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被要求对其行为负责，那些做假账的人不可能进监狱。我开始相信，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是他们绑架了所有人的钱包。谢尔比参议员一直是个聪明的观察者。
次贷危机前，有次我在华盛顿和来自家乡亚拉巴马州的共和党参议员理查德·谢尔比共进午餐，他那时是参议员委员会主席，主管银行、住房和城市事务，负责监督房利美。我说：“迪克，我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的监管。”我随后解释了自己已做空房利美，我相信这家公司做假账恶意欺诈。他沉吟片刻，说：“好吧，也许你是对的。”但他希望我明白房利美和房地美对“这个城里”人的政治贡献远比这个国家任何既得利益要多得多。
不过，虽然我知道可以发现欺诈的样本，但我不买股票是有事实依据的，即崩盘在很大程度上源自犯罪行为。这种更为广泛的犯罪行为，到最后更为愤怒的是其水准太次。当时我曾很多次与人争论，试图说服人家相信这是欺诈。我说，房利美会崩盘，并向他们解释为何它会崩盘。我看上去非常明智、雄心勃勃，好心人告诉我，你是个疯子。每个人谈的都是如何赚快钱，如何能轻松赚钱。而那些警告这些想法行不通的人却被认为想法非常荒谬搞笑。这是个野蛮生长的年代，数目惊人的热钱四处横流，多亏了央行，无论你做任何事情，都能给你带来更为丰厚的回报，如果你更快、更聪明。
日本人谈及他们有两次“失落的十年”，在美国我们至少会有两次，很可能会更多。
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房子是建在沙地上的。我并不认为穆迪撤销AAA评级的人真的认为是在玩所谓某种邪恶的阴谋。大多数人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而已。高层会力挺自己正在干的事，美联储主席、财政部部长，每个人都告诉他们房子很安全。格林斯潘敦促美国人贷款，鼓励银行创建衍生产品。他认为这种方式可以获得更多资金投入金融系统，他说服所有人相信这对国家有利。房利美说这东西是健全可信的。华尔街真的相信房利美的交易员比其他人更聪明。整件事在于美联储自身。艾伦·格林斯潘从CNBC那里获取信息，而CNBC又从一些政府官僚那里获取信息，可能那些信息就来自格林斯潘。2007年，花旗银行负责人查克·普林斯告诉《金融时报》记者：“只要音乐响起，我们就要站起来跳舞。我们仍在跳舞。”我并不认为查克·普林斯知道在他地下室里的那些人在干些什么。
但美国却选择追随日本现在的脚步。政治家们担忧下一次选举，四处求情的银行家们担心来年的年终奖，渴望满载而归。现在这个史上最大债务国，就像每个有权有势的利益集团一样，里面的每个人都出来指手画脚，联邦政府的运作搞得像坦慕尼协会（Tammany Hall）[1]，富人掏腰包花的钱也太值了！这意味着没有衰退，没有所谓的破产，富人会享有福利。兰博基尼和汉普斯顿的房子会为你留着——我们在奥马哈的消防队员和科罗拉多州斯普林斯努力勤勉的牙科医生会乐见其成，即使他们得打两份工才能保住一切。没人会强迫你清算不良资产，我们会付钱让你把这些不良资产写在你的资产负债表上，或者更好的是，我们干脆买了这些不良资产，你也会因自己的失败而获得补偿。
是的，有些人该被送进监狱。很难看出房利美的富兰克林·雷恩斯（Franklin Raines）[2]不知道他做的事情已经违法。他公布的房利美业绩每季度增长15%，年年如此。我对投资业务有足够的认识，要知道，这些数字证明是不可能的。然后华尔街的投资机构卖了大量房利美的公司债赚翻了，却从未被质疑过。对此质疑的人反而可能会丢掉饭碗。如果由我来决定，雷恩斯在2008年就该坐牢；相反，却有人无视所有原由，奥巴马竞选时居然还去征求他的意见。如果由我说了算的话，美林证券的首席执行官斯坦·奥尼尔（Stan O’Neal）应该在莱文沃斯[3]蹲监狱，而不是拿着1.6亿美元遣散费被美林证券踢出门，尽管他把美林证券拖垮了。
世界从一开始就饱尝金融恐慌和灾难。这并不那么有趣，却时不时发生，但世界最终生存了下来。让我们再来看看日本，1966年，日本遭受难以想象的崩盘，股票经纪人都破产了，无一幸免。那是世界末日吗？不，政府允许每个经纪人和每家投资银行破产。随后的20～25年，日本成就非凡，其他任何国家在20世纪下半叶均未超过日本。
千百年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事实上人会变得很贪婪（银行家、神职人员、学者、政客），尤其是机缘巧合正赶趟，人们偷工减料，去干些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做的事情。因为赶上了“好”时代，一切欣欣向荣，而他们也不用承担责任。股市上涨，投资有钱赚，偷工减料让人赚了很多钱；没人质疑，甚至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为自己赚了很多钱而开心不已。
1907年美国大崩盘后，整个金融体系破产。然而在20世纪我们重返江湖，变得更为强大。回顾美国历史，你会发现银行、保险公司倒闭以及各州、县、市破产的例子不胜枚举。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经济遭遇重创，美联储通过提高利率抑制通胀来平衡政府预算。我们熬了几个月苦日子，但随后收获了“沸腾的20年代”。也许，如果华盛顿的那帮家伙看看历史或者了解经济，我们就不会用纳税人的钱来支撑破产了。
疯狂掩盖了太多的罪恶。
但如今“失落的十年”双倍上演。经历大崩盘后有20多年，日本股市市值还不及20世纪90年代的3/4。自杀率依然高企，出生率是发达国家中最低的。民众的不安全感和缺乏对未来的信心并未缓解。即使在大萧条最糟糕的时刻，美国股市一度暴挫了90%，仅几个月后就开始触底反弹了。而在日本，20多年来股市还未恢复元气。支撑国家破产的实体——日本政府延长了危机，这是美国选择的解决途径。
“待到潮水褪去，你才知道谁在裸泳。”沃伦·巴菲特说。
20世纪90年代早期，日本曾经历房地产和股市大泡沫。当我第一次环游世界时，曾开着摩托车穿越日本，日本的乡村俱乐部会员会籍价比一套房价还要高。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在日本，人们愿意花高价打高尔夫。泡沫正值峰顶，最终破灭，一切陷入崩溃。日本政府拒绝让任何人从中受损，其结果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僵尸”银行和“僵尸”公司以及我们认识的那些“行尸走肉”的机构。10年后，当我第二次环游世界游历日本时，日本的自杀率高于其他任何一个发达国家。每个人都很失望，没有安全感。公务员这一职业被疯狂追捧，日本人称20世纪90年代为“失落的十年”。
大萧条之后，作为惠特尼家族成员之一（备受尊敬的惠特尼博物馆就是以其家族名字命名的），纽约股票交易所总裁理查德·惠特尼被逮捕并被指控犯有挪用公款罪。他认罪并在纽约州新新监狱待了3年多。而股市依旧如火如荼，没人发现或关注这事，因为每个人会赚很多钱。2001年，同样的事情在安然上演。该公司首席财务官安德鲁·法斯特因设计了富有创意的能隐瞒公司损失的工具获得同事的高度赞誉。他是公司英雄，直到安然在华尔街摇摇欲坠。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在调查中发现，他和他的同事在安然涉嫌欺诈公众（法斯特同时还欺骗了他的同事）。他承认欺诈和证券欺诈，而他在公司的同谋者，立刻就把他给卖了，随后他就被押往联邦监狱。
同样的事情在1994年的墨西哥、20世纪90年代的俄罗斯和亚洲都曾上演。所有这些国家都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很多人破产，但与痛苦伴生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健全、稳定和增长。
这样的例子不仅发生在商界。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人们指责天主教父的任何不当行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如果不积极地表现出不齿于这种行为，很有可能会被大众孤立。但最终，教会的势力日渐衰落，人们开始认可对神职人员提出质疑的想法，更期待获得真实答案。由于世俗世界对神职势力的介入，伴随世道日益艰难，教区不断萎缩，只有在那时人们才逐渐认识到教会阶层原来是刑事性犯罪者活跃的避难所。也只有那样，他们才会毫不畏惧地说：“是的，这些家伙真是人渣。”
20世纪90年代初，瑞典也有类似的房地产泡沫，且濒临崩溃，但政府拒绝救市。很多人破产了，这大约持续了两到三年难挨的日子，但瑞典从此走向繁荣，现在已成为世界上最稳健的经济体之一。瑞典克朗现在比大多数货币都要坚挺，部分缘于当年瑞典曾经历了一段艰难岁月。
这样的过失不仅仅在商界发生，也并非什么新鲜玩意，它将永远伴随我们左右。我们对此也无能为力，当然也没啥好值得奖励的。经济放缓不可避免，自美国成立以来就定期发生。其中一个周期性经济衰退是在2002年。始于2007～2008年的这一次则更糟，只因巨额债务堆积成山。下一次，美国会发生什么？我们实在没法再将巨额债务翻两番，也没法再次大量印钞。我们能侥幸逃脱一次吗？对此，我深表怀疑。当然，经济放缓不会是两次。有时在10年中的某个时期，整个系统都崩溃了。1907年经济崩溃时，美国能获救是因为它当时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正从债务国朝债权国迈进，这是一个向上拉升的曲线。现在美国则正处于债务国的递减曲线上。
伯南克掌舵时，没人会破产。每个人在来年都会得到一大笔奖金，每个人都有兰博基尼。而科罗拉多州斯普林斯市可怜的牙医助理却失业下岗，还没了房子，因为政府将他/她的同事纳的大量的税注入金融系统来支撑银行的不良资产，奖励那些失败、无能，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违法的人。政府买债券已被证明是中庸之人的败笔。这无疑是花冤枉钱，还抑制了经济增长。所有的债权人都看到这些不良资产全在那里，等待着索赔，但最终都拿着他们的钱不可避免地被吓跑了，只留下没有新意和动力、停滞不前的经济。
2008年，如果政府允许输家破产，某些安全机制就会发挥作用，政府当时有足够的偿付能力。顶多有3年时光比较难熬，到现在我们也肯定恢复如初了。但机会还是错失了。下一次若再次发生这样的状况，就不会有那么多钱救市了，公众也不会再那么信任政府了。亚当·斯密曾说过，让一个国家破产要费尽周折，但之后我们还能依然前行。
伯南克似乎并不了解这些。大萧条期间，流动性确实是个问题。感谢政府政策的误导，贸易开始枯竭，没有流动性支撑银行，整个系统陷入崩溃。由于无法区分流动性和偿付能力问题，伯南克认为这场危机是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再次上演。这是他此生等待已久的时刻，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一直致力于印钞票的研究。给这伙计一台印刷机，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开动机器印钞，就像一个拿着锤子的人看所有的东西都像钉子一样。但你无法用巨额债务来解决问题。如果印钞会带来繁荣，那么津巴布韦将是全球最富有的国家。
2008年前，美联储账面上有8 000亿美元债务，主要是政府债券。从那以后，这一数字翻了两番，大多数是在资产负债表上出现，其中包括垃圾债。总有人要为此埋单，有谁能比美国纳税人更适合呢？伯南克说，他会继续购买不良资产。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确保央行的消亡。如果事情很快就变得更糟，我们可能会在美联储崩溃前就废了它。历史上美国曾有三个央行，前两个都消失了，这一个无疑也将以失败告终。
回顾过去这几年，伯南克发出的无数次声明、无数次预测很快被证明几乎很少有正确的时候。他对经济和金融一无所知，不知道市场如何运行。他对货币唯一真正的了解是如何印钞，他还没搞清楚当前的危机不是流动性，而是偿付能力的问题。我们周围有太多的流动性，事实上，这场危机的部分原因，源自美国和欧洲央行在10～15年里向市场投放了海量的流动性。热钱横流，引发房地产和消费泡沫。当这些泡沫破灭时，世界上只剩下信用困境。过度的财务扩张，引发个人、机构和政府无法偿债，这个泡沫爆炸的结果是银行将所有呆坏账变成次级债券。今天，即便有偿付能力也不一定能贷到款，流动性也不再是问题，问题是太多人破产了。
资本的运营具有不可知性，这是我们生存体系中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所有的资本关心的是安全并获得最好的回报。一些人借机将此作为万恶的资本主义的证据，进而上升到对此大加批驳。好吧，也许是这么回事，但世界以这种方式运转了上千年，也没人比骑行在牛市边缘赚钱的资本家更了解，或者更赞赏这一切了。所有这一切都允许其倒闭，与雷曼兄弟命运相同的企业越多，整个系统的境况才会越好。
如果美元汇率走低，这种贬值将对一切影响深远。作为一个美国买家，你周围的一切乃至世界其他地方都将被波及。这就是经济学101法则。伯南克在国会作证说美元贬值无关紧要，看上去他并不像在撒谎，人们认为他会因在国会宣誓坦承而受此约束。由此，我深知他的知识比我想象的还要少。
正如前宇航员、东方航空公司首席执行官弗兰克·博尔曼（Frank Borman）[4]所说：“没有破产的资本主义犹如没有地狱的基督教。”
这是场通货膨胀的噩梦。也许你认为自己还有点钱，因为你的IBM股票已经翻了一倍，或者你的工资也涨了，不过当你环顾四周，你会发现所有的东西要花更多钱。买汽油的钱更多，买食品更花钱。相对其他货币而言，你的美元越来越不值钱，不管买什么，大米、黄金，诸如此类，美元越来越不值钱……
[1]也称哥伦比亚团（the Columbian Order），建于1789年5月12日。最初只是在纽约创办的一个全国性爱国慈善团体，专门用于维护民主机构，尤其反对联邦党的上流社会理论。后来则成为纽约一地的政治机构，并且成为民主党的政治机器。美国历史上的坦慕尼社也因此成为坦慕尼协会。19世纪曾卷入操控选举丑闻，备受争议，1934年垮台。——译者注
如果美元贬值，进口轮胎价格上涨，作为一个美国人，将直接受到影响。如果没有其他理由来弥补进口橡胶带来的成本上升，即便你不买米其林轮胎（进口产品），固特异轮胎（美国产品）也会涨价。如果美元贬值，在国际市场上卖石油以美元计价的沙特阿拉伯收入将锐减。你认为他们会容忍这种状况持续多久？对每个酋长而言，奔驰车的价钱会更高。为了维持其生活水准，沙特不得不抬高油价，最聪明有效的办法就是减少石油供应。
[2]富兰克林·德拉诺·雷恩斯是一位美国商业高管，先后毕业于哈佛大学、哈佛法学院和牛津大学莫德林学院。房利美的前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曾担任克林顿总统时期的白宫预算主任。他因房利美受到审查。2004年12月21日，当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人员继续调查其是否涉嫌会计违规行为时，他接受此前所谓“提前退休”说法，提前卸任CEO一职。他被控通过联邦房地产企业监管办公室（OFHEO），即房利美的管理机构，教唆房利美会计做假账转移损失，使房利美高管包括其本人获得非法巨额奖金。2006年OFHEO为了追讨已支付的部分或全部9 000万美元，宣布起诉雷恩斯。雷恩斯夸大的收益最初估计有90亿美元，后来宣布有63亿美元。——译者注
比如说你买了IBM股票，股价从每股100美元涨到了200美元，你赚了不少钱，但如果美元贬值了50%，那你根本就没赚到钱——比起以前，你买不了更多的苏格兰威士忌，就连买丰田车都有点吃紧。包括石油在内，这些产品的进口价格翻了一倍，让你实在没法买任何进口产品。实际上，即便是其他东西的价值保持不变，你手头的美元贬值也意味着你的生活标准降低了。
[3]位于美国堪萨斯州，联邦监狱专门关押男囚犯的中等戒备监狱。——译者注
根据法律规定，美联储主席应每年两次向国会报告其货币政策，这也被称为在不同时期对很多其他事情作证。我曾听过伯南克在其中的一个场合作证，当时我在酒店房间里，电视里正播放伯南克作证的节目。当他被问及如何评价美元下跌时，他答，除非美国人出国旅行，否则这个问题完全不重要。我停下手中的事，仔细打量电视屏幕上的这个男人，看他是否在撒谎，或者是否他真的啥也不懂。像他这样的说法有点像是说，不管太阳是不是从东方升起，对普通美国人而言都是不重要的，除非他/她赶巧望向东方。
[4]生于1928年3月14日，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宇航员，以执行首次环绕月球的阿波罗8号任务而闻名。1968年12月，博尔曼作为指令长执行阿波罗8号环绕月球任务，这也是他的第二次太空任务。当时阿波罗8号进入月球轨道，环绕月球10周，并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在1969年7月20日成功登月铺平了道路。——译者注
我们周围有太多的流动性，事实上，这场危机的部分原因，源自美国和欧洲央行在10～15年里向市场投放了海量的流动性。热钱横流，引发房地产和消费泡沫。当这些泡沫破灭时，世界上只剩下信用困境。过度的财务扩张，引发个人、机构和政府无法偿债，这个泡沫爆炸的结果是银行将所有呆坏账变成次级债券。今天，即便 有偿付能力也不一定能贷到款，流动性也不再是问题，问题是太多人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