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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市委一秘

车上,承载了多少人的向往和梦想,却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关允独占鳌头。

关允一入黄梁,就名满市委,成为市委大院人人皆知的第一风云人物!尤其是三人同乘一辆汽车驶出市委大门的场景,在市委主楼上,不知有多少双或羡慕或忌妒的眼睛正在窗后复杂地注视着。

也不知是谁好事,在关允一行刚走不久,市委大院就开始流传一些小道消息:关允大战郑天则,三言两语喝退郑天则,郑天则吃了闭门羹,遭遇平生奇耻大辱,等等。小道消息传得绘声绘色,似乎都是亲眼所见一样。总之,消息一经传出,关允的形象再上升一步,而郑天则一扫以前在黄梁市无往不利的气势,第一次折戟沉沙,大败而归!

好一个关允,一入市委就站稳了脚跟,赢得了蒋雪松的信任。毫无疑问,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市委一秘,关允很有可能成为黄梁史上最强势的市委一秘。

消息传到郑天则耳中时,他正在一间办公室喝茶,只见他脸色无比阴沉,抬头对一人说道:“呼延市长,关允一来市委就受到蒋书记的重用,蒋书记有了关允,如虎添翼。”

关允才迈进市委不到几个小时,就和蒋书记一起出去了?而从三人同行时随意交谈的姿态来看,蒋书记对关允的信任,已经明显超过了师龙飞。

呼延傲博正站在窗前向下张望,在蒋雪松的一号专车驶出市委大门之后,他才收回目光,用手一摸头顶,嘿嘿一笑:“病急乱投医,蒋书记的任期还有两年半吧?过半了,一事无成,心急可以理解,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关允能做出热豆腐?未必。”

一般而言,秘书新上任之后,要有一段时间的考察期。期间,秘书通常会坐在办公室候命,领导出行,多半不会让秘书随行。尤其是饭局,饭局之上可谈正事、大事以及私事,秘书随行,是领导对秘书绝对信任的表露。

郑天则眼睛转了转,说出了他的担忧:“刚才关允和王进太一前一后迈进市委大门时,我观察了一下,他是龙行虎步,虽然年轻,但已经有了气象。”

蒋雪松在前,冷岳居中,关允最后,三人从楼上走到楼下的几分钟时间,遇到的人不过三五个。但片刻之后,关允陪同蒋书记、冷秘书长一起出去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市委大院。

“哧……”呼延傲博喝了一口茶。他喝茶有三绝:一是喜欢喝烫茶,滚烫的开水冲茶,立马就能喝上一口;二是喝浓茶,茶杯中,茶叶比水多;三是喝茶的声音代表心情,熟悉他的人从他喝茶的动静中就可以察觉到他心情的好坏。

即将失衡的黄梁局势

呼延傲博刚才是吸茶,发出的声音就酷似一声讥笑,表达了他对郑天则的话并不赞同的态度。

关允心中一喜,两道难题从容过关,他在黄梁市的开局不错,那么接下来要见的人,应该就是开场了?

“就算是京城大学的高才生,不过在孔县待了一年,又能学到多大的本事?”呼延傲博用手指头在桌子上轻轻点了一点,仿佛是点在关允的额头上一样。点完之后,他的手又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落到桌子上的时候,就抓起了一支烟,话题也转到了蒋雪松身上。“对于任何一个书记来说,任期内有两件事情最重要,稳定和发展。先抓稳定,只有社会稳定了,才有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稳定压倒一切啊……”

蒋雪松正放下手中的电话,一听关允的话,面露喜色:“江山美人,关允,江山是个好名字,哈哈。走,中午你和冷秘书长一起陪我去见一个省里来的朋友。”

如果关允在此,呼延傲博刚才的一句话就会让他豁然开朗,让他明白为什么蒋雪松在任上奈何不了郑天则。不是蒋雪松不想动郑天则,实在是郑天则对黄梁市的掌控力度太大,一动,就有可能出事,故而投鼠忌器。就如孔县的李永昌一样,一个李永昌差点掀翻了李逸风和冷枫,而郑天则在黄梁的影响力比李永昌在孔县的影响力更大,蒋雪松可不敢拿政治生命开玩笑。

第一道难题是为盆景起名……想了一想,关允一下想出了一个名字,心中大定,迈步来到里间:“蒋书记,盆景的名字不如就叫江山。”

其实在背后,蒋雪松曾经动过要挪开郑天则的想法,而且差点就付诸实施了。只不过在孔县事发之后,尤其是李永昌最后的临死反扑之后,他又打消了念头。孔县的一幕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但孔县事件引发的严重后果让他不敢冒险一试,在稳定压倒一切的今天,他在黄梁的全部政绩都抵不过一次群体性事件。

等郑天则走远,关允关了门,一回头,里间的门已经打开,冷岳站在门口正冲他微笑,他就知道,如果刚才对战郑天则算是第二道难题的话,他过关了。

也正是在孔县事件中关允令人惊叹的表现,才让蒋雪松更加坚信关允可堪大任!

不过,关允又隐隐猜到,郑天则身为公安局长,并没有高配常委,论级别,其实才是正处,但他能在黄梁权势滔天,所倚仗的绝不仅仅是郑姓在黄梁的庞大影响力,在省里必定还有后台。

“蒋书记曾经是省委副秘书长,来黄梁担任市委书记,是补课来了。有过省委任职经历的干部,通常情况下都能调回省委,到地方上补课的首要任务不是发展经济,而是稳定。”呼延傲博习惯性地一摸微秃的脑门,一副胜券在握的笃定表情,“黄梁市的经济发展上不去,可以是多方面原因,比如政府班子不团结,政府决策失误,书记就算脸上不光荣,履历上也不会留下污点。但如果黄梁社会不稳定,省委怪罪下来,就是一个结论——领导不力!谁领导不力?当然是一把手了。”

市委一秘的位置至关重要,如果运作得当,充分将蒋雪松市委书记的权力通过他最大化,无形中他也会水涨船高,影响力直逼一名市委副秘书长!

郑天则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常见的笑容,呼延傲博的话让他吃了定心丸。蒋雪松在黄梁的最大软肋就是没有掌控公安系统,准确地说,没有和他建立起应有的密切关系,才导致为了求稳,堂堂的市委一号处处被动,在黄梁始终无法大展手脚。

两军交战,智者胜;狭路相逢,勇者胜。第一战至关重要,奠定了以后谁比谁更有底气的基础,许胜不许败。今日和郑天则正面交锋的第一战,关允的结论是,小胜。

郑天则咧嘴笑了:“说得也是,有过省委任职经历的光环,也不是包治百病。我也知道有个别省委任职又下来补课的领导,一补两届都没有及格,最后补来补去,没调回省委,直接去省人大了……”

关允冷冷地看着郑天则的背影,如果说冷枫的一背是帝王之相,那么郑天则的背影是说不出来的嚣张,根本就是得意忘形的狂妄。以郑天则能在黄梁经营多年而不倒的背景来分析,他必定不是轻浮弱智之人,他是故意在关允面前流露出盛气凌人的一面,要的就是在气势上压关允一头。

呼延傲博正在摆弄一枚磨得滑润宜人的棋子。这枚棋子是他的最爱,不仅仅是因为美玉润人,也是因为上面的帅字。如果将市长比喻为将,那么市委书记就是帅,古人云:“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

笑完,一背手,他昂首阔步地迈出了蒋雪松的办公室!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大帅的将军不是好将军。呼延傲博每天都要把玩棋子一番,棋子平常就放在他的桌子一角,是记号,也是警示。

好,好一个关允,走着瞧!郑天则嘿嘿一笑:“关秘书,年轻,到底年轻,哈哈……”后半段他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年轻,不摔打几次,不知道轻重!

“知道蒋书记出去和谁见面吗?”摩挲了一会儿棋子,呼延傲博又将棋子放回原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好嘛,原来刚才关允自称从县里来不是谦虚,而是埋了伏笔,就是为了在最后摆郑天则一道,讽刺他一个堂堂的市公安局长还不如县公安局长有素质。郑天则在黄梁纵横多年,以前在师龙飞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市委一秘的名头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没想到关允才迈入市委,就卡住了他的脖子,不但不让他见蒋雪松,还对他冷嘲热讽。

“不知道,最近顾不上摸清蒋书记的行踪。进取学院的事情,现在还是有点棘手。”郑天则眉头皱了一皱,“陈思清和崔向不太给面子,带走了郑令东。”

关允才不会被郑天则的恐吓吓倒,淡淡地说道:“请郑局长以后敲门的时候声音轻一些,惊动了蒋书记办公不好,吵到了蒋书记和省委领导通话就更不好了。我刚从县里来,县公安局长敲门,可比刚才的声音轻多了。”

“郑令东?”呼延傲博一下没想到郑令东是谁。

郑天则险些没有眼前一黑被关允气得背过气去,关允居然说他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太狂妄了。他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愠怒:“关秘书,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蒋书记汇报,要是耽误了大事,你承担不起责任。”

“郑令东是进取学院的副校长兼教导主任,就是他逼夏莱跳楼。事后他还和关允带来的几个人打了一架,受了伤,现在才出院,就被崔向提审了。我拦了一下,陈思清说公事公办,我就没拦住。”

肢体语言透露出的暗示再明白不过,高雅一点的说法就是,请出去,通俗一点来讲则是一个字,滚!

“陈思清的立场很微妙呀。”呼延傲博想了想,“崔向的态度怎么样?”

“可能是郑局长最近太累了,有时候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忙过头了,会出现幻听。出现幻听是身体虚弱的征兆,郑局长,一定要保重身体呀。”关允一边说,一边又错开了身子,位置站得很巧妙,既挡在了通往里间的通道上,又让出了出门的通道。

“陈思清一向和蒋书记走得近,他的立场在预料之中,就是崔向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他说一切以陈思清为主,他服从指挥。”郑天则当然知道崔向的立场取决于崔同的立场,作为崔姓在市公安局最高职务的一人,崔向就是崔姓在市公安局的一枚钉子。

第一次正面相对,第一次正面交锋,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酒精瓶,却有机锋妙语,有步步陷阱。

在市公安局的几个副局长中,崔向排名并不靠前,不过他分管刑侦,由他牵头调查进取学院事件也合情合理。

“我刚才听到了蒋书记说话的声音,难道是我听错了?”看破不说破是官场常态,但郑天则就是一反常态直接说破了,要的就是让关允当面下不来台。

“崔向还在等崔同的最后决定。”呼延傲博清楚问题的症结点在哪里,心中蓦然一惊,想到了在接关允来市委的安排上,蒋雪松和崔同联手封锁消息,连他都蒙在了鼓里,结果才导致郑天则误伤了王进太。岂不是说明从来不会和蒋雪松步调一致的崔同,只要事情涉及关允,就会立场大变并和蒋雪松保持一致了?

郑天则窝了一肚子火,刚才他在门口明明听到里面有蒋雪松的声音,现在关允睁着眼睛说瞎话,挡在他和蒋雪松之间,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才来市委没半天,就敢把公安局长拒之门外,胆子够大。

这么一想,呼延傲博忽然意识到他还真是看轻了关允,猛地站了起来:“天则,你立刻打电话给郭晓旭,约个地点,中午一起吃饭。”

话一说完,关允就看向了门口,意思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郭晓旭?”郑天则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确定为什么呼延傲博突然要拉拢郭晓旭。

“忘了说了,蒋书记不在。”关允才不理会郑天则的威胁,直接下了逐客令,“有什么事情可以转告我,我向蒋书记汇报。不方便转告的话,就等下次再来。”

郭晓旭是市公安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长,也就是常说的常务副局长。但郭晓旭的来历很复杂,他不是黄梁市人,而是燕市人,他是直接从省公安厅调来黄梁市公安局担任了副局长。据说他是公安厅厅长大力培养的对象,来黄梁就是镀金来了。

郑天则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明明是关允绊他一下,却装作没事一样,还警告他别摔得头破血流,什么意思?在黄梁地界上,还有人敢让他头破血流?他就冷哼一声:“我没事,走了几十年路,从来没有摔倒过,也没人能绊倒我。绊脚石我都会一脚踢开。”

所以郭晓旭虽然是常务副局长,但在市局一向低调,不怎么管事,属于中间派力量,既不偏向蒋雪松,也不倒向呼延傲博。

关允诚惶诚恐地忙伸手一扶郑天则:“郑局,您没事吧?怎么这么激动?小心摔得头破血流。”

“你去安排一下,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呼延傲博拿定了主意,没接郑天则的话,没接话的意思就是这个问题不必回答,他已经决定了,“你说得对,关允一来,形势就有了变化,是该调整策略了。”

莫非他还真小瞧了关允?

尽管关允也清楚自己一入黄梁,必定可以引发黄梁局势的失衡,却没想到,黄梁局势的失衡之快,不但出乎他的意料,也让蒋雪松大吃一惊。

郑天则心中大骂,敢阴老子?好小子,没看出来,长得挺阳光,心里挺黑暗,脸上赔着笑,当面就阴人,敢情是个笑面虎。这么一想,郑天则心里就打了个激灵,最难提防的不是小人,而是手腕多变、既有阳谋又有阴谋的一类人,关允才多大,就这么有心机了?

各方云动

还好,郑天则当年当兵时练就的一身本领救了他。他原地一打转,化去了前扑的力道,又伸手一拉,正好抓住了门把手,才勉强站住,没有当场摔倒在关允面前!

关允才来黄梁半天,黄梁局势,已经暗中开始了新一轮的动荡。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再次剑拔弩张!

如果仅仅是上身落空还好,偏偏关允还有意无意只让开了胳膊没有让开脚,他的脚又刚好绊在郑天则的脚上。郑天则身子扑空,脚下又被一绊,可就惨了,身子直直朝前扑去,眼见就要摔一个狗啃屎。

而就在呼延傲博和郑天则对话的同时,市委大楼三楼的一间风格雅致而庄重的办公室内,一人坐在沙发上,坐姿十分端正,态度恭敬中不失敬畏,说道:“关允总算来了。”

走楼梯最怕一脚踩空,打人最怕打到空气里。郑天则向前一撞,却没有遭遇想象中的阻力,身子向前一倾,再也收势不住。

“是呀,来了好。”另外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头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微露疲惫之态,“最近事情太多了,简直忙成了一团。星雅,你来了也是好事,要挑起担子。”

仇人见面,没有分外眼红,却有暗中较劲。郑天则被关允挡住去路,脚下不停,暗中用力,想要一举冲开关允的胳膊。不料等他力气用到之后,却猛然扑了一空——关允向后一退,让开了路。

“请崔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柳星雅在崔同面前拘谨而小心,他不是假装,而是从内心深处敬畏崔同。崔同不比他大多少,履历却比他耀眼多了。虽然他刚提了正处,似乎和崔同的副厅只有一步之差,但他知道,他和崔同之间的真正距离,差之千里。

当然,将郑天则比喻成鳌拜是太高抬了他,不过郑天则横行霸道的作风,还真是酷似一代权臣鳌拜。他直接闯关,关允却偏偏不让,站立原地不动,郑天则只前进了一步,就和关允的身子贴在一起。

很少有人知道柳星雅和崔同之间的纽带是柳星雅的媳妇崔若雨。崔若雨是崔同的远房亲戚,究竟有多远,谁也说不清,但既然能攀上关系就证明崔同认可了柳星雅。

郑天则话一说完,也不等关允回答,迈步就要向里进,霸道、强势、说一不二的作风暴露无遗。狼行虎步,权势滔天,一瞬间就让关允想到了一个历史人物——鳌拜。

崔同眼界很高,轻易不会认可一个人。

关允的态度虽然恭敬,但只打开了一道门缝,他正站在门口,除非郑天则将他推开,否则不可能进门。秘书挡路的威力就在于此,他不让,谁也不敢推开他,就算有天大的急事,也得秘书放行才行。

“蒋书记领关允去见几个人,如果关允能把握好机会结交了这几个人,他在黄梁的第一步才算真正迈开。”崔同大多数的时候都保持一脸平静,但他的平静和冷枫的冷峻大不相同。冷枫的冷峻是不近人情,失之于严厉,而他的平静是心平气和,如高山般深沉如大海般博大。

“好说,好说。”郑天则打了个哈哈,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初来乍到,手生一点可以理解,以后多注意就行了……对了,蒋书记在不?”

“崔书记,也许我不该问,您对关允怎么也高看一眼?”柳星雅心中的疑问闷了很久了,见崔同高兴,就问出了口。

一句话就呛得关允低头认错,郑天则不由又心情大好,还以为关允有几斤几两,却原来也是一个软柿子,这就好办了,以后使劲捏。

“呵呵……”崔同轻轻地笑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和关允,也许还有许多故事。”

郑天则本来因为墨水泼车事件误伤了王进太而心中不安,刚才他想找王进太聊几句,虽不能明说,至少也要含蓄地表明立场。不料王进太明明在,却避而不见,让他心中无端猜测半天,更加郁闷。正好进取学院的调查取证工作有了一定进展,他想当面向蒋雪松汇报一下,谁知关允刚到市委,也不休息半天,就上任了。

许多故事?柳星雅实在想不通,八竿子打不着的崔书记和关允会有什么故事,但又不像是随口一说,而且听崔书记的口气,对关允还透露出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他就不由后悔多嘴了,不问还好,一问,反倒更让他多了疑惑。

关允早就领教过郑天则的气势凌人,连敲市委书记的门也敢用手掌拍,对他客气了才怪,他呵呵一笑:“我刚从县里来,不太懂礼节,请郑局长多担待。”

至于关允,则一时成了市委大院最热门的话题,不但市委几乎人人谈论新上任的市委一秘,就连政府班子也对他极为关注。关允的名气之大风头之盛,也是一时无两。

郑天则的手就被闪了一下,他没留神门会一下被打开,差点收势不住向前一扑。被人闪了一下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心中愠怒,等定睛一看眼前站立的人正是关允时,更是火大,讥笑一声说道:“关秘书到任了?到底年轻,怎么连个门都不会开?”

四楼的副市长办公室,郭伟全和陈思清相对而坐。

关允也不说话,微一点头,他稳定了一下心神,来到门前,并不立刻开门,而是等了一下。听到外面郑天则刚敲第二下时,关允猛然拉开了房门。

和蒋雪松办公室的文人气息、呼延傲博办公室的奢华舒适、崔同办公室的儒雅格调三者不同,陈思清的办公室简洁实用,装修并不奢华,但用料考究,办公家具也是以实用为主,房间的布局清爽,绝不臃肿,显示出主人与众不同的品位。

冷岳话一说完,就和蒋雪松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陈思清的办公室也有花草,不过不是盆景,而是君子兰。

其实不用冷岳开口,关允从蒋雪松皱眉的动作就得出结论,蒋雪松不想见郑天则。

“陈市长,关允一来就陪蒋书记出去了,蒋书记对关允真是器重啊。”郭伟全轻手轻脚地为陈思清倒了一杯茶,“市委的局势,是不是就要破局了?”

在市委里面,所有人走路时都是脚步轻轻,说话时也是尽量小声,尤其是经过市委一号的门口时,谁都生怕意外弄出声响惊动了蒋书记,尽管人人都知道蒋书记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独有郑天则与众不同,他要的就是高人一等的威风。

“破局?”陈思清微微一笑,他身材修长,脸型很瘦,“要看你怎么理解破局的含义了,要是单指进取学院的破局,有可能短期内会有一个结果出来。但如果你理解的破局是说黄梁的局势,要我说,一年半载也未必会有一个明朗的局面。”

以郑天则混迹官场几十年的经历,他会不懂敲门的礼节?关允不相信,他宁愿相信郑天则以手拍门是故意为之,要的就是显示他与众不同的气势。

“要这么久?”郭伟全微有失落。

关允虽然和郑天则仇深如海,但他毕竟和郑天则只有几面之缘,对郑天则的声音并不熟悉。不过他没有听出是郑天则的声音不要紧,只听敲门声他就断定,此人行事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敲市委书记的门不用手指轻叩,而用手掌去拍,不是不懂礼节,就是太托大了。

郭伟全的表情落在陈思清眼中,他心下一笑,猜到了郭伟全想在市委更进一步的迫切心情。也是,柳星雅来到市委一步提了正处,郭伟全却还是副处,他肯定有想法。当然,蒋书记安排郭伟全来政府班子,也不是只为了让郭伟全担任一个政府副秘书长,而是下了一步长远之棋。

正面交锋,第一战

郭伟全以为他一来市委,很快就可以解决正处,他的上进心可以理解,但还需要先沉静下来。蒋书记对郭伟全的安排思路,陈思清心里清楚,但清楚也不能挑明,有些事情还需要自己领悟才行,他就含蓄地说道:“伟全,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事缓则圆。你和柳星雅资历相当,知道为什么他一步就解决了正处,而你却要晚上一步?”

关允和郑天则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来得如此之快。

郭伟全立刻坐直了身子,陈思清虽然只是一个副市长,连常委班子都没进,但他在政府班子威望很高,常务副市长曾伟宪因为有他的配合,才稍微制约了呼延傲博三分。在陈思清没有倒向蒋雪松之时,曾伟宪就已经和蒋雪松走得很近了,但任凭曾伟宪如何努力,却还是很难打破呼延傲博在政府班子的只手遮天。

蒋雪松、冷岳都听了出来,是郑天则。蒋雪松微一皱眉,冷岳立刻心领神会,他转身对关允说道:“关允,你挡一下。”

但在陈思清倒向蒋雪松之后,形势陡然为之一变,一直被呼延傲博经营得滴水不漏的政府班子,才终于有了一丝缝隙,由此可见陈思清的为人和手腕,确实有高明之处。

对,不是用手指敲门,而是用手掌拍门,同时一个声音响起:“蒋书记在吗?”

郭伟全也一直很敬重陈思清。

这就是第一道难题了?关允微一沉吟,还没有想好名字,第二个难题就不期而至了——“啪啪啪”,传来了拍门声。

“你的优点是凡事考虑周全,但有时因为过于谨慎而放不开手脚,所以蒋书记有意让你先在市委熟悉几个月。到底是两三个月还是半年,我说了不算,蒋书记说了也不算,你自己说了才算。”

“哈哈,好一张伶牙俐齿。”蒋雪松开怀大笑,胸中有丘壑确实深得他心,而笔下写文章更符合他的文人风骨,不由心情大好,“小关,这盆景还没有名字,你来起个名字吧。”

郭伟全明白了陈思清的暗示,他什么时候由副处转为正处,全在于他什么时候在政府班子打开局面。蒋书记在黄梁再被人称为弱势书记,他也是堂堂的一把手,人事大权在握,提拔一个正处对市委书记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我就献丑了,蒋书记和秘书长可不要笑话我。”关允谦虚之中透露出倚小卖小的耍赖,他围着盆景转了一转,赞道,“山水相连,寓意山高水长。一叶扁舟,表明纵情山水之间的情怀。方寸之间,见微知著,这是胸中有丘壑,笔下写文章。”

“这么说,什么时候等关允打开了局面,关允也就解决正科了?”郭伟全现在对关允的一举一动都密切关注,不仅因为他和关允同来自孔县,还因为他和关允在孔县虽然曾经阵营不同,但到了市委之后形势为之一变,他和关允成了同一派系。想起关允在孔县的所作所为,郭伟全不由跃跃欲试,想要和关允联手在市委打出一片天地。

“那就随便说说。”蒋雪松再见关允,心中的喜爱比以前更甚。相比上次吟诗题字,关允不但更成熟了,而且还经历了和冷枫的风雪兼程以及一路护送夏莱的生死与共,就更让蒋雪松相信,关允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年轻人。

“关允的正科……”陈思清笑了笑,摆手说道,“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问题了,相信蒋书记会有安排。关允想要打开局面,现在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关允没想到他和蒋雪松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会由盆景引起,谦逊地一笑:“蒋书记说笑了,我对盆景只能说是喜爱,哪里谈得上研究。”

“什么机会?”郭伟全好奇地问道。

蒋雪松注意到了关允对盆景的欣赏,不由笑道:“小关,你对盆景也有研究?”

“蒋书记让关允陪同去见几个人,对关允来说,是一次重大的考验。”

关允一进来就被盆景吸引了。说实话,他也见过一些盆景,但还没有见过如眼前的盆景一般精致如画,不由细心打量了几眼。

“这对关允不公平,才来半天就有重大考验,总要有一个缓冲期才行。”郭伟全替关允叫屈。

蒋雪松的盆景,有山有水有草木,纤毫毕见,活灵活现,在一方山水之间,还有一叶扁舟随波荡漾,真不愧为无声的诗,立体的画。

陈思清笑了:“时不我待,再说,关允恐怕也是迫不及待要迎接考验了。重大考验,也是重大机遇。”

推门进去,只穿着毛衣的蒋雪松没有伏案工作,也没有站在窗前眺望,而是在浇花。说是浇花并不准确,其实是在浇一株盆景。

如果陈思清的话传到关允耳中,关允肯定也会赞同。不过,当跟随蒋雪松和冷岳来到山海天大酒店时,进了包间,发现包间内空无一人,关允不由心中大为不解,蒋书记要见的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么托大,比蒋书记晚到,难道说比蒋书记级别还高?

每个领导对敲门声音的接受程度都不相同,如果不是冷岳亲身示范,关允至少要三天之后才能摸出蒋雪松的喜好。有人领路果然是好,让他走了捷径。

放眼整个黄梁,还没有谁值得蒋雪松亲自等候。不过蒋雪松和冷岳都不解释,关允身为秘书自然不能多嘴,就等蒋雪松和冷岳落座后,陪在了下首。

关允本来一开始还疑惑,为什么冷岳要亲自出面带他来见蒋雪松,现在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冷岳的用心,冷岳是在为他领路,是用无声的行动来教他担任蒋雪松秘书的第一个要领——必须学会敲门。

山海天大酒店是黄梁最高档的酒店,也是市委定点酒店,和黄梁宾馆遥遥相望。本来黄梁宾馆是市委市政府的定点酒店,蒋雪松上任后不久,有一次去黄梁宾馆吃饭,席间说了几句话,第二天就在市委传开了,蒋雪松勃然大怒,当即叫来王进太批评了一通。王进太是市委负责接待的副秘书长,接待口不论哪里出了纰漏,都是他的责任。

说到势到,其实刚才下车时昂首走进市委的举动,就是关允领悟了师龙飞提醒的势到,有意以势提升士气。

随后不久,王进太就敲定了山海天大酒店为市委定点酒店,只要是市委承办的接待,全部安排在山海天大酒店,此举导致黄梁宾馆损失惨重。好在时任政府副秘书长的王向东决定市政府的定点酒店不变,还是黄梁宾馆,才让黄梁宾馆没有因此而倒闭。

而且关允也知道,师龙飞不被蒋雪松所喜,必定是在一些细节上落了诟病。以师龙飞的水平,大事上肯定不会出差错,所以关允一迈进市委,就开始做到心到、眼到、手到和势到了。

背后到底涉及哪一层的斗争,又是谁在暗中算计蒋雪松,就不得而知了,事情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正是有了那次插曲,蒋雪松在黄梁吃饭,从来不去别的酒店,只来山海天。倒是王进太和王向东因为在山海天大酒店和黄梁宾馆分属市委和市政府定点酒店的安排上,都落了人情,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不问谁就让进,证明冷岳和蒋雪松之间有足够的默契。身为秘书,要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和对细节的掌握能力,关允天生就是一个注意细节的人,否则也不会从冷枫身上几个极其微小的与众不同之处,推测出了冷枫的来历。

坐下刚等了片刻,关允才为蒋雪松和冷岳倒了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杂而不乱的脚步声。所谓杂而不乱,是指一听就知道是好几个人,但每个人的脚步声又各不相同。只一听,关允就清楚,来的几个人都很有个性。

果然,里面立刻传来了蒋雪松的声音:“进来。”

再一看,蒋雪松竟然站了起来,什么厉害人物值得蒋雪松耐心等候不说,还要起身相迎,莫非是什么省委高官?

来到三一七门前,冷岳轻轻敲了两下。关允留意了冷岳敲门的细节,两下的间隔很短促,乍一听就和一声一样,但细听也能听出是两声,这就是敲门的技巧,也是暗号。

门一响,当前进来一人,年纪二十三四,气宇轩昂,龙行虎步,一表人才,圆脸、大眼、浓眉,西装革履,只当前一站,就知来历不凡。

许多时候,官场之上,就算受屈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来人身后还有一名女子,和他年纪相仿,淡然而立,鹅蛋脸,尖下巴,尤其是她那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晨星,只是她的神情漠然而疏远,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易接近的清冷。

“七”能上,“八”要下,官场中人都在意细节,蒋书记在意的肯定是这个。身为蒋书记的秘书,连蒋书记的真实想法都摸不清,太失职了。其实师龙飞还暗暗叫屈,以前蒋雪松特别喜欢“八”这个数字,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性格大变,喜欢“七”而不喜欢“八”了。但他的委屈没处诉说,挨了批评只能闷在心里,如果说了出去,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完结了。

女子身后还有一人,三十四五岁,穿一身警服,方脸,目光坚毅。

事后有人分析,蒋雪松不喜欢“八”而喜欢“七”,不是因为“八”不吉利,也不是因为“七”这个数字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而是因为一个成语——七上八下。

三人年纪都不大,显然不是什么省委高官。关允心中正不解时,冷岳呵呵一笑迎上前去:“昂洋来了,来,过来坐。”

结果蒋雪松发火了,呵斥师龙飞自作主张,搞什么七七八八的一套,不像话,把师龙飞训得无地自容。也正是因为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师龙飞市委一秘的威望一落千丈,从此以后,师龙飞逐渐不再受到蒋雪松的重用。

齐昂洋?关允心中大惊,竟然是齐昂洋!

当时师龙飞还因为房间的问题挨了批评,三一七和三一八相连,打通之后,是叫三一七还是叫三一八,征求师龙飞的意见时,师龙飞自作主张说是三一八,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蒋雪松必定喜欢三一八,毕竟都认为“八”是吉利的数字。

燕省第一公子

不过蒋雪松就是点中了三一七,市委书记说什么就是什么,手下的人只好照办。但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不是套间说不过去,就又打通了隔壁的三一八房间,两间房间连在一起,重新装修一番,规格也算上去了。

齐昂洋名气之大,关允如雷贯耳。虽然未曾谋面,但齐昂洋在关允的心目之中,却是英雄一般的人物。英雄,说的不是他的出身,也不是他华清大学高才生的身份,而是他的传奇事迹!

蒋雪松的办公室在三楼,三一七,向阳的普通房间。许多人不明白蒋雪松为什么不选择别的房间,比如三〇一就是套间,而三一七房间不是。

在华清大学期间,齐昂洋就名满京城各大校园。当时关允初入京城大学,就听到了口耳相传的齐昂洋的事迹,就连夏莱也知道华清有个齐昂洋,她还曾天真地对关允说过,希望关允以齐昂洋为人生榜样。

市委一秘,光环确实耀眼。

说实话,关允曾经还真有过一段时间以齐昂洋为人生奋斗目标。初入大学的他,从未想过会有从政的一天。齐昂洋凭借发明专利赚取了人生第一桶金——真金,美金,而且还是百万美金。这极大地鼓舞了京城大学内所有莘莘学子有关“知识就是金钱”的梦想,其中也包括关允。

“谢谢秘书长。”关允真诚地向冷岳道谢,他知道以冷岳的级别轻易不会许诺,一旦开口,必定是十拿九稳了。

确实,作为学生,以智慧赚钱是最行之有效的捷径。关允在齐昂洋事迹的激发下,有一段时间也沉迷于发明之中,但很快就发现,他没有科研方面的天赋,对他来说,做研究不是特长。

关允心中大喜,作为男人,除了喜欢权力之外,也喜欢房子。房子是一个男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房子,他也算有了家。

随后不久,齐昂洋再创奇迹。他用发明专利的百万美金投资了一家风险投资公司。当时的国内,风投还是新兴事物,在许多人只投资实业的时候,齐昂洋再次走到了前面,创立了国内第一家由大学生投资的风投公司。

话不必挑明,关允明白了,秘书长掌握了市委各种资源的调配大权,住房分配,也在冷岳的权限之内。想想不久前他还是不名一文的穷小子,现在算上平丘山旅游开发的股份,再加上高效农业的投资,他的个人资产在三五年内达到百万完全没有问题。如果再加上可以在市委分到一套住房,他应该算是小康了。

正当所有人以为齐昂洋做学问搞发明还行,做生意肯定是头脑一热的产物,必定会失败时,齐昂洋的风投公司却在成立两个月之后就做成了第一笔生意,而且还是大生意,促成了国外一家风投公司对国内一家网站的投资,投资金额高达两百万美元。

“呵呵,赶上了就是机会,是机会就不能错过。”冷岳只点了一点,不再多说,“还有半年时间,我就会离开黄梁。”

齐昂洋身上的光环再次暴涨,一时其名气之大影响之广,在京城所有大学生的心目中,人人尊称他为“中国的比尔·盖茨”。

“我的资历还浅。”关允谦虚地说道。

在关允的整个大学时期,齐昂洋就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只可远观而不可接近。除了齐昂洋耀眼的光环之外,对于他的出身,关允除了知道他高中时代是在燕市度过的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关允心中一跳,市委一秘的名头果然厉害,他其实才是副科,在县委可以算是小干部,在市委绝对是小虾米。但他级别虽低,位置却好。这么说,他一迈进市委大门,就能解决住房问题了?

直到大学毕业后回到孔县,关允初入官场,对燕省大大小小的官场人物进行研究时,也并未发现燕省哪个高官和齐昂洋有内在的联系。一直以来,关允也认为齐昂洋是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了一片天地,并非因为出身的缘故。

黄梁市委大楼主楼是八十年代的建筑,整个建筑没什么风格可言,方方正正,就如一个火柴盒。在主楼后面正有几栋新楼在建,听说是常委楼和住宅楼。拐过楼梯处的时候,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远处一栋即将竣工的高楼,冷岳用手一指说道:“关允,你来得正是时候,市委新建的三号住宅小区,可以解决市委一部分中层干部的住房问题……”

而直到上次黄梁局势动荡,听金一佳说到省委三号车出现在黄梁市委时,他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省委重量级人物——齐全!

可惜,听说冷岳要离开黄梁了?下一步肯定是高升了。关允心中微有遗憾,如果跟在冷岳身边,说不定可以多学一些东西。又一想,冷岳比冷枫级别要高,但冷枫在他面前似乎还高上一等,以冷枫一个冷家弃子的身份,就能让冷岳礼让三分,冷枫在冷家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对,就是省委三号人物、排名仅次于书记和省长的副书记齐全。

近距离接触冷岳,关允才发现冷岳和冷枫的性格迥异,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以冷枫的性格,肯定干不了秘书长的工作,但以冷岳的为人,不但可以胜任市委秘书长的职务,如果下一步担任市委副书记,从能力和实力来说,也不在话下。

应该说,齐全之所以被关允一直忽视,也不能怪关允不够细心。一是关允离省委毕竟太远,对省委主要领导关注不着,就算关注,也没有第一手资料;二是齐全在省委确实太低调了,低调到几乎不存在一样。

最主要的是,市委秘书长很不好干,上,要顺了市委书记的心,下,要在市委各部门以及市直各机关树立威信。既要让市委书记信任,又要下面的人服从,这就不但需要长袖善舞的本领,还要有足够的察言观色、收服人心的手腕。

相比之下,风头正盛的胡峻议虽然在省委排名并不靠前,气势却直逼齐全,隐隐有三号之威。

跟在冷岳身后,穿过长长的楼道,一路上冷岳顾不上和关允说话,平和地冲每一个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他的从容和平易近人,让关允受益匪浅。市委秘书长是市委大管家,执掌市委的各项事务,起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虽然务虚,却也是实权人物。

以前关允在注意到齐全时还纳闷儿,齐全何许人也,藏在一号二号的阴影之下也就罢了,怎么还任由胡峻议风头盖过他也默不作声,到底是礼让胡峻议三分,还是习惯了低调?或是他大智若愚,运筹帷幄,虽然名声不显,但实权在握,是一个只重实际不图虚名的高人?

关允不知道的是,在他迈入市委的那一刻起,市委许多草根出身的底层工作人员都看到了希望和曙光。

不管关允如何猜想,齐全对关允来说,就是远在天边。也确实,以关允现在的级别,想和省委副书记搭上线,除非有奇迹发生。但在官场之上,奇迹发生的几率之低,可以忽略不计。也正是因此,关允一直没有深入研究齐全的简历,再者他手头的资料也有限,只从官方公开的资料也很难发现齐全的真实背景。

不少人都将关允当成了人生目标,既然关允无根无底也可以做到市委一秘,那么所有的草根都有机会步步升迁。

但在望江楼前的一幕,在胡峻议威风八面地现身并且逼退了夏德长之后,关允才第一次意识到胡峻议坐三号车前来黄梁的背后,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交易。而一直深藏在背后的齐全,也终于因为他的三号专车的出动,让关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政治意图。

一个怎么查怎么没有背景的年轻人,真的是只凭个人能力就得到了市委书记以及市委众多领导的赏识?许多人说什么也不相信,但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关允的履历一清二白,完全经得起推敲,而且他的官场经历也单纯如纸。

其实不管传闻中齐全是李逸风官场领路人的身份是真是假,关允对齐全的好奇之心从未消减过,反而越来越盛。在处理李逸风和冷枫的事情上,齐全人未至而车露面的手法十分高明,让关允敬佩不已,同时也对齐全安坐省委而影响力波及黄梁的惊人之威,初步有了体会。直到此时,关允才真正明白,齐全的低调,是藏拙的低调,是隐藏实力大音无声的低调。

一旁的众人听了,都一时心惊。好嘛,一个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是姨,一个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是叔,不是说关允无根无底,怎么才来市委就有关系网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关允忽然就由齐全联想到了齐昂洋,他很想知道大学时代的偶像齐昂洋现在是不是还如以前一样意气风发。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齐昂洋大学毕业后既没有出国,也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回到了燕省发展,而且就是燕市!

冷岳闻弦歌而知雅意,呵呵一笑:“叶部长,我知道关允论辈分得叫你一声姨,但如果严格算起来,他也要叫我一声叔。”

怎么会?关允当时就吃惊不小。燕市既非沿海的经济发达城市,也不是一线二线的省会城市,更不是重点的副省级城市,虽是省会,但不论经济规模还是影响力,在国内都名声不显。以齐昂洋的实力,留在京城发展是最好的选择,为何非要选择燕市?

一句“小关”含义丰富,既点明了她和关允之间熟识,又表明了她对关允的爱护。

莫非是……关允终于发现了一条线索,再对比齐昂洋在燕省成立的公司——燕山集团,短短两年时间就发展成为一家集团公司,发展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背后如果没有政治力量和资本力量的两重推动,绝无可能。

叶林一见冷岳,不由笑道:“秘书长亲自出动了,小关真有面子。”

资本力量,以齐昂洋的实力绝对可以自己解决,但政治力量,就必须是来自高层的实打实的支持了。关允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齐昂洋的爸爸应该就是名声不显但实权在握的省委三号人物齐全!

难题

而他本人应该就是燕省圈子内人人知道,但无人敢当面叫出的燕省第一公子。

关允这个新任的市委一秘,一入市委就这么强势,关允的到来,在市委将会引发什么新一轮的动荡?

至于燕省第一公子的称呼因何而来,又被谁最先叫起,关允就不得而知了,但他却明白一点,燕省第一公子的名头对齐昂洋来说,不是好事,而是累赘。毕竟他的爸爸是燕省的三号人物,一号和二号都有公子,他的名声却远在一号二号的公子之上,若非有人故意为之借此抹黑他,就是背后有不为人知的图谋。

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到底是市委一秘,待遇真高——由市委副秘书长王进太亲自迎接,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叶林亲自陪同办理手续,又由市委秘书长冷岳亲自带领去见市委一号。众人想起以前师龙飞担任市委一秘时的弱势,蓦然心惊……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昔日的明星人物、今日的燕省第一公子、关允曾经的偶像齐昂洋,不期然出现在关允面前,让他大吃一惊之余,不免心中大喜。

“关允来了。”关允刚走出市委组织部,抬头一看,冷岳迈着方步走了过来,他一脸笑意,“来,我领你去见蒋书记。”

冷岳哪里知道关允一瞬间脑中闪过了这么多念头,他还以为关允并不知道齐昂洋的来历,就为关允引荐几人:“关允,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来自省城燕山集团的总经理齐昂洋齐总,这位是来自锦城锦绣集团的总经理苏墨虞苏总,这位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郭晓旭……”

也不知让多少人忌妒得发狂。

对于苏墨虞,关允并不认识,也是初次耳闻。比起温琳的温婉、夏莱的清新以及金一佳的美傲,苏墨虞的艳丽之下掩饰的是如月光一般的清冷,如冬夜一般的沉静,倒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一种让人很难接近的孤傲。

谁都知道,越是接近核心领导,升迁的机会越多,升迁的速度也越快。二十三岁的关允,一步迈入黄梁的权力核心,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对,是孤芳自赏的孤傲。

市委一秘是什么概念?就是整个黄梁市无数秘书仰视的最高一人,是所有秘书梦想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在市委,有多少秘书一生默默无闻,别说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市委一秘了,就连担任一个市委常委的秘书的机会也没有。

随着冷岳的介绍,关允一一和三人握手。

一见关允,几个女孩儿都惊呆了——用花痴来形容她们肯定不公平,但关允的年轻、帅气确实让她们无比震惊。当然,仅仅是年轻、帅气也没有什么,黄梁的大街上和关允一样英俊的同龄人也不少,问题是,关允除了年轻、帅气之外,他还是市委一秘。

“齐总好。”关允对齐昂洋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齐昂洋周身上下也散发出高人一等的气势,但他却有一股天然的亲和力,“我就不用秘书长介绍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关允,是蒋书记的秘书。”

由叶林出面,关允办理交接手续就快多了,再加上关允是内定的市委一秘,谁敢怠慢?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亲自出面为关允办好了手续。同时,市委组织部几个新来的女大学生以各种理由来到一处,争相一睹传说中的史上最年轻市委一秘的真容。

本来齐昂洋和关允握手时,虽然面带微笑,但微笑很正式,是一种礼节性的微笑。等他听到关允自报家门时,脸色陡然为之一变,由微笑变成了惊愕:“关允?你就是关允?黄梁史上最年轻的市委一秘?”

“真是年轻,年轻真好。”叶林微微感慨了一句,还想再说什么,一抬头,市委组织部到了。

话一出口,齐昂洋才意识到激动之下失态了。在座三人,一人蒋雪松,一人冷岳,另外一人能陪同蒋雪松出现在私人场合,肯定是他最信任的人。一个市委书记最信任的人除了市委秘书长之外,还能有谁?

“是。”关允心中愈加不安了,叶林是真想撮合他和温琳了?

唯秘书也。

“关允,过了年,你才二十四岁吧?”叶林穿了一件收腰的羽绒服,从后面看,风韵犹存,尤其是她的头型,和温琳还真有几分相似。

“让齐总见笑了,什么黄梁史上最年轻的市委一秘,都是外面乱传,我跟在蒋书记身边,就是为蒋书记服务。”关允谦虚地一笑,又说,“在整个大学时代,齐总一直是我的人生偶像,没想到能有和齐总见面的一天。”

叶林明是说温琳的发展,暗中却有点鸳鸯谱之意。关允咳嗽一声:“温琳也说过想来市里发展,她要是来了,我一定会尽力帮她。”

齐昂洋对关允的态度顿时大变,不再是礼节性的微笑,而是满面笑意:“关秘书是京城大学毕业,应该是晚我两届,以京城大学和华清大学并不太远的距离,我叫你一声学弟,也不算托大了?”

叶林回头嫣然一笑:“平丘山旅游开发基本上算是成功了,后面也没有太多事情了,明年争取让温琳也来市里发展,还是市里发展空间大。我已经替她想好了几个路子,到时她来了,你可要帮衬她一把。”

“齐学兄好。”关允闻歌知意,立刻就接上了话头,“这么说,今天坐在一起,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温琳……挺好的。”关允有点心虚,想起昨夜一梦,梦醒了无痕,温琳的温柔让他难以忘怀,“也谢谢她的好意。”

“算,当然算。”齐昂洋哈哈一笑,拍了拍关允的手。

“别客气,跟我来。”叶林微微点头一笑,头前带路上楼,一边走一边说,“温琳好不好?她刚刚给我来电话了,说让我照顾你。”

相见欢,开场不错,蒋雪松目光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谢谢叶部长。”关允及时表示了感谢,又回头谢了王进太。王进太摆摆手,转身走了。

和苏墨虞握手就简单多了,关允微一点头:“苏总好。”

叶林是温琳的姨,也是黄梁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是市委为数不多的女性官员之一。对叶林,关允有天然的亲近之意,不提她和温琳的关系,就是她几次前往孔县宣布市委任命,也让她成为关允认识的为数极少的市委领导之一。

苏墨虞淡淡地回应:“关秘书好。”

“敢情好。”王进太对叶林似乎有点顾忌,一边笑,一边身子悄然向左一闪,离叶林稍微远了几分。虽然不过是微小的距离,但落在关允眼中,就有了意味深长的内容。

她的小手柔软而光滑,关允只轻轻一触就随即松开。感受到南方女子肌肤特有的细腻,莫名又让他想起夏莱,夏莱虽然生长在北方,但她的皮肤也是细腻而怡人。

果然,叶林一见关允,先是一怔,随后微微一笑:“王秘书长辛苦了,关允就交给我好了。”

和郭晓旭握手时,关允心里还在想,郭晓旭是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如果说他是蒋雪松的人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怎么和齐昂洋、苏墨虞一起出现了?关允不由浮想联翩。

叶林淡淡蛾眉抹远山,妆很淡,但关允还是一眼看了出来,叶林和往常神色大不一样。以前见过她几次,要么是公事公办的漠然,要么是落落寡欢的淡然,但今天神情雀跃,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更让关允吃惊的是,他才和郭晓旭握手寒暄一句,郭晓旭的手机就响了。郭晓旭拿出手机一看,脸色微微一变:“呼延市长的电话。”

王进太领关允上了市委主楼,打算先到市委组织部办理一下手续,刚上楼,迎面走来了叶林。

谋局

也是黄梁史上最年轻的市委一秘。

如果说郭晓旭没有和蒋雪松一起坐等,而是和齐昂洋、苏墨虞一起出现,虽然让关允惊讶而浮想联翩,但还不至于震惊的话,那么当郭晓旭站在蒋雪松面前,却接到了呼延傲博的来电时,关允终于震惊了。

一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就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一步迈进了黄梁市委大院。谁也不知道,跟在王进太身后的年轻人,就是即将名满黄梁市委的市委第一秘!

郭晓旭能出现在包间之内,就至少证明他是蒋雪松认可的人。但既然他身上已经打上了蒋雪松的印记,呼延傲博还亲自打电话给他,到底是他隐藏得太深而让呼延傲博没有弄清他的真实立场,还是呼延傲博想横插一手,将他从蒋雪松的阵营拉走?

似乎是在无声地呐喊,又似乎是高调地宣告,关允来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只一瞬间就让关允猜到了背后的较量。作为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郭晓旭平常不管是多么低调和中立的立场,他的位置决定了他在进取学院的事件上必须表态。尽管现在进取学院的调查取证进展到了哪一步关允还不得而知,但关允至少猜到了一点,郑天则掌控之下的市公安局已经并非铁板一块了。

关允和王进太不再坐车,而是一起步行走进了市委大门。落后王进太一个身位的关允,昂首阔步,踌躇满志,就这么施施然以市委一秘的傲然姿态,一步迈入了黄梁市的最高权力中心!

关允猜对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不知道的是,不管是三大宗姓之间微妙关系的变动,还是市公安局局势的失衡,甚至是市委悄然涌动的暗潮,所有的根源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的出现——新任市委一秘。

关允呀关允,还真是一个人物,才来黄梁,就导致了三大宗姓之间关系的失衡,关允不除,黄梁不宁……郑天则才想通背后发生了什么,正对关允恨得牙根直痒,又有惊人的一幕出现了,让他更是大吃一惊。

其实本来是郑天则打电话给郭晓旭,但郑天则打了两遍,郭晓旭没接,呼延傲博按捺不住,就抓起电话亲自打给了郭晓旭。在场几人都不知道的是,郭晓旭在路上拒听了两次郑天则的来电,等他到了房间时,正好呼延傲博亲自来电,他就没再拒接,而是拿了出来……

再深入一想,就更让郑天则怦然心惊,蒋雪松第一次对市委的掌控达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背后必定有崔同的相助。

郭晓旭说了一句“呼延市长的电话”之后,也没接听,目光就看向了蒋雪松,言外之意就是接不接电话,请蒋书记指示。

再一想,郑天则心中更是一阵惊慌,王进太亲自出面去接关允,能瞒过他容易,瞒过呼延傲博就难了。呼延傲博没有提醒他,证明连呼延傲博也被蒙在鼓里,事情就大发了,至少说明王进太也有意不向呼延傲博透露。

蒋雪松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点头说道:“呼延市长找你有事,你先忙正事。”

郑天则手中的烟头失手落到了裤子上,烧出了一个大洞他都没有察觉。失策,天大的失策,第一次没有及时掌控市委的动向,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闹不好要得罪王进太了。

先忙正事的说法很意味深长,现在正是饭点,除了吃饭还能有什么正事?郭晓旭没有迟疑,就当着众人的面接听了电话:“呼延市长,我是郭晓旭。”

不好,他被人挖坑了。

“晓旭,正好有个饭局,你过来一下吧。”

不但笑容凝固了,脸色还一下变得无比难看,怎么可能?怎么会是王进太和关允同乘一车?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是王进太去孔县接的关允?

呼延傲博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了出来,众人微吃一惊,随即都一下想明白了什么,原来郭晓旭直接开了免提。

关允猜对了,在市委主楼的五楼上,有一人正站在窗前向下俯视。看到墨水瓶砸向汽车的那一刻,他得意地笑了,不过笑容还没有灿烂半分钟,当王进太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郭晓旭此举等于是坚定地向蒋雪松表明了立场。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在接电话时,眼神跳跃之间,并没有观察蒋雪松的脸色,而是从关允的脸上一闪而过。

关允也笑了,小插曲,大影响,他和王进太并肩迈进市委的一幕,肯定会刺痛一些人的眼睛。

“呼延市长,真是不巧,我已经吃上了。”郭晓旭客气地说道,“谢谢呼延市长,下次一定到。”

王进太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我陪你一起走。”

“别下次了,就赶紧过来吧,都在等你,在哪里吃饭不是吃?再说,你来我这边,谁还能拦你?”呼延傲博的语气之中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但霸道之中又隐含着亲切,不会让人觉得厌恶。不得不说,呼延傲博为官多年,确实也有过人的独到之处。

话一出口,王进太微微一愣,转眼就明白了关允的真正用意,不由多打量了关允几眼。有意思,这个年轻人挺有一套,被人泼了红墨水警告,不但不怕,反而要昂首挺胸走进市委大门,就是要当面还回来,要让背后的人看看,他不但不怕,而且还要理直气壮地迈进市委的大门!

说得也是,不管郭晓旭跟谁吃饭,在黄梁之内,谁敢拦着郭晓旭不让他参加市长的饭局?整个黄梁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除了蒋雪松之外。

关允却没上车,微微一笑:“就几步了,我想就这样走进市委大院,肯定比坐车有意思多了。”

偏偏呼延傲博就没有猜到,郭晓旭还真跟蒋雪松在一起。他更不知道的是,郭晓旭将手机开了免提,他们的通话完全被蒋雪松、冷岳和关允听了个清清楚楚。

“回头让人查个清楚,可能是上访的人。”王进太应付一句,拉开车门,“先上车。”

实际上,如果郭晓旭非要去参加呼延傲博的饭局,蒋雪松也不会拦着,这点政治素养任何一个做到市委书记的高官都会具备。

回头一定要和郑天则好好说道说道,他在黄梁多年,还没人敢欺负到他的头上。

“真不好意思,呼延市长,还真过不去。”郭晓旭的目光再次从关允的脸上闪过,似乎是在观察关允的反应,见关允不动声色,他又继续说道,“我在陪省里来的几个朋友吃饭,确实不方便过去。”

治安一说,自然是有所暗指,王进太岂能听不出关允的含沙射影,黄梁治安全在郑天则手中,治安不好,肯定是说郑天则不好了。本来王进太盛怒之下,还没有往郑天则身上想,关允一点醒,再联想到关允和郑天则之间的过节,顿时豁然开朗,不由心中大怒,郑天则,欺负人也要睁大眼睛才行,连他也捎带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呼延傲博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琢磨什么,又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他应该是捂了话筒,所以听不清另外一人说话的声音,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既然这样,就下次了。晓旭,晚上天则可能有事找你,时间允许的话,你和他通个电话。”

想通此节,正好王进太转身回来,又要上车,关允就及时说话了:“王秘书长,黄梁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治安好像不太好。”

虽然刚才都没有听清是谁在呼延傲博身边,但现在已经可以确信,呼延傲博和郑天则在一起!

这么说,郑天则并不知道王进太在车内了。再深入一想,原来王进太出面到孔县接他,郑天则并不知情,有意思,郑天则被坑了。

如果让呼延傲博知道,他刚才的一番通话被蒋雪松、冷岳和关允几人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全部听到耳中,他必定会气得跳脚。但他没有机会知道了,郭晓旭在打开免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不走回头路了,也就是说,郭晓旭将会一改在市公安局的中立立场,转而全面倒向蒋雪松!

不过……关允脑中又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郑天则知道车内有王进太,他还敢如此嚣张?肯定不会!郑天则再想当面警告他,也不会冒着得罪王进太的风险,王进太是谁都想拉拢的中间力量,郑天则不会傻到只为了吓他一吓而连王进太也捎带上。

黄梁局势变化之快,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别说冷岳震惊郭晓旭的转变,就连蒋雪松也对郭晓旭刚才的举动既惊又喜。

其实关允早就看出了液体是红墨水,他小时候没少用红墨水吓唬别人,没想到他十岁之后就不再用的招数,会被郑天则用在他的身上,他不由无比鄙夷郑天则的低幼水平。

蒋雪松心里清楚得很,郭晓旭在黄梁没有政治利益诉求,一直以来,郭晓旭在市公安局就是不偏不倚的立场,谁也拉拢不动。他也多次暗示想让郭晓旭向他靠拢,相信呼延傲博在暗中也没少向郭晓旭许诺加拉拢,但郭晓旭始终岿然不动,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就等时间一到拍屁股回省公安厅。

关允心中压抑着愤怒,郑天则,够嚣张,够狂妄,差点逼死了夏莱不说,现在还想对他下黑手,真以为他郑天则在黄梁可以只手遮天?

如果郭晓旭肯倒向蒋雪松,再加上崔向也和他走近的话,他的触手也不至于伸不到市公安局里面。但问题是,郭晓旭是省公安厅下派来的,崔向是崔同的嫡系,两个人中,一个目光只看省里,一个耳朵只听崔同的指挥,他市委书记的权威在二人身上经过减弱,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了。

关允也下了车,却不说话。他心里明白红墨水袭车是冲他而来,幕后主使是谁,更是不言而喻,要的不仅仅是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一个血色警告。

其实今天的宴会,郭晓旭肯来,也多少出乎蒋雪松的意料。郭晓旭和齐昂洋的关系不错,齐昂洋此来黄梁,是为洽谈投资黄梁经济开发区事宜,冷岳试着一提是否可以邀请郭晓旭出面作陪,他想了一想,默许了。

王进太满面怒容,回到车前,用手一摸玻璃上的红色液体,还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哼一声:“用墨水吓人,没种。”

冷岳去安排的时候,他还在想,郭晓旭如果肯出面,倒也是好事,至少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尤其是在当下进取学院调查取证的节骨眼儿上。

王进太一声怒吼,大衣男反而跑得更快了,等武警反应过来,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没想到,郭晓旭不但欣然前来,还当面上演了一出拒绝呼延傲博的好戏,就让蒋雪松心中大定。争取到了郭晓旭的支持,如果崔向再态度明确的话,那么借进取学院事件来撬动郑天则对市公安局的控制,然后进一步突破郑天则对政法系统的掌控力度,就指日可待了。

如果说刚才的一瓶红墨水是血一样的警告,给了关允一个下马威的话,那么王进太的一声怒吼,就如平地惊雷,让关允心中一震。王进太此人,在深藏不露的背后,也有快意恩仇的一面。

以崔向和崔同的关系,只要崔同默许,崔向在进取学院上的立场就不言而喻了。而崔同在黄梁多年来一直是中立的原则,却在事关关允的事情上,明显有偏袒关允的倾向。别的不说,就在市委出面接关允前来黄梁的事情上,崔同就和他前所未有地达成了空前一致。

关允认为,王进太就算再生气,顶多就是吩咐随从人员抓住捣乱分子。不料让他大跌眼镜的是,王进太二话不说,推开车门下车,冲正在夺路狂奔的大衣男狂吼一声:“有种你站住,信不信我一脚废了你!”

蒋雪松心中大慰,随着关允迈入市委,市委局势为之大变,他手中可打的牌也越来越多。一切全是因关允而起,关允,确实可堪他在黄梁大展宏图的支点的重任。

王进太顿时脸色大变,勃然大怒。

蒋雪松清楚得很,郭晓旭在省公安厅的靠山是宋表理,而宋表理和夏德长关系又十分密切。再由此推彼,夏德长和关允的关系也因夏莱跳楼而紧紧握手,如果说到郭晓旭的转变,毫无疑问是因关允而起!

一手遮天

关允呀关允,蒋雪松一时心情大好,再看关允时,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喜爱。这个有胆识有情义的年轻人,如果给他一方舞台,他必定可以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好戏。

好一个下马威!

再想起刚才关允和齐昂洋一见如故,蒋雪松的心情从未如现在一样舒展。黄梁的局势三年未开,关允一步迈入市委,就有了云开雾散的迹象,好事,天大的好事。

在关允即将迈入市委的那一刻,有人节外生枝,用一瓶血红的墨水给了关允一个大大的警告。

“坐,都坐下,别站着了。”蒋雪松主动招呼几人坐下,特意用手一指郭晓旭,“晓旭,你坐在关允旁边。”

液体是什么东西不得而知,但颜色却是殷红如血!

以蒋雪松的级别,通常情况下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但刚才的一句话就明显多余。在场几人都很清楚该怎么入座,按照排序,郭晓旭就应该和关允坐在一起。再者,以蒋雪松堂堂市委书记的身份,也不该在意落座的小事。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汽车前挡风玻璃上有东西四溅飞散,一股股液体顺着玻璃流下,遮挡了全部的视线。

但蒋雪松偏偏就说了,那么多余的话也就不多余了,明显有了强烈的暗示意味。郭晓旭微微一笑,说道:“我正想和关秘书坐在一起,好好认识一下。”

车到市委,在向右一拐驶入有武警站岗的市委大门时,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人,手一扬,一包东西直朝关允和王进太的汽车袭来。来人离得又近,冬天穿得又厚,又戴了帽子,猛然从兜里拿出东西一扔,谁也没有防备——就算有防备也躲不过去,汽车不是人,不可能跳开,就被扔个正着。

关允的左首是郭晓旭,右首是苏墨虞。入座后,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香气,香气极淡,若有若无,以关允对花草有限的了解,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花香。

关允默然一笑,没有回应,他是无话可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之前他通过数人多少了解了一些黄梁局势的现状,但毕竟不是亲身体会。只有等他真正置身到黄梁的急流之中,他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并且打出最犀利的第一拳。

都落座之后,冷岳致辞:“首先,我代表我个人欢迎齐总和苏总莅临黄梁。今天的宴会其实没什么主题,也不太正式,就是互相认识一下,也算是为关允到黄梁工作接风。”

王进太的话,意味深长,是暗指黄梁局势复杂,谁也别想在黄梁为所欲为。或许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在黄梁梦想成真,必定绕不过去他。

冷岳说得简单,关允却是知道,在座几人,无一人不对蒋雪松在黄梁的布局至关重要。尽管他还猜不出齐昂洋和苏墨虞前来黄梁有何贵干,但从政治利益经济先行的角度考虑,再联想到齐昂洋身后不动如山的省委三号人物齐全,如果说齐昂洋在黄梁的谋局没有政治利益的因素,关允才不会相信。

也是他一路上对关允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到了,关允,黄梁是个好地方,不过黄粱一梦毕竟是传说,从来没有谁在黄梁梦想成真!”

蓦然,关允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说齐昂洋前来黄梁,预示着齐全的触手正式介入黄梁局势的开局?想想齐全人未至而车先行就先下一局的声威,真不知道如果齐全肯助蒋雪松一臂之力,蒋雪松在黄梁的局面会有怎样惊天的逆转?

从孔县到黄梁一共八十公里的路程,走省道差不多要两个小时。快到黄梁市区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进太蓦然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句话。

介入

对王进太的为人,关允并不了解。他和王进太同坐一车,论级别,王进太比他高,论资历,他更是难以望其项背,王进太不说话,他就不能开口。一路上的沉默就是极有张力的压抑,换了别人,或许会紧张和不安,但对经历过一路生死追杀的关允来说,再压抑再沉默的场景,他也能从容应对。

既然冷岳的致辞也提到了为关允接风,关允就受宠若惊地客气了几句。

汽车一路西行,不多时就出了孔县。王进太没有说话,只是舒适地半躺在座椅上,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右手还有意无意地落在右腿上,轻轻敲击。

“不敢当,蒋书记和秘书长抬爱了,我刚来市委,什么都不懂,正需要好好学习。今天的接风宴,就当为迎接齐总和苏总两位贵宾了。”

在为关允送行的队伍中,既不见温琳,也不见刘宝家几人,只有冷舒一人站在人群之中,无喜无悲。

“关秘,叫我齐总就太见外了,不是要叫我学兄?”齐昂洋接话说道,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也先别对我客气,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件私事要商量,说不定还会让你犯难。”

站在孔县县委新落成的大门口,望着两辆市委的汽车向西消失在远处,冷枫和陈宇翔同时收回目光,不约而同地心想,孔县倒了李永昌,死了王车军,又走了关允,从此,还真是要轻装上阵,大步前进了。

“我叫你齐兄,你也得叫我关弟才对,叫我关秘,也是见外了。”关允呵呵一笑,并未在意齐昂洋所说的私事,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好呀,有什么私事,等接下来再聊。”

冷枫和陈宇翔就又客气了几句,见王进太确实要急着回去,也就不再勉强,一行人送别了王进太和关允。

齐昂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打量了关允几眼,目光之中又多几分探究之意。关允心中不由纳闷儿,齐昂洋对自己似乎很感兴趣,莫非他真有什么私事要和自己聊一聊?两人可是素昧平生,以前从未见过,也不认识。

王进太办事倒也干脆利落,连冷枫的办公室也没进,用手一指关允的行李,吩咐同来的工作人员:“搬上车。”然后他又和冷枫、陈宇翔握了握手,说道,“我就不坐了,得赶紧回去交差。”

随后,关允的疑问就淹没在了热烈的气氛之中。蒋雪松的高兴写在脸上,多喝了好几杯,不但来者不拒,还主动和齐昂洋、苏墨虞碰了杯。

“可以走了,谢谢王秘书长,大老远还让您亲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关允客气了几句,该有的礼节必须有。

齐昂洋的酒量倒是不错,半斤酒下肚,脸色不变。苏墨虞滴酒不沾,以茶代酒,也是小口抿上一点,吃东西的时候,也是浅尝辄止,南方女子的婉约在一举一动之间流露无余。

王进太能来孔县,不是一方力量推动的结果,而是至少要两方力量一齐推动才行。就关允推测,应该是崔同提议而蒋雪松也同意的结果。

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关允坐下不久,就悄悄向郭晓旭一侧靠近了几分,似乎是有意远离苏墨虞一样。随后不久,他又向郭晓旭一侧挪动了椅子,让他和苏墨虞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将近一米。

冷枫认为王进太出面是夏德长的原因,关允却不这么认为,夏德长对王进太的影响力没那么大,就算有,夏德长也顾不上出面请动王进太。退一万步讲,纵然夏德长向王进太打了招呼,王进太也未必想来就能来孔县。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本来一直对关允淡然的苏墨虞,在关允刻意和她保持了距离之后,反而暗中多打量了关允几眼,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好感。

王进太的态度不冷不热,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只不过关允敏感地察觉到,王进太对他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好奇,打量他的时候,眼中全是疑问和不解。

等气氛差不多烘托起来之后,蒋雪松停下筷子,切入了正题:“黄梁经济开发区是一九九二年八月经省政府批准的省级开发区,开发区以加快建设‘生态型、文化型、科技型’新城区为目标,不断优化投资环境,大力实施城市提升工程。到目前为止,总投资六百多万元,完成了占地二百六十亩的东方广场建设,栽植各类花木一万余株,绿化面积达到十三万平方米,形成了城市东部的天然绿色氧吧。可以说,开发区的基建和环境,在省内都首屈一指。”

“不辛苦,分内事。”王进太来到关允面前,和关允握了握手,“现在就走?”

蒋雪松也下了功夫,对开发区的资料如数家珍,关允听了暗叫一声惭愧,本是他秘书应做的工作,却让蒋书记亲口说出,也算是他的失职。但他才来半天,不熟习工作也说得过去。

“随时可以出发。”冷枫说道,“王秘书长一路辛苦了。”

“开发区以建设国家级新材料基地为目标,下一步准备重点引进一批科技含量高、产业关联度大的项目和研发基地,加快形成具有特色的产业集群。同时,市委市政府还会出台相关措施,对重点引进的项目有相关优惠政策扶持。”蒋雪松介绍完毕,饶有兴趣地看向了齐昂洋,“昂洋,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欢迎你来黄梁投资。”

市委副秘书长通常情况下是副处,也有个别是正处,王进太就是享受正处待遇的个例,他和冷枫、陈宇翔平级,不过从市委而来,就算是市委领导了。王进太主动伸手和冷枫、陈宇翔握手:“冷书记、陈县长,受蒋书记委托,我来接关允到市委,工作都交接好了?”

关允多少摸到门道了,齐昂洋是有意来黄梁经济开发区投资项目。

就连冷枫和陈宇翔也没有料到会是王进太亲临,也都吃了一惊,心想,好一个关允,怎么就惊动了王进太出面?陈宇翔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奥秘,冷枫却脑中迅速一转,联想到王进太和夏德长的关系,暗暗点头,关允的支点作用已经凸显。

关允虽然初来黄梁,但他对黄梁经济开发区并不陌生,也多少清楚开发区的现状。

师龙飞一旦想通,再看关允时,目光中就多了敬畏之意。

和大多数城市一窝蜂地上马经济开发区一样的是,在国内经济开发区兴起的大潮中,黄梁也在城市东部上马了经济开发区。上马初期,确实大张旗鼓地宣传了一阵,似乎前景大好,招商引资工作马上就可以大获丰收一样。结果只红火了几天,就偃旗息鼓了,除了市里指定搬迁到开发区的几家企业之外,并没有几家外来企业入驻。

是的,师龙飞甚至用动荡来形容关允为黄梁带来的巨变,现在他终于知道蒋雪松为什么选中关允了。以前他一直以为蒋雪松弃他而重用关允是无奈之举,想想也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能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他才发现了自己的肤浅,蒋雪松也好,崔同也好,都是在官场之上沉浮多年的高人,会看不出关允的才能和重要性?

很快,许多地方就长了荒草,偌大的开发区,地广人稀,白天可以跑马,晚上半人高的草里可以养兔子。

还没有正式进入市委,就已经引发了三大宗姓的联动。从崔同的特殊照顾,到郑天则的恨之入骨,再到王进太的出面相迎,尽管师龙飞不愿意承认他不如关允,但也只能在心底叹服,关允一入黄梁,必将引发前所未有的动荡。

不过,也不是黄梁一市这样,许多地方都是跑马圈地之后,就没有了下文。毕竟企业和项目就那么多,大部分都投资到了几大直辖市和一线城市,再有小部分分流到了沿海经济发达城市和部分省会,如黄梁一样既不发达又不沿海的内陆城市,很难分到一杯羹。

但在王进太现身的那一刻,师龙飞才蓦然惊醒,他还是小瞧了关允。有些人注定是一遇风云便化龙,越是风云激荡,越显英雄本色,关允就是恰逢其时的风云人物!

难怪齐昂洋的投资意向会惊动蒋雪松亲自出马,先不提齐昂洋燕省第一公子的身份,单是他的燕山集团的实力,就足以让蒋雪松不敢等闲视之。更何况如关允猜想,齐昂洋投资的背后,未尝没有政治意图。

市委为什么非要派车来接关允,师龙飞比谁都清楚内情。本来一开始他还嫉恨关允抢了他的位置,让他从市委一秘的位置上狼狈外放,但现在又有些同情关允,比起他当初担任市委一秘,关允还没有上任就成为焦点人物,不但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而且还被郑天则视为眼中钉……被郑天则盯死的人,在黄梁会有好下场?

其实确切地说,齐昂洋的投资,肯定包含一定的政治目的。只是不知道,齐昂洋来黄梁,呼延傲博是不是知情?尽管投资意向敲定之后,也绕不开呼延傲博,但如果达成意向之后才掀开盖子让呼延傲博欣赏一道成品菜,相信他的脸色会非常难看。

正是因此,王姓才从来不会介入到崔姓和郑姓的明争暗斗之中。但王进太一反常态亲自出面前来迎接关允,再联想到郑天则默认手下对关允发出的必杀令,这么说,王姓要一改多年坚持的骑墙派的立场,一步迈到台前,要公开力挺关允了?

“我考察了黄梁的投资环境,对黄梁的整体印象还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齐昂洋并没有对投资问题给出明确的答案,不管是作为商人还是半官半商的身份,他都不会轻易露出底牌,“至于最终的投资决定,还要等我再深入考察之后,召开会议研究一下才能决定。说实话,我对黄梁的印象还不错。”

只要在黄梁待上一年半载就会清楚,崔姓的中立是大原则,王姓的居中则是投机,或者说是骑墙也不为过。

蒋雪松微微一笑:“黄梁是古城,历史气息厚重,文化氛围也有,黄梁是可以梦想成真的地方。”

王姓的居中和崔姓的中立大不相同,如果说崔姓的中立是原则上的中立,那么王姓的居中则是左右逢源的居中,是为了利益最大化的居中。毕竟,崔姓的目光向上,在黄梁一地的利益可以适当让步,只要有助于仕途上的进步就行。而王姓的根基在黄梁,对于黄梁之内的利益,分毫必争。

“说得好,蒋书记高才,这么一说,我还真动心了,真想在黄梁实现黄粱一梦的梦想。”齐昂洋哈哈一笑,举起了酒杯,“再敬蒋书记一杯,谢谢蒋书记的盛情款待。”

以上,都不是让师龙飞震惊的原因。让他震惊的是,王进太亲自前来接迎关允,意义深远。主要是师龙飞在市委多年,深知王进太为人八面玲珑。多少年了,王姓一直周旋在崔姓和郑姓之间,也周旋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从来不偏向任何一方,也正是因此,王姓才成为各方都争相拉拢的对象。

蒋雪松站了起来:“同起一杯。”

如果传闻成真,王进太将会成为王姓在黄梁职务最高的一人。

众人同起,在碰杯中,结束了关允来黄梁之后参加的第一次宴会,也是一次影响深远即将为黄梁局势带来巨大变化的宴会。

师龙飞震惊的不是王进太在市委副秘书长中排名第一的分量,而是他身为王姓代表人物的身份。通常,王进太在市委几个副秘书长中,一直对口服务崔同,传闻柳星雅调到市委后,将由柳星雅接替王进太对口负责崔同。而等冷岳调离黄梁之后,王进太就会接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一职。

宴会结束后,齐昂洋和苏墨虞送蒋雪松、冷岳和关允一行上车,齐昂洋和苏墨虞就住在山海天大酒店。走到外面的时候,齐昂洋忽然说了一句:“蒋书记,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晚上我想请关允吃饭,不知道蒋书记肯不肯放人?”

怎么可能?接一个关允,怎么惊动了王进太?市委办的通知并未明说有市委副秘书长亲临,师龙飞的眼睛几乎掉到了地上。

“晚上是下班时间,关允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可管不着。”蒋雪松哈哈一笑,甚至还开了一句玩笑。

不是别人,正是王姓的代表人物——市委副秘书长王进太!

“关弟,你也听到蒋书记的话了,晚上不许有安排了,等我电话。”齐昂洋拍了拍关允的肩膀,神态十分亲热,好像和关允是熟识的老朋友一样。

尤其是站在人群之中迎候的师龙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车上下来一人,四十二三,个子中等,瘦长脸,细长眼,眼睛眯起来的时候,给人深藏不露的感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卧蚕眉,十分醒目,是他整个面相之中最浓重的一笔。

关允不好拒绝齐昂洋的好意,只是愈发不解齐昂洋为何非要和他私下交流,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和齐昂洋有什么交集。

不过等众人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几人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就在蒋书记办公室。”关允微笑回应。

以关允的级别,本来不够资格由市委专人专车来接,但偏偏市委不但专人专车来接,而且一来还是两辆。如此隆重和高规格,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蒋书记对关允的器重,还真是让人忌妒。

郭晓旭和齐昂洋一起前来赴宴,走的时候,他明确了立场:“我正好有工作要向蒋书记汇报,不知道蒋书记是不是方便?”

才八点多,市委的专车就到了。不是一辆,是两辆。

说话的时候,他明是冲蒋雪松说,目光却望向了关允。

也许,昨夜他和温琳共赴了同一个梦。

蒋雪松不说话,冷岳也不接话,等于是说,现在的决定权在关允手中了,关允要第一次揣摩蒋雪松的心思并且行使秘书的职责了。他只想了一想,就说:“蒋书记下午正好有二十分钟时间。”

床头,有温琳遗落的一根长发,关允小心地捏在手中,夹在了书页里,又看到了昨夜她的书法,是一首诗:“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不是十五分钟,也不是半个小时,而是可长可短的二十分钟。短,十分钟或许就可以结束谈话,长,也许会延长到一个小时以上,全看谈话的内容和氛围了。

等关允醒来时,温琳已经不知所踪,昨夜香梦一场,依稀唇齿留香,只是伊人已然不在,香踪杳杳,不免让他惆怅。

蒋雪松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点头上车了。市委书记的架子还是要适当地拿捏一下,但他的举止已经明白无误地宣告,关允的话,就是他的意思。

好一个下马威

如果说为盆景起名和挡住郑天则只能算是关允的初次过关,那么他替蒋雪松应下郭晓旭的工作汇报,就是他身为市委一秘第一次替市委书记安排事务,而且很显然,深得蒋雪松之心。

天才亮,温琳就早早醒了,说是醒,其实她哪里睡着了,被关允压了一夜,浑身酸痛。不过见到关允光着身子如小孩儿一样赖在她的身上,她又欣慰地笑了,眼前的男孩儿,应该算是她的男人了吧?

等一行几人上车而去,齐昂洋和苏墨虞才迈动脚步,走回酒店。人前的酒桌上,苏墨虞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除了低头吃饭就是静静聆听,沉静如水,就如一泓秋水。人后,苏墨虞却一改刚才的沉默,欢颜绽放,如樱花一般怒放,无比灿烂。

一梦到天亮。

是的,刚才一直让关允纳闷儿的若有若无的清香,正是樱花之香。

温琳身子丰腴,但绝不胖,肉感十足,尤其是她的健美肌肤,弹性极好。关允热血沸腾,将头埋在温琳的胸前,鼻中传来一阵阵香气,不由沉迷其中,再难自拔了。

“没看出来,关允还挺细心。”苏墨虞俏皮地仰起小脸,或许是不太习惯北方干冷天气的缘故,她的鼻子微微皱起,调皮而可爱,“我还假装可以用右手使筷子,却还是被他看了出来我是左撇子,他就有意让了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细心的北方男人。”

关允恼了,开始脱温琳的衣服,温琳一边笑,一边零星地反抗。不多时,关允就把她脱得只剩下内衣了,然后他也脱得只剩下内衣,抱着温琳钻进了被窝:“抱你睡一晚上,先摸个够再说。”

“细心是一个秘书必备的基本素质。”齐昂洋刚才也注意到了关允的举动,他感兴趣的不是关允的细心,而是关允在黄梁所能起到的作用究竟有多大,“我最佩服爸爸的眼光,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但我总觉得他对关允的看法,言过其实了。”

“就是,怎么了,不服气?”温琳昂起脸,摆出一副你能怎么我的姿态。

“齐伯伯怎么说?”苏墨虞想挽住齐昂洋的胳膊,却被齐昂洋巧妙地躲开了,她就微微噘嘴,流露出不喜之意。

“啊?”关允无奈地收回了手,“你就是故意来让我难受是不是?”

齐昂洋假装没有看见,说道:“爸爸说,别看关允无根无底,但他眼光独到,性格沉稳,他一入黄梁,黄梁必定局势大变!最主要的是,关允的背后,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高人指点!”

“不是,是……”温琳羞红了脸,又取笑关允说道,“上次让你去老宅子你不去,现在你没机会了,我来例假了,所以,你只能看不能吃。”

惊人的效应

“怎么就不行了?你成心气人是不是?”

如果让关允知道齐全对他的评价,他肯定会震惊莫名,因为他身后有高人指点的事情,直到现在,还从未有一人看破。而齐全和他从未谋面,却能一语道破天机,由此可见齐全为人的高明和深不可测。

“不行。”

“齐伯伯说话一向谨慎,不会夸张,他对关允的评价,应该正确吧?”苏墨虞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悄悄伸向了齐昂洋的手心,却又被齐昂洋躲开了。她就生气了,索性向旁边一跳,和齐昂洋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温琳嘤咛一声,没有反抗,关允就得寸进尺,手向下面伸去,伸到一半,却被温琳的手拉了回来。

齐昂洋摇头一笑,没理会苏墨虞的小动作,又说:“先不管那么多了,等我晚上和关允接触接触再说。爸爸说的就算有道理,对关允,我也要有自己的判断。如果关允确实如爸爸所说一样背后真有一个高人指点,倒是可以和他交个朋友。”

温琳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就如鲜艳欲滴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上次就是在这个房间,关允和温琳差点成了好事,现在温琳送上门了,离别意再加上几分醉意,关允哪里还肯放过她?当即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然后手就伸向了那温暖怡人的山峰。

“势利!你到底是想和他交朋友,还是想结交他背后的高人?”苏墨虞取笑齐昂洋。

温琳怎么来了?关允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温琳拉进了房间,用力抱住了她冰冷的身子。温琳咯咯一笑,伸出双手到关允腋下:“帮我暖暖,冻死我了。”

齐昂洋眉毛一扬:“有区别吗?在我看来,如果关允背后真有高人,我和他成了朋友,利益相同的时候,高人指点他,就等于是指点我。”

一看都晚上十点了,谁会来?关允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呵手跺脚的温琳,温琳穿得跟毛毛熊一样,圆圆的,可爱又好玩。

“你真精明,做什么事情都算计得清清楚楚,从不吃亏,就是和我交往也一样。”苏墨虞不无嘲讽地说道,昂起小脸,挑衅似的看向了齐昂洋。

“咚咚”,有人敲门。

齐昂洋不接招:“墨虞,我和你交往,可从来没有算计过你。你对我是有所求,有所求而不满足,就会不满,不满就会引发偏见,所以,我不接受你不理智的结论。”

字比以前大有进步,起笔落笔挥洒自如多了,关允拿起自己的字,左看看右看看,大感满意。

“你……你真行!”苏墨虞被齐昂洋步步递进的推理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认输,“少用你的逻辑思维给我树立障碍,我就问你,你真想来黄梁投资?不怕投资打了水漂?黄梁除了有交通便利的优势之外,经济不发达,又不是中心城市,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来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拉上我当挡箭牌?”

饭后,关允没回家去住,又回了在县委的单身宿舍。收拾好了简单的行装,环顾住了一年多的宿舍,关允莫名有些感伤,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忽然一时兴起,就起身研墨,提笔写字。

说话间,走到了房间,苏墨虞用手一指她的房间:“到我的房间坐坐?”

如果说三头六臂的说法不算新鲜的话,那么心到、眼到、手到和势到的总结,就是精辟之语。不管师龙飞是故意吓他一吓,还是真有心提醒他,他都要领情。同时,师龙飞的话也再次间接证明黄梁市委就是一个暗流汹涌的旋涡。

“不了。”齐昂洋对苏墨虞的提防之心极重,摆手笑道,“去你的房间,有危险,还是去我的房间。”

“赐教谈不上,就是我用三年的时间才悟出的一个经验教训,今天就免费传给你了。”师龙飞喝多了,脚步有些虚浮,差点摔倒,还是扶了扶关允的肩膀才站稳,“在黄梁,一个秘书心到、眼到、手到还不够,一个人一张嘴巴一双眼睛一双手也不够,你要做到心到、眼到、手到,还要势到,才行。然后还要有三头六臂的本领,你才能当好市委一秘。”

“去死!”苏墨虞扬手打了齐昂洋一下,娇羞无限,“齐昂洋,你别太过分了,虽然我喜欢你,但还没有到主动献身的地步,我没那么随便。”

关允很真诚地说道:“师县长,你是前辈,请赐教。”

“开个玩笑都开不得?你看你,太不可爱了。”齐昂洋哈哈一笑,打开了他的房门,“说实话,墨虞,我还真想来黄梁投资,现在不打出底牌,是想多争取一些优惠政策。”

师龙飞在和关允碰杯时,笑得很勉强:“关允,我在市委待了三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有一句忠告,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你真看好黄梁的未来?”一谈到正事,苏墨虞脸不红了,心思也沉静了下来,“还是只为你的政治目的?拿上千万的投资来达到一个政治目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师龙飞也来了。

“政治利益,经济先行,反过来也成立,经济利益,政治先行。政治和经济的关系不是左右手的关系,左右手还可以分开,政治和经济的关系是一只手的正反面的关系,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哪面重要哪面不重要?”齐昂洋伸出右手,手心朝上,又一翻手,手背又朝上了,“你再说说,哪个先哪个后?”

晚上,冷枫在飞马宾馆举行宴会,孔县全体常委全部到齐捧场,为关允明早的启程饯行。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你也别给我灌输你的经济和政治密不可分的理论。我就想明确一件事情,你打算在黄梁投资多少,最后想要得到什么?我得分析计算了得失之后,才能考虑到底要不要陪你赌一把。”

下午,县委办接到市委办电话,明天一早市委会派出专车接关允到任。

“其实……”齐昂洋倒了一杯水递给苏墨虞,“墨虞,你是不是投资并不重要,我让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应该早就明白了。”

但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关允终究是关允,不会如眼前的枯草一样终老在此,他就要一飞冲天了。

“齐昂洋!”苏墨虞刚刚还一脸风和日丽,转眼就是怒容满面,扬手摔了杯子,杯子碎片四处飞溅,茶水也湿了一地,“我喜欢你,并不代表我会无原则地迁就你,也不表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你的挡箭牌,我受够了当你的傀儡!”

一人足足静立了半个小时,到底关允在想些什么,又在此纪念什么,就无人得知了。或许关允是在回忆他在孔县一年多的岁月,曾经多少次一个人前来此处,胸中的苦闷无人诉说也无处发泄,后院的荒草之中,留下了他多少无奈的足迹。

“怎么会是傀儡,话说得不要太难听了,不过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嘛。”苏墨虞拂面变色并摔了杯子,齐昂洋脸色不变,就如司空见惯一样,甚至还浅浅一笑,“墨虞,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小性子?动不动就摔东西,要是你嫁给一个穷人,家都会让你摔败了。你就陪我见见我爸我妈一次,再陪我进京一趟,见见金家人,然后我就给你一个好项目。多好的互惠互利的好事,哪里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第二天,又忙了半天时间,终于交接完了全部工作,关允如释重负,一人来到上次李逸风和他谈话的长满荒草的后院,无语而立。冬天,后院枯草遍地,个别角落还有积雪,不由让人再次想起不久前的一场罕见的大雪。

“金家千金不是挺好的,性子比我好,长得比我漂亮,国色天香,出身又高贵,哪里配不上你了?配你绰绰有余,你不要太挑剔了。”苏墨虞愤愤不平地说道,“你次次拿我当挡箭牌,既然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为什么还总我让当你的假冒女朋友?”

最后关允大醉,或许他心里明白,从此以后,和几个兄弟们一起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就如逝去的青春,就如远去的爱情。该哭的时候尽情一哭,该笑的时候放声一笑,生活,就是起起落落的悲欢,成长,总要付出这样那样的代价。

“墨虞,别生气了,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随便找一个富家千金当冒牌女朋友不是不可以,但谁也没有你了解我,谁也没有你和我配合默契……你说我有难关了,不请你帮忙,又能找谁?一个男人的心中,只能有一个红颜知己。”齐昂洋神情黯然了几分。

关允忙了整整一天,差不多才交接完一半工作。晚上他和刘宝家几人一起吃了饭,一时高兴,喝了半斤酒。最后兄弟几人说起在黄梁的一场激战,一时又是悲愤又是心情激荡,兄弟几人就又唱了一曲《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苏墨虞心软了,蹲下身子去捡杯子碎片,一边捡一边说:“好吧,我就再帮你最后一次,成不成,我不管,反正我知道齐书记不喜欢我,他嫌弃我出身不好……哎呀。”

次日,关允和温琳坐上县委前来接应的专车,来到了县委,开始交接工作。温琳在县委停留了半天,向冷枫和陈宇翔汇报了一下平丘山旅游开发的进展,以及下一步的规划,作为平丘山旅游开发的法人代表,她现在代表的是投资商的利益。

“怎么了,看,划破手指了吧?你笨手笨脚就不要捡了。”齐昂洋嗔怪地说道,转身去找创可贴。

想着想着,关允就睡着了,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苏墨虞望着齐昂洋的背影,忽然就呆了,手指放到了嘴里,感受到血的味道又咸又苦,和她的心情一般,不由心想,她和齐昂洋的感情纠葛,什么时候是个头?

难道说,小妹能来到关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老妈对小妹的疼爱,也不仅仅是母女之情,还有亲戚之情。

又一想,齐昂洋说有私事要和关允谈,应该就是为了金家的事情吧?

关允越想越兴奋,翻来覆去差点失眠。小妹刚来到关家时,老爸一直希望她姓关,还是在老妈的坚持下才依照襁褓中的纸条留言姓容。而老妈对小妹的爱护,没有重男轻女的偏见,爱如亲生。

关允如果知道齐昂洋找他要谈的私事事关京城金家,他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般轻松自若了。回到市委,关允正式走马上任的消息已经传开。一路上,几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先向蒋雪松问好,然后是冷岳,而郭晓旭因为很少在市委出现,就被直接忽略了,最后问好的对象,就是关允了。

关允只好去睡了,尽管老妈的话给了他许多启发,但许多问题还是没有说清,让他有点闷。好在他也习惯了老妈的脾气,不过他越来越觉得,小妹的身世和老妈的身世应该是一条线,不管是老妈的身世先揭开,还是小妹的身世先挑明,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老妈和小妹极有可能是亲戚!

“关秘书好。”

“这个问题只能你去了黄梁,和他接触之后,才能知道。”老妈摆了摆手,“天不早了,赶紧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关大秘好。”

“那他是因为什么?”关允见老妈没有正面回答小妹到底是不是容一水女儿的问题,就没再多问。小妹的身世似乎一直是老妈的心病,以前提过几次,惹得老妈很不开心,从此他就不再提及此事了,也是上次金一佳一提,他就和金一佳翻脸的原因所在。

“关秘好。”

“坐下,你激动什么。”和关允的震惊莫名相比,老妈还是一脸平静,“崔同对你特殊照顾,不是因为小妹的原因,他也不一定就知道小妹的事情。”

不管是哪一种称呼,也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出热情和恭敬。

关允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惊讶地问道:“妈,小妹真是容一水失散的女儿?我一到黄梁,崔同就亲自打电话安排我住进高干病房,他对我特殊照顾,是不是因为小妹的原因?”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落在关允身上,都想争先一睹市委一秘的真容,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了和关允并肩而行的郭晓旭。市委之中深知郭晓旭为人和立场的人,见此情形大吃一惊,尤其是关允和郭晓旭并行带来的强烈冲击——郭晓旭在黄梁坚持了两年的中立立场,却因关允的到来而陡然大变!

“崔同的姑姑崔盈若嫁到了京城容家,她的丈夫叫容一水……”

好一个一入黄梁就引发黄梁局势失衡的关允!

不过,随后老妈又说了一句话,让关允对崔同为何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又多了新的猜测。

郭晓旭的立场在进取学院事件调查取证陷入僵局时,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之前,从未见过郭晓旭来市委向谁汇报过工作,而现在,郭晓旭紧紧跟随在蒋雪松身后,又和一秘关允同行,还有说有笑,他是什么立场,只要长了眼睛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说王姓人脉最广,这么说来,如何最大限度地争取到王姓的支持,就是他迈入黄梁之后的第一局。王姓在市委的代表人物就是王向东和王进太,上次夏德长在望江楼时,王向东和王进太同时现身,说明二人和夏德长都有关系。好,关允心中一喜,夏德长的影响力如果能充分调动起来,对他在黄梁迅速打开局面也是一大助力。

不少人暗中惊呼,黄梁真要上演刀光剑影了?

“别扯远了,眼前的事情还说不清,还说什么古代。”老妈笑骂了关允一句,又说,“崔姓和郑姓通婚最少,不过王姓和郑姓通婚也很多,王姓居中,和崔姓、郑姓的关系都不错。”

无巧不巧,郭晓旭和关允并行紧随蒋雪松身后迈入市委主楼的一幕,被刚从外面回来的呼延傲博和郑天则在车内看得一清二楚。本来正和郑天则有说有笑的呼延傲博,看到郭晓旭和关允的身影正好消失在楼梯处,一瞬间脸色如寒冰一样,想起之前和郭晓旭打电话的事情,不由恼羞成怒,一拳砸在座位上。

“我记得唐朝时,崔、王两姓通婚就最多,王维的母亲就是崔氏女。”关允迫不及待地插嘴一句,他被老妈的魅力征服了,实在忍不住要卖弄一下学问。

“郭晓旭站队了!”

“三大宗姓,崔姓和王姓通婚最多……”老妈就如拉家常一样,一句话就点出了黄梁三大宗姓之间隐藏至深的秘密,“崔同的夫人就姓王……”

郑天则的脸色比呼延傲博还要难看。如果崔向在进取学院事件上模糊的立场也随之一变的话,而郭晓旭再明确了立场,一个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一个常务副局长,他处在崔向和郭晓旭的前后夹击之下,等于是腹背受敌。那么毫无疑问,进取学院事件的调查取证以及事情最终的走向,将会脱离他的控制。

所以他的着眼点除了郑天则之外,还要顾及全局,不是只收拾一个郑天则了事。

怎么办?关允是关键之中的关键,是支点之中的支点,他才来市委半天,就让从来不明确立场的郭晓旭干脆利落地站队,这是怎样惊人的效应?关允算老几?关允又凭什么?

而且还有一点让关允不喜的是,夏德长对黄梁局势的看法,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感情因素,如此,就让他的分析有可能失之偏颇。况且夏德长的出发点是打压郑天则,而关允担任了黄梁一秘之后,固然以打击郑天则为第一要务,但他在黄梁的目标不仅仅是要让自己站稳脚跟并打开局面,还要立足长远,为蒋雪松的布局开山铺路。

尽管猜不透关允的支点作用从何而来,但郑天则明白一点,如果任由关允的支点作用继续扩大,黄梁局势绝对会失衡,而且会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迅速滑落,不但事关他的生死,还有可能让郑姓大部分势力全军覆没!

或许是受到了蒋雪松的部分影响也未可知。

关允不除不行!

应该说,之前夏德长对黄梁局势的分析,也算是切中了关键点,但还是流于表面了。夏德长毕竟不是黄梁人,又没有切实置身于黄梁的政局之中,他对黄梁局势的看法,多半是道听途说而来。

才这么一想,郑天则的电话就又响了,他也顾不上向呼延傲博请示,当即就接听了电话。

三姓秘辛

“郑局,崔向正赶往市委,和陈思清一起,要向蒋书记汇报调查取证的最新进展。”

还没有正式进入市委,就已经引发了三大宗姓的联动。从崔同的特殊照顾,到郑天则的恨之入骨,再到王进太的出面相迎,尽管师龙飞不愿意承认他不如关允,但也只能在心底叹服,关允一入黄梁,必将引发前所未有的动荡。

连崔向也行动起来了?难道崔向也要明确立场了?郑天则脸色又是一变,不好,进取学院事件要演变成政治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