看得明白。他马上掏出手机：“萍萍，给我订个包……好，VIP3。留几个好的，有贵客。”
回公司的路上，杨晓波忧心忡忡地说：“亦山哥，我看陈律师挺动心的，但是您这样安排，老兰和赵琦能答应吗？特别是赵琦，您把他往哪儿摆啊？”
程霞还想抗议，杨晓波在桌下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也是个聪明人，马上默不作声：现在到了喝花酒时间，赵琦哪有什么心情谈业务呢！
岳亦山身体前倾，真诚地说：“兄弟，我请你出来，就会对你负责。你记住：只要还有我岳亦山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
第二天上午9点过半赵琦才从床上爬起来。等到一行三人坐进蒋家祥的办公室，时间已经到了10点半。他时不时按按太阳穴、扭扭脖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来昨夜灯红酒绿，浓睡不消残酒啊！
陈律师点点头，却默不作声。
程霞见他这副德行，只好拿出之前草拟的问题清单先与蒋家祥和他的助手沟通。刚刚谈了一半，赵琦又坐不住了：“程经理，这些问题回头发给他们，弄个书面回复就行了。蒋总，赶紧找个地方来顿毛血旺，我们中午早点儿吃完，下午就回呀！”
岳亦山看在眼里，轻轻敲了敲桌子：“老陈，现在国企也都在改革，要打破铁饭碗，提高运营效率。有的政府机关不是也在搞能上能下、末位淘汰吗？说白了，时代不同了，没有哪个地方能给你承诺一辈子不变。现在人在职场，不得不主动求变啊！你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咱们兄弟应该好好再闯荡一番呀！”
程霞一听坚决反对，差点儿与他争论起来：这次出差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去考察一下抵押物，这是项目能否做下去的前提。交个书面报告了事，这可万万不行！
陈律师一向严谨冷静，可是在这样一份“肥约”面前，也变得心猿意马起来，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又推推眼镜。
赵琦见实在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实地考察——不过，他自己吃完饭可要回去睡午觉。
“另外，我觉得你风控经验这么充足，又善于与人打交道，完全可以胜任前台业务。我愿意帮你在两年内转型。你也知道，业务口的收入肯定会更高。”岳亦山补充说。
小黄的车在蒋家祥的项目外围晃了一圈就直奔郊区，跑了一个半小时才停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工地。蒋家祥、程霞和杨晓波走下车，顿时被黄沙眯住眼睛，赶紧跑进门房。
陈律师和杨晓波都大惊失色。
“蒋总，你说的抵押物就是这个住宅项目吗？我看房子还没盖好啊！”程霞抹了抹脸，不解地问道。
岳亦山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张口说道：“如果你肯过来，我就让你做风控部负责人。薪酬，翻一倍！”
“朋友跟我说下个礼拜完工的。”蒋家祥答道。
陈律师笑了笑：“咱们仨以前在公司最投缘，我也就不瞒你们：税前工资加奖金，估计一年下来应该有30万吧！”
杨晓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蒋总，你的意思是，你也没来看过这个项目？”
“老陈，你现在待遇不错吧？”岳亦山用温和的口气问道。
蒋家祥犹豫了一下，吐出一个字：“嗯。”
当陈律师面带愧疚地表示的确不想再换东家时，杨晓波觉得自己的担心是正确的。作为一个年逾四十的律师，安安稳稳地在国有企业打工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相比之下，成明资本只是个新成立的小私募，有什么资格让人家拿职业生涯再冒险呢？
杨晓波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他和程霞不再多说，戴上安全帽走进工地。虽是外行，明眼人也能看出正在施工中的几栋楼距离完工尚需时日，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拿到房产证，远远达不到抵押标准。
岳亦山让他不要担心：记得电影《教父》里的那句话吗——我要开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蒋总，这个项目肯定不行。你还得找别的资产。”从工地出来，程霞毫不客气地说。
与陈律师再次会面前，杨晓波感到心里没底：虽然对方原本与岳亦山搭档多年，感情深厚，但是他已经在央企的子公司做到法务部部长，以前还想叫我去呢，不会再“奔私”了吧？
蒋家祥的脸似乎抽搐了一下，却仍旧淡淡地说：“那好。”说罢，一转身走向汽车，留下程霞和杨晓波愣在原地，在秋风中有些落寞。
岳亦山笑了：是呀，好一个“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不仅在商场上面对各色人等要留有分寸，在公司内部也不能百分之百信赖身边的人啊！谢谢你们这堂生动的职场培训课！
岳亦山和辛莹有说有笑地走进金融街购物中心。在二层临近丽思卡尔顿酒店的地方，二人走到一家名为“炭匠炉端烧·酒”的餐厅门前。
这时，老兰还在滔滔不绝：“……所以呀，我们对这个情况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曹总常对我们说，‘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也是胡雪岩的口头禅……”
辛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说岳总啊，你怎么专挑日本料理呀？你是要带我吃遍金融街日本馆子吗？”
他暗暗下定决心。
岳亦山故作严肃地说：“我觉得你是一位特别精致的女士，所以带你吃精致的食物，这才配得上你。”
他感到后背一阵发麻：公司才刚刚成立，核心高管就同床异梦，往下怎么干！不行，我一定要全面掌握每个业务环节！
“好好说话！”
不过，为什么我没能发现孙强的事呢，不是后来也组织尽职调查了吗——对了，中介机构都是老兰最后拍板的，他肯定命令他们对我屏蔽了相关信息！
“哦，我馋这家的盐烤老虎虾、酱烤牛舌和鳗鱼饭了。”
他们一定是以为我和孙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去做调查。这也是曹总会在见辛莹的时候会审视我的表现的原因吧！当时她还说不用担心孙强这个人，原来她已经掌握了对方的底细。
“这还差不多。”
原来如此！岳亦山恍然大悟。老兰面带歉意，比比画画说着什么，可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在中午的金融街，大大小小的餐厅都是一派繁忙景象，这一家也不例外。岳亦山报出预订信息，两个人才找到一张空桌。点完菜，他深深吸了口气，赞了一句“好香”。
那么为什么孙强抱着金砖还要饭呢？事后看来原因有二：一是健康产业园尚未正式启动，他的土地还没有显著增值。如果现在就拿去抵押或出售，未免不太上算。二是孙强希望“就事论事”，尽最大可能只用印刷厂本身解决由它带来的欠款问题，尽量保护其余资产不受波及。
辛莹想起上次一起吃饭的情景，打趣道：“你看你，又着急了不是！幸亏这次给你点了‘豆腐’，而且这家餐厅上菜很快。”
于是，赵琦吞吞吐吐地道出实情：在岳亦山一门心思想做廊台项目的同时，老兰和赵琦组织人员悄悄地调查了一下孙强，无意中发现，在印刷厂旁边他还有600多亩土地储备，而且，土地的性质是住宅！
岳亦山也记起上次她逗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情景，笑道：“错，我是说你好香！今天涂的又是‘毒药’吧？”
赵琦看看老兰。老兰见事已至此，无奈地点点头。
“对，是‘毒药’。其实我平时不用它，只有……”
“二位，咱们是一家人，为了公司利益，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呢？”
“只有在和我见面的时候才用，对吧？”
岳亦山觉得心好累。
辛莹没想到被对方看穿，有些羞涩：“啊，你怎么知道的？”
无人应答。
“因为只有我才识货嘛！”岳亦山夸张地朝自己伸伸大拇指。
岳亦山想起廊台的李市长也说过类似的话，觉察出有些不对劲，询问的目光投向赵琦，赵琦低下头；望向老兰，老兰扭头看向别处。他冷笑道：“两位老总，你们知道哪些我还不知道的信息啊？”
辛莹花了几秒钟才想明白岳亦山指的是那款香水，脸却不受控制地红了。她赶紧喝口茶，岔开话题。
赵琦说完突然捂住嘴，眼睛在岳亦山和老兰之间看了几个来回。老兰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喂，工作日里我可忙得很。大中午把我叫出来，到底有啥事啊？”
“呀，他这么大个地主，那算个啥嘛！”
岳亦山也喝口茶，想了想，笑着说：“还能有啥事，我想问问项目的进展。”
“可是按照TAI与他的谈判结果，如果收购成功，我们扣除本息和税费，他还能拿到小1000万呢！”
“得了吧，你可骗不了我。要是问项目的事，一个电话就行了。再说，咱们周一不是刚开完会吗？你快点儿老实交代吧！”
赵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岳总，你想得太简单了吧。他拿到这笔钱解了燃眉之急，又甩掉了印刷厂这个烫手的山芋，哪还管后面会不会洪水滔天！”
“呵呵，什么也瞒不了辛总的火眼金睛啊！好，说正经的，听说最近曹明华曹总找你聊过？”
岳亦山也有些心烦意乱：“赵总，做都做了，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晚了。再说，项目下一步的关键是TAI是否入局，孙强的股权已经质押给咱们公司，没什么可闹腾的了。我唯一不理解的是，要完成整个交易，后续还有很多工作需要我们完成，他为什么变脸这么快呢？难道拿到1500万就准备开溜不成？”
“哦，原来要打探你老板的动态！没问题，看在这顿饭的分儿上，我全招！前两天她来北京是找过我，一起聊了好久。说实话，她为人很和善，我和她很投缘呢！”
“现在没影响，将来可不知道会咋样。兰总和我早就说嘛，不要和这种人品的家伙打交道！”赵琦越说越火。
“嗯。我还听说，她想请你加盟成明资本？”
岳亦山心事重重地说：“他们的财务经理已经确认收到款项，而且也有银行转账记录，倒是不怕他们抵赖。按照惯例，资金募集完成后，咱们已经扣下一部分费用。在私募基金实操中，从会计角度讲可以确认为收入。所以理论上项目进展还算顺利，即使孙强态度有些变化，对项目还没有产生实质影响。”
辛莹听了一愣。哪有这种事啊！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这是听谁说的？”
“这个龟孙子王八蛋，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我以为金融行业多高大上呢，原来也得和这种人打交道。我日他祖宗！”赵琦跺着脚咒骂道。
岳亦山误解了她的表现，把她的不置可否当作不想承认，于是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辛总，作为好朋友，我劝你不要接受。”
3C坐在会议室里，一个个面容严峻。
“此话怎讲？”辛莹有些纳闷：就算曹总真的向我发出工作邀请，他为什么要来拆台呢？
【二】
岳亦山在她面前又一次犹豫起来：她既是好朋友，又是项目上的合作伙伴，因此，对她说的话既要把成明资本的一些内部问题揭示出来，又不可谈得太深，只能点到为止。为什么有时候和她谈话，比与孙强和蒋家祥谈业务还难把握尺度呢？
何芳笑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控制住情绪后，她轻声发问，又像在自言自语：“晓波，你说有没有一个宇宙，里面只有你和我？”
“辛总，我们公司现在处于初创期，一共才八九个人，业务也刚刚开始，你要来了，肯定很委屈。”
“对不起，芳笑，你已经订婚了，而我……我和楠楠在一起了。”
“你想说‘庙小容不下大佛’，对吗？”辛莹笑道。
但与此同时，他把头歪向旁边，两个人只是紧紧拥抱在一起。几秒钟之后，他感觉到她在抽泣。不知不觉中，他也流下泪来。
“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在TAI工作，风格和私募不太一样。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做股权投资吗？我们现在还是以债权类为主。再说，以你的状况，更适合在大机构，比较安稳。”
杨晓波感觉胸口就要炸开。他闭上眼睛，咬着嘴唇，用力把眼前的女孩拉向自己。
一丝不悦爬上辛莹心头：“我的状况？单身带小孩的女人吗？我一直在TAI是因为工作机会很好，不代表我没有闯劲。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出现，我当然也会考虑。”
杨晓波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是激情吗？不——似乎就在他们二人的身体之间，也有一条“细细的红线”，看不见、摸不着，无限接近，却又不可逾越。
“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有强烈的进取心，只不过我们公司现在制约因素比较多，比如在金融强监管之下行业整体收缩，小公司在市场上没有知名度，以及公司内部人员还没有理顺……”
杨晓波从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而那对曾被自己视为樱桃的嘴唇，距离越来越近……
辛莹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她正色道：“岳总，说实话，我还没有考虑加盟成明资本。不过即使真有一天和你成为同事，我也不会影响你在公司的地位。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我下午还有会，这饭就不吃了。谢谢你的好意。”
何芳笑缓缓抬起头。
说罢，她起身便走。
也不知是谁向前迈了半步，他们的脸之间只剩下十公分的距离。
岳亦山劝阻不住，自己在餐厅门口又被店员拦下——没吃也得买单啊！刚刚处理完，手机又响起来。刚一接通，电话那端传来老兰急促的声音：“岳总你快回来，咱们公司被人堵门了！”
杨晓波深吸一口气，双手扶住何芳笑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向自己。就像当初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时一样，他感到时间停止了。
【六】
何芳笑也停下来，低着头低声说道：“晓波，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真心爱过的人啊！”
“程霞在哪儿，你们叫她出来说话！”
杨晓波心跳得如同脱缰野马。他停下脚步。
五六个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穿着土气的中年人堵在成明资本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何芳笑突然伸出左手，轻轻拉了拉杨晓波右手小拇指。
前台小姑娘小雪说程霞在出差，公司领导都在外面吃饭，劝大家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何芳笑听了低头不语。片刻之后，她叫杨晓波陪她散散步。很快，他们走到大厦东门所在的金城坊北街。这是条南北向的背街，在这个时间段空无一人。在这里，两个人同时产生一种感觉：此时此刻，这条街就是专属于他们二人的一个小小世界。
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显然是带头的，对小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去你大爷的！小东西，信不信我捏死你！我们现在就要找程霞，你别在这儿打马虎眼，我们知道她来这儿上班了。”
“我把自己的那杯给你了。不能让你等嘛。”杨晓波说道。
另一个身穿橘黄色夹克的女人也大声喊道：“好啊，这儿还是个私募，换个地方继续骗人是吧！赶紧叫她出来！”
何芳笑被逗乐了：“还有这回事！那你又下楼一趟吗？”
小雪吓得直哭：“我发誓，她昨天真的去重都出差了，现在确实不在。你们具体有什么事，我记下来转达她行不行？”
“是呀！生意太好了，每次都排队。有一次我刚拿上去就被亦山哥撞见，他直接就给拿走喝掉了。我这个心塞啊！”杨晓波笑道。
墨镜男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我呸！鑫城财富的事，跟你说有用吗？你能替她还钱吗！”
何芳笑把他从遐想中拉回来：“还记得吗，每次让你去斜对面那家星巴克买拿铁咖啡，你都得花上半小时，急死人了！”
这时，老兰吃完午饭回来，看见一堆人把小雪围在中间，又听到他们提到鑫城财富，惊出一身冷汗。小雪从人缝中看到他露了个头，本以为救星来了，谁知他趁着这群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一扭头溜走了。
望着老东家的旧址，杨晓波感慨万千：在他们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就在这条街上，有多少人失魂落魄地离开这个金融的核心，一去而不复返？又有多少人意气风发地投身行业的洪流，矢志而不渝？人，是金融机构和金融产业的核心要素；可是人又是多么脆弱，多么容易流动和流失啊！只有这钢筋水泥的大厦屹立不动，冷冰冰地注视着这条街上的春去秋来、人来人往。
等到岳亦山气喘吁吁地赶回公司，警察已经到场。在他们的调解和陪同下，岳亦山带着老兰与不速之客们一起坐进会议室。
站在中国人寿广场B座楼下，杨晓波为何芳笑披上自己的风衣。在这个平凡的秋夜下，金融街完全没有白日里的熙熙攘攘，显得宁静安详。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并不多，行进速度却都很快，似乎人和车都劳累了一天，归心似箭。
墨镜男直截了当地告诉大家，他们是北京郊区的农民，年初拿到一大笔拆迁补偿款。程霞通过补偿款发放银行的领导找到他们，推荐他们购买了金牛家园项目的私募基金份额。前几天他们偶然间听说鑫城财富已经倒闭，很多投资者的钱都打了水漂、四处维权，一下子着了慌，这才赶紧打听程霞的下落并找上门来。
杨晓波感觉有股暖流涌上心头，二话不说开动引擎。
夹克女气势汹汹地说：“她当初蒙我们，说这是保险公司TAI的产品，肯定有保障。我们前两天去TAI问过了，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人家根本不保底，只当个什么通道，这笔账还得算到鑫城财富头上！”
“其实，我一直很怀念那一年的生活。再说，我们不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吗？”
岳亦山耐心地说：“您先消消气。从法律结构上来讲……”
“这么晚了，估计那里连人影都没有，还去干吗？”
“去他娘的法律结构！”墨镜男一拍桌子站起来，刚想发飙，警察干咳一声，他赶紧坐下去，“反正TAI不给赔，你说咋办吧！”
“晓波，我想去金融街走走。”
岳亦山苦口婆心地劝道：“诸位，鑫城财富其他项目都是债权类的，公司一倒，兑付就会受到牵连，但这是个长期股权投资项目，与债权投资不同，没有一个固定收益率，也不存在兑付问题。你们的资金都投给了金牛家园，这家公司到目前为止发展很好，预计明年就会到香港报上市材料，所以项目很安全，没有出现什么风险。”
两个人坐进汽车，杨晓波提议送何芳笑回家，却又被她拒绝。
“什么股权债权的，你别讲这么多大道理，我们听不明白！反正鑫城财富别的客户都拿不回钱，到处维权，我们不能傻等着！”墨镜男蛮横地说。
时间过得飞快，11点一到，咖啡店打烊了。
夹克女也嚷道：“就是！你现在说这些，就是为了安慰我们。有没有风险，你一句话我们就信了？当初就是信了那丫头的鬼话，我们才上当的。咱们冤有头、债有主，赶紧把她叫回来！”
何芳笑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老东家倒闭的事。她详细询问很多老同事的遭遇，对程霞等人的下场唏嘘不已。不过，她也从始至终没有提到马楠楠。
其他几个人连声附和，任凭岳亦山怎么劝都不答应。老兰一直低头看手机，一言不发，看样子想置身之外。直到夹克女突然伸手指向他：“喂，戴眼镜的那个胖子，你怎么不言语？”
也许，杨晓波早就有千言万语想对曾经的爱人倾诉。她这么一问正好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从与她分手到鑫城财富倒闭、从自己闲荡几个月再到协助岳亦山创办成明资本的经历。不过，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有意略去与马楠楠的故事。
老兰吓了一跳，连忙说：“这是鑫城财富的旧账，跟成明资本无关。我是成明集团新派来的，还是岳总比较了解情况，大家以他的口径为准。”
足足过了十分钟，何芳笑突然轻轻发问：“晓波，你现在过得好吗？”
岳亦山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这个没义气的家伙，事到临头，只会往我头上推，把他自己和成明集团择得干干净净！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面对面坐着，各自想心事，半天都没有说话。
夹克女不依不饶地说：“反正程霞现在到你们公司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见不到她人，没有个说法，我们就天天来！”
匆匆吃完饭，无论杨晓波怎么劝说，何芳笑都不想回家：王一萌找不到她，肯定在她父母家等着呢！杨晓波不再坚持，带她来到月坛南街的花舍咖啡店。
一屋子人又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向岳亦山和老兰质问，在警察的干预下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这个问题让杨晓波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时间也不早了，他赶紧张罗着点了一桌子东西，可是何芳笑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几片涮牛肉下肚就不再动筷子。
岳亦山咬咬牙，对众人说道：“这样吧，我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你们不会相信。明天上午我带你们去TAI，大家一起把这事说清楚。他们是大型金融机构，管理的资产上万亿，他们的话你们总能相信吧？我保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晓波，你说男人是不是都一样？”
这几位拆迁户互相瞅瞅，嘀咕了一阵，感觉这应该是最佳结果，答应下来。
“芳笑，当初都怪我不好，否则……”
人走光了。岳亦山瘫在椅子上，感觉精疲力竭。这时，老兰在旁边说道：“岳总，这件事本不该发生在咱们身上，我也可以不向曹总汇报，但是你要答应我，别让程霞来上班了。”
“不知道……闺密建议我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可是我真的接受不了，只想现在就分手。”
“你说什么？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招来，才来三天就放弃？”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那没办法，这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要不后患无穷！”
“唉。我刚从闺密那儿出来，她也是这么说的。”
“兰总，你了解我的为人。我不会做这种事。”
“芳笑，其实我从来就没觉得你们俩合适！”
“你不方便出面，我就跟她谈，她会理解的。”
“我让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不行！她好不容易准备走出过去的阴影，你这样会毁了她！”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你这样下去会毁了公司！我必须辞退她！”
“他还能怎么说，道歉，求我原谅。”
“你敢！先辞退我再说！”
“芳笑，你和这小子谈了吗？他怎么说？”
“你……”
杨晓波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拳：王一萌这个人渣，你不配得到她！
老兰气得浑身发抖。两个人黑着脸对坐半天，老兰叹了口气，口气缓和下来：“岳总，我今天也给你说些心里话，好不好？你这个人，有能力，讲义气，总追求完美，设计个交易架构都是要双赢、多赢的。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多赢的事啊！
可是就在今天早上，何芳笑无意间发现王一萌的手机上有款叫作“探探”的社交应用程序，可以搜索身边的异性，如果双方都选择对方，即可配对为好友。王一萌不仅加了不少女孩，还与其中两个发展成情人关系，时不时约会甚至过夜……
“就拿廊台项目来说，你想帮孙强，顺带把他欠鑫城财富钱的问题一并解决，所以组了这么大一个局，连廊台市政府、TAI和咱们都绑进去，可是那小子拿到钱就不认人，将来咋样很难说，我和赵琦还误会过你跟他有私下交易，你说值吗？
王一萌从小就喜欢她，也追求过她很长时间，但是二人只是短暂交往过。自从与杨晓波分手后，她就与王一萌走到了一起。由于二人的父亲是老战友，两个家庭对他们的交往非常满意，再加上从小知根知底，双方的恋情可谓一日千里。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有了组建家庭的想法，并在两周前刚刚订婚。
“老弟，你不是菩萨，度不了众生。听我一句劝，别给自己背的包袱太重，没必要！你得学学曹总的风格——拿得起，放得下！”
刚刚坐定，何芳笑的眼泪就又源源不断地流下来，任凭杨晓波怎么劝也劝不住。好不容易哭够了，她哽咽着讲述起事件经过：
岳亦山沉默了。是呀，自己一路走来，虽然洒脱不羁，从不在乎物质，却把情与义看得很重，为此不惜牺牲自身利益。可是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会不会顾此失彼，伤害了其他人或机构呢？也许，这正是自己最大的软肋？
这句话无疑如平地惊雷，让杨晓波的心剧烈翻滚起来。他慌乱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到何芳笑还在发抖，连忙先把她带到小区附近的东来顺火锅店。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重新开口，一字一句地说：“老兰，谢谢提醒。不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的选择，我负责到底！”
何芳笑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位置，转头就对杨晓波说：“王一萌出轨了，我要和他分手！”
也许是因为大机构的威严肃穆，也许是因为装修风格的厚重气派，墨镜男和夹克女一走进TAI在金融街上的会议室，马上不自觉地规矩了很多。他们俩作为代表，在岳亦山的陪同下来TAI“讨个说法”。
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腼腆柔弱、清新可爱的小何，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刚刚哭过，捎带着鼻头也是红红的，像棵小小的萝卜头。好一个“梨花一枝春带雨”啊！
一行三人刚刚坐下，辛莹带着一个助理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和他们简单打个招呼，马上坐到桌子对面，麻利地翻开笔记本，对着墨镜男和夹克女快速说道：“我是TAI养老投资公司副总经理兼投资部总经理辛莹，金牛家园项目是我当初还在TAI资产管理公司时做的。二位有什么疑虑，尽管对我讲好了。”
何芳笑转身望过去的那一刻，杨晓波觉得心都要碎了。
两位拆迁户感觉这个女人刮起一阵旋风，吹得自己有点头晕。墨镜男磕磕巴巴地说，他们听说鑫城财富倒闭了，上次来找TAI资产询问，人家说这个项目没有保底，所以很担心项目安全。
“芳笑，在这儿！”
辛莹紧绷着脸，语速如飞：“你们当时找到我就好了。不过我的同事回答得很正确，这个项目从来就没有保底。当时设计的架构是这样的：TAI资产和鑫城财富作为双GP——也就是共同基金管理人，发起设立一只5亿元的私募股权投资基金，用于购买金牛家园的股份，并期望未来该公司上市后，基金减持股份完成退出。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标准的股权投资，运行良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杨晓波胡思乱想的同时，车已经来到小区门口。他摇下车窗轻轻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
墨镜男想了想，问道：“鑫城财富不也是管理人之一吗？他们倒闭了，对项目没有影响吗？”
这么久没见，她会有什么变化吗？我该怎么跟她说话，不要显得太主动、太兴奋吧！今天穿的衬衫很难看怎么办？对了，车有一个礼拜没洗了，在她面前是不是很丢人啊！
辛莹转向岳亦山：“岳总，你们之前那家公司现在什么状况？”
车还没进院，杨晓波就望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没错，仅凭远远的一个轮廓他就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曾经魂牵梦绕的那个女孩。
“公司虽然有的高管被带走，办公场所也被查封，但并没有深度卷入鑫城财富深圳总部的违法行为，所以只是人走光了，停止业务运作，但公司账户还在，应该在维权律师手里。”岳亦山答道。
发完，他把手机静音，使劲儿往包里一塞，走向电梯。
辛莹又转向墨镜男：“这样说来，他们的事对我们没有丝毫影响。他们可以照常收取management fee（管理费）以及carry（收益分成），除非法院裁定这些收入应该补偿鑫城财富其他客户的损失。当然了，我们还可以查一下当时签署的LPA（有限合伙协议），看看对于一家GP不能正常行使职责是怎么规定的，是否需要启动除名程序。不过，那就不是你们该关心的问题了。”
杨晓波站在原地半天没动。过了好一会儿，他咬了咬牙，给马楠楠发了一条微信：家里有急事，不去吃饭了。抱歉，晚些说。
墨镜男被她脱口而出的一串术语说蒙了，目光呆滞地愣在那里。夹克女怯生生地问道：“那我们啥时候能收回钱呀？也不按年给利息，我们咋知道赚了还是赔了？”
“那……好吧，我现在往回走，一会儿见！”
辛莹不耐烦地翻了翻笔记本：“这是纯股权投资，没有固定收益的约定。但是当时有个对赌：如在基金存续期内（4年）无法上市，基金合伙人大会可以要求公司实际控制人以10%的年化利率回购股份。
“我真的有急事找你！”
“其实你们投了一家很棒的公司：我昨晚问过了，金牛家园的业绩持续增长，今年的盈利可能要超出预估达25%。如果明年能在香港上市，你们后年就能退出，那时的盈利，可能是几十倍！”
“可是我还有点儿事……”
夹克女舔舔嘴唇，不再说话。墨镜男更是满脸惊讶，想不到这笔股权投资会有这么好的前景！
“那我们一会儿在你家小区门口见，行吗？”
辛莹的目光在他俩脸上一扫而过。她马上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二位，我后面还有个会，我助理会把我的名片给你们，有问题就打我电话，好吗？”
杨晓波犹豫了一下：“我刚要下班。”
说罢，她在二人的连连致谢声中推门而去。
电话刚一接通的那一秒，一个急切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晓波，你在哪里？我想和你见面！”
岳亦山赶紧追上去：“辛总，真的非常感谢！没想到你昨晚那么爽快就答应见面，这次你可帮了我大忙啊！”
正要出门，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真是催命啊！”杨晓波心中念叨了一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看，瞬间呆住了。
辛莹面色冷峻地一直向前走着：“别客气，岳总。你做了你该做的，我做了我该做的，仅此而已。”
杨晓波唯唯诺诺地挂断电话，赶紧收拾东西。晚高峰时间四十分钟从中关村开到西单，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马楠楠在杨晓波面前就像是个女王，她的话就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岳亦山略带尴尬地说：“那个，昨天中午你可能误会我了……”
“我告诉你，如果四十分钟还没到，老子要你好看！”马楠楠在电话中半是撒娇半是威胁地说。
辛莹快步走进一部正好开门的电梯，转过身公事公办地说：“岳总，不存在误会。接下来，咱们还要配合好，把廊台项目做完。我先去开会了，再联系。”
【一】
说着，电梯门“哐”的一声关闭，把两个人分隔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