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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并肩作战

其余常委就更不敢说话了。以前蒋雪松是绵里藏针了一些,但他行事方正,威望挺高,除了在呼延傲博面前退让三分之外,大部分常委对蒋雪松都有五分恭敬。

眼见此次常委会有可能上演一号二号之间东风吹战鼓擂的正面过招,本来白沙作为呼延傲博的坚定追随者,应该第一时间出面劝解或拉偏架,但刚才在门口的牢骚话让他没了底气,几次想开口,又见蒋雪松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可冒犯,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傲博同志,你是想讨论我提出的议题,还是想针对我的工作方法提出不同的意见?”蒋雪松心平气和地说道,不过心平气和之下,依然保持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如果是对我个人有意见,请私下提;如果是讨论议题,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表态是赞成还是反对。”

“蒋雪松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呼延傲博涨红了脸,他以前的作风就是强势而霸道。在担任县委书记期间,还曾经和县长干过一架,当时大打出手,将县长打得头破血流,后来到了副厅之后,脾气收敛了几分,由斗狠变成了阴狠。等到了市长级别,他就很少再耍横充愣,行事多放在了暗处。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被蒋雪松当面打脸,呼延傲博的怒火还是被一下子点燃了。

“我不同意成立专案组。”呼延傲博毫不犹豫地当众提出了反对意见,“一是没必要,二是小题大做。不能因为夏莱是夏德长同志的女儿和个别人的女朋友就特殊照顾。难道说,如果夏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调查组就不会秉公执法了?”

蒋雪松性格中其实也有强势的一面,但需要一个切入点才能激发。关允的到来,郑令东的翻供,再加上事关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女儿,以及来自《国家青年报》的压力,一系列的问题堆积在一起,终于让蒋雪松火山爆发了。

说话时,呼延傲博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关允一眼,他的话不但明确地反对了蒋雪松,也暗中敲打了关允,明敲暗打,一箭双雕。

崔同眼睛微眯,神色不变,眼神却是接连跳动。他心里清楚,蒋雪松将近三年的和风细雨,今日借关允的推动突然发作,关允暗中推波助澜固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也是三年来被呼延傲博逼迫、被郑天则胁迫到了极限而忍无可忍的宣泄。

关允不理会呼延傲博的话,连头都不抬,只顾记录。其实对于刚才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对峙的一幕,他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心中暗暗为蒋雪松叫好的同时,又对呼延傲博的为人加深了认识。呼延傲博此人,不但有阴冷霸道的一面,也有强势夺人的一面。

蒋雪松以前所未有的横扫千军的气势,一把手的权威霸道而强硬,直接冲击在呼延傲博身上,让呼延傲博的自信和自尊七零八落,差点当众失态!

不好相与呀,比起郑天则,呼延傲博在政治上更成熟。

“嗡!”会议室差点沸腾起来,蒋雪松的这个耳光打得真够响亮,等于是直接堵死了呼延傲博的退路。于公于私,如果呼延傲博想找事,尽管放马过来,他都会接招。

“傲博同志有反对意见,可以。崔同同志,你怎么看?”蒋雪松不动声色,直接将球踢到了崔同的脚下。

“傲博同志,你不要意气用事,如果我是直接拍板定下事情,还用上常委会讨论研究?你这话说得就太唯心了,我希望以后在常委会上不要发出这样的声音。”蒋雪松只沉默了片刻,就立刻毫不留情地反击了,“你如果对我个人不满,可以向省委反映问题。如果是对现行体制不满,也可以献计献策。”

崔同身为三号人物,作为仅次于呼延傲博的重量级人物,他的发言分量极重。如果他也是否定的态度,毫无疑问,蒋雪松的常委会就失败了,成立专案组的议题就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崔同历来是中立的立场,也就是说,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争执不下的时候,崔同往往是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真要上演一号和二号公开对抗了?不少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情到底会怎么收场。

印象中,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三年间十几次的争论中,崔同从来没有一次明确表态支持任何一方。不出意外的话,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因为专案组问题产生了原则性的对立时,崔同必定又会用太极手段。

虽然以前呼延傲博的强势经常逼得蒋雪松退让,但蒋雪松的退让是谦让,是礼让,而不是忍让。而且呼延傲博强势归强势,至少还在表面上保持了一个市长对市委书记应有的尊重。如刚才当众指责蒋雪松一言堂,并以民主集中制来讽刺蒋雪松想以书记权威直接拍板,还是第一次。

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想,如果崔同还是两不相帮的态度,那么蒋雪松会不会再坚持他的提议继续表决?如果提议没有通过,蒋雪松的权威将置于何地?白沙更是睁大了眼睛盯着崔同,盼着崔同说出他期待中的话。

是的,震惊于市长敢当面挑战一把手权威的霸道!

不只白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崔同身上。崔同虽是三号,此时却有了一言九鼎的份量,换了常人,必定感到身上压力倍增。

呼延傲博话一说完,会议室也是鸦雀无声。和刚才蒋雪松语惊四座的鸦雀无声不同的是,呼延傲博一语既出众人皆不敢说话,都震惊于呼延傲博的霸道。

崔同却是镇静自若,脸色不变,神情如常,仿佛刚才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争吵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果然深不可测。

为之大变

就连关允也停止了记录,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崔同不动声色的脸上,忽然想到了老容头的话:“同字,上封顶,不见真相,下不封底,深不可测。名如其人,关允,崔同其人和光同尘的手腕,也是深不可测。”关允不由在想,什么时候他能修炼到和崔同一样泰然自若的境界,应该就算达到了官场中人所谓的第一层了吧?

此话一出,一众皆惊。好一个呼延傲博,直接就上纲上线,终于按捺不住,拔刀相向了!

一层练身,二层练心,三层练性。身不动而心动,是第一重境界;身不动而心也不动,是第二重境界;身心都不动,同时心性也淡然而空,是最高境界。

呼延傲博被蒋雪松直接晾到一边,无比尴尬。等蒋雪松说完了话,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雪松同志,常委会是集思广益的会议,不是一言堂,你刚才的语气是已经定了基调,还是提出议题让同志们议议?如果是已经定了,就拍板好了,反正你是一把手,可以民主集中制嘛。”

崔同沉默片刻,迎着众人期待而迫切的目光,淡然地说道:“雪松同志关于成立专案组的提议,我认为是解决眼下调查工作停滞不前的一个好办法。当然,傲博同志提出没有必要小题大做,不应该因为夏莱是夏德长同志的女儿就特殊照顾,也有道理……”

蒋雪松只是看了呼延傲博一眼,没有接他的话,直接忽视了他的提议,继续接着先前的话向下说:“我认为,不但要成立专案组,还有必要异地审理。必要的时候,最好由省公安厅直接介入审理,避免黄梁警方内部审理时有人说情。”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崔同一如既往是不偏不倚的中立立场,刚才的话,明显是两不相帮了。呼延傲博和白沙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雪松同志,我插一句……”呼延傲博见势头不妙,眼见常委会成了蒋雪松的独角戏,他多年经营的大好局面有毁于一旦的趋势,就急忙不顾一切地插嘴了,试图重新让局势回到正轨上来,“我提个个人意见,现在进取学院的调查工作由陈思清和崔向两位同志负责,工作进展还算可以,没有必要调整吧?”

崔同的声音既不如蒋雪松威严,也不如呼延傲博气势,但在平和淡然之中,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严。忽然之间关允脑中跳出一个想法,莫非崔同的风格就和深藏不露的齐全一样?

“夏莱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夏德长同志的女儿,也是国家级报社的记者。就在上会前,我先后接到了省委和《国家青年报》的电话。省委是胡峻议部长亲自来电,对夏莱事件表示密切关注。《国家青年报》的副总编来电,对黄梁的调查工作进展表示不满,希望加快调查,早日给夏莱一个说法。”蒋雪松气势如虹,依然牢牢地掌握了常委会的节奏,“事故主要责任人郑令东再三翻供,背后肯定受人指使。我建议,就进取学院事件成立专案组,由市委、市政府牵头,限期破案。”

又一想,如果崔同在成立专案组的提议上,还是继续保持一贯的中立立场,这一次的会议,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关允假装不见,继续埋头记录,蒋雪松的发作让他心中大喜。他其实也清楚蒋雪松虽然有文人风骨,但并不是说文人不会冲天一怒,李白还拔剑四顾呢。蒋雪松手法绵软,一是性格使然,二是身边人不够气势,气场是可以互相影响的。

破局之一

之前许多人并不相信蒋雪松重用关允会有多么重要,现在才知道,一个好秘书对领导的推动作用也是非常大的。蒋雪松一怒,许多人的目光不敢去看他,却纷纷落到了关允身上。

“但是……”崔同忽然脸色一变,口风一转,他坚持了三年不变的中立立场,在关允第一次参加常委会时,就为之一变。

将近三年了,蒋雪松在黄梁主持全面工作将近三年的时间里,一直是和风细雨的太极手腕。但在关允才担任秘书不到半天时间,也是关允第一次列席常委会,蒋雪松就大发雷霆,如果说蒋雪松威风大盛的背后没有关允的推动,谁也不会相信。

崔同的转折太突然,以至于他的话语气刚变,呼延傲博、白沙、刘思远和丁思玉四人的脸色也同时随之一变。

呼延傲博脸色大变,第一次见蒋雪松雷霆一怒,倒让他一时不知所措了。一把手勃然一怒的威力着实不小,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都大眼瞪小眼,不敢说话了。

一瞬间,关允就看清了几人的表情,心中立刻就有了一个结论:在座常委之中,除了白沙之外,宣传部长刘思远和单水区委书记丁思玉,也和呼延傲博走得很近。

声音过大,吓得正有小动作的蔡艳丽手一哆嗦,差点扔了手中的化妆镜。她急忙把镜子塞进包里,老老实实地坐端正了。

崔同的口风虽然为之一变,但声调并没有变化,依然是平和的语气,只是在平和之中微微多了一丝肃杀之气。但就是这一丁点儿的肃杀之气,立刻让会场陡然充满了紧张气氛。

“这一次紧急召开常委会,虽然比较突然,就如白沙同志所说的一样,总搞突然袭击很不好,是,白沙同志的意见很中肯,可是问题是,事情就是突然发生了,你们以为我想搞突然袭击吗?”蒋雪松就如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豪气大发,一扬手将一叠资料扔到桌子上,“砰”的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哼!进取学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调查了好几天,结果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调查结论,我很失望!”

如果说刚才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的针锋相对让会场的气氛凝重而充满了火药气息,那么崔同一开口,气氛随之一变,就如高山般巍峨,就如大海般辽阔,不少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无比迫切地等着崔同的下文。

但于文凯进入常委班子会为今后的政治格局会带来什么深远的变化,关允一时还看不透。他打定主意,晚上一定抽时间找老容头聊聊,好向老容头请教一下,也许从老容头的视角出发,黄梁局势和今后的政治走向,会有更清晰的脉络。

“但是调查一个跳楼案件拖了几天都没有丝毫进展,不由人不怀疑是调查组的工作不够认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导致调查工作遇到了阻力?进取学院事件是天大的事件,不是因为夏莱是夏德长同志的女儿,而是因为夏莱是《国家青年报》的记者!京城新闻界的一个朋友还打来电话问到这件事情,他说,京城的新闻圈子正在酝酿一次声援夏莱的活动,大概有十几家国家级报社准备联合起来报道进取学院的逼迫女记者跳楼事件……同志们,再不调查出来事实真相,黄梁就出名了。”

关允在迈入市委之前,没有留意于文凯进入常委会的举动有什么政治上的深远影响。现在,关允坐在常委会的会议室,看到于文凯四十出头的年纪和意气风发的姿态,虽然排名最后,但联想到他一进入常委班子就表明政府班子在常委会中的分量得到了加强,关允心中就猛烈闪过一个念头——这绝对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崔同一番话就如一声声警钟,重重地敲在呼延傲博的头上,呼延傲博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直响。崔同不但第一次明确了立场,而且还连带抛出了让人震惊的事实。先不管所谓京城新闻圈子酝酿的活动是真是假,但此事由崔同亲口在常委会上提出,就如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轰然巨响,炸得黄梁局势山崩地裂!

也是目前为数不多的常委副市长。

白沙直了眼睛,已经停止了思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对于刘思远、冯国平、楚怀令和丁思玉几人,关允印象不深,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于文凯。上次蒋雪松视察孔县时,于文凯还只是一般副市长,没有进常委班子,在其后不久,常委班子小幅调整,于文凯以副市长的身份进了常委会。

其他常委,蔡艳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盯着崔同,冷岳则是一脸笃定,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丝惊讶。

崔同之后,其余几名常委依次来到了,分别是宣传部长刘思远、统战部长冯国平、军分区司令楚怀令、单水区委书记丁思玉和副市长于文凯。

组织部长张天豪的表情最精彩,似笑非笑,目光不看呼延傲博,不看白沙,却落在和他对面的统战部长冯国平脸上,似乎试图从冯国平的表情中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一样。

在孔县一年的浮沉,关允自认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敢说无人可及,至少在同龄人中无人望其项背。其实关允还是谦虚了,老容头曾经夸过他对细节的观察高人一等,日后必定可以见微知著。实际上,他以小见大的水平,差不多已经可以比肩崔同了。

冯国平紧闭嘴唇,眼睛瞪大,已经惊呆了。

崔同刚才进门时看到蒋雪松的瞬间,明显眼神闪过一丝跳跃。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镇静,以至于许多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惊讶,但关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倒是常务副市长曾伟宪一脸淡定,仿佛已经神游物外了,好像对崔同三年来第一次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明确立场毫不关心一样。

果然是崔同,不愧是崔同。就关允对比之后得出结论,刚才与会的一干人中,谁也没有崔同沉稳有度,谁也没有崔同控制情绪的水平高明。

关允的目光依次从各个常委的脸上一扫而过。难得的一次近距离观察各个常委立场的宝贵机会,岂能错过?他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就大概有了计较,最后目光落在了于文凯的身上。

和刚才所有出现的常委都微一惊愕不同的是,崔同似乎对已经坐在正中的蒋雪松似乎毫不惊讶,他冲众人一拱手,呵呵一笑:“刚接了个电话,晚来一步,抱歉,抱歉。”

于文凯一脸淡然,虽然也有一丝吃惊,却表现得很平静,而且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初,他的表现让关允很吃惊。

随后,崔同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

关允也有理由相信,崔同的突然转变,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崔同会抛出京城圈子媒体声援活动的消息。他敢肯定,崔同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不能再任由关允壮大了,这个年轻人,很可怕,继续下去,早晚养虎为患!

连他都没有听说京城新闻媒体声援的风声,相信蒋雪松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崔同却比所有人都先一步知道,关允不免心中猜测,这么说,崔同和京城新闻界的关系很不错了?

关允还真是一个人物!呼延傲博忽然想起郑天则要对关允采取的措施,本来他一开始还有点觉得郑天则小题大做了,现在看来,郑天则拿出最精干的力量来对付关允,算是走对了一步。

其实之前关允就很清楚一个事实,夏莱虽然是刚出道的记者,但以夏家在京城的关系网,夏莱出事,必定可以利用新闻媒体对黄梁方面施压。然而,在夏莱出事之后,京城的新闻媒体没有一家报道此事,就说明了一件事情,蒋雪松出面做了工作!

呼延傲博坐到二号位置上,斜着目光看了关允一眼,心中没来由一阵寒意。这个关允太会演戏了,和蒋雪松配合得天衣无缝,比起师龙飞可是高明多了,要是师龙飞可就没有这么会说了。记得有一次蒋雪松也是想正话反说,当众点名批评师龙飞,师龙飞情急之下,只顾认错却没有将话圆过来,让蒋雪松的出拳打到了空处。

如果几家国家级媒体联合报道黄梁的跳楼事件,固然可以向黄梁方面施压,但作为市委书记,蒋雪松首当其冲是压力最大的一人,事情闹大了,他将会直接承受来自省委领导的怒火。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以夏德长无所不用其极的手腕,一直到现在隐而不发,算是给了蒋雪松天大的面子,也是相信蒋雪松可以从容解决问题。

众人不由心头一凛,这个年纪轻轻的市委一秘,还真是有水平。

崔同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常委会上却没有议论之声,会议室里是令人窒息的静默。

一把手秘书的话得从正反两个方面来听,只听正面,有失偏颇,只听反面,有失公允。在座各位都是老官场了,谁听不出来关允是在配合蒋雪松演戏?

也是,崔同的立场大变已经足够让人震惊并且消化了,他抛出的消息更是让人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压。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不假,但一旦面对来自外界的压力,都会以维护黄梁的利益为第一。所以,沉默就代表崔同的策略奏效了,现在已经由内部较量转为如何对付外界压力了。

但谁都听了出来,关允话里有话,是在向在座各位暗示,蒋书记要立威了。

过了一会儿,蒋雪松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崔同提供的消息更让我们意识到,如果事情处理不好,黄梁就会成为全国媒体口诛笔伐的对象。黄梁如果因为这个出名,省委追究下来,我都没脸见人了。”他又一停顿,语重心长地说道,“是不是成立专案组,我想同志们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是不是?”

“是,蒋书记,是我的工作不到位,我只强调了一句是紧急常委会议,没说必须按时开会。”关允站了起来,低头认错,态度之诚恳让人觉得他是真知道错了。

蒋雪松说对了,崔同第一次和他站在一起的威力非同小可,直接让摇摆的常委毫不犹豫地坚定了立场。而一向跟随呼延傲博的常委,也不敢冒着将黄梁推到全国舆论的风口浪尖的危险,继续反对成立专案组。还有一点,以前崔同中立,不少常委还可以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对抗中追求政治利益最大化,但现在崔同态度大变,到底是只在这一件事情上和蒋雪松立场相同,还是以后事事和蒋雪松的脚步保持一致,也是让许多常委心思不定的原因所在。

关允第一次上会就被当众批评,他不惊反喜。蒋雪松明是说他,其实是说给与会的众人听,说几点开会就必须几点到齐,不得迟到。树立威望要先从小事抓起,官场上,小事不小,只要是领导在意的事情,就都不是小事。

崔同一语定乾坤,常委会的形势为之逆转。在随后的表态中,常委们一边倒地支持成立专案组的提议,最后蒋雪松关于成立专案组的提议通过了表决。

他解释得急切,却没人接话。蒋雪松也是假装没有听见,目光从白沙身侧闪过,望向了门口,淡而无味地说道:“时间到了,还有谁没到?关允,你的工作不到位,下达通知的时候,没说是紧急常委会?”

表决之后,在由谁担任专案组组长的人选上,呼延傲博为了扳回一局,主动出击,提名了白沙:“我提名白沙同志担任专案组组长。”

白沙愣了半晌,直到身边的呼延傲博反应过来,假装没有和他同行一样一步迈进会议室,他才清醒过来,自嘲地一笑:“其实,其实,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说突然召开常委会不好,而是说如果提前打出一个余量,也好先安排一下手头的工作……”

蒋雪松不置可否地说道:“白沙同志担任组长也不是不可以……”

但今天白沙出丑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蒋雪松耳中,不,不止蒋雪松一人听到,还有已经与会的四五名常委,玩笑就开大了!

他话说一半,就故意停下不说了,张天豪就适时地说话了:“白沙同志毕竟是纪委线上的,牵头公安系统的事情不太合适。我认为蔡艳丽同志牵头比较合适,政法、公安,一条线嘛。”

是,确实没人会当真,前提是别让蒋雪松本人听到。

“我提个看法。”冷岳发言了,“艳丽同志是政法委书记,她牵头专案组也不是不可以,但为了体现市委的重视程度,如果由崔同同志任组长,艳丽同志为副组长,就更能体现出市委、市政府对专案组的重视程度。”

固然,白沙刚才的话也不算太大逆不道,顶多就是几句牢骚,谁背后还不说几句牢骚话?平常等蒋书记到会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人拿蒋书记的作风开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谁还会当真了?

“我补充一下,天凯同志最好也担任副组长。”呼延傲博见势不妙,急忙提名于天凯,不能让他被完全排除在专案组之外。

差不多每一个人都熟悉了蒋雪松的节奏,所以别说是白沙没有想到蒋雪松会提前与会,就连呼延傲博也如同见到了鬼一样,呆立当场,一时失态。

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到了崔同身上,毕竟提名了崔同,崔同本人还没有点头。

白沙万万没料到,蒋雪松会提前到。三年来,蒋雪松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到场,众人议论说笑了半天之后,才会见到门口闪出姗姗来迟的蒋书记的身影。

崔同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同志们都信任我,我就挑起这个担子吧。”

不只白沙吃惊不小,和白沙同行的呼延傲博也是一下站住了脚步。

蒋雪松欣慰地笑了,呼延傲博勉强地笑了,一众常委心思各异地笑了。在看似一团和气的笑声中,结束了这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常委会。

第三步,力压

之所以称之为具有历史意义,不仅仅是因为崔同立场大变为黄梁局势带来的巨变,还在于这一次的常委会相当于一次分水岭,预示着黄梁多年的三大宗姓之间和而不同的平衡局势出现了倾斜。

市纪委书记白沙大着嗓门进来,他的身旁是呼延傲博,一进门才发现蒋雪松居然坐在正中,白沙愕然变色,后面的话,就生生地咽了回去!

究竟倾斜的角度有多大,又会带来多么深远的影响,就不得而知了。但人人心里有数,崔同这一次和蒋雪松的立场相近,不管是不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的权宜之计,对呼延傲博在市委的威望都是一次重创!

“怎么说呢,今天的常委会开得很突然,事有反常必为妖,要我说,肯定是蒋书记想抢占先机。不过话又说回来,总搞突然袭击也不好,让人摸不着头脑,工作就不太好开展了……”

第一次,蒋雪松在常委会上牢牢掌握了主动权,并且始终压得呼延傲博抬不起头。等会议结束后,人群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每个人的目光都再次从关允的身上扫过。

果然,蒋雪松首次提前登场,让不少人心中嘀咕,不知出了什么异常。

张天豪故意放慢脚步,和蒋雪松走在一起,等周围无人的时候,他轻声说道:“蒋书记,关允是京城大学学历,按照相关规定,一毕业就可以是副科待遇,他又在孔县工作了一年,现在提正科,也符合相关干部提拔条例了……”

三人正有说有笑,一抬头发现会议室内正襟危坐的蒋雪松,顿时不再说话,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蒋雪松没说话,只是微一点头,就背着手走了,关允紧跟其后。路过张天豪身边的时候,关允点头一笑,只说了一声:“张部长。”

蔡艳丽四十五六,虽然年纪不小又穿了一身灰衣,但依然难掩她脸上依稀的风韵。只从脸型上就可以判断,年轻时的她,必定是一位美女。

张天豪微一点头,报以一笑:“关秘书。”

第二拨出现在门口的常委有三人,当前一人是市委秘书长冷岳,后面一人是常务副市长曾伟宪,最后一人关允虽然不认识,却一下猜到了是谁。作为市委常委之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常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蔡艳丽的出现,还是十分抢眼的。

一笑之间,关允对张天豪好感大增。

从张天豪和蒋雪松之间的眼神交流来看,关允得出了结论,张天豪和蒋雪松有默契。

刚回到办公室,关允就接到了齐昂洋的电话,齐昂洋邀请关允晚上和他一聚。若是别人,关允肯定不敢自作主张立即答应,但他不是别人,是齐昂洋,就一口答应了。

张天豪一人前来,没和人结伴,一进门就发现蒋雪松居然坐在首位之上,愣了一下,随即默默一笑,也不说话,坐到了六号的座位上。

放下电话,关允向蒋雪松一说,蒋雪松兴趣颇高,哈哈一笑,就准了。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关允就走出了市委大门。

五分钟后,第一个常委出现在门口,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步伐坚定而有力,是市委组织部长张天豪。

山海天大酒店离市委不远,关允索性步行而去。才出市委不远,身后就跟了两个尾巴,关允假装不见,心中想到他要见的人是谁,默然一笑,或许,祸水东引也不错。

关允坐在了他该坐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等候第一个常委的到来。

再会齐昂洋

原来,最先来到会议室也会有前所未有的感受。蒋雪松欣慰地笑了,关允打破常规让他提前来到会议室,要的就是打破多年一成不变的习惯,给全体常委包括呼延傲博一个全新的认识。

从市委步行到山海天大酒店,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本来中间可以路过老容头的烧饼铺,关允的打算就是想路过的时候和老容头照个面,但身后有了尾巴,他就绕道过去。

蒋雪松和关允一前一后出现在六楼的常委会议室时,会议室还空无一人。第一次最先来到会议室,蒋雪松坐在主位之上,环顾空空荡荡的会议室,一种舍我其谁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傍晚的黄梁街头,华灯初上,行人匆匆,谁也没有留意身边一个普普通通正在过马路的年轻人,却是刚刚搅动黄梁局势的市委一秘。

关允心中大喜。领导决定秘书的前途,但反过来,秘书也可以间接影响领导的仕途,一个好秘书可以让领导事半功倍。

更没人注意到在年轻人身后的不远处,有两个人假装路人,却紧紧跟在年轻人身后几十米处,目光凶狠,脚步沉稳。二人都穿了大衣,捂得严严实实,腋下鼓鼓囊囊,东张西望,形迹可疑,肯定不怀好意。

“哦?”蒋雪松一愣,放下茶杯,微微一想,立刻明白了提议中隐含的扬眉剑出鞘的含义,只一思忖,当即放下茶杯,“走。”

关允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不时用眼睛的余光观察身后二人的动静。要说如果他被二人挤到无人的角落,他肯定不是二人的对手,但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山海天大酒店,不信二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

“现在就去,提前十分钟到场。”关允身为秘书,只能提议,主意当然要由领导来定。

不多时来到了山海天,打了齐昂洋电话,齐昂洋没出来,苏墨虞却来到门口迎接。

蒋雪松正稳坐在座位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报。开会之前,喝茶看报是一种放松,也是一种情绪的酝酿。他显然没料到关允会突然推门进来,抬头问道:“什么想法?”

记是中午见面时苏墨虞穿的是一身裙装,现在则换了牛仔裤和羽绒服。蓝色的牛仔裤配白色的羽绒服,如蓝天白云,清新而自然,长发简单一束,傲然而立,飞挑的眼角和细长的淡眉,散发逼人的清冷之美。

“蒋书记,我有一个想法。”关允知道这一次的常委会必须掌握主动,否则,真有可能功败垂成。

“关秘书,欢迎。”苏墨虞也不伸手和关允握手,只是微一点头,“齐总正在接电话,不方便出来迎接。”

通常开会,级别最高的一人总会最后一个迈入会场。关允算算时间,再等十分钟动身最好,却突发奇想,一个不可遏制的念头想起,急忙起身推开蒋雪松的门。

“苏总客气了,几步路,哪里还用接?”关允对苏墨虞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并不排斥冷傲如雪的女子。有时候傲然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如金一佳其实骨子里也有高人一等的傲慢,只不过在他面前不轻视流露出来罢了。

市委常委的姓名、电话、住址以及办公室,都有一个名册,关允作为一秘,肯定有一份。打完电话后,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会议也准备就绪,他收拾好东西和记录用的笔和本,就等蒋雪松出发。

随苏墨虞向里走,关允的目光悄然向外一扫,发现身后的尾巴也进了山海天大酒店,人影一闪,似乎进了酒店的偏门,他也就没再理会。

回到书记办公室,关允坐下,依次给各个常委打电话通知召开常委会。作为市委一秘,不但有通知各个常委开会的权限,还有列席常委会的待遇,也是为什么市委一秘只要尽职尽责都会有不错前景的原因所在。

如果说金一佳的傲是雪中红梅一般的凌寒独自开,隐有清香,在与雪共舞中有与世人共赏的芬芳,那么苏墨虞的冷就是雪莲一般的出尘和清冷,是孤芳自赏的独自芳华。

关允虽然也能想到呼延傲博背后肯定气得不行——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却没想到堂堂的市长会咒他断腿。当然,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付之一笑,越是说狠话的人,越证明色厉内荏。

其实关允比喻错了,如果他能闻出苏墨虞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是樱花的话,他就会更深刻地理解苏墨虞的性格。只不过对花研究不多的关允再次闻到苏墨虞身上的淡香时,还是没有想出是什么花的香气。

关允,莫非注定就是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一座高山?

苏墨虞和温琳身高相仿,和金一佳身材相似,不胖不瘦,恰到好处,走路的时候,双腿并直,轻巧有力,肩膀端正一动不动,基本功很是扎实,这让关允猜测她肯定跳过舞。

关允离开市长办公室的时候,刘洋盯着关允的后背很久,一直没有移开目光。想到关允比他小了六七岁,却要比他高上一等,稍后的常委会,关允就会列席会议充当记录员,刘洋心里颇不是滋味,一秘和二秘仅一字之差,政治待遇却是相差太大了。

来到房间,推门进去,齐昂洋还在打电话。他见关允进来,冲关允歉意地摆摆手,又继续说了一会儿电话,才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关秘,正要接你时,接到一个重要电话,没走开。”

“砰!”呼延傲博狠狠地一摔手中的书,年轻人,才迈出第一步就想飞起来,小心翅膀没长硬就先断了腿!

关允笑了笑:“齐总不用客气,让苏总接我其实就是见外了。”

蒋雪松有本事,找了个伶牙俐齿的秘书,既刁钻又无赖,敢拿市长的权威不当一回事,不想混了是不是?呼延傲博心中火大,他来黄梁三年,还没有一人敢当面落他面子,关允不但抬出蒋雪松压他一头,还打断他说了一半的话转身就走,年轻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苏墨虞却不接关允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关秘书,夏莱是你女朋友?”

呼延傲博当场愣住了,直到关允走了半晌,他举在半空中正准备大手一挥的右手才落下来,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烧。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被人闪过,今天却被关允闪了一下,差点闪了老腰,不由恼羞成怒。

这一句话问得很直接,关允一愣,又一想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齐昂洋知道夏莱和他的关系不足为奇,齐昂洋知道,苏墨虞也就知道了。

“呼延市长的批评指正,我会记下,有时间一定再当面听取呼延市长的教诲,现在我得赶紧去通知其他常委。”关允话一说完,不等呼延傲博有所表示,微一弯腰,又恭敬地一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是。”关允没必要否认,虽然夏莱说要和他分手,但夏莱在他的心目中是永远的女友。

好一个呼延傲博,要摆出架势有意长篇大论地给他上课。关允不是不尊重呼延傲博,也不是蔑视市长权威,而是他并不想听呼延傲博以上课的方式对他的明敲暗打,何况他也没有时间。

“金一佳又是你什么人?”苏墨虞的问题还是很直接,目光冷冷,直视关允的双眼。

呼延傲博脸色为之一变,一丝怒气从眼中一闪而过,不过还是语气平静地说道:“蒋书记一向平易近人,小关,你需要向蒋书记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为人处世,比如平和待人,比如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市委毕竟不同县委……”

“墨虞!”齐昂洋不满地说了一声,又冲关允一笑,“关弟,别在意,墨虞就是这个脾气,她说话直,不过面冷心热。”

更不要忘了,在班子里,市长是副班长,书记才是班长,班长有权以命令的口气通知副班长开会。

“齐昂洋,不许你说我。”苏墨虞似乎对齐昂洋揭露她的小性子很不满意,“我在替你办事。”

关允不是不够聪明,而是故意为之,他就是要当面警告呼延傲博,不要以为市长和书记是平级就自以为是了。是,从级别上讲,市长和书记都是正厅,但不要忘了,市长对外的正式称呼是市委副书记、市长,意思就是,在党内排名,市长还是排在书记之后,市长也是副书记!

齐昂洋摆摆手,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来就行了。”他来到关允面前,和关允握了握手,“刚才是燕市市委于书记的电话,不好推。”

如果关允够聪明,他就应该及时改口说是知会,然后主动承认错误,是他初来乍到,许多地方还不懂,希望呼延市长多批评指正。但关允不但没有改口,还再次强调蒋雪松亲口说的是通知,等于是抬出了蒋雪松来压呼延傲博一头。

这一句话似乎又是为刚才没有接他而说的客套话,其实不然,关允听了出来,齐昂洋的话有强烈的暗示!

关允被呼延傲博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脸色不变,从容地说道:“蒋书记明确要求让我通知一下呼延市长和崔副书记,我没听错,就是通知。”

燕市市委书记于繁然是省委常委,担任市委书记才半年,半年时间,应该还处在打开局面的阶段。燕市市委书记在省委常委中,排名一般在中间。虽然排名不是十分靠前,但因为是省会的市委书记,和省里的关系比较复杂,也经常会因为省委和市委的权力交叉而有冲突。

呼延傲博咬文嚼字,可不是卖弄学问,以他党校毕业的水平,哪里有关允实打实考上京城大学的基础扎实,他是在挑理,是故意给关允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是为了彰显他的市长权威。言外之意就是,市委书记对市长,能用通知吗?都是正厅级,要用知会才能显出他在市委之中二号的身份。

齐昂洋特意点出他和于繁然通话,就是有意透露他和于繁然关系不错。由此不难联想,齐全和于繁然的关系必定也是很好了。

通知的说法有两层含义,一般是用于上级对下级的命令传达,也用通告周知的意思。当然如果严格来讲,在党政机关,通知就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传达,知会的说法多半用于平级之间。

省委副书记和燕市市委书记关系深厚,不算什么重大秘密。当然,以关允现在的级别还不足以理清省委的局势是怎样的情形,不过也能由齐昂洋有意透露的消息中猜测一二,莫非于繁然和齐昂洋关系密切,也和齐昂洋来黄梁的投资有关?

“是通知还是知会?”呼延傲博脸色微微一变,将书放到桌子上,坐了下来,“小关,担任了蒋书记的秘书,要严格要求自己,说话的时候,必须讲究措辞,每一个字都不能用错。你也是京城大学的高才生,怎么连传达蒋书记的指示精神都传达不清呢?”

齐昂洋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边吃边聊?”

“呼延市长,蒋书记让我通知您一声,马上要召开一次常委会。”关允恭敬地传达了指示。

关允也没推辞:“客随主便。”又笑道,“才来黄梁还没有习惯,应该我是主人才对。”

关允进来的时候,呼延傲博正手捧一本书背向他而立。他一进来,呼延傲博正好转过身子,露出了半片侧脸——形象酷似盛极一时的报纸上采访领导的特定照片。

“一样,一样,你我不分彼此。”齐昂洋哈哈一笑,亲热地一抱关允的肩膀,“关弟说了算,是在酒店吃,还是出去吃?”

呼延傲博的办公室没有花草,却有一个高大的书柜,书柜里面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大部头书籍,有历史、有经济、有社科,显示出了呼延傲博渊博的知识和广泛的涉猎。

关允心思一动,想起一路追随的两个尾巴,就说:“黄梁的特色小吃不少,齐兄肯定也吃够了大鱼大肉,不如去尝尝地方特色。”

第二步

“这主意好,走。”齐昂洋傲气是有,但也有爽朗的一面,至少在关允面前是。

关允微一点头,深吸一口气,一步迈进了呼延傲博的房间。他和呼延傲博之间的第一次正面相对,会不会也是第一次交锋?

苏墨虞却不想去:“你们去吧,我不想去了。”

刘洋转身进了房间,不多时就出来,脸上笑意未减:“呼延市长请你进去。”

“一起去吧,你一个人也没意思。”齐昂洋劝说苏墨虞,“何况今天要说的事情,也涉及你了。”

“市长在,我去通报一声。”刘洋很客气地伸手一请,“关秘先坐。”

苏墨虞虽不情愿,但还是迈动了脚步。不过她冰凉的目光让关允心中一跳,似乎苏墨虞对他有成见。又一想,她有成见倒没什么,不理她就是了,主要是齐昂洋和他过分热情的背后,肯定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以齐昂洋高高在上的身份,犯不着对他这么友善和热情。

关允和刘洋握了握手:“刘秘书,很高兴认识你。呼延市长在不?我来通知他一声,马上召开常委会。”

关允和齐昂洋、苏墨虞一出山海天,身后的尾巴就又出现了。想想齐昂洋的身份,关允心里暗道一声惭愧,对不起了齐公子,不是我算计你,也确实是你早不来晚不来,正好赶到了,就只能拿你当挡箭牌了。相信以你的身份地位,身边不会没人保护,更何况,你肯定也在打我的主意,这样,咱们也算扯平了。

按说关允身为一秘,应该他主动伸手和刘洋握手才对,但关允并没有计较刘洋的抢先。有时候有些人就是过分注意细节,也好显示出高人一等之处。也确实,刘洋是比他有资历,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才是副科,刘洋却早就是正科了。

这样想着,关允心理上就平衡多了,也没理会苏墨虞对他没来由的敌视,或许是因为他和夏莱、金一佳之间的感情纠葛吧?女人不讲道理的时候比较多,随她去。

刘洋是呼延傲博的秘书,就是所谓的市委二秘。一和二在数字上只差一,但在官场上,却是天壤之别。刘洋的笑容很热情,但眼神之中却没有几分诚意。

走了几步路,没找到什么特色小吃,齐昂洋打了一个电话,也不知道问了谁,放下电话他就说了一个地方:“走,去鼎鼎香。”

“关秘书,我是刘洋。”刘洋主动伸手和关允握手,一脸笑意,“很高兴认识你。”

鼎鼎香是什么特色饭店,关允并不知道,他对黄梁还真是不熟,就只好跟随在齐昂洋的后面,还真成了客随主便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门被拉开了,一人西装革履站在门口,年约三十,分头,眼睛不大,眉毛细长,嘴唇薄。他在门口一站,站的位置是正中间,将门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齐昂洋也没要车,就步行,走得挺快。关允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注意身后的尾巴,见身后二人锲而不舍地紧跟,不由暗笑,他们肯定不知道齐昂洋是谁。否则,谅他们也不敢跟来。

“关允。”关允自报家门,淡定从容,身为市委一秘,必要的架势还是要摆一摆。

不一会儿就到了鼎鼎香,到了地方关允才发现,原来是一家集黄梁十大名吃为一家的特色饭馆。到了里面的雅间,齐昂洋没看菜单,直接挥手说道:“十大小吃,各来一份。”

听上去就如级别很高的人物居高临下的漠视,如果不是关允熟悉呼延傲博说话的声音,刚才一句话,还真以为是呼延市长本人。

所谓十大小吃,分别是二毛烧鸡、天福酥鱼、临英扒兔、驴肉香肠、老槐树烧饼、郭八火烧、菊花包、一篓油水饺、拉面。十大小吃各具特色,有菜有主食,齐昂洋却看也不看直接全点,显然他的心思不在吃上。

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漠而威严的声音:“是谁?”

“关弟,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来,走一个。”齐昂洋举杯示意,虽然鼎鼎香的档次不算太高,他却没有挑剔之意,还很开心的样子,“中午没有尽兴,晚上多喝点儿,反正喝醉了也不怕,一觉到天亮。”

到了楼上,关允来到了呼延傲博的办公室四〇八房间。

关允很喜欢齐昂洋性格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大气,就和齐昂洋碰杯:“我也很荣幸认识齐兄和……”他不想冷落了苏墨虞,扭头一看,苏墨虞却并不举杯,只好作罢。

张部长是指市委组织部长张天豪,关允和张天豪从未谋面,也无从交道,要说谢,当然也该谢谢他。但张天豪如果特批的话,估计也是看在蒋雪松的面子上。

齐昂洋很热情,主动和关允接连碰了几杯,几杯酒下肚,驱走了刚才一路上的寒气,气氛就热烈多了。关允心中有事,主要是他很想见老容头一面,就没再绕弯,直接问齐昂洋:“齐兄找我有什么吩咐,就开口吧,我和你一见如故,不是外人。”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张部长。”叶林转身走了,留给关允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齐昂洋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墨虞一眼。不料苏墨虞假装不见,将头扭到了一边,他只好嘿嘿一笑,自己开口说道:“说实话,关弟,你和我还真不是外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之间有一个连接点。这个点如果处理不好,有可能会成为一辈子的敌人!”

“谢谢叶部长。”关允一阵欣喜,冷岳的面子果然够大,组织部办事向来神秘而推三阻四,没想到,冷岳一出面就特事特办。

交友

叶林微微一笑:“刚才秘书长已经和我说了,特事特办,调令下午就发。”

关允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淡然地落在齐昂洋朝气蓬勃的脸上,心中闪过一声惊雷。

“叶部长。”关允先打了招呼。

是的,他很欣赏齐昂洋的性格,也愿意和齐昂洋结交,且不提齐昂洋傲人的身份和身家千万的资本,单是他的性格和为人,就让关允欣赏。不过,关允也清楚,他结交齐昂洋算是高攀,如果齐昂洋不能对他平等视之,他也不会非要顺势而上。

关允出了崔同的办公室,转身上楼,才走几步,又和叶林不期而遇。

关允不是溜须拍马的性格。

或许是因为关允身上没有世故之气和市委一秘高高在上的傲气吧。

但如果齐昂洋和他之间有隐患,他就必须要看清形势站稳立场,不能因为仰慕齐昂洋的为人而被他绕进了陷阱。

走到外面,寥炜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下来,吓他一大跳,不知何故,他还真担心关允不被崔书记所喜,现在才知道他是杞人忧天了。再一想,也是怪事,市委秘书众多,让他有好印象的还真没有几人,关允是第一个让他一见如故的人。

“齐兄,这话怎么说?”关允脸色平静,微微一笑,“一辈子的敌人……是不是太夸张了?”

“啊……你问茶水呀?先放下,等一会儿凉了我去浇花。”崔同一抬头发现寥炜拿起茶杯就要倒掉,才知道刚才走神了,忙叫住了寥炜,又说,“崔向那边,你别打招呼了,我来打电话。”

“不夸张,一点儿也不夸张。”见关允被他一吓,还能镇静自若,齐昂洋心里暗暗佩服关允的冷静。一般人都会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说吓得不轻,上次他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一个市委书记的公子,结果对方惊慌失措,几句话就交了底,从此就任他摆布了。

“啊?”寥炜差点惊呆,这么一来倒让他不知所措了,难道关允会假传圣旨?怎么可能,关允好歹是市委一秘,连这点政治素质都没有,以后怎么在市委混?他一边想一边端起茶杯向外走,心里对关允的人品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齐昂洋惯用的手法之一就是单刀直入,先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掌握对方的底线和性格缺陷,从而牢牢地抓住主动权。他是很欣赏关允,也愿意和关允结交,但他的原则就是,不管是他主动结交还是被动结交的朋友,都要最终能为他所用才行。

“当然是倒掉了。”崔同头也没抬,只顾想事情了,随口就说了一句。

可以说,现在他和关允之间还处在开始的试探阶段,在事关谁主谁次的问题上,不能退让。齐昂洋就淡淡一笑:“政治上的敌人不可能是一辈子的敌人,立场一变,就能握手言和。但情场上的敌人,肯定就是一辈子的敌人了,如果有一个人抢走了你心爱的女人,你会不会记恨他一辈子?”

虽然寥炜知道崔同对关允特别照顾,但刚才关允提及的刘宝家和雷镔力问题还是有些突兀,让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他也相信关允肯定是得到了崔同的默许才会提出,却还是想再借倒茶之举问清崔同的真正心意。

齐昂洋步步紧逼,要的就是突破关允的心理防线,在关允面前先入为主。

每次崔同会见客人,寥炜都会上茶,是礼节,也是暗号。客人走后,如果崔同暗示茶水倒掉,那么此人在崔同的心目中就是边缘人物,如果留下浇花,就说明此人在崔同的心目中有一定的分量,那么此人如果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寥炜就会留意在心。

关允一瞬间猜到了什么,端起酒杯说道:“齐兄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关允一走,寥炜推门来到里间,以收拾茶杯为由,拿起关允的茶杯——其实关允并未喝上一口,问道:“留着浇花还是倒掉?”

齐昂洋漫不经心地和关允碰了碰杯:“交友贵在交心,当然是真话了。”

关允并不知道崔同在他走后的举动,他来到外面,和寥炜打了招呼,又简单说了调刘宝家和雷镔力的事情。寥炜自然清楚关允已经得到了崔同的授意,就随口答应了下来。

“真话就是我不会记恨抢走我心爱的女人的人,所以和他成为一辈子敌人的假设不成立。”关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崔同轻轻合上名人录,微一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姑父的事情,难道说都要落在关允一个人身上了?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哦?这么大度?”齐昂洋微感失望,他没有抓住关允的软肋,就意味着他没有把主动权抓到手中。

容一水的妻子一栏,名字是崔盈若,籍贯是黄梁,正是崔同的姑姑。

“也不算是大度。”关允注意到他刚才的话明显引起了苏墨虞的兴趣,苏墨虞侧耳倾听,他心中暗暗一笑,继续说道,“是我的,别人就抢不走,抢走的,就原本不属于我。所以说,如果有人从我身边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也不会恨他,只会怪自己的魅力不够。”

关允一出去,崔同又放下了文件,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名人录——赫然是容家的名人录。翻到了容一水的一页,上面记载着容一水的简历,有从来不为外界所知的几条秘辛:容一水,男,早年有一堂兄失踪,中年有一女走失……

“扑哧!”苏墨虞突然就笑了,笑得灿烂而娇媚,“关秘书的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一直以为男人都是霸道而自私的动物,没想到,也有关秘书一样的情种。”

话一说完,崔同伸手拿起了文件,关允知道,他是该离开了。他压抑住心中的喜悦,恭恭敬敬地向崔同表示了感谢,退了出去。

关允也笑了:“别,苏总可别说我是情种,我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其实齐总也未必不是情种,只不过他更善于掩饰罢了。”

“这事……”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崔同终于开口了,“你走的时候和寥炜说一声。”

“他呀,哼……”苏墨虞眼波流转,白了齐昂洋一眼,“他太大男子主义了,身上光环太多了,天天戴着光环,都忘了喜怒哀乐了。”

沉默,令人压抑的沉默,崔同的沉默比蒋雪松的沉默更有压力,更让人无法喘息。一瞬间关允甚至产生了错觉,眼前的崔同不是市委副书记,而是执掌黄梁全面工作的一把手!

齐昂洋一阵无奈,他挑起的话题分明是想掌握主动,没想到关允巧妙地一拨,又让苏墨虞加入了进来,导致他的策略失策不说,还由主动变成了被动。到底是关允够聪明,还是他以无心算有心?想了想,算了,还是先挑明了事情再说,省得再绕来绕去,万一把自己绕了进去,就不划算了。

而且还有一点,在常委会上,蒋雪松提出要成立专案组的提议,就算蒋雪松以市委一号的权威强行通过,但谁牵头专案组也很关键。如果到时都畏惧呼延傲博的权威和郑天则的心狠手辣不敢出头,专案组成立是成立了,最后却无人领导,也是空架子。

“好了好了,不说我了,说说金一佳的事情。”齐昂洋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关弟,我就实话实说了,省委副书记齐全是我的爸爸,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肯定也知道。不过爸爸和京城金家金全道叔叔关系不错,估计你就不清楚了,金全道是金一佳的爸爸。”

偏偏关允就要冒险一试,不试,他怎么知道崔同对他的关爱有多深?此事,正好用来试探一下崔同的底线,也好让他明确一下,在进取学院的事件上,以及在即将到来的和郑天则真枪实弹的较量上,崔同出于对他的爱护,立场到底会向他或者说向蒋雪松偏向多少!

原来金一佳的爸爸叫金全道,关允还是第一次听说金全道的名字。听齐昂洋提到京城金家和金一佳,他心中的思路就越来越清晰,再加上刚刚齐昂洋透露出来的暗示,联想到金一佳所说的订婚,他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太笨了。

崔同听了,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关允几眼,表情淡淡,眼睛微眯,端坐不动,神情不可捉摸并且深不可测。关允心里打鼓,莫非他的话惹崔同不高兴了?也有可能,身为领导,都不喜欢下级提条件提要求,尤其他还不算是崔同的直属下级。市委一秘向市委三号提要求,身为官场中人,都会觉得关允不但是僭越,简直是脑子坏了。

“这么说,要和一佳订婚的人,就是你了?”关允刚刚说得挺好,说是不会记恨抢走他心爱女人的人,但突然发现坐在眼前的齐昂洋就是要和金一佳订婚的人,心中还是瞬间升腾了敌意。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不可触及的底线,如果说夏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那么金一佳绝对可以说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其实身为市委一秘,更应该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不能被人挑理。但有天然的优势条件不加以利用,就是资源的浪费。

齐昂洋感受到了关允突然流露而出的敌意,不由哈哈一笑,有敌意就对了,没敌意才不是男人。他伸手一拍关允的肩膀:“没错,就是我,我就是要抢你心爱女人的情敌。”

“刘宝家和雷镔力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学历和能力都有,他们来市公安局也可以人尽其用。”关允最后特意强调补充了一句。他也有三分耍赖的意思,就是仰仗崔同对他异乎寻常的爱护,否则就算他是市委一秘,也不敢在堂堂的市委三号面前提要求。

关允脸色变了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初了,淡淡地说道:“齐兄,你不是我的情敌。”

关允也没隐瞒,简单地将突发的变故向崔同说了一说。从在市委门口遭遇红墨水的警告,到陈思清、崔向汇报进取学院调查事件进展时遇到郑天则的插曲,再到汇报工作中途郑令东突然翻供,等等。一系列的事件,除了和蒋雪松、冷岳一起陪同齐昂洋吃饭之外,事无巨细,全部向崔同进行了汇报。

“怎么不是?”齐昂洋很愿意看到关允的失态,关允一失态,他就能紧紧抓住关允的软肋,让关允为他所用,“金一佳那么喜欢你,最后却不得不嫁给我,一辈子在我身边郁郁寡欢,你不心疼?你不郁闷?”

“客气话就不要说了,以后她们说不定还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崔同又恢复了平和,坐回到座位上,“除了常委会,还有什么事情?”

关允愈加明白了齐昂洋的用心,心境反而更加沉静了,不再被齐昂洋调动他的负面情绪,又笑了:“我相信一佳不会嫁给你。”

怎么一见面崔同就无限感慨?关允当然理解不了崔同从小到大风光无限的成长道路上,头上有太多光环的无奈和孤单,不过他却能体会到崔同的感慨之中有浓浓的关心和爱护,就说:“谢谢崔书记的教诲,我会走好今后的每一步。也谢谢崔书记对夏莱的照顾,谢谢雨秋和雅美,在燕市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向她们当面表示感谢,有机会我请她们吃饭。”

“你就这么肯定金一佳对你的感情?”齐昂洋又问。

崔同沉默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关爱和无奈。良久,他才叹息一声:“你还太年轻,人人都想风光,但却忘了,无限风光在险峰,站得越高,脚下的悬崖就越深,同时还得承受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关允还没有说话,苏墨虞就冷嘲热讽了一句:“夏莱是你的初恋女友,金一佳又算什么?男人呀,是不是永远不满足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关秘书,我想问你,你到底爱夏莱还是金一佳?如果金一佳为你逃婚,你真会娶她?”

关允明显可以感受到崔同在突然一问之时饱含的发自真心的关怀,他也被崔同的情绪感染,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崔书记关心,我早就想好了,除了勇往直前,我没有后路可退。不管后果有多严重,我都不会后悔。”

这个问题还真问倒了关允,关允一时难以回答,齐昂洋就替他解围了:“墨虞,别捣乱,我和关允在说正事。”

一个人越重要,就越会被一方势力重视,同时也更会被另一方敌对势力仇视。

“我说的难道不是正事?”苏墨虞站了起来,“虚伪的男人!我不听你们肮脏的交易了,出去透透气。”

市委一秘是风光无限,但恐怕没有一个市委一秘如他一样,头上既顶着黄梁史上最年轻的市委一秘的光环,同时,又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并且直欲除之而后快。

苏墨虞走了,齐昂洋笑着摇头,没说什么,他不出面拦下,关允更不会说什么。

说实话,关允在市委门口遭遇墨水袭击的时候,他下车步行迈进市委的那一刻,心中就充满了悲壮。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虽然他不能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荆轲相比,但他一步迈出的时候就知道,这一步一落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房间内只剩下关允和齐昂洋了,气氛就微妙了。齐昂洋还是不肯放手他和关允初次交道的主动权,又重复说道:“你就这么肯定金一佳对你的感情?”

第一步

关允至此已经彻底摸清了齐昂洋的心思,知道齐昂洋想在他面前先入为主。也可以理解,男人都想掌握节奏掌控局面,但他却不能任由齐昂洋步步逼进而不还手。何况现在他也从苏墨虞身上发觉了齐昂洋的软肋,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就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不但肯定一佳对我的感情,她就是逃婚也不会和你订婚,你想娶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而且我还肯定一点,齐兄,一佳和你没感情,你何尝不是对她也没兴趣?苏墨虞就是你想推掉订婚的挡箭牌。”

崔同微一摆手,寥炜会意,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寥炜一走,他站了起来,缓步来到关允面前,忽然一脸关切并十分严肃地说道:“关允,你一迈进黄梁,就引发了动荡,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一步踩空,你要承受多么严重的后果?”

一句话说出,齐昂洋愣住了,筷子举在半空没有落下。举了一会儿,他才夹起一块酥鱼放到嘴里,慢慢品味了几下,才放下筷子无奈地笑了:“好吧,我承认都被你看破了,来,关弟,我们之间的过招到此为止,握手言和。”

“还没有。”关允老实地回答,“主要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向崔书记请示,就先来崔书记这里了。”

“哈哈。”齐昂洋爽直中透露出来的可爱让关允心情大好,认定了齐昂洋此人可交,他紧紧握住了齐昂洋的手,“齐兄,简单问题复杂化是官场中人必备的本领之一,你的做法无可厚非,我完全可以理解。”

“什么议题?”崔同微微吃惊,一般上常委会的议题都是重大议题,之前都要先上书记办公会讨论,不过又一想,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就又说道,“你通知呼延市长没有?”

“你当然可以理解了,我只和你打了个平手,而且我是以有心算无心,实际上算是输了。你现在可以高兴了,在和齐昂洋的第一次过招中,你小胜一局。”齐昂洋的话虽然直白,但却是发自真心。

“崔书记,蒋书记让我通知您,马上要召开一次常委会。”关允先说正事,一旁的寥炜并不回避,要为关允倒水。

“齐兄,我从和你见面时起,就从来没有当你是对手,也没有想过要和你过招。朋友之间,讲究的是谦让,谁主谁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目标相同,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你冲锋在前,我摇旗呐喊又有何妨?”关允的话也很真诚。

崔同的办公室也是套间。关允随寥炜来到里间,崔同正坐在办公桌后喝茶,一见关允,放下茶杯说道:“关允,有事?”

“说得好,再干一杯。”齐昂洋也被关允的诚意感染了,“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显然,崔同对关允的特别关爱,寥炜早有耳闻,他知道别人前来,崔同或许会看心情决定见不见,但关允来,必见。

人和人之间讲究的就是缘分,当然,身份和地位也同样重要,惺惺相惜的基础就是对等的需求。关允和齐昂洋再次握手,这一次的握手,预示着他和齐昂洋之间真正友谊的开始。

别看关允是市委一秘,想见崔同容易,但想让寥炜不通报一声就引他去见崔同,也不容易。崔同毕竟是市委三号人物。

“我想推了和金一佳的婚约,还得有你配合才成,只靠墨虞出面,还差了几分火候。”齐昂洋不再卖关子,说出了他的计划,“我爸不喜欢墨虞,如果我抬出墨虞来当挡箭牌,过不了我爸的一关。我也很厌烦包办婚姻,但没用,我爸的为人很固执。而且你也知道,在圈子里,这种类似政治联姻但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比比皆是……”

“关秘,来,请进。”寥炜一见是关允,很客气地让关允进来,“崔书记正好有空。”

关允点头:“要我怎么配合?”

廖炜三十岁,戴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很像大学讲师,其实他原来就是一名大学讲师,后来被崔同相中,调到身边担任了秘书。和崔同深不可测的性格相似的是,寥炜的性格隐忍而低调,大多时候在市委不为人注目。

“我先问你一句真心话,你一定要说实话。”齐昂洋直视关允的双眼,“你到底想不想娶金一佳?如果想,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成为京城第一金的乘龙快婿!”

开门的是崔同的秘书廖炜。

突起

走到崔同的办公室,冷岳上楼去组织部,就和关允分手了。关允犹豫了一下,如果说要通知召开常委会,他应该先去呼延傲博的办公室,但他找崔同还有私事,思量一下,还是敲响了崔同办公室的门。

尽管关允知道了金全道的名字,但他对金全道的职务和为人还是一无所知,更不清楚所谓的京城第一金到底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和势力。

再想到刘宝家和雷镔力的调动出人意料的顺利,也是得益于黄梁局势的大变。换作平常,他以一个才参加半天工作的秘书身份当面提及此事,必定会让蒋雪松心中不喜。但现在,蒋雪松却亲自过问此事,可见想要成事,时机很重要。

他不仅对京城第一金所知不多,就连对夏德长的背景和来历,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上大学时,关允还是天真少年,只知道用心去爱夏莱,对她的家庭和身世才不会关心。而等现在他有意去了解时却赫然发现,可以查到的资料极其有限,许多世家或是家族隐藏在公众的背后,不但在任何公开的资料上找不到只言片语的介绍,也没有在任何机构发现有世家和家族字眼的记录。

蒋雪松再不强硬出手,就有可能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不过想到蒋雪松在黄梁将近三年一直以手法绵软著称,他才来半天,蒋雪松就突然强硬起来,莫非说也受到了他的影响?这么一想,再联想到黄梁瞬息万变的局势,关允暗暗摇头,难道他真的会成为黄梁各方势力的支点?

也就是说,在公众眼中,世家和家族是不存在的。就像黄梁三大宗姓一样,除了黄梁当地人知道之外,黄梁之外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曾知道三大宗姓。

好,关允心中暗暗叫好,一旦成立专案组,事件就正式上升到了政治的高度。专案组的领导,必定是常委亲自上阵,比起由陈思清出面领导的调查组规格就高了,也证明了蒋雪松要拿进取学院事件大做文章的决心。

关允是没有背景和出身,但他也不想借助政治联姻来提升自身的实力。不管他是爱上夏莱还是喜欢上金一佳,从来没有考虑对方的出身会为他的仕途带来多大的助力,也是关允到底年轻,只想经历一场真正的恋爱。

冷岳推了回去:“我反正又不住,闲着也是闲着,借你住,还落一个人情。”走了几步,见左右无人,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郑令东一翻供,蒋书记发火了,要在常委会上强行推动成立进取学院事件专案组。”

“京城第一金的乘龙快婿?”关允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我和一佳之间虽然有感情,但不瞒齐兄,还是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且不提夏莱现在的状况,就是我和一佳之间出身的巨大差距,也不可能跨越,所以成为金家的乘龙快婿,我看还是算了……”

走出书记办公室,关允拿出了房子钥匙:“秘书长,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你不想娶金一佳?有了金一佳,何必再想夏莱?夏家和金家相比,差得不是一个量级。关弟,你可要想好了再下决定,初恋虽然美好,但当作回忆不是更好?况且就我看来,一佳可是比夏莱更能旺夫。”齐昂洋信心满满地说道,“你让金家对我没有了想法,我爸也就不会再勉强我了,我再顺势推你上位,娶了一佳,成了金家的乘龙快婿,两全其美,多好。”

“好,我和秘书长一起出去。”关允正有话要和冷岳说。

“帮你可以,但要说到娶一佳,还早,谢谢齐兄的好意了,我还是过不了夏莱的一关。”关允并不隐瞒自己对夏莱的爱,也坦诚地表露了自己对金一佳的喜欢,“不娶一佳,我也不会让她落入你的魔爪……”

冷岳点头,转身对关允说道:“一般常委打电话通知就行,呼延市长和崔副书记,最好你亲自过去说一声。”

“我是怕落入她的魔爪好不好?”齐昂洋哈哈大笑,“就这么说定了,随时做好和我进京的准备。你放过了一个可以娶到金一佳的大好机会,以后如果后悔了,想娶金一佳时遇到了阻力,再找我帮忙的话,我就不会免费奉送了。你可要想好了,现在的机会是千载难逢。”

蒋雪松一想也是,冷岳的方法更快捷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拍板说道:“事不宜迟,你去一趟市委组织部,和叶林说一声,立刻着手办理。”他又转头对关允说道,“关允,立刻通知全体常委,马上召开常委会议,研究进取学院调查的最新进展。

“我想好了,不会后悔。”关允坚定地说道,“是我的,不会跑,不是我的,抢不到。而且我的原则是,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不要别人帮忙。”

冷岳想了一想:“走公安系统的调动,就算郭晓旭和崔向都点头,也有可能拖上十天半个月,时间来不及。要特事特办,走市委组织部的渠道,先由组织部以借调的名义直接向孔县要人……”

“有个性,我喜欢。”齐昂洋一拍关允的肩膀,“没想到来黄梁的最大收获是认识了你。来,再走一个。”

关允知道蒋雪松不好直接向崔同开口,就接过话去:“我去请示崔书记的意见。”

关允又和齐昂洋干了一杯,话题一转,就说到了黄梁的局势上。齐昂洋含蓄地问到了市委市政府对经济开发区的支持力度,言语间还提到了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对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的分歧,甚至还影射地问到了下午刚刚开过的常委会的动向。

蒋雪松当即说道:“这事先让冷岳和郭晓旭打个招呼,崔向那边……”

常委会形成的决议是机密,是一市的最高决策,在形成文字对外公布之前,轻易不能透露。关允虽然才迈入市委,保密的原则还是会坚持,但他也不是一丝也不透露,主要是成立专案组的事情,算不上什么重大机密。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刘宝家和雷镔力调入市局,可以从小处落脚,在不被郑天则注意的地方入手,或许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进取学院的事件要成立专案组了,崔副书记亲自担任组长,下一步,要加大调查力度了。”关允只是点了一点,相信齐昂洋能听明白。齐昂洋如果真有意来黄梁投资,对黄梁的局势肯定十分在意。而且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思路是否符合他的投资方向,也是必须要考虑的重点。

调刘宝家和雷镔力到市公安局,看似和进取学院事件风马牛不相及,但着实是一步好棋。进取学院刚刚告了刘宝家和雷镔力,如果等市局从孔县将人带来之后却意外发现,刘宝家和雷镔力的关系已经调入了市公安局,等于是抓了自己人,肯定会让一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齐昂洋点了点头:“黄梁的局势,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关弟,如果有必要,我希望你为我的投资多做一些规划。”

蒋雪松微一惊讶,他原以为关允会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要求市委加大力度为夏莱申冤,没想到只是提了一个似乎和夏莱事件无关的要求。随即一想,蒋雪松不由点头赞叹,关允知道他和冷岳必定已经想出了相应的应对之策,所以才不越级提出不是他的层次所要关心的问题,而是只从小处着手。

“尽力。”关允心中一喜,如果他能介入到齐昂洋的投资大计之中,必定可以“好乘东风浩荡力,直上青空腾云飞”。而齐昂洋拉他入局,也证明了齐昂洋对他的信任。当然,信任是相互的,同时在信任之中也不排除有利用他的因素,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在互相有用的前提下才能合作。

“蒋书记、冷秘书长,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关允见时机成熟,现在不提更待何时,就说,“我希望调刘宝家和雷镔力到市公安局。”

“黄梁的局势现在很紧张,你来的时机不错,风险越大,机会越大。”齐昂洋对黄梁的局势有一定的看法,他的性格中如果没有冒险的因素,就不会选择在此时的敏感时刻来黄梁投资,“关弟,抓住机遇,一飞冲天。”

“关允,对于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可以说出来。”蒋雪松爱惜关允的才华,同情关允的遭遇,也疼爱夏莱,他心中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烧。

“谈何容易。”关允一笑摇头,“我孤身一人,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天时地利和人和的优势,我的胜算很小。”

蒋雪松和冷岳对视一眼,眼神中同时流露出赞赏之色。关允比以前更成熟了,他脸色虽然铁青,但眼神中的坚毅已经说明,他可以在沉默中冷静地面对对手更无耻更阴险的手段。

“我相信你能行。”齐昂洋笑了笑,没再深入这个话题,才意识到苏墨虞一走没再回来,不由惊讶,“墨虞出去多久了?”

遭逢如此血口喷人的诬蔑,任何人都无法接受,都会暴跳如雷。若是以前,关允也许也会大骂一声:“王八蛋!”但现在,他只是双手紧握,指甲陷进肉里,刺得生疼,也只是在心里滴血,一句脏话和狠话也没有说出口。

提到苏墨虞,关允笑问:“你对墨虞有几分真心?”

冷岳话一说完,和蒋雪松一起,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关允的脸上。

年轻人之间谈论感情话题太正常了,齐昂洋嘿嘿一笑:“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博爱,我对感情比较淡,而且比较较真,我和她……可能是缘分还不到吧。不说这个了,走,出去看看墨虞,别让她一个人走丢了。”

“郑令东说,夏莱到进取学院采访,以报道进取学院招生中的不规范行为要挟进取学院,想要收取巨额费用。在遭到进取学院严词拒绝后,夏莱又自己撕破裙子,威胁说要告郑令东强奸。郑令东无奈之下,为了保全名声,只好同意付给夏莱一笔费用,但夏莱嫌少,最后纠缠之下,夏莱失足跌落楼下……”

这么一说,关允忽然想起了一路上跟来的尾巴,不由顿时惊醒:“刚才来的路上,好像有人跟踪,应该是跟着我,会不会……”

“郑令东怎么说?”关允明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一句,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他不能去想进取学院发生的一切,一想就怒火冲天,虽然他没有和郑令东打过照面,但他清楚,当时在楼上窗口之中看到了一人,应该正是这个禽兽。

“走,去看看。”齐昂洋脸色未变,显然没当一回事。也是,现在正是用餐高峰,外面人来人往,谁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

其实,冷岳用翻供来形容郑令东的出尔反尔并不准确,郑令东现在应该算是羁押,而不是刑事拘留。本来以夏莱事件的恶性程度,郑令东早就应该被正式逮捕了,但现在连刑事拘留都还不是,可见郑天则对公安系统的影响力度之大,令人无语。

关允和齐昂洋出了雅间,没找到苏墨虞,齐昂洋不放心,就打了苏墨虞的电话,通了。

冷岳看出了关允的疑问,摇了摇头,说道:“本来郑令东很配合调查,也承认了以上结论,但就在刚才郭局长和崔局长汇报工作要以以上结论定性案件时,忽然接到了局里的电话,郑令东翻供了。”

“我一个人在外面散步,快回宾馆了,你忙完回来就行了。”苏墨虞的声音淡淡的,“不用管我,我好得很,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散步,谁也不认识,感觉真的很放松。”

冷岳简单一说调查组得出的初步,关允听了一时纳闷儿,应该说,这个结论很公允,和事实出入不大,可以作为事件定性的参考,怎么还说形势更严峻了?

放下电话,齐昂洋摇头:“我就不喜欢墨虞这一点,莫名其妙的感性。女人有时感性起来很让人无奈,你的情绪和她不同步,她会不高兴。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随时和女人没来由的伤春悲秋的情绪同步?和她在一起,有时觉得心累。”

“是这样的,由陈思清和崔向组成的事故调查组,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取证,初步得出了结论,夏莱被逼跳楼是一起恶性事件。事件的起因是,夏莱在采访进取学院的招生问题时,发现了进取学院的一些内幕,引发了进取学院的强烈反弹,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形下,夏莱被迫跳楼,导致当场昏迷。事故的第一责任人是进取学院的副校长兼教导主任郑令东。”

关允也是摇头一笑,没接齐昂洋的话,想起夏莱和金一佳倒是真的没有太多突如其来的小情绪,也算是他的幸运了,或许这就是北方女孩儿和南方女孩儿的差异吧?正想得入神时,不经意旁边就有一人和他的肩膀对撞了一下!

“冷岳,你简单说一下情况。”蒋雪松转身坐回到椅子上,脸上是气犹不平的神情。

其实关允正和齐昂洋一起去结账,走在雅间长长的通道中,通道比较窄,也就是一米多宽,两人并肩走刚好。他本来错后齐昂洋半个身子,对面来人的时候,又特意让了一让,没想到对方横冲直撞,还是和他撞在了一起。

冷岳没接话,关允也没接话,都在等蒋雪松的进一步指示。

走路偶尔撞一下肩膀很正常,但冷不防一撞,竟然撞得生疼,关允就打了一个激灵,暗叫不好,谁正常走路也不会用这么大力气,显然,对方是故意为之。

蒋雪松到底是文人,连说狠话也这么有文人气质。关允心中不知是该庆幸蒋雪松被逼无奈要痛下狠手,还是该为郑天则的丧心病狂感到不幸。市委书记毕竟是一把手,真惹急了他,一把手的权威释放出来,也是雷霆之威。

一侧身,发现对方是一个圆脸、黑黑的小胖子。那人目露凶光,二话不说就朝他一脚踹来,关允情急之下一推齐昂洋:“小心。”

办公室内,蒋雪松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也不回身,忽然就轻叹一声,说道:“有些人非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我本不愿意让这些斗争影响到黄梁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但当谦让被一些人当成了无能和软弱,没办法,只能还以颜色了。”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这一脚肯定躲得过去,但关允如果只顾自己,小胖子的一脚肯定会踹在齐昂洋身上。紧急时刻,他宁肯自己挨这一脚,也不能让齐昂洋吃亏。

“蒋书记有话要说。”冷岳当前一步迈进了蒋雪松的办公室,关允紧随其后。

齐昂洋被关允推开了,关允再向旁边躲闪终究晚了半步,被小胖子一脚踢在左腿上。虽然力道已经卸了大半,但还是一阵酸痛传来,他差点站立不住。

形势,真的严峻到了这种地步?

真是下了狠手,走路碰了一下就这么玩命,小胖子肯定是有备而来,但他又不像是刚才一路跟踪的人……

在关允的印象中,冷岳一直是淡定从容的姿态,仿佛事事皆在掌握之中,但现在的冷岳,神色在紧张之中透露出一丝隐隐的不安。

关允正思忖时,还没有来得及还手,齐昂洋暴起了。

时机到了

齐昂洋被关允猛然推到一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头一看,才明白关允挨了一脚是替他挡下。齐昂洋为人确实精明,但有一点,他这人重义气够兄弟,要不也不会被人私下称为燕省第一公子。

门一响,陈思清、郭晓旭和崔向走了出来,显然工作已经汇报完毕。冷岳送几人出来,关允也起身相送。等几人走后,冷岳顺手关门,脸色一沉,说道:“关允,进取学院的调查,形势很严峻了。”

“什么玩意儿!”堂堂的燕省第一公子发作起来,也是年轻气盛,和所有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一样,都看不得自己的兄弟受人欺负。如果说之前他叫关允关弟是客气,现在再喊关弟,就是肺腑之言了,“狗东西,打我关弟,我灭了你!”

金一佳的电话断了,关允手握手机,怅然若失。

一句话说出,齐昂洋抬脚就踢,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让人惊讶原来燕省第一公子也有侠义的一面。小胖子刚踢中关允,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脚,没想到齐昂洋就动手了,哪里躲闪得及,就被齐昂洋一脚踢中了肚子。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齐昂洋几乎用足了全力,一脚踢中。小胖子惨叫一声,向后一倒,不偏不倚,脑袋正好倒在门框上,顿时碰出一个大包,头破血流,哀号不止。

关允知道金一佳的心思,她是为了他逃婚,如果他不支持,她的逃婚将会毫无意义。但夏莱现在如此,他又怎么给金一佳一个承诺?可他又怎能忍心不给金一佳一个安心,一咬牙说道:“我支持你。”

小胖一倒,就如变戏法一样,呼啦一下冒出了十几个人,将关允和齐昂洋团团围住。关允和齐昂洋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背靠背站在中间,要联手并肩作战。

“我就问你一句,如果家里非要逼我订婚,我要逃到国外,你支持不支持我?”金一佳逼问关允,她就想要关允一个明确的回答。

关允扫了众人一眼,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帮人,恐怕还不是郑天则的手下!

“等她想开了再说,你也知道夏莱的脾气,虽然她性子淡,但也很倔。”关允犹豫了一下,又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重要。”

栽赃

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抽出空闲去一趟京城,也是一种奢望。

关允并不认识眼前的一帮人,之所以意识到对方不是郑天则派来的人,是因为他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份,郑天则不会将事情做到明面。

幸福不幸福不知道,但夏莱现在的煎熬,关允却是感同身受。他很想飞到夏莱的身边,好好和她谈谈,但他知道,夏莱也有固执的一面,除非等她想通了,否则就算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是会不发一言。

郑天则要黑他,也会黑到暗处。

“别,你还是别来了,我上次在她面前提了你一句,她哭得都不成样子了……”金一佳长长地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本来都已经好好的了,非要和你分开,难道说分开就一定会幸福?”

不过从对方来势汹汹并且转眼间聚集了十几人的情形来看,对方就算不是郑天则派来黑他的人,也恐怕和他有过过节,就是故意来对付他,或者是专门针对齐昂洋?这么一想,关允小声问了一句:“昂洋,你在黄梁有仇家?”

“替我转告她,让她好好休息,我一有空就去京城看她。”

“我仇家多了,黄梁有没有,不知道。”齐昂洋冷冷地笑了一声,“怕什么,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来不怕事。”

“夏莱还好,情况算稳定,还在住院观察。不过就是心情不好,谁也不见,总是一个人发呆,我每看她一次,她就哭一次。”

关允无语,现在不是怕事不怕事的问题,而是要弄清对方的来路和目的的问题,如果确定对方不是郑天则的人,就必须想出相应的应对之策。想了一想,他对为首的一人说道:“喂,胖子,你是什么来路?”

几天来,关允一直没有跟夏莱联系,不是不想联系,而是联系不上,夏莱原先的手机已经停机,而夏德长的手机也总是关机。

没错,被打倒的是一个黑胖,现在领头的还是一个胖子,不过又白又胖,是白胖子。但不管黑胖还是白胖,都是一脸的横肉。

关允心底一声叹息,金一佳入戏太深了,已经不能自拔了,再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只好强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问道:“夏莱怎么样了?”

“你打了我兄弟,这笔账怎么算?”白胖嘿嘿一阵冷笑,“我这里有十几个兄弟,都要出气,是要每人打你一拳,还是你们表示表示,让兄弟们消消气?”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就不说了,一说就心烦。”金一佳止住了哭声,“关允,如果他们再逼我,我就跑到国外去,不信他们还能怎么我。可是我现在不想出国,我想去黄梁,我想去孔县。”

讹诈?关允一阵无奈,他和齐昂洋就这么像外地人?通常类似的讹诈都是欺负外地人,没想到,他来吃个饭也能遇到,让人无语。

“订婚?”关允感觉胸口像压了一方巨石一样,“和谁?”

“你叫什么名字?”关允一抱拳,呵呵一笑,“交个朋友。”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吧,反正一回京城我就倒下了。也许是被某人气的,也许是自己钻牛角尖,也许是家里非要安排我订婚……”

“我叫宋兵。”白胖也像模像样地回抱了一拳,“我就爱交朋友,不过这十几个兄弟就不一定答应了。他们今天在外边忙了一天,还没有吃饭,又冷又饿,正在气头上,你又打了我的弟弟宋钟……本来一帮兄弟按照规矩是得卸你一条腿,卸他一条胳膊,不过看你这人够朋友,会来事儿,我就替兄弟们做主了,你的一条腿和他的一条胳膊,总得值十万吧?”

关允无奈了,当一个女孩儿冲你耍赖哭鼻子提要求的时候,毫无疑问,她当你是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他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对不起一佳,太忙了,从孔县到市委,我一刻也没停下来,现在才有空……你怎么病了,是不是累的?”

十万?真敢狮子大张口,关允还没说话,齐昂洋忍无可忍了,一脚踢飞了旁边的一把椅子,怒道:“什么东西,十万?这是明抢!来,有本事卸了我的胳膊试试?”

“关允,你怎么才来电话,你是不是忘了我了?”金一佳一下就哭了,“我都病了,等了你三天,一个电话都没有等到……我就想,男人就是狠心,当面是好,转身就是云烟。”

齐昂洋一怒,对方十来个人顿时蠢蠢欲动,就要动手。关允忙暗中拉了齐昂洋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直觉告诉他,对方虽是讹诈,但似乎又不仅仅是一般的碰瓷团伙,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伙犯罪。团伙犯罪,事情就可大可小了。小,抓进派出所关上一天就完事了;大,也许可以和上次抓获的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合二为一,直接栽赃到郑天则头上。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郑天则指使的,屎盆子只管朝他头上扣。

“一佳,是我。”关允本想挂断电话再打给夏莱,没想到金一佳接通得太快,再挂断也晚了,只有勇敢面对了,“你还好吧?”

谁让郑令东反咬夏莱一口,将夏莱说得如此不堪?此气不出,关允不是男人!

金一佳的电话一打就通,里面传来金一佳懒洋洋的声音:“喂,哪位?”

更何况,事情又牵涉到了齐昂洋,要栽赃郑天则,就给他一顶天大的帽子,让他戴上就永远别想摘下来。齐昂洋的身份,肯定会让许多人大感头疼。

一时间,关允心中一阵不安。据研究发现,有了快乐最想分享、有了悲伤最想诉说的一人,就是你心中最在意或是最爱的人。关允不敢承认也不愿面对的是,他真的爱上金一佳了?

“十万有点多,我们又是外地人,身上没那么多钱,宋哥,你看能不能让让?”关允一脸真诚,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怎么不是夏莱?

“十万不多呀,良心价。”宋兵上下打量了关允和齐昂洋几眼,装作为难地说道,“不过看你们也实在是为难,我就让让,五万。”

打开手机,他随手拨了一个号码。有了新的联系方式,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告诉最亲近的人。号码打出之后,关允才蓦然惊醒,他拨出的竟是金一佳的电话!

齐昂洋实在想不通关允为什么要和这样的垃圾虚与委蛇,但又不好当面问个明白。以他的脾气,早就打过去了,哪怕打得头破血流也要快意恩仇。不过他也知道关允肯定另有谋算,就按捺住了脾气,小声说了一句:“行不行?不行就先跑一个出去叫人。你跑,我顶住。”

关允又看了看房子钥匙,心里一阵温暖,冷岳对他还真是不错。不过冷岳让出住房给他,人情却让柳星雅出面,也有意思。不管怎样,冷岳和柳星雅对他,确实都是出自真心的关怀。

就这一句话瞬间让关允断定,这个燕省第一公子不简单,不但有担当,而且还主动为他断后,有情有义。关允清楚得很,谁断后,谁肯定会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不由心中一阵温暖,小声说道:“不要紧,齐哥,我有办法。”

等柳星雅走后,关允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一款摩托罗拉的翻盖手机。他才知道柳星雅没说实话,市委配的手机不会这么贵,柳星雅送了一份人情给他。

“我相信你!”齐昂洋微一点头,坚定地说道。

柳星雅见关允将崔同对他的高看一眼推到了夏莱身上,以为关允是有意不说,也就没再多问,坐了片刻,就起身走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关允心中一阵感慨,此时此刻,齐昂洋对他的信任,是一诺千金的信任。时穷节乃见,危难见真情。

上次从燕市返回孔县,雨秋和雅美就直接回了黄梁,当时二人也没有向关允告别,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关允事后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帮忙一场,总要请人吃饭表示一下才对。

不离不弃是情侣,生死相依是兄弟!

关允听出了柳星雅的试探之意,是想弄清他和崔同之间的真正关系。说实话,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崔同对他高看一眼的真正原因,对柳星雅的问题,他只能含糊回答了:“崔书记很关心夏莱的伤势,我替夏莱谢谢他了。雨秋和雅美对夏莱照顾得很好,有时间我请她们吃饭。”

“五万还是有点多,宋哥,再让让,都是兄弟,拜托了。”关允继续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心中打定了主意,今天的黑锅,不但要让郑天则背了,还要越大越好。

“不过,如果崔书记点头了,崔向也同意的话,郭局长和崔局长一起推动,这事准成。”既然提到了崔同,柳星雅就顺势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对了,关秘书,崔书记对你关爱有加,上次专门派出雨秋和雅美陪夏莱一起去燕市,你恐怕不知道,雨秋和雅美都是崔书记的侄女。”

“这个……”宋兵为难了,回头和几人商量了片刻,“三万,最少三万,不能再少了。十几个兄弟,每人手里分不到两三千块,没法过年,是不是?”

总不能这点小事就惊动蒋书记出面,不但小题大做了,也显得他身为市委一秘无能。

“三万……”关允假装为难地想了想,“看在宋哥为人豪爽的面子上,三万咬牙也能出,不过我有个条件,得你们老大出面。既然交朋友,都要有诚意才行,三万块,毕竟不是小数目。再说坐在一起谈一谈,说不定以后在黄梁地面上做生意,还得靠各位兄弟捧场。”

柳星雅说得是,如果不是进取学院报案将刘宝家和雷镔力牵涉进来,调动两人到市局,也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但现在进取学院已经提前设置了障碍,事情就真不太好办了。

关允的话合情合理,又抛了足够的诱饵,显得既有诚意又想得长远,宋兵想不动心都难。宋兵的智商在关允面前显然差了不止一个等级,他想了一想,回头又和身边的人商量了一会儿,就答应了:“好,既然兄弟这么有诚意,我就请我们老板过来坐一坐。”

柳星雅点头说道:“这事不难办,只要郭局长点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在眼前的节骨眼儿上,尤其是在有人想反咬刘宝家和雷镔力一口的情形下,郭局长有没有魄力顶住压力调刘宝家和雷镔力进来,是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

话一说完,他一指旁边的一个房间:“两位兄弟,先坐下喝茶,我去请老板。”

柳星雅一愣,随即明白了关允的用心,郑天则在黄梁说一不二的权威就体现在拳头加专政的手法上,关允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刘宝家和雷镔力调来市局,级别不高,权力不大,刚来之时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保护关允的安危。

关允和齐昂洋坐在房间里面,门口有七八个人把守,插翅难飞。不过关允和齐昂洋都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二人对坐饮茶,不慌不忙,而且看上去还喝得津津有味。

“刘宝家和雷镔力你也认识,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在孔县待久了,他们也想来市里发展,想当一名光荣的警察……”关允很直接地说了出来。

左右无人,齐昂洋连喝了三杯茶才问:“真渴,刚才的阵势,有点意思,很久没折腾过了。关弟,你替我挨了一脚,够男人。”

“什么事,尽管说。”柳星雅目光闪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小意思,我不能只顾自己躲开不管你,你是哥,也是客人。”关允嘿嘿一笑,“不过我丑话可说到前头,齐哥,要是等下非得交钱才能走人,三万块你得先垫上,我可没钱。”

“柳秘书长,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关允见柳星雅坐下不走,就知道他还有事情要说,索性先提出一个难题试探一下柳星雅的诚意。

“钱没问题,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提出和对方的老板见面,不是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齐昂洋有点哭笑不得,敢情关允还没有想到万全之策?不过又一想,人生何尝不是一次冒险,就又说,“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陪你赌一把。”

蓦然想起了刘宝家和雷镔力,既然事情已经牵涉到了他们,那么事不宜迟,要尽快推动二人调到市公安局的进程。不过他才来市委,根基不稳,由谁出面比较好呢?目光一扫,就落到了柳星雅身上。

“嘿嘿,男人嘛,总要有赌一赌的勇气。”关允现在对齐昂洋越来越有好感了,“不好意思齐哥,我拉你下水了。”

出动了五虎将的前两号人物,郑天则是想怎样?难道想黑了他,还想威胁所有的办案人员?真是无法无天了。

“屁话,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话一出口,齐昂洋哈哈大笑,“只不过有的朋友值得两肋插刀,有的朋友会被我再反手出卖。”

关允原以为他来黄梁之后,至少也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和郑天则正面交锋,却没想到,才来不到半天,就已经形势突变,即将上演真枪实弹了。

“我是哪一种?”关允被齐昂洋的情绪感染,更加信心百倍了,“肯定是第一种了。”

郑天则直接出动了五虎将中排名第一和第二的黄汉和封况,就说明了郑天则的急切心情——他要孤注一掷了。

“古人说,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我说,兄弟替我挨一脚,我替兄弟两肋插刀!”齐昂洋坚定地说道,“我这个人,最不怕的是被人当面拖下水。只要我愿意,大江大河都敢下,但要不愿意,脚上沾一点儿水,也得睚眦必报。”

威胁的不仅仅是崔向,还有所有参与到进取学院调查之中的涉案人员,也包括他!

这性格好,关允一笑,刚要说话,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关允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郑天则向崔向传话的真实意图。如果说黄汉能提供什么所谓的证据还说得过去,毕竟黄汉是单水分局的副局长,而封况是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进取学院的事件,关他何事?郑天则向崔向当面一提黄汉和封况,不是闲来无事地随口一说,而是明目张胆地当面威胁!

一抬头,关允顿时愣住了。宋兵进来了,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长得尖嘴猴腮,满口假牙,还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别人,正是见两次被关允收拾的司有立!

等陈思清和崔向走进了里间的办公室之后,关允缓缓坐回到座位上,心思浮沉不定。柳星雅轻轻关上门,坐在关允对面,摇头说道:“郑天则要出动五虎将了。黄汉是市公安局单水分局副局长,五虎将中排名第一,封况是宏伟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五虎将中排名第二。”

宋兵的后台竟是司有立?就司有立这样的货色也能领导宋兵一帮人?关允睁大了眼睛。

陈思清并不解答关允的疑问,崔向接过话头说道:“另外,进取学院报案,孔县刘宝家、雷镔力涉嫌在进取学院聚众行凶,市公安局已经向孔县公安局发出了协查通知。”

司有立气势汹汹地进来,昂首挺胸,虽然镶了一嘴假牙,但谱儿却摆得天大,目中无人的神态仿佛他真是黄梁的老大一样。他一进门先看到了齐昂洋,不认识,再看齐昂洋一身名牌,不错,宰上三万块肯定不成问题,发达了。

关允一时不解,黄汉和封况是谁?

然后目光就落到了关允身上,衣服一般,一看就不是有钱的主儿,晦气,怎么不是一刀宰两个有钱人呢?又看到了关允的脸,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司有立脑子一转,有点印象了,再一想,等等,关允,竟然是关允!

陈思清明白了,柳星雅和关允关系密切,不必避讳,就说:“郑局长说,针对进取学院的调查取证工作,黄汉和封况提供了新的证据。”

怎么又是关允?

柳星雅看了出来,陈思清有避他之意,他也不走,反而笑道:“陈市长,我来是给关秘书送手机和房子的钥匙。”

司有立立刻感觉裤裆一紧,有小便失禁的迹象,又感觉头大如斗。不是冤家不碰头,两次被关允收拾得惨不忍睹的经历,让他本能地对关允有惧怕心理,最主要的是,现在的关允是市委书记的秘书。

形势很严峻

是他惹不起,甚至连他爹司空司局长也得恭敬三分笑脸相迎的市委一秘!

陈思清身为副市长,以他的级别轻易不会乱传话,他既然说出了口,就证明必定事态严重。关允心中一紧,忙说:“方便的话,我想听听郑局长说了什么。”

司有立本想脚底抹油溜走,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关允发话了:“司有立,既然来了,就过来说个清楚再走。再说都是老朋友了,见面不打个招呼,也不礼貌。”

转身回到外面,关允请陈思清和崔向进去。陈思清先是看了柳星雅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说:“关秘书,刚才崔局长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和呼延市长、郑局长打了个招呼,郑局长说了一句话……”

司有立没有办法,只好苦着脸过来:“关秘书,误会,都是误会。”

陈思清和崔向前来汇报工作,是蒋雪松已经做好的安排。关允示意陈思清和崔向稍等一下,他敲开了里间的门,请示了蒋雪松。

“误会,谁说是误会?我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直接带回局里,依法处理!”司有立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一个无比嚣张的声音,门一响,一个一身警服的人迈步走了进来。

崔向也和关允握手,他话不多,只是淡淡一笑:“关秘书好,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崔向。”

枪响

“关秘书,我们见过面了。”陈思清和关允握了握手,“欢迎来黄梁工作。”

如果说司有立的出现还没有让关允动怒的话,那么此人一现身,关允就立刻双眼一眯,怒火冲天,当即拍案而起!

关允见过陈思清,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崔向他不认识。但当陈思清自报家门时,关允一下就猜到了,跟在陈思清身后个子不高但十分精干一身警服的人,定是崔向。

在进取学院事件中,有三个人让关允牢记在心,仇深似海。

是陈思清和崔向。

一个是郑天则。郑天则或许不是事件的第一责任人,但他绝对是该事件最大的保护伞,他是首恶。

也是,安全问题是大问题。关允就不再推辞,心中感谢冷岳的厚爱和柳星雅的安排,正要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又有人来了。

一个是郑令东。郑令东是第一责任人,是夏莱被逼跳楼的罪魁祸首,也是关允必须除之而后快的首犯。

“不超标,这是冷秘书长的房子,只是借你住住,怎么就让人非议了?没事,尽管住。”柳星雅摆了摆手,又说:“再说了,单身宿舍没有市委二号小区安全。”

最后一个是郑寒。郑寒虽然只是林阶分局的刑侦支队队长,但他必定是郑天则手中的干将之一。上次进取学院事件之后,郑寒强行将关允和冷舒带到了林阶分局,试图非法拘禁。如果不是冷岳和崔同的电话及时打来,关允肯定会被困在林阶分局至少一个晚上!

“这个……是不是超标了?”关允知道柳星雅是一片好意,但他才来市委就有了一套房子,必定会有人说闲话,以他的级别,应该住单身宿舍,“太扎眼了,容易引起别人非议。”

如果真被困在林阶分局一夜,没有他出面护送夏莱回省城,夏莱肯定凶多吉少。可以说首恶最可恶,首犯最可恨,而如郑寒一样的狗腿子,才是最难缠最作恶多端的小鬼。

“先别谢我,还有好事。”柳星雅递给关允一把钥匙,“你的宿舍安排好了,在市委二号住宅小区,房间不大,八十平方米,你先凑合住着,过段时间三号住宅小区建成了,再挑一套大的。”

关允以前痛恨王车军,却还没有想过要置王车军于死地,但对于郑寒,他却动了杀心。就如当初张哲诚一枪击毙达江友,断郑天则一臂让其几乎发狂一样,如果收拾了郑寒,等于是断郑天则一指。

这个顺水人情虽小,却是心意。关允就不再推辞,接在手中,呵呵一笑:“总算有手机了,谢谢柳秘书长。”

虽然断一指不如断一臂更让人剧痛难忍,但十指连心,郑天则在黄梁党羽众多,扫荡一个是一个。况且这一次关允又有势可借,相比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女儿,省委三号人物、省委副书记齐全的儿子如果在黄梁稍有闪失,别说郑天则不好交差,就是呼延傲博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时,柳星雅递来一个盒子。关允接过一看,是一部手机,正要推辞,柳星雅摆手说道:“不要客气,你现在是市委一秘,没有手机怎么成?这是市委统一配的,我只不过提前拿了过来,送一个顺水人情。”

关允拍案而起,郑寒倒没什么,他还没有认出关允是谁,反倒让司有立一下站立不稳,以为关允要动手打他,吓得猛然一跳,想要躲到一边。关允在司有立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至于他畏关允如虎,况且现在的关允今非昔比,堂堂的市委一秘一怒,也有风云之威。不料司有立被椅子一绊,“哎哟”一声,竟然一屁股摔倒在地。

“关秘书,他乡遇故知,呵呵。”柳星雅和关允握手,热情地说道,“没想到呀,我们又在市委一起共事了,以后,少不了要多打交道了。黄梁算是我家,你来黄梁,我得尽尽地主之谊,来,拿着。”

当场摔了个仰面朝天!

“柳主任,不,柳秘书长。”对柳星雅,关允大有好感,何况又是同从孔县出来,自然有亲近之意。

关允之威,威力如斯!

柳星雅?关允一喜,急忙起身开门,开门一看,门口站立的正是久别重逢的柳星雅。

司有立摔倒,郑寒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至于这么激动?不对,好像是吓的,谁这么牛气冲天,一拍桌子就能吓得司大公子摔成这样?他顿时怒火中烧,大步流星来到关允面前,指着关允的鼻子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来到黄梁还敢嚣张,今天让你尝尝黄梁爷们儿的厉害……”

“关秘,我是柳星雅。”

也不能怪郑寒没有认出关允,一是上次他和关允虽然打过一次交道,但却是晚上,没看清关允的长相,也是他平常横行霸道惯了,欺负完就忘,哪里还能记住关允的模样?二是刚刚喝了一斤白酒,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别说是关允,就是郑天则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未必一眼就能认出来。

正寻思齐昂洋究竟对黄梁局势有什么所求时,有人轻轻敲门。敲门的声音不轻不重,三连击,声音之间的间隔稍长,显示出敲门者小心谨慎的心思。

如果郑寒稍微清醒,他也不会后来后悔一辈子,只不过一个人平常威风惯了,就很难再低头看路走路。他不但指着关允的鼻子口出狂言,还动手了,伸手就要去抓关允的衣领不说,右腿一抬,就想用膝盖去顶关允的小腹。

果然,齐昂洋的投资还真是一个敏感点,投在了蒋雪松和呼延傲博较量的支点上。进,可以获取最大的政治利益;退,也可以搅动黄梁局势更加动荡起伏。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巧妙一击。

也是他当了多年刑警总结出来的经验,一抓衣领一抬膝盖,可以最快地制伏犯人。可惜,关允不是犯人,更可惜,关允的旁边还站了一个齐昂洋。

再联想到蒋雪松亲自出面宴请齐昂洋,固然与齐昂洋的投资规模有关,也未尝不与蒋雪松在经济开发区上的发展思路有关。这么一想,关允基本上就豁然开朗了,记得冷枫说过,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有一件大事悬而未决,事关两人政治理念的冲突,也是两人最后任期之内较量的支点,不用说,支点就经济开发区了。

齐昂洋虽然身为燕省第一公子,但这个名头的由来如果说出来,会吓人一跳,包括关允。因为他本来排名第三,排在省委一号和二号两位公子的后面。但在一次聚会时,他和一号二号的公子发生了冲突,就向二人提出了单挑。结果二人全都不敢应战,最后齐昂洋盛怒之下砸了聚会上的蛋糕,嚣张狂放地扬长而去。从此,他的名头盖过一号二号两位公子,被人称之为燕省第一公子。

柳星雅的观点,关允十分赞同,正看得入神时,忽然又闪出一个念头。柳星雅意外调回市委并且提了正处,不出意外肯定和这篇文章得到了蒋雪松的赏识有关,而从蒋雪松的布局来看,如果柳星雅能再深得蒋雪松之心,下一步升迁指日可待。

齐昂洋的嚣张和狂放,和一般人不同,一般人是自高自大、目空一切,是没有来由的不可一世,他却是得理不饶人的嚣张。就是说,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占理,先站在道德和道义的制高点,打人,也要打得对方心服口服。

文化的复兴,才是一个民族复兴的真正标志。文化的复兴,首先要有文化产业的兴盛。文化是一个民族赢得尊重的根基,没有文化只有钱,在世界上也会没有地位和发言权。

齐昂洋虽然出身权贵之家,但他毕竟还不是官场中人,也没有关允一样浮沉一年的经历,更不如关允一样凡事讲究步步推进,他要的就是快意恩仇。郑寒伸手指着关允鼻子的时候,他就忍无可忍了,什么东西,也敢对市委一秘当面撒野?等郑寒伸手去抓关允的衣领时,他忍无可忍,不等关允有所动作,就悍然出手了。

在一切唯政绩唯数字的今天,文化产业几乎被所有的执政者遗忘。无他,只因文化产业投入大见效慢,在任期内无法出政绩,谁也不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以从改革开放以来,文化产业几成荒漠,并且逐年下滑。

齐昂洋才不管郑寒是何许人也,也不顾及郑寒一身警服。在他眼中,帽子歪戴、满嘴酒气却一身警服的郑寒,不是人民警察,而是猪狗,不,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他一出手就抓住了郑寒的手腕,用力一转,郑寒只疼得惨叫一声,身子一躬,原地转了一个圈。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关允大吃一惊。柳星雅对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的观点确实有独到之处,而且想法很长远,不是基于眼前的一时之利,而是着眼于长远的可持续发展。在文中柳星雅阐述的观点是,经济开发应该立足于文化产业,充分利用黄梁古城的优势,发掘黄梁厚重的历史文化,以文化产业为导向提升黄梁经济。

齐昂洋大学期间就酷爱武术,他精力充沛,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曾经练习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少林拳,甚至还动过去少林武校学武的念头,后来实在时间不够才作罢。但即使如此,他身强力壮,堪比运动员。

但问题是,崔同的字怎么会和老容头的字相似,难道老容头教过崔同书法?应该不会,关允一时想不明白,就放到了一边,静心看了一遍柳星雅关于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的文章。

一举得手,齐昂洋才不会客气,抬腿就踢在了郑寒的屁股上。郑寒猛然向前一扑,一头就撞在了门上,“咚”的一声巨响,只听声音就知道肯定很疼。

对了,功力,关允一瞬间似乎想通了一个环节,崔同的字和老容头的字有几分相似!怪不得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崔同的字在哪里见过,原来是他看老容头的字看多了,才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

不止很疼,而且力道之大,使郑寒又反弹回来,向后又退了几步,“扑通”一声,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无巧不巧,正好坐在了司有立的身上。司有立“嗷”的惨叫一声,差点被郑寒坐得背过气去。

崔同的字,字如其人,乍一看,平和、大气而深藏不露,仔细一看,在平和之中又隐含向上的气势。应该说,与蒋雪松书法痕迹很浓的字相比,崔同的字,虽不像书法,但写得也是极有功力。

郑寒火冒三丈,从地上跳起半米高,转身拎起一把椅子,劈头盖脸就朝齐昂洋砸去。这一下要是砸实了,齐昂洋绝对会满脸开花。

第一次见到崔同的字,关允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错,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再想,却想不起来。又一想,不可能,他怎么会见过崔同的字?从来没有机会呀。

关允出手了。

下面还有崔同的批示:“阅。”

关允的出手和齐昂洋的大开大合不同,如果说齐昂洋是硬碰硬的豪气,那么关允就是太极手法加攻击薄弱环节。他一弯腰,一闪身,伸出右脚一扫,就扫在了郑寒的左腿上。

批示的后面,似乎是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话:“转崔同同志阅。”

关允用的是巧劲,只一扫,郑寒就向前一扑,力道全失,如一段朽木一样,轰然倒在地上。和司有立仰面朝天的摔倒不同,他是正面朝下,这一下就惨了,不但血流满面,而且还掉了几颗门牙。

柳星雅的文章应该是在孔县时就已经写好,日期是两个多月以前,上面还有蒋雪松的批示:“文章观点很新颖,视角很独特,经济发展观有可取之处,建议再深入研究市委、市政府关于经济开发区的整体规划,再重新行文。”

郑寒狂暴了,从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哪里有别人碰他一根手指的时候?何况他不知道打掉过别人多少颗门牙,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落牙齿,他可不是打掉牙齿和血吞的性格,从地上跳起之后,恶狠狠地骂道:“狗东西,找死!”

没错,正是原孔县县委办主任、现市委副秘书长柳星雅。

拔出手枪就指向了关允!

好在关允从小爱学习,记忆力好,而且在来黄梁之前,他就已经对黄梁的概况有过了解,现在只是再补一些内部资料。在看到关于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的一篇文章时,关允忽然眼前一亮,作者的署名赫然是柳星雅!

乌黑的枪口,连小拇指粗细都没有,却散发出阴森、慑人的寒光,随时可以喷出夺人性命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

秘书不好当,领导是胸中有丘壑,秘书是手里有乾坤。秘书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领导形象,不但要严格要求自己,也必须要有小细节大文章的觉悟,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影响。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以至于倒在地上的司有立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上升到了拔枪相向的地步,只吓得他魂飞天外。

初来黄梁,对许多事务都不太熟悉,关允拿出厚厚的一叠资料,开始认真学习起来。黄梁的概况、经济发展方向以及主要领导的姓名、职务和分管范围,他必须做到滚瓜烂熟。

用枪指着堂堂的市委一秘,和用枪指着市委书记蒋雪松有什么区别?没有!这玩笑真是开大了,司有立惊叫一声,正要开口制止郑寒,忽然又将话咽了回去,脑中闪出一个不可抑制的念头——如果郑寒真开枪了,一枪击毙了关允,固然郑寒会被判处死刑,但关允也会因此而完蛋,不也是正好称了他的心?

郑天则想一战定胜负,关允何尝不想?回到办公室,郭晓旭跟随蒋雪松和冷岳一起到里间汇报工作,关允则坐在秘书应坐的位置上,开始认真履行一个秘书应尽的职责。

对,关允最好赶紧完蛋,省得他在黄梁碍手碍脚,让人眼见心烦。

郑天则一举出动了五虎上将之中最具分量的两位,显然是不想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了,而是要一战定胜负!

这么一想,司有立不但闭嘴不再说话,甚至还想偷偷在背后推上一把,好让郑寒一惊之下,失手一枪打死关允了事。

封况在郑天则五虎上将中排名第二,公开身份是黄梁宏伟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是五虎将中最有实力的一人。实力,指的是财力和影响力。比起黄汉手握专政力量的大权,封况在黄梁工商界内非常出名,他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没人说得清。但人人都知道封况很有钱,如果他自称黄梁第二富翁,没人敢以首富自居。

郑寒一出枪,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都震惊了。

作为郑天则的五虎上将之一,黄汉排名第一,现任市公安局单水分局副局长,是郑天则最信任的心腹,也是最得力的手下,同时也是在公安系统的唯一一人。达江友虽然在五虎上将中排名最后,但他身为刑警队长,行事多有便利,所以他被一枪毙命,才让郑天则无比痛惜。

关允平生第一次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说不害怕那是骗人。但他现在也知道不能慌张,越慌张越容易出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郑队长,放下枪!你玩过火了。”

“知道了,郑局。”黄汉跟随郑天则多年,十分默契,只一句话就能明白郑天则的心意。

郑寒此时也清醒了几分,定睛一看,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关允。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怎么是关允,竟然是关允,真是市委一秘关允?

郑天则一点头,立刻当着呼延傲博的面打出了一个电话:“黄汉,你和封况碰个头。”

糟糕,麻烦惹大了,捅了天大的娄子,这下没法收场了,怎么办?郑寒举着手枪的手微微颤抖。开枪,一命换一命,也算替郑老大扫清了绊脚石,不开枪,当面认错,然后被依法处理,虽然可能官帽不保,也算能落个活命,但肯定会在郑老大眼中失去利用价值,这辈子也算是交待了。

要确保拳头加专政的力量运用到极致,一击致命。

哪头重哪头轻?郑寒一时高举手枪,心里翻江倒海,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悄悄逼近,大惊之下回头一看,是司有立正要用手捅他的后背。还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门一响,又有人推门进来。

呼延傲博也听到了郑天则的电话内容,却没说话,只是放在腿上的右手一翻,由掌心朝上变成了掌心朝下,然后又握成了拳头。郑天则立刻就明白了呼延傲博的暗示——关键时刻不能心慈手软,要用雷霆手段重新掌握主动,而且还要重拳出击!

“郑寒,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冲关秘书举枪?反了你了!”

敏感点

一见来人,郑寒陡然心底生寒,眼皮大跳,手一紧,不由自主就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沉闷的枪响,惊碎了黄梁无数人的美梦,也给黄梁许多人带来了噩梦。

崔同眼睛微眯,神色不变,眼神却是接连跳动。他心里清楚,蒋雪松将近三年的和风细雨,今日借关允的推动突然发作,关允暗中推波助澜固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也是三年来被呼延傲博逼迫、被郑天则胁迫到了极限而忍无可忍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