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做指甲，做了还要洗。难道这做了指甲真能生出花来？”华年说。
乐宝拉着华年去逛街。
乐宝并不理，只是说：“我们去西宫，上海小姑娘晚上都去那，你不做指甲就在旁边陪着，不许唠叨。”
华年为自己最终战胜老乔治，有些洋洋得意。
西宫不过是一个旧雨棚搭起来的小市场，却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两旁各种小店，做指甲的，接头发睫毛的，文身的，打耳洞的应该尽有，又有层出不穷的堆满各种首饰、化妆品、手机套、玩偶、日韩杂志CD的小铺子，把路两旁塞得满满当当。满空气都是脂粉香，满目都是桃腮纷飞。女孩们一会儿哧哧笑，一会儿大声骂，人声鼎沸，闷得头嗡嗡响。又已经入了夏，走两步背后便汗津津的。女孩们都在抱怨太热太吵，却还是不肯走，留恋在各个铺子前，也不买什么，试试这个试试那个，专去惹老板们的白眼。
那之后，华年开始每周给乔治送一份她做的工作范围外的策划案。乔治也没有再为此开过会。
乐宝排在做指甲的队伍已经一个多小时，队伍却还是蜿蜿蜒蜒看不到头。乐宝说这家店是一个住西宫后头东合德里的上海小姑娘告诉她的，说这家做指甲的阿姨是西宫的镇宫之宝，上海女孩千里万里也要赶来这里做指甲的。华年挤到前头去看，只见镇宫之宝端坐在前，不过最简单的胶水蜜粉，手指翻飞间便硬生生真在手上雕出一朵朵花来。
如今华年新做的这份PPT就放在乔治全家人的笑容下面。乔治再次看到华年做的策划案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就是比别家动作快些，花样多些，也没什么特别。也只有上海人爱排队，生煎铺子都堆满人。”华年挤回去和乐宝说。
乔治总是心血来潮，随着潮流做些事情。前段时间从一个合作公司做完提案回来后，就一直说那家公司的升降办公桌多么好。不到一个星期，他就给自己也买了张升降办公桌，信誓旦旦说要一个月减十斤肉，只是到现在为止，这张桌子一直也没升起来过，倒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显得他的办公室更加局促。虽然乔治的办公桌总是乱糟糟的，一张他一家三口人的合影却很是显眼，照片里他们三个人抱在一起，笑得特别欢快。每次乔治找华年进办公室谈话，华年眼睛没地方摆的时候，就盯着乔治的那张全家福看，这一年时间下来，她已经能清楚地说出乔治老婆脸上有几颗痣。
“贵的自然没人排队。要学着一分钱掐着算出两分，你还没入门。”乐宝说。
乔治有一个自己私人的小办公室，虽然不过七八个平米的地方，却种了十几盆的多肉植物，他总说雾霾太严重，要有防癌意识。华年笑他，种个花花草草也要种同类。
好不容易等乐宝走出做完指甲，两个人抓了几件玩偶买了两只相同款式的手机壳拍了几组大头贴才走出来。
那天的会议草草结束，华年不发一语，乔治无可奈何，只在最后把华年又叫到办公室里，重重地告诫了她几句。乔治怎么也没有想到，下个星期华年又做了份PPT，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乐宝说还要去外面地摊上买刚才没讲合适价格的皮带，乐宝说同样的东西放里面要贵上三层。华年陪着她找。
华年在这之前虽然早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却也觉得有些挡不住乔治这样当众的羞辱。然而，华年却只是微笑着沉默不语。她这叫不卑不亢，华年想。陈老板找若飞吵架，若飞每次都不说话，若飞每次都赢。
华年冷不丁抬头看到一家店门口贴着招兼职店员的广告，对乐宝开玩笑：“要不我们去试试？”
砧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乐宝同情地看着华年，用嘴型和她说，赶紧服软。不还是管我？华年也用嘴型对着她说。
乐宝笑起来：“不如我们自己开一家。”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只是低头翻动策划书，纸张划过的声音于是变得更加尖锐。乔治更加发了怒：“改革是觉得现在部门没效率？我们的工作能力有待提高？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着急，脚跟还没站稳就想往天上飞。”乔治虽然话说得气喘吁吁，他的这番话还是把华年将在会议桌上。
“怎么开？”华年问。
华年料到乔治大约会有些过激反应，可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一招。如此煞有其事地召开了部门会议，还亲自影印了她的策划书，请所有人好好阅读，的确也是太看得起她了。
“我们现在一人五千工资，加起来是一万，除去房租两千，每月花销三千，我们每个月就有五千的盈余，存个几个月就有本钱。”
“看看，这是杜华年做的关于部门改革的计划书。”乔治一边将华年的策划书分给市场部每个成员一边吆喝着。的确是吆喝，和昨天菜场里那位卖卷心菜的大叔一样的声调。
听到赚钱机会，华年每次都会立刻两眼放光，虽然以后不用赚钱养未然了，可她还得养乐宝养若飞养陈老板的。可是这次华年却摇头说：“不划算。”
“再管你不姓张。”乐宝说。
“怎么不划算？我听你隔壁房间一个小姑娘说，这里一间五六个平方的小铺子每个月能赚一万多呢。你怕亏？”
乐宝说不过华年，气得把PPT一扔。
“不怕亏，怕浪费时间。你算算进货摆摊要拖掉多大的精力？算来算去，并不是划算的买卖。”华年说。
华年笑：“这不过是给人看个PPT，又不至于抛头颅洒热血的，哪里到拼的程度？”
“怎么？你不是赚钱第一？”乐宝笑。
乐宝说：“我知道你这个人只要脑子一热就想拼了就拼了吧，明看着找骂也不管。”
“当然赚钱第一。浪费那么大精力，看起来眼前盈利还可以，可是把人拖垮就做不了其他事了，以后即使遇到机会也会错过。时间是最要讲性价比的。”华年说。
华年嬉皮笑脸：“你才是管家婆。”
“那你还去鞋店打工？”
其实在这之前，乐宝已经劝了好几次叫华年别傻了。她扫了几眼华年做的PPT说：“这些事情哪里轮到你管？”
“不一样，打工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店员又是讲提成的，虽然看起来一时间没赚那么多，最重要不用操心，是最有性价比的。”
乔治脾气和所有上司一样，都有些怪，平时一副老好人的样貌，发起火来时却也是地动山摇的。办公室里的人一贯会见风使舵，他心情好时，就怂恿他请吃饭，一看风向不对，便都一溜烟躲开他。华年这次自己把自己送到杠头上，她知道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华年和乐宝第二天就去鞋店面了试。既然倒霉的事情会接二连三，那么，幸运的事情也会接二连三。华年喜欢自己这种举一反三的能力。
乔治已经在市场部经理这个位置上有些年头了，之前公司被光翼收购时，他的顶头上司市场部总监带着团队去了对头公司，他却坚持留了下来，人人都说这下他可以上去了，可没想到光翼总部派了个新总监来。乔治看着却没什么，照旧乐呵呵地做他的市场部经理。
华年和乐宝被这家鞋店双双录取。当晚她们破天荒去吃了顿麻辣火锅。她们握着可乐瓶子，看着彼此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她们互夸了彼此无数句美少女无敌美貌就是正义太水灵了猪都挡不住的话后，才总算稍稍平静了些。
乔治很胖，全身都圆滚滚的，手心有西安的城墙那么厚，眼睛被脸上的肥肉逼成了一条缝。乔治经常捂着胸口说心脏疼，有时候说话急了，还会有些喘。华年偷偷在办公室抽屉里放了一盒速效救心丸。
有了两份工作，就有了两份收入。华年略略一算，一个月除去开销，竟然能攒下五六千。华年脑子里顿时又只有噌噌往上涨的银行数字。于是这鞋子她是卖得更加用力气，一天加上班经常工作十二个小时，竟然也从不觉得累过。
华年把她做的几份工作外的策划案给部门老大乔治看时，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乔治姓许，可他十分洋派，并不喜欢大家叫他许总，于是大家都只叫他乔治。
若飞以前总说，每个成功的人精力都要比普通人旺盛些。想到这，华年便又开始觉得，以她这过人的精力，未来一定是一马平川马到功成的。
时间是最要讲性价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