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叫未然的人竟然是这样好看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是小时候梦里白马王子的长相。但最让她吃惊的是，未然居然真的曾经在她的生命里这么重要地存在过。可他又是怎么变成这样完全陌生的呢？华年又仔细看了几眼照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是没有一处是她记得的。都说初恋最难忘，那真是骗人的。华年不得不把这一切的遗忘归为她天生的薄情寡义。若飞说陈家人风流，华年虽然姓杜，却也继承了陈家的一半血统。莫非她也是个该死的风流鬼？华年记得她为此很是羞愧过一段时间。当然，这个羞愧只持续了不长一段时间。以后的华年无数次希望她真的可以做个该死的风流鬼，此生此世，来生来世。
男孩是未然，女孩是华年。
与未然分手后，华年再次听说他的消息是在多年以后。那天，她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大学校友。校友立刻就与说起了未然，结婚生娃胖了。另外，他告诉华年，你还不知道？未然真是个奇人！居然打游戏打到了省冠军队MVP。他开了一家游戏电竞公司，现在到哪都有他的粉丝迷妹接机。
华年有一次翻到一张旧照片。照片里好大的阳光，照得一个漂亮的男孩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怀里搂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踮着脚抬头正看着他，眼神里分明是十足的深情。
大学校友用极尽夸张的语气渲染未然人生的神奇时，华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匆匆和校友道了别。
最后，华年不得不承认，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华年一生中的那几个恋人里，只有未然在她的印象里变得越来越模糊，若干年后她甚至忘记了他的长相。
华年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乐宝。
华年却是连肝肠寸断这样的场面话都没有说。与未然分手那段时间，她只正经为他哭过一个星期，也是和所有失恋的人一样的，反反复复纠结他曾经的温暖怀抱是否真实。然后华年便不得不开始每日奔波在求职的路上，那之后，她便没有认真地再为未然伤心过一场。
“他们都正经，就我们这些老老实实上班的不正经。”华年笑。
他们正式分手是半年以后。华年写了封分手邮件给未然。未然回说肝肠寸断。后来他又发了几次消息给华年，说了几次一定要来上海找她谈谈，终究是没有来。
“你不懂，煞有其事就真煞有其事了。”乐宝说，“走路走得好看的是模特，唱歌唱得好听的是歌星，游戏打得好当然也可以是电竞选手。你知道现在游戏多赚钱么？”
未然离开上海后，这辈子，华年再也没有见到过未然。
华年听了一乐，说，“文人高晓松预测过人类未来的日子，住进胶囊房子里，想去哪，胶囊就会立刻插上轮子带你飞去哪。不过那时人也不想再去任何地方了，因为人类脑子都已经被插上了电极管，电极管便会将你的脑子连到一个虚拟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你要的一切，荣誉掌声和最理想最爱你的爱人。高晓松说全人类电子娱乐化是最大趋势，人类的大脑即将被正式电波化。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游戏。”
那么，未然到底好奇过上海没有？应该有吧。否则为何当初只身来到上海？然而未然的好奇也只是好奇，和大部分人一样。
乐宝飞给华年一个眼刀子，问，“高晓松是谁？”
未然在华年不见他的三天后，离开了上海，他给华年发了个消息，说他耗不起的，他连买车票的钱都是问室友借的。
华年堵得心慌，以后在一个工作场合里，又心心念念去问一位正在侃侃而谈人类未来的人工智能科学家一个问题，“那人类的尊严呢？”
华年自己擦干了眼泪，转身走了。
科学家笑了，“虚拟世界也会计算好给你的。”
华年嘴巴动了动，她很想问他，麻辣烫盖浇饭怎么成了你买给我吃的？华年早早瞒着乐宝，把陈老板给她的钱拿出三分之二交给了未然，数目正正好好是他这三个月的工资。华年心安理得地吃着麻辣烫盖浇饭。而且她吃这些只是因为饿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的，需要特别买来吃的。华年还想问他，连实现梦想的挫折都没有遇到，凭什么就让我陪你放弃了？就因为你觉得我只是个普通人？可终究到最后，华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华年听了，立刻回去找乐宝。
“太苦了，华年，太苦了。”未然摇着头，“我知道你有梦想，可梦想不是用来给普通人实现的。”
“如果对于女孩来说，胖子是一个世界，瘦子是一个世界，那么，或许对于现代人来说，会不会打游戏是一个世界，不打游戏是另外一个世界？”华年说。
也可以？华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许久，刚要说些什么，眼泪却已经流下来。未然一边拿纸巾帮华年擦眼泪，一边说：“在上海这几个月，实在太吃力。我妈说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花掉了，没有存下来一分，我一个人的时候连瓶矿泉水也舍不得买，想省着点给你用。但每次你想要吃麻辣烫吃盖浇饭，再贵我都会立刻买给你的。”
乐宝说，“昨天买的那条白裙子质量噶坏，我不过穿一天，就被勾的乱七八糟。”
未然告诉华年，他家现在那里变成经济开发区了，他妈妈说那有很多工作机会，和城里是一样的。未然说，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我们一直觉得自己的世界特别美好，特别欣欣向荣，别人世界便是各种黑暗，各种颓废破败。可人类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世界？”华年说。
华年一时没听清楚，连连追问了他好几次：“什么？回家去？回哪里的家去？”
乐宝说，“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昨天留下来的鸡翅膀今天再热会不会太咸？”
那天，未然告诉华年，他要回家去了。
“鸡翅膀和灵魂好像都能飞。”华年笑。
华年和未然是在未然妈妈回家两个星期后分的手。
未然说过，灵魂是该飞扬的。
都说初恋最难忘，那真是骗人的。
华年在翻到那张照片的那天，把这句话写在她和未然那张合影的背后，因为她怕有一天，她连这句话也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