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虽然三人号称无敌组合,在孔县相当嚣张,但在母邦芳面前,老实得跟好孩子一样,不敢有丝毫造次。
“听到了。”
“宝家、镔力、李理,你们先找地方住下,不要乱跑,我还有事情要找你们。”关允听刘宝家一说,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王车军在黄梁,不管他躲在哪个地方,在孔县正在最后洗牌的紧要关头,他肯定会在暗中关注和捣乱。
母邦芳见状,轻轻咳嗽一声:“是不是王车军下的黑手,以公安机关的调查结论为准,不要私自去报复。宝家、镔力、李理,你们听到没有?”
关允有办法引蛇出洞,抓他个正着。
几个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让场中的气氛无比凝重。温琳才意识到刚才笑得太不是时候了,忙闭了嘴,又被刘宝家三人和关允的感情而感动,红了眼圈。
刘宝家以为关允没听清他的话,又急急强调说道:“关哥,王车军就在黄梁,你说该怎么着……”
“关哥……”李理瘦了几分,平常最爱干净的他,头发乱得跟杂草一样,“没能保护了你,是兄弟们无能。等找到了王车军,一定废了他。”
“不怎么着,先不管他。黄梁这么大,你能找到他藏在哪里?先住下,养好精神再说。我估计明天就能出院,出院后,再看好戏。”
“关哥……”雷镔力个子最高,泪却流得最多,“我对不住你。”
关允既然这么说,刘宝家和雷镔力、李理一点头,三人就老老实实地转身出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和关母打招呼。
刘宝家见关允的憔悴和伤痕,挺大的汉子顿时惊呆了,哽咽说道:“关哥,哥儿几个没本事,没抓住王车军,让你遭罪了。”
“爸妈安排好了住宿没有?”见刘宝家听话地走了,关允才放了心。三个兄弟为他付出的一切,他很感动,但不能因小失大,为了收拾王车军而搭进去自己的前途,就得不偿失了。
一世情,两兄弟,关允下床,向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刘宝家、雷镔力、李理的手,只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安排好了,关主任不用担心,到了黄梁,这点儿小忙我还能帮得上。”冷舒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她微有局促和紧张,或许也是被关母刚才的气势镇住了,小意的样子让她更显清新。
兄弟情谊,山高水深,不必多说什么,只看刘宝家三人的狼狈就知道他们是怎么的风餐露宿,听到一个消息之后就又连夜赶路,雪后的县级公路路况有多差,关允心里有数,相信三人不知摔了多少跤。跑了多少冤枉路,又遇到过多少次生死险情,三人才一路追到了黄梁!
“本来我说由我来安排,冷姐姐非不让,说到了黄梁就得她来安排,我一想也是,就不和她争了。”瓦儿小大人一样说话了,“关哥哥,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在,有冷姐姐在,伯父、伯母到了黄梁就跟到家一样。”
但王车军狡猾如狐狸,不知道躲藏到了哪里,有人说王车军躲在西边的邻县,也有人说躲在东边的邻县。李永昌在孔县经营多年,在周围几个县都有关系网,王车军狡兔三窟,孔县周围四五个县,哪里都可以去,想必刘宝家几人为了追查王车军的下落,在周围各县转了一个遍!
关允呵呵笑了:“谢谢冷舒,谢谢瓦儿。”
关允也没笑,眼眶顿时湿润了。刘宝家三人落魄如斯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和刘宝家三人一起长大,太了解三人的脾气了,听说他受伤严重,又是被王车军背后下的黑手,三人一怒之下,不找王车军算账就不是关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瓦儿只笑,不说话,冷舒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关主任,太客气就不好了。”
一见三人的形象,温琳“扑哧”一声就笑了。小妹却没笑,目光深沉了几分。
“在外面就叫我关允,要不叫我关哥也行,一口一个关主任,太生分了。”关允有意拉近和冷舒的距离。冷舒也确实对他还不错,一直陪在他身边,还十分照顾他的父母,不管冷舒是因为冷枫或冷岳的关系对他好,还是别的原因,他都要领情。
也不知道三人是怎么混进了高干病房,以三人现在的形象,平时连医院的大门都别想进来,能混进高干病房还没人拦着,也不简单。
“嗯,关哥。”冷舒听了关允的话,笑逐颜开,“关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看雷镔力和李理,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一身破烂的军大衣,雷镔力头上还顶着几根草,李理胸前也湿了一大片,三个人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母邦芳见关允这么受欢迎,也心满意足地笑了。
刘宝家风尘仆仆,穿了一件破烂的军大衣,大衣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上面还有枯草和雪泥,一看就知道在雪地里打过滚。脸上胡子拉碴,而且眼窝深陷,应该是几天都没有睡觉了。
不一会儿,关成仁从外面回来了,拎了几瓶罐头,全是关允爱吃的糖水罐头。父爱如山,虽然关成仁话说得少,但一举一动还是表现出对关允的疼爱。
刘宝家的身后,跟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雷镔力和李理。
又说了一会儿话,关允见父母累了,就让温琳带他们去休息:“爸、妈,你们先休息一下,没什么事情,明天就回去吧。我明天就能出院,可能在市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什么时候回孔县还不一定。你们也看到了,我没事。”
出面
“不行,再等两天再回去,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好说。”关成仁不放心地说道。
话音刚落,门一下被人推开了,刘宝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关哥,找到王车军了,这小子躲在黄梁市……”
“明天就回去,关允既然没事,我们留下来只会妨碍他。”母邦芳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感觉王车军可能躲在黄梁市。”
关成仁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那就明天一早回去。”
“为什么?”温琳不解。
父母争论了一辈子,每次都以老妈的胜利而告终,关允早就习惯了二老之间不算争吵的争吵,就笑着说:“不要耽误了学生,快放寒假了,要加紧复习功课了。”
“胡闹。”关允知道刘宝家护他心切,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严打的风头虽然已过,但还有余威,就说,“马上给宝家打电话,让他们三个全来黄梁。”
一提学生,老爸就归心似箭了:“就是,明天一早就回去,落了不少课。”
“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个人怎么都不听劝,开了一辆面包车,沿着孔县周围几个县乱转,说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王车军,找到他,非要废他了不可。”
小妹悄悄朝关允竖了竖大拇指,对关允的手法表示赞赏。关允笑了:“小妹,你要好好学习,争取明年也考上京大。”
大坝已经重新进行了加固和修整,并不影响使用和验收,只不过延长了工期而已。在孔县,虽然县长受伤,书记辞职,但在陈宇翔和郭伟全联手主持下,局势很平稳,没有出现任何乱象。由此可见,陈宇翔果然可堪重任,而郭伟全不再摇摆之后,也显示出了精干的一面。
和家人在一起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关允送走了家人,心中也是微有失落,好在还有瓦儿和冷舒陪他。温琳虽然也想留下,但她还是很懂事地随关父关母一起走了,照顾关父关母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不过王车军几次逃过法网,现在又不知所踪,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
关允看出了温琳的心事,想安慰温琳几句,但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只好看着温琳依依不舍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聪明反被聪明误,王车军如果不折腾,李永昌被判刑或许还能在孔县落一个好名声,博得一些同情。现在倒好,不但人倒了,名声也臭了,再加上李逸风大刀阔斧地肃清了他的遗留势力,李永昌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
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关允、瓦儿和冷舒。冷舒又坐在一旁静静地为关允削苹果,她十指尖尖,轻柔而轻快的动作颇有美感。
“没有,没有证据指向王车军。不过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全县都传开了,说王车军在李永昌的指使下想炸毁大坝害了全县人民,风声很大,李永昌在孔县二十多年的形象全毁了,以前还有人念李永昌的好,现在一片骂声。连李永昌的家也被人泼了脏东西……”
瓦儿累了,斜斜地靠在关允的身边打瞌睡,关允不忍吵她,就由她压酸了胳膊。恍惚间,病房内静可听到几人的喘息声,仿佛时光停止了流动,关允静卧床上,瓦儿如小猫一样伏在一边,冷舒静坐一旁,只细心地削一只苹果……难得的温馨怡人的时光。
“王车军抓住没有?”
就连关允也将市委纷乱的局势抛到一边,不再去想,只想享受片刻的宁静。其实他知道,此时的市委不一定会有多大的动荡。
“我怎么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过事后我也后悔了,再怎么着他也是领导,我不该冲领导嚷。”
一个念头闪过,老妈怎么会知道京城三金,真是奇了怪了。又一想,金一佳去了哪里?才想了一想,就一阵困意袭来,关允不知不觉睡着了。
而且温琳和李逸风当面冲撞的一出,金一佳并不知道,听温琳亲口说出,关允摇了摇头:“李书记也不容易,温琳,你太冲动了。”
关允是酣然入梦了,金一佳却步履匆匆来到了市委,在市委一间办公室里,见到了夏德长。
病房内,关允在温琳的叙说中,大概了解了一下他走之后孔县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虽然他已经从金一佳口中了解了大概,但温琳看问题的角度又有所不同。
夏德长精神状态不错,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一见金一佳就说:“一佳,你来得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放下电话,金一佳想了想,还是没有向关允告别一声,就匆匆下楼去了。关允有家人陪着,她会放心,而且她也不认为和夏德长的会面会有什么要事要商量。
“姨父,夏莱怎么还联系不上?”金一佳没接夏德长的话,她有点担心夏莱。
“我也没联系上她,你过来再说吧。”
“夏莱不会有事。”夏德长喜形于色,先不管夏莱的问题,又说,“孔县的盘子马上就要定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利用冷枫迫切想要坐上县委书记宝座的心理,从他身上榨取更大的政治利益。一佳,你对政治问题一向有见解,而且最近一直在孔县,你说说看,应该从哪方面下手才能让冷枫妥协?”
“好,我现在过去。”金一佳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夏莱还在黄梁吗?我联系不上她。”
金一佳愣住了,直直地看了夏德长半天,冷冷地冒出一句:“姨父,夏莱已经有四五天没有消息了,你不关心她,就只关心你的政治利益,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夏莱的人身安危?”
“你在哪里?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我在市委。”夏德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期待。
夏德长一脸愕然:“夏莱大活人一个,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是去暗访什么旅游黑幕,她之前也说了,可能要一周不联系……一佳,你怎么了这是?”
金一佳顿时惊醒,忙问:“姨父,找我有事?”
“没什么。”金一佳没来由心中一阵厌恶,再也不想听夏德长说什么了,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姨父,再见。”
“一佳,我是姨父。”
离开夏德长的办公室,金一佳心中有说出来的憋闷,匆匆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人身上,站定一看,正是冷枫。
金一佳心神不宁地接听了电话:“你好。”
“冷县长。”金一佳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
她一点也不累,就想回到关允身边,但关母支她出来,肯定是有话要和关允说,不想让她听,她又不能赖着不走。正彷徨不知所措时,手机响了。
幕后人物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以为她不会爱上一个人,更不会为一个人牵肠挂肚,觉得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相思是很傻的一件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人都有傻的时候。而且一傻起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冷枫站住,微一点头:“一佳,有事?”
金一佳出了病房,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忽然心里一阵失落。几天来她一直守候在关允身边,照顾他、关心他、爱护他,心中被爱充满,现在一下离开了他,虽然只隔了十几米远,却心中没着没落,仿佛丢了魂一样。
金一佳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个角落,示意说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和温琳擦身而过的时候,金一佳冲温琳笑了一笑,温琳也还以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金一佳想拉住温琳的手说几句什么,又觉得任何解释都多余,情场和官场、商场一样,也是战场,只有一个胜利者,毕竟爱情都是以自私和占有为前提,而不是共享。
冷枫也不多说,当前迈步走了过去,金一佳紧随其后,来到市委大院平常少有人至的石亭中。石亭还有残雪未消,也没法坐下,二人就站着说话。
金一佳不想走,但不知何故,面对关母微笑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她开不了口,只好点头:“我先去休息一会儿,关允,你记得多喝水多吃水果。”
“孔县下一步,会是一个什么局面?”金一佳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心里所想,而是先试探地抛出了一个难题。
母邦芳却不想再和金一佳纠缠这个话题,说道:“一佳,谢谢你照顾关允。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冷枫多少猜到了金一佳和他对话的本意,说道:“市委还在开会研究,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现在形势很复杂,一言难尽。”
但母邦芳的回答又让金一佳无奈了,难道说她看错了?应该没有,母邦芳的举止和姿态,绝对不是出身农家的女儿所能养成的优雅。而且她的气质和气势,也隐隐流露出从小受过良好教养的痕迹,和关成仁一对比,立刻就有了天地之别。
金一佳点了点头,犹豫一下,想起夏德长迫切的神态,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县长,刚才我和夏德长见面了。”
一系列的疑问……金一佳再次见到母邦芳时,忽然眼前一亮,仿佛母邦芳就是一条线,将所有的疑问串联起来,眼见就有了答案。
“哦……”冷枫并不多问,只是静等金一佳的下文。
老容头绝对是高人,但问题是,天下之大,以老容头的见识和大才,哪里都可以去的,何必非要隐居在小县孔县?又何必非要栽培关允?而且还是尽心尽力不遗余力,老容头和关允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一心扶持关允?
“夏德长问我,怎样才能让你妥协?”金一佳一狠心,说出了实情。
显然,小妹后天气质的养成和关成仁无关,只和母邦芳有关。从小就对世家、姓氏和家族大感兴趣的金一佳,从对小妹感兴趣开始,到发现老容头的奇特,再到注意到母邦芳的姓氏,再联想到容小妹、老容头之间若隐若现的关系,她就感觉她应该发现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夏部长刚刚找过我了,和我谈了半个小时,还和上次在省城见面一样,没有达成共识。”冷枫微微点头,“谢谢你的提醒,一佳,我和夏部长在许多问题的看法上不一致,他想要的不是我妥协,而是让我放弃原则。而我的原则就是,原则问题,不能让步。”
“不是,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番话说得金一佳又被动了,此时金一佳才切实感受到关母的厉害,心中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小妹虽然可能是容家走失的宝贝女儿,所以才有现在的气质和优雅,但先天出身再好,也要后天培养。出身平民之家的小妹能有出类拔萃的高贵,不仅仅源于她的生身父母,也在于她的养父养母。
“我希望冷县长能留任孔县,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不会推辞。”金一佳在亲情和事业的选择上,向事业倾斜了几分。夏德长对关允看不过眼也就算了,对夏莱也是不闻不问的态度,让她无法容忍。
母邦芳微微一笑:“我就说你这孩子心思重,看,一个姓就能让你想这么多,哪里有这么多说法?我老家确实在豫省,嫁到了孔县,二十年没有迈出孔县一步,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办老师,家庭妇女,你还以为我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关家可比不了你们金家。”
“谢谢你,一佳。”冷枫点点头,起身就走,“替我转告关允,让他安心休养,孔县变不了天。”
“母阿姨,我很好奇,知道京城三金的人特别少,您又是从哪里听说的?而且您姓母,母姓很少见,您的口音又略带豫省方言……”金一佳脸上的红晕一闪而过,偷偷看了关允一眼,做贼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又恢复了几分镇静,说出了她对关母的猜测。
冷枫的话,铿锵有力,透露出毫不妥协和必胜的气势。
不只温琳突发疑问,就连关允也是大惑不解,老妈怎么会知道京城三金的说法?他也是从老容头口中得知,之前他在京城上了四年大学还是完全一无所知,印象中,老妈可是从未迈出过孔县一步!
望着冷枫宽厚的后背,金一佳蓦然一惊,才发现,冷枫的后背比他正面更有霸气!
不过温琳却心头猛然又闪过一个深深的疑问,母伯母二十年没有出过孔县,她怎么知道什么京城三金?
走出市委大门的时候,金一佳注意到有一辆省委牌照的汽车正好开进了市委,不由心想,一个小小的孔县,还真是牵动了各方神经,省委出动了一个夏德长还不算,又有哪个高官亲临市委了?
再一想,温琳又心安了,金一佳和关允身份悬殊太大,就算她喜欢关允又能怎样,关允连夏莱都娶不了,想娶金一佳,恐怕更不可能。听母阿姨说她是什么宣武金,意思是她的出身比夏莱更高贵了?关允升迁再快,上升的势头再猛,他也终究出身平民,平民百姓怎能和世家子女结婚?现在不计较身份地位的爱情,哪里还有?
黄梁市委,真是热闹了。
一瞬间温琳心中想了许多,从她认识关允时起,到她眼睁睁看着关允离她似乎渐行渐远,而她始终跟不上关允前进的脚步,怎能不让她心中恐慌不安,唯恐失去关允?虽然关允将他最大的财富都放在了她的名下,但女人要的不是钱,而是男人的心。男人的心如果不在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但冷枫真能留任孔县吗?冷枫留任与否,对金一佳在孔县高效农业的投资布局至关重要。她虽然相信冷枫的手腕和背景,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拿出电话拨通了京城。
忽然有一个手绢递来,温琳抬头一看,正是小妹。她接过手绢,抹了一把眼泪,见小妹冲她微微摇头,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眼泪,冲小妹坚定地点了点头。
“爸,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瓦儿若无其事,见怪不怪;冷舒微微低头,眼神跳跃;小妹一脸淡然,只是眼神微有失落;温琳则深深地低下头,眼中涌出了大颗的泪珠,悄然滑落,她又唯恐别人看到,忙别过脸去。
“说吧闺女,有什么事情要和老爸探讨。”电话里传来金一佳熟悉的亲切平和的声音。
金一佳的一句“我对关允是真心的”就如一股旋风,迅速在房间蔓延开来,波及每一个人的身上。
“爸,孔县现在的局势到了一个节点,我看不透,你帮我分析分析……”金一佳将孔县现在的局势和市委的动荡,一五一十地说了。
金一佳虽然有政治头脑,善于分析问题,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又是涉及感情问题,难免紧张,就被关母一句话套出了心里话。
电话一端沉默了片刻,问道:“夏德长真去了黄梁?”
而且还有一点最让关允佩服,老妈虽然代课了二十年,但她是因为户口问题而无法转正,而不是能力。老妈的教学水平在全县也是响当当,就连一中的校长也对老妈的教案赞不绝口。
“我刚才都见他了。”金一佳气犹不平,“姨父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失望。”
关允在一旁暗暗汗颜,老妈又拿出她多年教书育人的一套来收服金一佳了。他再清楚不过,老妈在看人上面比老爸眼光准确多了,这么多年来,老爸教出的学生桃李满天下,但成材者寥寥无几,而老妈器重的学生,大多毕业后成了各行各业里面的精英。
“不许评价长辈。”金父威严地制止了金一佳,“夏德长再怎么着也是你的长辈,你不够资格评判他的为人。就事论事地说,他插手孔县局势的出发点是对的。他在省委的局面很被动,调到燕省的一步,是迫不得已的安排,如果他不能尽快打开局面,他想在燕省的一任上有所作为,就很难了。”
母邦芳见金一佳慌乱失色,不由又欣慰地笑了:“你这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紧张什么?”
“他就不该来燕省,老老实实在京城等机会多好。”
身份地位
“话也不能这么说,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位子,可不好等,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谁都会动心。夏德长平生又最爱玩弄权术……咳咳,最爱弄险,他迈出这一步,也需要很大的勇气,走的不是寻常路。”
“阿姨,我……”金一佳听出了关母话里隐含的丰富含义,一时失色,“我对关允是真心的……”
“爸,我是在问你能不能出手拉冷枫和李逸风一把。”金一佳焦急难耐了,“不想听你长篇大论地分析夏德长在省委的局面。”
“听老一辈人说过……你应该是宣武金了?”母邦芳语气淡淡,姿态轻柔,目光落在了金一佳秀美的脸庞上,“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闺女,任何人做事情都有出发点,也都和自身环境有关,夏德长为什么要借机拿捏冷枫一把?还不是想让冷枫为他所用?不过要我说,他打错算盘了,冷枫虽然是冷家弃子,但也不会任由别人摆布。你还说要我拉冷枫和李逸风一把,不用,李逸风和冷枫背后的力量,已经联手了。”
“母阿姨,您也知道京城三金?”金一佳脸上微显羞涩之意,她上次去关家面对关母还不觉得怎样,和关允一路相伴挑明了心事之后,忽然就觉得关母的目光多了审视之意,不由心中一阵慌乱。
“真的?”金一佳一时震惊,她虽然不太清楚李逸风和冷枫各自背后的力量都有多么深厚,但也知道李逸风和冷枫的后台不是同一阵营。能意外联手,可见有人做得太过分,天怒人怨了。
“一佳,你是京城哪家金?”母邦芳开口问道。
“本来我想劝劝德长,不要太冒进了,后来一想,当初他非要空降到燕省,我都没有劝住,现在再劝,他更听不进去,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如果德长知道,正是他的出面才促成了李逸风和冷枫背后力量的联合,他肯定会后悔去了黄梁。听说,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派出一个代表前往了黄梁市委。”
早有温琳搬了椅子请母邦芳坐下,金一佳也向前问了好。她问好的时候,母邦芳神态从容而优雅地点头示意,目光中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内容,在金一佳的脸上多停留了几分。
“啊?我刚刚在市委门口看到一辆省委的汽车,难道是……”
关允摇头笑了,爸妈经常会斗嘴,说是吵架,也不算是,倒像是对人生命题的辩论,而每次都以老爸的失败而告终。老妈似乎是刀子嘴,其实她并没有看不起老爸的意思,而是在借敲打老爸教育他和小妹。但关允也想不明白的是,同是老师,为什么人生境界相差这么大?老爸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性格,老妈却志存高远,经常教导他和小妹要目光长远。
“好了,不说了,你忙完孔县的事情就赶紧回来,要是再不带来一个男朋友,到时你妈再帮你安排相亲,别怪老爸不替你打掩护。”
“你……”关成仁气得转身出去了,“我出去透透气。”
“知道了,爸。”金一佳拉长了声调,语气温柔了许多,“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个乘龙快婿。”
母邦芳不满地瞪了关成仁一眼:“连飞高的勇气都没有,怪不得你一辈子窝在孔县教书。”
“我当然相信闺女的眼光。不说了,我还要去一趟办公室,走了。”
关成仁愤愤不平地瞪了关允一眼:“飞,飞,飞那么高那么远做什么?你看你,还没有飞就摔得鼻青脸肿了,要是飞到天上再摔下来,可怎么办?”
金一佳喜滋滋地合上了手机,原地不动想了一想,又自得地一笑,转身走了。
“爸、妈,你们不要争论了,是来看我,还是来烦我?”关允知道老妈的脾气,就有意缓和气氛,“不过妈说得对,我身体和心理都很结实,摔打几次没什么。爸,你关心我也对,但关家儿女不是恋家的燕子,是要飞向蓝天的鸿雁,以后就连小妹也要飞出孔县……”
当金一佳的身影走出市委大门的时候,从省委来的专车已经停在了市委后面灰色常委楼的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人,灰色上衣,黑衣裤子,瘦而干练,年约四十七岁。他一下车,冷岳就匆忙而恭敬地迎了过来,微微弯腰致意,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
“我这一辈子最不怕的事情就是摔打,要是我扛不住摔打,也不会活到今天。”母邦芳的话明是反驳关成仁,其实何尝不是说与关允听,“如果一个男人不经过几次摔打,就不会有成熟的一天。”
来人微一点头,并不说话,冷岳就头前带路,引他绕到后面,从一条平常闲人免进的通道上了小楼。
一番话说得不徐不疾,却非常有威严。关成仁微有尴尬地说道:“你说你,当着孩子们的面和我抬杠,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我让儿子回去教书,不也是心疼他?你倒好,儿子都摔成这个样子了,一点不心疼他,还嫌他伤得不够?”
省委神秘人物到来,既没有迎接的排场,甚至连市委一号二号都没有出面,不知是神秘人物的分量不够,还是有意低调安排。
母邦芳轻轻抚摸关允的头发,上下打量关允几眼,确信关允没有大碍,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儿子长大了,摔摔打打很正常,男人,不经风雨不经磨炼怎么能成就大事?老关,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儿子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点挫折都承受不起,他要是回去教书,我不让他进家门!”
小楼二楼,市委书记办公室,蒋雪松正愁眉不展地喝茶,他告诉师龙飞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谁来也不见,尽管已经关紧了房门,但刚才和呼延傲博的争论好像还在耳边回响。
相比关成仁的激动,母邦芳就平静多了。她穿上了过年才会穿的新衣,头发也梳理得光洁而一丝不乱,乍一看,不像是从县城出来的老师,反倒像哪所大学的教授。
真烦!
时不我待,错过了眼前的大好时机,也许就错过了一生的机遇。在任期最后两年,蒋雪松想出政绩,呼延傲博想掌局,崔同夹在两者之间,是助蒋雪松一臂之力,还是和呼延傲博联手对付蒋雪松,又或者崔同和光同尘,两边都不得罪,都有待关允去亲身体会。
蒋雪松在黄梁市委书记任上三年,一直给人儒雅的形象,凡事举重若轻,从来不徐不疾,即使最初来黄梁时被人当面顶撞,也未曾发过一次火。
当然,现在的关允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相反,在见识了崔同的风度以及市委的风云动荡之后,他对调来黄梁市委充满了期待。
但今天,蒋雪松失控了,控制不住地发火了,他一扬手打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易砚。
实际上从关允踏入黄梁市的一刻起,虽然他是因伤而来,但他的到来,确确实实为黄梁市的局势带来了莫大的变数。别看他才是一个小小的副科,但在背后的推手,已经将关允放到了黄梁市局势之中的一个非常巧妙的支点之上,他想退缩,已经晚了!
易砚产自燕省易州县易水河畔,以石质细腻、工艺精湛著称,易水河,正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蒋雪松打碎的易砚是他以前最得意的一个门生外放到易州县担任县委书记时,特意请当地名望最高的工匠精心雕刻而成,一条蓄势腾飞的巨龙脚踏祥云,雕工一流,质地一流,是他的最爱之一。
关成仁哪里知道,现在的关允就算想退出官场,也有许多力量不会放他走,不提冷枫,就是蒋雪松以及崔同,也不会放手。现在的关允,今非昔比,不再是十年寒窗无人问的落魄书生,而是一举成名天下知的进士及第。
如今一怒之下被他扬手打碎,尽管是盛怒之下,还是不免心疼。
“儿子,你要不要紧?”关成仁向前一步,拉住了关允的肩膀,舐犊情深的真情流露出来,摸摸关允的肩膀,拍拍他的后背,“当个官儿也这么危险,儿子,要不你还是别当什么县委办副主任了,回头跟我去教书,安安稳稳一辈子,多好。”
文房四宝是古代文人的最爱,放在书房之中,各归其位,随时可以供主人挥毫泼墨。如果文房四宝都放对了位置,用起来就顺手,用得顺手,才能将胸中的锦绣文章挥洒在方寸之间。一个班子的人事配备也是同样的道理,身为班长,只有班子成员都用得顺手,才能下好黄梁市的一盘大棋。
关成仁和母邦芳一见关允穿了病号服,脸上伤痕还在,手上还包裹着纱布,一时都心疼难言。从小到大,关允虽然不算是娇生惯养,毕竟也是独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也没有受过什么伤害,突然见到关允成了现在的模样,即便关成仁很少流露感情,也禁不住湿了眼睛。
可惜的是,身为班长,蒋雪松直到今天才悲哀地发现,三年了,整整三年的任期,他还没有下活黄梁这盘棋!
小妹姐姐虽然听起来很别扭,但瓦儿叫得很甜,等小妹站在瓦儿身边,和瓦儿并肩而立的时候,还真如姐妹一般。
想当初刚刚上任黄梁,他踌躇满志,原以为以他的手腕执掌黄梁,必能半年打开局面,一年站稳脚跟,两年后调整人事,三年定下大局,任期最后两年敲定他对黄梁的整体规划。然后,留下名声带走政绩,从而让黄梁市成为他的发迹之地,让一枕黄粱的传说在他的身上美梦成真!
“关哥哥,我和冷姐姐替你接人去了。”瓦儿急急地来到关允面前表功,“接来了温姐姐、小妹姐姐和关伯伯、母阿姨。”
不承想,他步步为营精心设局,三年间,虽说有过波折起伏,但一切还算顺利,眼见如果最后两年可以顺利推动他的大计,那么他的黄梁一任就算大功告成了……却因孔县的问题而节外生枝!
话未说完,门就被人推开了,当前一阵风一样冲进来的人正是瓦儿,瓦儿的身后跟着冷舒,冷舒的后面是温琳、小妹和关成仁、母邦芳。
难道说在孔县问题上,他用力过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蒋雪松不肯承认他的失败,三年了,在和呼延傲博的无数次明里暗里的交手中,他一直稳居上风,怎么可能在标志着他和呼延傲博谁主沉浮的关键一战上失利?
“惊动老人就没必要了,我又没什么大事……”关允不想折腾父母一趟,天寒地冻,雪天路滑,父母年纪也不小了,再说他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呼延傲博主张冷枫就地接任孔县县委书记,他不同意。如果不是冷枫,孔县的局势也不会失控,正是冷枫的固执才让他掌控孔县的计划败北,他能让冷枫顺利全盘接手孔县?休想!而且李逸风为冷枫完全荡平了障碍,冷枫接手的话,孔县有可能会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关允接过苹果一看,哑然失笑,苹果削得比以前进步了不少,但还是薄厚不均,有些地方如同被咬了一口一样。不过他还是感念金一佳的好,为了他,她也真是用心了。
但以呼延傲博为首的数名常委,联合向他施压,坚持认为孔县县委书记一职,必须由冷枫接任。甚至就连一向在许多大事上持中立立场的崔同,也坚定地支持冷枫。形势大有失控的迹象,作为市委一号的权威,有可能完全葬送在冷枫的任命问题之上!
“通知了。”金一佳莞尔一笑,“温琳正陪他们过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说完,她变戏法一样递给关允一个苹果。
蒋雪松几乎要出离愤怒了。
“你可真会想象,生活不是小说,别胡思乱想了。”关允伸了伸懒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有没有打电话通知我爸我妈?”
“咚咚!”师龙飞轻敲两下,推门进来:“蒋书记,我刚才看到楼下停了省委三号车。”
“说得也是,但也许还真有一两个躲过了一劫,流落到了民间。”
“什么?”蒋雪松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既然高参们都无一幸免于难,老容头就不会是什么高参了。”
去向已定
“我小时候最爱听故事,天天缠着爷爷给我讲故事。怎么了,不服气?我懂的就是比你多。”
由于起身过急,茶杯被衣袖带动,精美的茶杯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溅起的茶水洒在了脚上,烫得蒋雪松差点惊叫出声。
关允如听天方夜谭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金一佳:“你才多大,怎么什么都懂?”
还好,他控制住了情绪,只是微微一皱眉头,不理掉在地上的茶杯,又坐回了座位:“你没看错?”
“虽然高参对首长们很有影响力,但他们不能公开露面,属于隐形人,打个比喻吧,就和西方大片里的国家安全顾问一样,不过是隐形的顾问。后来,这些高参大多数都被迫害而死,几乎无一幸存。”
虽然蒋雪松对师龙飞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不满意,就连师龙飞敲门的声音也让他觉得不够标准,但在没有挑选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秘书之前,师龙飞还必须跟在身边,况且师龙飞对他也算尽心,就是能力有限,除了尽职尽责之外,在他眼中再无优点。
“传说建国初期,每个开国领导人的身后都有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参,不但事事精通,还懂相面、风水和推算。他们不是秘书,也不是警卫,但比秘书和警卫更让首长们信任,基本上领导每做出一个决策,都会向他们问计。可以说,他们影响了建国初期十几年的政治进程。听说在建国初期要决策定都在哪里的时候,有人说要定都金陵,最后一名高参引用了一句‘金陵王气黯然收’,就让首长们否定了金陵。”
或许,师龙飞担任一个生活秘书最合适。
“什么高参?”关允反倒兴趣大增。金一佳比他见多识广,虽然她和夏莱是表姐妹,都出身京城世家,但夏莱似乎对世家圈子和政治从不关心,也从未提过相关话题,金一佳却是不但有政治眼光,而且对世家、出身也很有兴趣。
“没看错,省委几号坐哪个号码的专车,我还是能记得清楚。”
“你还想瞒我多久?”金一佳得意地一笑,“容伯伯就算不是容一水伯伯的什么人,他也不是什么卖早点的老人,他倒像是传说中的以前的高参。”
蒋雪松无力地挥挥手:“你先去吧。”
“老容头就是一个卖早点的老人,他要参与什么黄梁局势?别说笑了。”关允不想深谈老容头的话题,倒不是他想瞒着金一佳什么,而是不想漫无目的地胡乱猜测老容头的来历,既无用也容易误入歧途。
“蒋书记,要不要先收拾一下茶杯?”师龙飞小心翼翼地请示。
几人中,除了小妹尊称老容头为容伯伯之外,就金一佳谈到老容头时,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容伯伯,就连温琳也是随他叫老容头。关允也看了出来,金一佳对老容头的尊敬发自内心,并非因他而起。
蒋雪松微露厌烦之色,摆了摆手,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师龙飞会意,悄然退了下去。
金一佳是第一个对老容头的身份有怀疑,并且敏锐地发现老容头和他之间有政治上内在关系的一人,她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不过关允并不认为老容头会来黄梁市看他,老容头在黄梁市没有落脚之地,虽然现在公路已经通车,但他一个老人家还是多有不便。
他就是不喜欢师龙飞这一点,明是有眼色,其实还是不够机警,在领导心烦意乱的时候,非要收拾什么茶杯,不是添乱嘛?
关允听了出来金一佳对老容头的揣测,说实话,温琳也好,夏莱也好,甚至小妹,都未曾对老容头有过什么超出常理的猜测,只当老容头是一个可亲可敬的老人,谁也没有联想到他有世外高人的一面。
蒋雪松来到窗前,向下一看,心中顿时一凉,楼下停着的正是省委三号的专车……但省委三号怎么会无声无息地现身黄梁市委?
“我猜的。”金一佳调皮地一笑,“容伯伯那么关心你,你受伤了,他肯定会来黄梁市看你。再说黄梁市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他如果不参与其中,就太可惜了。”
身为市委书记、市委班子的班长,最大的权威不是一言九鼎,也不是牢牢地掌握住市委的局势,而是作为省委派来主持黄梁全面工作的地方大员。他的一言一行其实是代表省委在执掌黄梁,也就是说,他和省委的关系要比班子里任何一人都更密切。
人生境界
省委有任何风吹草动,有任何关于黄梁人事方面的调整,有任何省委领导要来黄梁视察工作或是私人走动,他都要比别人抢先一步知情!
“你怎么知道?”关允一愣,黄梁市真是风云际会了。
但省委三号的专车出现在了黄梁市委,他不但事先毫不知情,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人通知他一声,竟然是……竟然是师龙飞看到了专车才知道省委三号人物莅临黄梁,这是何等惊人的大事!
“你是说容伯伯吧?”金一佳冰雪聪明,一下就想到了老容头,“容伯伯已经在黄梁市了。”
省委领导人到市委,不但事先没有通知市委书记,到了之后,也不和市委书记第一时间会面。蒋雪松心底蓦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官场中人最怕的就是没有知情权,知情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政治地位!失去知情权,就是失去政治地位的开始。
“但还需要一个人跟我一起来黄梁市。”
今年黄梁市的冬天,真是寒意袭人。
“能,当然能!”金一佳对关允充满了信心。
一个班长,上,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省委的动向,下,不能让副班长跟随脚步,不能让整个班子服从指挥,就是两重失败。蒋雪松第一次失去了自信,没来由一阵心慌,难道说一个小小的孔县也会成为他的滑铁卢?
关允忽然就握紧了拳头,回头对金一佳说道:“佳佳,我现在非常渴望调来市委,想切身体会一下黄梁市的汹涌大潮,你说,我能不能站立潮头?”
又想起冷枫的固执和关允的才华,蒋雪松告诫自己,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不管怎样,他也要从冷枫身上找回平衡,就算阻止不了冷枫就地扶正,也要从冷枫身边夺走关允,让关允为他所用。否则,冷枫主持了孔县全面工作,又有关允相助,还不得把孔县经营得密不透风?
果然如老容头所说,黄梁市才是真正的广阔天地,他还没有真正迈进市委大院的门口,只在门外,就已经感受到了呼啸的风声和彻骨的寒冷。真要迈进了大门,又将是怎样的刀光剑影?
还有,在县长人选上,他也要安插自己人,不能让冷枫一枝独秀……蒋雪松还是想不通一点,呼延傲博不遗余力地维护冷枫倒也说得过去,没听说崔同和冷枫有什么关系,崔同怎么又力挺冷枫了?
关允目送冷枫的离去,站在门口,半天没有迈动脚步。局势变化之快,确实是让人眼花缭乱,到底李逸风和冷枫的前景如何,他现在只有旁观的份儿,除了静候结果出台,别无他法。
难道是因为关允的缘故?
金一佳一惊,想客气几句,冷枫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想起关允初来黄梁市就惊动了崔同亲自打电话安排高干病房,蒋雪松就更坚定了要调关允到身边的想法。他果然没有看错关允,这个年轻人是一个人才,或许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一个人物。关允还没有真正地调进黄梁市委,就已经引起了崔同的关注,他才多大?如果真给他一方舞台,会不会成就黄梁市的第二个传奇?关允一遇风云便化龙,让他待在孔县,真是屈才了。
“我先去市委了。”冷枫放心了,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大步来到金一佳面前,向金一佳鞠了一躬,“谢谢你,金一佳。”
不管夏德长如何反对他任用关允担任秘书,他是不管了。如果关允的到来能成为他和三大宗姓之间的新桥梁,能争取到崔同的支持,他任期最后两年的大计,也许还有可能顺利实施。
冷枫动身前往市委之前,特意要和关允见上一面,也是为了亲眼见见关允的伤势如何。现在见关允安然无恙,虽然伤痕还在,但精神状态不错,他就大为欣慰。
崔同……蒋雪松眯起了眼睛,想不明白,崔同怎么就对关允特别关注了呢?
夏德长也想横插一手……冷枫心中冷笑了,他很清楚夏德长及时出现,肯定会找他再谈条件。上次在省城的会面没有达成共识,冷枫已经明确拒绝了夏德长,但显然,夏德长不死心,还想借现在的机会向他施压?夏德长,你打错算盘了!
“蒋书记。”
凭什么他和李逸风联手扳倒李永昌,又斗了个你死我活才盘活的孔县的棋局,最后要由别人来执掌?冷枫心中陡然生发万丈豪情,他要和李逸风联手,务必要将孔县掌握在自己手中。
门外突然传来了冷岳的声音。
凭什么?
蒋雪松应声说道:“进来。”
李逸风做出了如此重大的牺牲,将孔县所有的障碍肃清,为的是什么?就是要让冷枫接手孔县,将孔县全面盘活。现在孔县已经生机勃勃,不管是谁接手,都是大好局面,费尽千辛万苦才有了今天的胜利果实,而且还牺牲了李逸风至少两到三年的政治生命,最后如果被别人伸手摘了桃子,别说李逸风不同意,连他也会据理力争!
冷岳进来,斟酌一下说道:“蒋书记,省里来人了。”
冷枫没犹豫就答应了,他很想尽快到市委和李逸风见上一面,也想亲身参与到市委的动荡之中,以便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李逸风请辞,孔县县委书记的宝座未必一定给他,冷岳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动荡的说法就表明了在孔县最后定盘的事情上,市委主要领导意见不一致!
一句话说得蒋雪松心头大跳,省委来人,不是他最先得知,也不是呼延傲博最先接待,却是市委秘书长冷岳出面。联想到冷岳除了黄梁市委秘书长之外的另一重身份,他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就问出了口:“哪位领导大驾光临黄梁,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市委一声?”
冷岳一走,冷枫就接到了市委办公厅的电话。先是关切地问他的身体状况,又委婉地转达了蒋雪松书记和呼延傲博市长对他的关怀和问候,然后话题一转,如果冷枫身体状况允许,希望他尽快来市委一趟。
“说是私事,不想惊动市委。”冷岳恭恭敬敬地回答。
冷岳又和冷枫说了几句,就悄然离开了病房。冷岳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和冷枫之间的密切关系,传到市委倒没什么,传到京城就不好了,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以他和冷枫走得过近为由对他打压,就让他以后的升迁之路难走了。
“领导有什么指示?”
如果让关允知道冷岳带给冷枫的三个消息,和金一佳带来的三个消息完全一致的话,他会更加佩服金一佳对市委局势的进展掌握得真是及时。
“想请蒋书记过去见个面。”
冷枫也被迷惑了,问冷岳,冷岳对此也是没有解释,想不通为什么。
“好。”蒋雪松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领导在你的办公室?”
崔同和关允完全没有交集的可能,关允的履历太简单了,关允毕业后一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几乎每天都在县委,哪里有机会和崔同建立私交?以崔同的身份怎会看重关允,关允确实是无根无底的草根平民!
“是。”冷岳神情依然恭谨,“领导正好托我办一点儿私事,就直接到了我的办公室。”
不应该!
“哦。”蒋雪松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声,起身出门,朝冷岳的办公室走去。
对于李逸风辞职引发市委轩然大波和动荡,冷枫早有预料,并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崔同怎么会如此看重关允?
省委三号是省委副书记齐全,蒋雪松和齐全的关系说不上好,也不能说坏。既然是三号车,车上必定就是齐副书记了,蒋雪松就没有多想,来到冷岳的办公室门口,故意放慢了脚步,冷岳就快步绕过蒋雪松,轻轻敲了敲门。
但冷枫却是清楚,夏德长此来,不仅仅是因公而来,还有私心在内!
“进。”
李逸风和冷枫都是从省里直接空降到孔县的,虽然管辖权在市委,但在调整之前,省委组织部的意见也要占一定的比重。从省管干部的角度出发,夏德长前来黄梁参与孔县最后定盘的人事调整,也符合常理。
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淡定,平和,不徐不疾,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冷岳带来了三个惊人的消息:一是崔同亲自打电话指示医院安排关允入住高干病房;二是李逸风的辞职在市委引发了轩然大波,并且引发了市委的动荡;三是夏德长已经抵达市委,正在和蒋雪松密谈,就孔县下一步的人事安排,传达省委组织部的意见。
声音不大,却让蒋雪松大吃一惊,怎么不是齐副书记的声音?刚才和冷岳一番对话,都没提领导的大名,是觉得既然坐三号车,肯定就是三号人物齐全,怎么会不是齐全本人?
这次已经是冷岳第二次前来了,第一次是在冷枫昏迷之中。
谁敢越级坐三号专车?
随后,在冷枫刚刚理顺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冷岳就出现在他的病房之中。
推门进去,蒋雪松看到坐在冷岳座位上那瘦而干练、四十七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时,一时惊呆了,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坐省委三号的专车以私人的名义来市委,而且还是在眼下的节骨眼儿上,施施然坐在了冷岳的办公室里?
对于李逸风辞职之后的去向,冷枫深思之后做出了决定,他要利用在省委的力量,帮李逸风一把。虽然李逸风的辞职算是引咎辞职,下一步不可能有太好的位置,更不可能升迁,能不闲置就不错了,但希望他的出手能为李逸风谋求一个可以蓄势待发的职位。
不过,蒋雪松毕竟久经官场,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环节,眼前之人肯定是为了冷枫的事情而来,否则他不会坐在冷岳的办公室里。但他又特意坐了省委三号的专车,而省委三号据传是李逸风的官场引路人,言外之意就再明显不过,他一人现身,等于身兼两大重任,一是为了冷枫的前途,二是为了李逸风的下一步。
也正是从此刻起,冷枫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他要精心培养关允,不遗余力扶植关允的成长,让关允这个无根无底的草根,成为他一生尽心尽力培养的对象。如果有一天他重回家族,他还要充分调动家族庞大的资源,力争将关允一步步推到没有止境的高度。
蒋雪松心中喟叹一声,终于还是惊动了省委高层,孔县的事情终于还是被扩大化了,没有将孔县的事情控制在黄梁市的范围之内解决,就是他的无能。
关允对他不仅仅是政治上的依靠,还有感情上的投入!
“蒋书记,我不请自来,你肯定不会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了?”来人站了起来,脸露微笑,主动和蒋雪松握手,“我来得不是时候,正赶上孔县出了事情,听说市里正在研究孔县的班子调整?希望我没有影响你们的正常工作……”
冷枫以前是冷眼看世界,不相信人间真情,对关允的提携也是基于打开孔县局面的出发点,对关允本人并没有多少感情因素在内。但现在,他第一次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太冷漠了?
冷岳悄悄退了出去,还掩上了房门。他一出门就拿出了电话,压低声音说道:“人到了。”
冷枫心中冷漠干涸的心田终于有了变化,先是被关允的热血所感动,又被金一佳的壮举所感动,最后又被李逸风的悲情所感动。他昏迷了三天,三天后醒来,就接连被感动三次,仿佛就如一梦醒来,在他眼中的世界完全变了一样。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冷枫的声音:“几成把握?”
表面上他是胜了,实际上他是胜而不胜,李逸风明是败了,却是败而不败,虽败犹荣。
“十成!”
随后,当他听到李逸风在孔县的所作所为之后,更是一时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和李逸风在孔县明里暗里较量了这么久,谁也不肯服输,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到最后,却以一个人受伤一个人悲壮而收场,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是不是太乐观了?蒋雪松会让步?”
他在苏醒之后先是听说了关允冒死为他输血的壮举,一时震惊。又听说关允一路护送他前来市医院,金一佳出动了上百辆推土机为他开辟了一道生命通道,他更是无比震撼,心中深深地被关允和金一佳感动了。
“再不让步,就是看不清形势了。”
“逸风是我见过的最高风亮节的干部,我以后敬重他为兄长!”冷枫郑重地说道。
“好,我等最后结果。”
“嗯。”关允重重地点头,“李书记的事情,我听说了……”
冷岳迟疑一下,没有忍住心中的疑问,“你什么时候回京一趟?也许认个错,做做样子,就会有缓和的余地,你的处境也不会这么被动了。你看现在,在县处级的调动就这么麻烦,怎么迈入副厅?”
冷枫用力拍了拍关允的肩膀:“以后的路还很长,以后的风雨还很大,这点小风小浪算不了什么。好好养伤,我去一趟市委。”
“回京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不方便谈这个。”冷枫沉默了一会儿,“不管怎样,谢谢你。”
爱一个人怎么这么为他牵肠挂肚?长这么大,虽然也有无数青年才俊追求,但金一佳没有遇到一个让她动心的男人,不动心,就不知道牵挂,不牵挂,就不知道心疼。现在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想要得到多少心心相印的幸福,就得付出多少相思和牵挂的痛苦。
“跟我就不要客气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在黄梁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下一步已经定了,不是回省就是回京,大概半年后。”
金一佳生在世家,见多了世家的彬彬有礼和场面上的客套,从未见过眼前两个男人真情流露惺惺相惜的情景。冷枫也就算了,再是慨然一泪也难以触动她的内心,但关允这男儿一哭,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枕头无力地从手中滑落,鼻子一酸,泪水很没出息地汹涌而出。
冷枫和冷岳的对话,以及市委动荡之中新增加的变数,关允一梦到下午,自然不得而知。他人在黄梁,有没有做黄粱一梦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当他一场大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睁眼一看,冷舒不见了,瓦儿也不见了,只有金一佳坐在一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关允还是止不住泪水:“县长,从此以后,千山万水,一路追随。”
“你醒了。”金一佳递上了热水,“你睡得真香,外面就算打仗估计你也醒不了,真佩服你,现在这么紧张的关头,你还能呼呼大睡。”
无情未必真豪杰,关允一哭,冷枫冷峻如冰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融化,他的眼眶也湿润了,慨然说道:“关允,不要谢我,我是你的领导,身为领导身先士卒理所应当,我不救你,谁来救你?”
“不睡又能怎么着?现在我无权无势,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如做一场春秋大梦。”关允喝了水,精神状态大好,“瓦儿和冷舒呢?”
关允见冷枫周身上下完好无损,康复得极好,心中大定,被冷枫一句血脉相连触动了心中的感动,想起当时惊险的一幕,想起冷枫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的坚决,那是以命换命的壮举呀……不由流下了男儿泪:“县长,谢谢您救了我!”
“冷舒去陪你爸你妈了,她想尽尽地主之谊,瓦儿陪李逸风回省城了。”
门口,关允和冷枫相对而立,冷枫已经换上了正装,显然是要出发,而关允还穿了病号服,二人无语而立。冷枫脸上冷峻不改,只是眼神中多了热烈,他双手紧紧握住关允的双手,嘴唇微微颤抖:“关允,你我从此血脉相连!”
“瓦儿走了?”
金一佳吓得花容失色,伸手一拉,没拉住关允,气得她跳了起来,拿起枕头就想砸关允,结果只举了一举,就呆住了……
关允一惊,瓦儿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又一想,立刻想通了:“李书记的去向定了?”
其实不过是三天没见,却如一年一样漫长。关允情急之下从床上跳到了地上,带倒了输液架子,扯掉了手中的输液管,一阵风一样冲到了门口,猛然拉开了房门。
“算你聪明,总算想到正题了,不是只关心你的瓦儿妹妹为什么不辞而别……”
动荡
“说正事,别打岔。”关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李逸风的下一步。
关允一喜,一下跳到地上:“县长,我在。”
“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
有人敲门:“关允?”
石破天惊
虽说呼延傲博和蒋雪松对孔县所下的赌注过大,突发的意外不至于让市委局势有崩盘的危险,但却有了失控的迹象。同时也间接说明,冷枫和李逸风身后的势力也闻风而动,纷纷出手,终于搅动了黄梁市的一池秋水。
关允又惊又喜,李逸风因祸得福,一步迈入了省委组织部最关键最重要的干部处,完全就是惊天的逆转!
一是失算于大坝的爆炸案,二是失算于李逸风的人品。大坝的爆炸算是王车军的狼子野心,那么李逸风突然将孔县局势摆平并且潇洒地放手离去,绝对是呼延傲博和蒋雪松谁也料想不到的最大意外!
诚然,干部二处处长也是处级,李逸风以县委书记的身份调任,算是平调,而以李逸风担任了数年县委书记的资历,下一步升至副厅也是理所应当。平调,似乎屈就了。
还真是风云动荡,孔县这枚棋子在市委的棋盘上本来是支点,现在倒好,支点不稳,竟然导致了整个局势的险些失控。不得不说,不管是蒋雪松还是呼延傲博,恐怕都失算了。
不过不要忘了李逸风向市委请辞是基于大坝的重大质量问题和重大安全事故,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毕竟是有重大责任在身。他又是主动请辞,按照惯例,他应该会背一个处分,调一个闲职,至少也要闲置两三年时间才能东山再起。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从个别渠道听到了一些传言,现在李书记还在市委候命,到底何去何从,还没有结果。”金一佳如果是关允的秘书,绝对是一个完全称职的秘书,她在政治上对关允的助力作用,超出了关允的期待,“冷县长已经醒来多半天了,基本上没事了,刚才还在下地走动。听说已经接到了市委通知,应该也准备动身去市委了。”
最终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就连关允也是始料不及,喜出望外!
关允顿时心惊:“怎么会?两个县处级干部的调整,又不是多大的事情,怎么会让市委的局势动荡不安?”
省委组织部的机构设置各省不同,但大同小异。干部处一般分为一处、二处、三处、四处,干部监督处、干部教育处等等。监督处和教育处的职责不言而喻,主要是监督和教育干部。而从一处到四处的干部处,一处主要的职责是宏观管理干部队伍建设,同时兼公选办公室,二处至四处分别负责省管地市领导、省委省政府工作部门以及群众团体、部分事业单位的领导干部、企事业单位的领导的考核、任免、交流等。
“听说市委在李逸风的下一步怎么安排和冷枫是不是接任县委书记的问题上,吵成了一团。呼延市长第一次和蒋书记拍了桌子。黄梁市委多年的团结局面,因为一个小小孔县,已经走到了四分五裂的边缘。蒋雪松苦心经营了三年的黄梁市,现在局势大乱了。”
就是说,一处是宏观上的管理,而二处到四处则是具体的考核和任免。
市委的动荡,如果不出关允的所料,正是缘于关于李逸风下一步如何安排。
李逸风虽是平调,但相比县委书记在一县之地的呼风唤雨,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处长,则更是位高权重。甚至下面地市的常委以及副市长们,也要尊敬三分,不敢等闲视之!
也许到了市级和省级,才是李逸风大放光彩的舞台。问题是,李逸风从孔县辞职,会去哪里任职?他以退为进的手法不可谓不高明,主动请辞,市委必定不会再追究他的责任,而且还会有安慰奖。但如果李逸风调到黄梁市,恐怕也不是一步好棋。
级别未变,权力大增,而且位置显赫,李逸风的调任不能说是一步登天,也算是平步青云,和预期中的下一步转变之大,绝对是石破天惊。
李逸风辞职对孔县来说是好事,对他本人的前途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李逸风隐忍且运筹帷幄,是官场高才,但他的手腕太过含蓄而不适用于基层,基层有时候讲究的就是大开大合的过招,谁强势谁霸道谁无理取闹,或许谁就能占据上风。
就关允的猜测,李逸风下一步的位置应该是省社科院或省委政研室,不管是哪个部门,肯定都是闲职。上次在县委后院的荒草之中,李逸风和他谈论了高参之路,他就推测,李逸风如果需要蛰伏两年的话,省社科院或省委政研室就是最好的去处。
“你再说说市委的动荡。”关允收回了心思。崔同的意外现身,夏德长意外前来黄梁,只算是冷枫受伤引发的一系列的后续事件,那么冷枫受伤导致李逸风坦荡放手孔县也算在情理之中的话,却又引发了市委的动荡,就让关允心中担忧。
关允猜对了,李逸风在荡平孔县局势之后做出辞职决定时,就想好了下一步,去省社科院或省委政研室蛰伏两年,提高理论水平,强化自身修养,伺机东山再起。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蛰伏两三年也未必是坏事。
“有道理。”金一佳也迷惑了,“这么一说,崔同这么做,确实耐人寻味……先不管他了,他既然对你下了本钱,肯定要连本带息收回去,你等着就是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料到孔县局势大变,不但吹皱了黄梁市的一池秋水,连省委也有巨手介入,最终导致了局面之复杂,较量之激烈,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不会。”关允否认了金一佳的推测,“就算我成了市委第一秘,也不够分量惊动崔同亲自出面。连蒋书记都打不开局面,蒋书记身边的秘书,一样不会被三大宗姓放在眼里!”
“好事,好事!”关允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了金一佳的手,“消息没错?”
“我也不明白。”金一佳摇头,“也许是你太优秀了,崔同想提前拉拢你。你想想看,他可是三大宗姓的代表人物,你如果担任了蒋雪松的秘书,就会成为他和蒋雪松之间的桥梁。”
“当然没错了,这样的大事,我能和你开玩笑?”金一佳被关允紧紧抓住小手,也不躲不闪,心里却有一丝丝甜蜜,感受到关允双手的热度和力度,知道他已经康复如初了,一脸浅笑,“怎么样,没想到吧?夏德长脸都绿了。”
原来如此,关允微微点头,对容一水的夫人出身没有多想,又问:“我就不明白了,崔同为什么对我特殊照顾?”
“谁接任县委书记?”
“不是。”金一佳很干脆地回答,“我确实认识崔同,不过也是因为崔姨的缘故,和他见过几次,没有深交。崔姨就是容一水容伯伯的夫人,她也是出身于黄梁市崔家。”
“还没有出来结果,应该还在讨价还价。听说冷县长已经和蒋雪松关门会谈了一个小时,现在也应该意见统一了。想想一个孔县,牵动了多少人的目光,要是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谁会打破头去争一个平原小县的书记宝座?政绩不多,权力不大,还不如在市区担任一个区长。”
“佳佳,崔同崔书记先是替我安排病房,又来探望我,是不是因为你?”关允努力摒弃脑中的胡思乱想,他和夏莱几年的感情也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对她有所埋怨,他就又回到了正题上面,“你对我说实话。”
“冷县长能和市委书记面对面地对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哪个县长可以就升迁问题当面和市委书记讨价还价?”关允心中大慰,现在大局定了一半,李逸风能有一个好去处,也不枉他在孔县勃然一怒的壮举。
尽管他理解夏莱一心扑在工作上,工作性质的原因,不便和外界联系,但人心都有柔软的一面,在关允最需要关爱的时候,谁陪在他的身边,谁就能温暖他的孤单。
“你还得意?”金一佳眨眨眼睛,笑道,“你难道没猜到冷枫和蒋雪松讨价还价的时候,肯定会有一个筹码,筹码……就是你。”
怎能不让他心伤?
“我知道。”关允早就胸有成竹,“以前我对担任市委一秘有抵触心理,现在想法不一样了,登高才能望远,来市委,也未必不是一条光明大道。既然夏德长喜欢不走寻常路,我也要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不知何故,忽然间关允感觉夏莱倏忽间离他远去,就如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在他受伤之时,陪他的是温琳和金一佳;在前往黄梁市的风雪之路上,陪他的是金一佳;在他卧病在床时,陪他的是冷舒、瓦儿和金一佳。自始至终,金一佳不离他左右,不离不弃,夏莱不但没有陪伴左右,连一句宽慰的话都不曾有过。
“我也支持你来市委。”金一佳欣慰地笑了,“不过想想也好笑,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一个县长,却要拿你一个小小的副科当筹码来谈条件,你也应该深感荣幸了。”
关允一提夏莱,金一佳脸上热情洋溢的恋爱光彩就黯淡了几分:“联系不上她,她应该还在黄梁市暗访,只要她一听到你受伤的消息,肯定会来看望你的。”
冷枫能和蒋雪松面对面对话,是因为冷枫背景过硬和省里空降干部的两重身份。他能被拿来当成讨价还价的筹码,是因为蒋雪松对他器重并且他意外得到崔同青睐的两重缘故。可以说崔同的介入,让他的重要性更加凸显了。
“夏莱……”
“我有一个预感……”关允跳下了床,伸了伸腰,感觉精力充沛,“夏德长这一次来,要空手而归了。”
关允笑了,听懂了金一佳的话,本想再说几句甜言蜜语,却又想起了夏德长和夏莱,夏德长先不必说,而在他伤重住院时,夏莱又在哪里?
“何止空手,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上次见面后,金一佳对夏德长的印象一落千丈,现在又因关允的关系,对夏德长更是不以为然了,“如果没有他的介入,李逸风下一步就定了去省委政研室了。但就是因为他太热衷于孔县的局势,又想借机拿冷枫一把,结果冷枫大怒,李逸风震怒,省委也有人很不高兴。就在他才来黄梁不久,省委又有一名重量级人物出现在了市委大院,然后……事情就出现了惊人的逆转。”
“我就是要让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完。”金一佳仰起小脸,一脸幸福,“债是刻在心灵上的印记,你不是一个欠债不还的人,你欠了我的债就会记住我的好,就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
“是谁?”
“好,我不想了。”说不想,关允心中还是一阵温暖,金一佳和冷枫非亲非故,如果仅仅是为了冷枫,她肯定不会这么大张旗鼓,还一路风雪兼程。归根结底,她还是为了他,花了十几万元不说,金一佳家族势力再大,调动上百辆推土机,也要支出天大的人情,关允用力握了握金一佳的小手,说道:“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不告诉你。”金一佳卖了个关子,又笑了一笑,老实地说道,“其实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省委三号车亲自出动了,但我问了问,省委齐副书记人还在省委。所以,到底车里坐的是谁,就很奇怪了。”
“也没多少,十几万的样子。”金一佳玲珑剔透,怕关允乱想,摇了摇关允的胳膊说,“你别想这么多了,救人要紧,钱花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再说,冷县长是你在官场上的领路人,救他等于救你。”
果然动作够大,连省委三号的专车都出动了,好一场声势浩大的旋风,不管结果如何,只凭可以近距离置身其中这一点,就足以让关允自傲了。关允更欣慰的是,夏德长来燕省之后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就吃了暗亏,当头一棒的失败,能不能让他警醒并且收敛几分?
“花了多少钱?”
李逸风担任了干部二处的处长,正好在夏德长的眼皮底下,想想夏德长上不受省委一号二号的欢迎,下又有李逸风的制衡,怪不得金一佳说夏德长脸都绿了,不绿才怪……相信李逸风的任命绝对不是夏德长想要的结果。
关允其实是想顺势引出崔同的话题,虽然直觉告诉他崔同对自己大感兴趣可能并非是出于金一佳的原因,但除了金一佳之外,他实在想不通他哪里有闪光点可以引起崔同的兴趣和照顾。
夏德长不老老实实在省城待着,非要横插一手急巴巴赶来黄梁,想利用孔县的变局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最终结果终究还是坑了自己,可悲可叹。
“佩服我吧?”被心爱的男人一夸,是个女孩儿都会得意扬扬,金一佳也不例外,眉开眼笑,“以后你佩服我的地方多着呢,我的本事有多大,你想都想不到,认识我,是你的福气。调动上百辆推土机也不是什么难事,在权力的影响范围之内,再加上金钱的威力,基本就无往而不利了。”
既然李逸风去向已定,关允心情大好,看看天色已晚,就说:“走,出去吃晚饭。”
“佳佳,你怎么就调动了那么多推土机?”关允先将夏德长的话题抛到一边,说到了金一佳打通生命通道的问题,“我都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你是病号,就老老实实在病房里吃病号饭吧。”
以崔同的身世和顺水顺风的仕途,他的目光只盯着省里和京城就行了,对于下面区县的事情,原本连看都不必多看一眼,根本就影响不了他步步高升的仕途。那么关允就百思不得其解了,崔同怎么就将目光落在他这个小人物的身上了?
“还是不了吧,这饭也太难吃了,我估计你的厨艺也比病号饭强。”
再进一步由处级到副厅的跨越,就如一道天险,能过关者十之一二,还有不少人一辈子处级,临退下时才照顾一个安慰奖,给一个副厅级待遇。如崔同一样在三十五岁就突破了处级到副厅的关卡,等于是天堑变通途,从此官运亨通,千中无一!
“我厨艺很高,你别小瞧人。”
出身崔姓世家的崔同,是世家子弟。崔同父母是什么职务和身份,关允并不清楚,但既然崔同是崔姓以及三大宗姓公认的领军人物,必定有良好的身世。黄梁市崔姓众多,能成为宗姓一员的并不多,就算成为宗姓一员,能在宗姓的大军中脱颖而出者,也是寥寥无几。毕竟科级干部如过江之鲫,而处级干部就是科级干部之中不到百分之十的佼佼者。
“无菜无真相。”
崔同和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风马牛不相及。
“下次去我家,我亲自下厨给你看。”
等等,关允被夏德长一下牵走了思绪,又想起金一佳前面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市委同意了李逸风的辞职在意料之中,蒋雪松再不喜欢冷枫,现在也没有办法搬开冷枫了,冷枫是因公受伤。而第二个消息是崔同特意打电话安排他住进了高干病房,这从何说起?
“万一我吃不下去怎么办?当着你爸妈的面,又不好说你笨。”
莫非夏德长看中了冷枫背后庞大的背景?
“你敢在爸妈面前说我坏话,我和你没完。”
夏德长真有意思,他迫不及待前来黄梁,也许不是冲事件而来,而是冲冷枫的人而来。再联想到上次夏德长在省城特意邀请冷枫见面的迫切,关允就愈加感觉夏德长对冷枫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络。
说笑几句,正好金一佳的手机响了,金一佳接听了电话,说了几句挂断,对关允说:“算你有口福,冷舒晚上请吃饭,走。”
“谁知道呢,或许是他比较爱凑热闹,又或许是他想表现一下。他调来燕省之后,一直很被动,可能是想借冷枫事件打开局面。”
夜晚的黄梁市,灯光辉煌,孔县与之相比,不但小得可怜,也黯然失色多了。还是城市的夜晚更迷人,关允一时感慨,想起在京城生活了四年的美好时光,没来由就又想起了夏莱。
“夏德长?”关允很不解,“他来做什么?”
在同一个城市里,却不能相见,他又该如何面对夏莱的逃避?是的,他一直不愿承认的是,夏莱工作狂式的调查暗访,经常一消失就是一周,明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之中,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逃避?是对他和她之间的最终结局没有信心的逃避!
最大失算
在毕业后的一年间,夏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但却从来没有前来看望他一次,以至于从开始时的书信不断电话不断到后来的杳无音信,让他在对爱情的绝望之中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诚然,他相信夏莱对他的真心,但夏莱骨子里有韧性,却少有敢于突破困境的勇气。
“夏德长!”
现在,他和夏莱的感情似乎更进了一层,但却又面临着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婚姻。感情上升到一定阶段,就要用婚姻的形式固定下来,但就在他和夏莱的感情要步入谈婚论嫁的阶段时,夏莱却全心全意投入到了工作之中,而且经常一周没有音讯。作为对她再了解不过的关允,早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夏莱是不想面对婚姻的难题。
“谁?”
夏德长就是逾越不了的高山。
“没情调。”金一佳翻了关允一眼,继续说,“第一个好消息是,市委原则上同意了李逸风的辞职。第二个好消息是,据说,特意打来电话安排你进高干病房的市委神秘人物,正是崔同。第三个好消息是,冷枫一受伤,市委很动荡,而且省委也来人了。你绝对猜不到省委谁来了?”
关允不会埋怨夏莱什么,他只是想和夏莱见上一面,作为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在他受伤的时候,哪怕夏莱只是站在他的面前盈盈一笑,就足以让他欣慰平生了。
关允被逗笑了:“都坐卧不安了,还能是好消息?”
大雪过后的黄梁市,路上仍有积雪,在金一佳的陪同下,关允来到了黄粱梦酒店。刚进大厅,他就看到了挥舞小手的冷舒。
门一响,金一佳一人回来了。一进门,她就关紧了房门,小声而神秘地对关允说道:“告诉你三个让你坐卧不安的好消息。”
冷舒穿了一件暗红色大衣,辫子盘在脑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脖间系了一条紫色围巾,在寒冷的冬夜,就如芬芳迷人的玫瑰——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崔同以走错病房为借口对他的一次来历不明没头没尾的探望,让关允心思不定,实在想不通崔同纡尊降贵之举,到底是何用心?
冷舒的打扮让人眼前一亮,但更让关允眼前一亮的是,冷舒的身后还有两人,一人是冷岳,另一人,正是冷枫。
难道是金一佳的人情?不太像,刚才金一佳对崔同认识归认识,似乎并不热情,还有一定的抵触心理。如果说崔同仅仅因为他有可能担任蒋雪松的秘书而特意前来探望,虽有可能,但可能性极小。一个堂堂的市委副书记,又身为黄梁市三大宗姓的领军人物,根本用不着向一个小小的秘书示好,哪怕他是市委第一秘!
第一次,冷岳和冷枫、冷舒三人在私下场合同时现身,莫非是说,三人之间真正的关系,要露出冰山一角了?
崔同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之后许久,关允心中依然回味崔同意外的探望。崔同宽慰的话越多,越让他心中疑窦丛生,崔同为何而来?又有什么耐人寻味的用意?他和崔同从未有过交集,崔同为何偏偏对他高看一眼,而且还明显流露出对他的关切?
逆天
崔同又欣慰地笑了:“不要拘礼,放开些。”
如果说冷舒、冷岳在,还不让关允惊讶的话,冷枫在,就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今天的聚会,本是冷舒做东宴请他的父母,算是私人性质,冷岳意外现身,作为市委秘书长和冷舒叔叔的身份,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似乎从来不会和别人有私交的冷枫也参加了宴会,就让关允心中一动,是否冷枫的举动可以表明冷枫已经完全接纳了他?
这句话很重,关允只好乖乖地躺下:“崔书记,我……”
关允急忙向前一步:“秘书长、县长,早知道你们来,我就早到一步了,怎么能让领导等我……”
以崔同的级别,关允可承受不起在床上躺着目送他离去,就想起身相送,崔同很是不悦地说道:“怎么,我的话就不是命令了?”
冷岳一脸微笑:“现在是工作之外的时间,我不是秘书长,我是冷舒的叔叔,你也可以随她叫我叔叔。”
关允起身要送崔同,崔同伸手一压:“不要起来了,好好养伤。”
“就是,关允你不用拘谨,我和冷岳、冷舒出面,请你和关老师、母老师吃饭,是为了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冷枫的表情虽然依然冷峻,但却比以前多了内容,眼中也流露出些许的笑意,“走,上楼说话。”
说完,崔同站了起来:“你好好养伤,我去隔壁看一下冷枫。在生活和治疗上有什么要求,可以找我。”
金一佳乖巧地跟在关允身后,低眉顺眼。冷舒跟在冷岳后面,含蓄而笑。几人上楼,到了楼上的雅间,推开门,关成仁、母邦芳和小妹、温琳已经恭候多时了。
听完关允的叙述,崔同感慨地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冷枫当时救你,也是爱护你的年轻,你应该记住他对你的关爱。以后你和冷枫就是生死之交了。这样的情谊在官场之上可不多见,要珍惜。”
几人一进来,小妹就先起身,然后是温琳,随后关成仁也一下站了起来,拘谨而谦逊地笑。最后是母邦芳,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说道:“劳秘书长和县长费心了,原先说就和冷姑娘一起吃个饭,没想到还惊动了秘书长和县长。早知道这样,就不敢来了。”
刚才关允从金一佳口中得知冷枫已经醒来,并无大碍,他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万一冷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于心不安。
“母老师客气了。”冷岳客气地笑道,谦逊、淡定并且彬彬有礼,“关允和一佳救了冷枫,请你们吃一顿饭表示一下,是人之常情。”
平息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关允压下心中的不解,先不管崔同为何现身病房前来看望自己,从他和冷枫前去大坝实地查看裂缝说起,详细地描述了一下土雷爆炸时的情景。说到惊险处,关允声音都微有颤抖,说到感动处,他不免眼睛再次湿润。
“母老师、关老师,快请坐。”冷枫也十分客气且礼让三分,眼睛一扫,吩咐说道,“冷舒,你坐小妹旁边,关允,你坐我旁边,冷岳,你坐关允旁边。今天高兴,要多喝几杯。”
尽管三大宗姓并非铁板一块,但崔同领军人物的身份,是得到了公认的。
“县长,你身体刚好,还是不要喝酒了。”关允坐下,劝了冷枫一句。
关允想通此节,心中一阵慌乱不安,崔同和他素昧平生,没有过任何交集,为何专程前来看望他?以他的级别,根本不可能惊动堂堂的市委三号人物,更何况崔同是何许人也?是整个黄梁市无数人仰望的崔姓领军人物,他身为三大宗姓领军人物的身份,几乎就是黄梁市本土势力的代表!
冷枫都点名安排了座位,偏偏没有提金一佳,可不是忽视了金一佳,而是别有用心。金一佳扫了一眼座位,迟疑一下,只能坐在了温琳的旁边。温琳却若无其事地和金一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金一佳立刻一扫脸上的担忧,眉眼间都充满了笑意。
此时关允还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住在高干病房,正是崔同一个电话的缘故,他还没有来得及问金一佳,还以为是金一佳的安排。如果关允事先知道崔同亲自出面为他安排了高干病房,他不会在崔同拉过椅子摆出长谈的姿态之时才蓦然惊醒吧——崔同并非走错了病房,也不是来找冷枫,他根本就是特意前来找自己!
谁说冷枫冷酷无情?原来他也是细心人,关允明白了冷枫的用意,是不想让金一佳和温琳因为他而心存芥蒂。可见,冷枫对他也确实是真心关怀,把他的感情问题也放在心上。
金一佳很聪明地看出了什么,和瓦儿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走出了病房。
见到温琳又对金一佳释然了,关允也是暗暗欣慰,温琳虽然有一般女孩儿都有的细腻、独占的心思,但她不记恨人、大大咧咧的性格之下,其实很容易宽容和原谅别人。说到底,温琳是个好姑娘。
“当时是怎样的情况,你说说。”说话间,崔同却又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想到感情问题,关允又注意到了冷枫手指上的戒指印痕,再联想到冷枫从未提及家人,他心中就又多了一丝猜想。今天冷枫和冷岳、冷舒同时出现,而且他还直呼冷岳大名,也间接证明冷枫和冷岳之间的密切关系。由此说明,冷枫并不再避讳他的身份问题,至少当着关允的面是如此。
“是冷县长救我在先,如果没有冷县长,我早就没命了。为他输血,义不容辞。”
坐下之后,冷枫的目光在母邦芳身上悄然停留了片刻,开口问道:“母老师,听您的口音,不像是孔县人?”
“你是关允吧?”崔同目光又转到了关允身上,“在过来的路上,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听说你为了救冷枫冒着生命危险为他输血?”
孔县本地方言和豫省方言有点像,不仔细听,有时还真不好分辨出来,冷枫的耳朵够尖,不是孔县人也能听出来。一般来说,走南闯北,见多了天南地北各地的人,对方言的分辨能力才会相应提高。
“还好,谢谢崔书记关心。”金一佳嫣然一笑,似乎对崔同很热情,脚步却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我老家在豫省。”母邦芳微微一笑,“听县长口音也有闽南一带的方言,但不太明显,应该是知青的时候学了一些?”
以为崔同会转身就去隔壁看望冷枫,不料关允话一说完,他却脚步不动,饶有兴趣地看了金一佳一眼,冲她点了点头:“一佳也在,金老爷子最近还好?”
这一下关允就更吃惊了,冷枫微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他早就有所注意,并由此判断出了冷枫曾经到南方插队的事实。但具体冷枫在哪里下乡,他还真不知道,也没听出来。
“谢谢崔书记。”关允向崔同道谢,近距离感受到崔同与众不同的气质,微微一阵紧张,“冷县长的病房在隔壁。”
老妈从未迈出过孔县一步,也没有机会接触过天南地北的人,她怎么就听出了冷枫的口音是闽南一带的方言?
崔同四十岁的脸庞显年轻,瘦削而棱角分明,相貌堂堂,是标准的美男子。头发一丝不乱,双目炯炯有神,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当前一站,就如电影明星一般,毫不夸张地说,绝对风度翩翩。
难道老妈是随口一说?
“你是病号,不要乱动。”崔同向前一步,来到关允床前,伸手压住关允,“你虽然年轻,但病来如山,还是要注意保持静卧休养。”
不料,冷枫的回答让关允大吃一惊:“母老师真厉害,我以为我的普通话已经很标准了,没想到还是被您听了出来。哈哈,了不起,您是第一个听出我的口音带闽南方言的人,我敬您一杯。”
“崔书记。”关允挣扎着要起来,尽管他知道崔同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必要的姿态必须要有。
母邦芳举起茶水:“不好意思,县长,我平生不喝酒,就以茶代酒了。”
虽然崔同是进错了病房,但能亲眼见到自己仰慕的传奇人物现身眼前,关允还是又惊又喜。
难得见冷枫哈哈一笑,关允却顾不上理会冷枫的大好心情是不是因为孔县的大局定了,只顾上惊讶老妈的反常表现。从上次开口问金一佳是京城哪家金,到现在一句话听出冷枫在闽南一带插队的经历,就如忽然发现身边隐藏了一个不世高人一样,关允不认识似的看着老妈,心想,他初来黄梁就引起了崔同的注意已经算是逆天了,没想到,老妈比他还逆天。
对于崔同,关允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更不用提有过交往了,只在电视上见过他的真容。没想到,才醒来不久,崔同竟然意外现身病房之中,关允可是大吃一惊!
问题是,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没有发现老妈与众不同的一面?
黄梁市三大宗姓,以崔姓为首,不仅仅是崔姓在黄梁市人数最多、根基最庞大,也是因为崔姓有了崔同的缘故。以前三大宗姓,王姓为第一,但出了崔同之后,崔姓便跃居了三大宗姓之首。
随后,冷枫又敬了关成仁一杯。
诚然,崔同三十五岁就升至副厅,而且还是实权副厅,算不上是多么耀眼的纪录,但在关允的视线之内,就是高山仰止的高度。不少人都在议论崔同飞速升迁的背后,是因为名字起得好,崔同的“同”字,是和光同尘的“同”,正是他一路和光同尘手腕圆润,才让他在官场之上如鱼得水,成为黄梁市的传奇人物。
和母邦芳的淡然随意相比,关成仁第一次和县长、市委领导这样的大官坐在一起吃饭,不免紧张,和冷枫碰杯的时候,还溅出了一点儿酒,不过还好,他还算维持了体面,毕竟也是几十年教书育人的教师,大场面没见过,小场面也见过不少。而且今天的宴会本来也是私人性质,他客气几句之后,也没有失礼。
以上关于崔同的说法,到底是传闻还是确有其事,关允也不得而知。他只是知道作为传奇人物的崔同,一直是他在官场之上的偶像人物,能在三十五岁就达到副厅的高度,而且在四十二岁之前就能担任一市之长,是何等的显赫和威风。追平崔同创下的升迁纪录,是关允的毕生追求!
但和母邦芳的从容相比,关成仁还是差了不少,就更让关允怀疑,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老妈比老爸更有见识,看来还是和家人太熟悉了,反而疏忽了细致观察。
崔同的步步高升诚然与他自身的努力密不可分,也和他身为三大宗姓之首崔姓的重点培养对象有关,同时,首长的题字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推动作用。毕竟,首长直到今天还一直在世,虽然已经退下,但首长的影响力无人可及!
再回想起他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见过姥姥、姥爷,更没见过老妈回过娘家。别人问起,老妈总是千篇一律地回答:“和家人走散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首长的一句“栋梁之才”深深地烙在了崔同的心上,从此之后,崔同努力学习,事事优秀,一路顺水顺风。他大学毕业后回黄梁市,从单水区秘书科办事员做起,一路青云直上,终于在三十五岁时就迈进了高官行列,成为黄梁市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
而关允的爷爷和奶奶也是早逝,他自小就没有体会到爷爷辈的温暖,所以他对老容头的爱护和关怀,也未尝没有童年心理缺憾的补偿。
首长听了,久久无语,眼中闪动着莹莹泪花。崔同的诗朴实无华,但写出了一个孩子对父母的感恩之心,最主要的是,触动了首长的孝心。首长当即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了崔同的诗作,并将亲笔书法赠予崔同,还拍着崔同的脑袋说了一句影响了崔同一生的话:“崔同小朋友,你是一个棵好苗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努力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本来在座的众人之中,以冷岳的职务最高,而且他比冷枫的年纪大,理所应当坐在首位。但偏偏冷枫坐在了首位,而且很明显,处处以冷枫为主,关允就更加清楚了一点,冷枫在家族中的地位应该比冷岳高。
崔同就背诵了他写的歌颂父母之爱的小诗。
冷枫在敬完母邦芳和关成仁后,又敬了金一佳一杯,感谢金一佳对他的帮助。金一佳坦然受之,没和冷枫客气,她清楚冷枫不是虚伪客套之人,和他没有必要太做作了。
当时正好有一名中央首长来黄梁市视察工作,在与少先队员联欢的时候,首长注意到了崔同,亲切地和崔同交谈,问起了崔同的学校、年纪和爱好。崔同声音洪亮并且吐字清楚地一一回答了首长的问题,还说他爱好写诗。首长顿时兴趣大增,让他背诵一首诗。
最后,冷枫又敬关允:“关允,我还要敬你一杯。”
孔融七岁让梨,崔同十岁写诗。据说当年崔同才十岁的时候,就写了一首小诗,小诗不长,而且还是现代诗,就十几行,写的是对父母之爱的礼赞,也没有在什么重要的刊物上发表。但正是因为这首小诗,让他一举成名。
“县长,不敢当。”关允忙要站起来。
崔同在黄梁市名气之大,远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上。早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调来黄梁市之前,崔同就被人和孔融相提并论。
“坐下。”冷枫威严地说道,“从此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你有困难,只要你一转身,我就在你身后可以看得见的地方。”
但不要忘了崔同才四十岁的事实,四十岁的市委副书记,绝对是极有潜力的官场绩优股,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且崔同担任市委副书记已经三年,不出意外,两年后调出黄梁市,绝对是市长的不二人选。
“是,以后我也会一直在县长的注视下成长。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我走偏了路或是迷失了方向,都请县长及时纠正我,别让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关允态度诚恳,语气坚定。
崔同,现年四十岁,身为黄梁市三大宗姓之首崔姓的领军人物,也是三大宗姓本土势力在市委官职最高的一人。本着本地人不能担任党政一把手的硬性规定,崔同市委副书记的身份,就是他在黄梁市的最高职务,不会再坐地上升一步。
“干!”冷枫豪气大生。
关允当然听说过崔同的盛名,也对崔同的为人略有耳闻。
“干!”关允奉陪到底。
崔姓之首
别看关允认识温琳很久了,但还是第一次和温琳共坐在人多的酒席上吃饭,温琳也变得恬然而娴静。金一佳也是,淑女而优雅,仿佛只一转眼都变了一个人一样。关允不由暗暗摇头,每个女人都有百变女郎的潜质。
黄梁市三大宗姓之首崔姓的领军人物、黄梁市赫赫有名的崔同崔副书记,意外现身关允病房!
温琳和金一佳还不时地说上几句悄悄话,亲密无间的样子,丝毫不像情敌。小妹和冷舒也亲近了许多,二人还不时说笑。而关允和冷枫、冷岳也相谈甚欢,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冷枫的神情也从容了许多,不再冷漠。
关允一下没有认出来人是谁,金一佳却是顿时脸色一变:“崔书记,您怎么来了?”
一场饭吃得宾主尽欢,虽然自始至终冷枫、冷岳都提也没提孔县的班子调整以及二人之间的关系,关允也没有多问一句,但显而易见的是,冷枫和冷岳同时出现,就是无声的暗示。只要追查冷岳背景和冷枫背景的交叉点,那么京城冷家的庞大势力就会抽丝剥茧一般展现在关允的面前。
瓦儿还没有什么表示,门被人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人,他上来就问:“请问,是冷枫同志的病房吗?”
相信假以时日,冷枫身上所有的秘密都会一一被关允获悉。
金一佳也对瓦儿真诚地说道:“瓦儿,我也和关允一样,对李书记本人没有成见,就是和他在一些事情上的立场不一样,其实我也非常敬重他的人格……”
饭后,冷枫意犹未尽,送走了关成仁和母邦芳后,他又提出去喝茶,关允欣然从命,金一佳和冷舒随同。
“瓦儿……其实我和李书记在许多问题的看法上,不太一样。从政治立场上讲,我和李书记并不是同路,但我钦佩他的为人,永远敬重他如长辈!”
温琳和小妹陪同爸妈去休息,明天一早就会返回孔县。走的时候,关允看出了温琳眼中的不舍,但没办法,温琳已经不是官场中人,再者冷枫也没有邀请她。
曾经瓦儿向他说过,希望他不要和冷枫一起对付爸爸,关允当时无言以对,心中却有一丝愧疚之意。是的,他和冷枫关系密切,却还是做不到如冷枫一样冷酷无情,不管冷枫经历过什么惨痛的往事,也许他不管走多远都达到冷枫的只讲原则不讲情面的高度。
反正他还要再回孔县,还有和温琳相处的机会。
关允的目光落到了瓦儿身上,瓦儿的神情看不出落寞还是悲伤。或许她真的只是单纯地认为李逸风离开孔县就会回到省城和家人团聚,又或许她也知道李逸风的孔县一任,平平淡淡,无功无过,在履历上,属于并不光彩耀眼的一笔。总之她的平静出乎关允的意料,他还以为瓦儿会埋怨自己什么。
冷岳引领几人来到一处茶楼——望江楼,黄梁市内没有江,只有一条甫扬河。望江楼临河而建,也算是一处雅致之地。
李逸风在和冷枫的对峙中虽然输了,却输得光彩,输得磊落,也输得光明正大,虽败犹荣!
作为黄梁市久负盛名的茶楼,此时的望江楼高朋满座,冷枫几人赶到的时候,停车场几乎没有了车位。好不容易停好车,几人才走到门口,一抬头,就发现了几个熟人。
谁能想到,昔日的政治对手,正在剑拔弩张的关口,却在一次意外的事故之后,一人身体伤重,一人坦荡放权。相信李永昌听到此消息,也会震惊得不知所以,不敢相信孔县最后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一个是夏德长,一个是司有立。如果说在黄梁市和夏德长、司有立偶遇不足为奇的话,那么紧跟在司有立身后的一人,就让关允顿时睁大了眼睛。
官场中人,能做到如李逸风一样坦荡磊落并且胸怀宽广者,寥寥无几,只此一举,李逸风在关允心目中的形象就无比高大起来。
王车军!
李逸风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冷枫!
狭路相逢
固然,李逸风此举可以理解为主动承认错误以换取市委从轻处理,但关允却知道李逸风不是在作秀,而是真心要辞职。他更清楚的是,李逸风不但真心辞职,而且在辞职之前,不惜以自身前途为赌注,为冷枫将孔县的所有障碍一举荡平,并且调整了人事,安排了大局。要的就是让冷枫再回孔县时,孔县将是蓝天白云,一马平川,可以骑马扬鞭,尽管挥洒心中的蓝图。
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形容或许不恰当,但黄梁市之大,几人还能不期相遇,就是真真正正的狭路相逢!
金一佳对李逸风的评价之高,令关允震惊。当然,更让关允震惊的是李逸风辞职的举动!
不但是关允和夏德长的狭路相逢,也是他和王车军的狭路相逢!
金一佳微微低下了头,悄悄看了瓦儿一眼,忽然鼓足了勇气说道:“我以前一直错怪了李书记,认为他没有担当,现在才知道,李书记人格高尚,人品高洁,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最不计较个人得失的政治家!”
一瞬间,关允只觉浑身冷气嗖嗖,头发根根直立,直欲拔刀相向。当然,他手中无刀,是心中有刀。
“你昏迷的三天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金一佳坐到了关允的床边,帮他轻轻盖了盖被子,忽然注意到了关允手中的苹果,就伸手到关允后背轻轻拧了一下,才又说道,“孔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李书记进行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的人事调整,都以为李书记是在借机全面掌控孔县局势。不料调整之后,孔县全新的一页正要揭开之际,在冷县长刚刚苏醒的一刻,他向市委提出了辞职。”
冷枫察觉到了关允的异样,伸手一按关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少安毋躁,有我和冷岳在,夏德长不敢嚣张!”
关允的目光就看向了金一佳,瓦儿还小,对政治问题的看法不全面,还是金一佳有分析时局的眼光。
一个小小的县长以不敢嚣张来形容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可见冷枫对夏德长的忍耐也到了极点,也间接证明冷枫丝毫不畏惧夏德长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权威。
大坝未塌,结局未定,李逸风怎么就自己请辞了?
望江楼门口亮如白昼,夏德长站在门口,被无数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中心,春风满面。也许在正面战场上的失败又被现在的围绕和奉承所掩盖,他笑得很开心,丝毫没有因为在李逸风和冷枫任命上的失利而有沮丧之色。
毕竟大坝还没有塌。
又或许只是他更会演戏罢了。
尽管流沙河大坝出现了严重的质量事故,李逸风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但如果运作得当的话,完全可以将大部分责任推卸到李永昌身上,反正李永昌已倒,多一个罪名也无所谓,李逸风或许只需要向市委做一个深刻的检查就可以搪塞过去,再退一步讲,顶多背一个党内警告处分。
关允几人离夏德长不远,不过正好在停车场的昏暗灯光下,不被夏德长注意到罢了。围绕夏德长身边的数人,除了跟在外围的司有立和王车军之外,其余人等关允并不认识,冷枫和冷岳却都认识。
什么?关允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怎么回事?李书记怎么辞职了?”
“司空、王进太、王向东、陈思清……”冷枫小声点了名,“夏德长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头衔和权力,还是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爸爸已经正式向市委提出了辞职,现在市委正紧急开会,爸爸说,不出意外,市委会批准他的辞职。”
冷枫一一点名,自然是说与关允听。关允不认识面孔,但对于市委之中大部分副市级以上的领导的名字耳熟能详,一听名字,心中就立刻有了一个大概轮廓。
“瓦儿,你说李书记要回省城了,是什么意思?”关允终于有机会问到了李逸风的事情,他不想在冷舒在场的时候讨论,毕竟冷舒和冷枫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司空先不用说,市旅游局局长,在黄梁市大小也算个人物,但放到省里就是小角色了。他能攀上夏德长的高枝,和夏德长一起喝茶,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王进太是三大宗姓中王姓的代表人物之一,现任市委副秘书长,风传他有望接替冷岳担任市委秘书长。
“我去打壶热水。”或许是房间的暖气太足,冷舒的脸庞雨润红枝娇,几乎鲜艳欲滴了,她也知道快要失态了,忙借故出去。
王向东也是三大宗姓中王姓的代表人物,现任市政府秘书长,也有传闻说他可能会由市府这边搬到市委那边,由政府秘书长转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关允看了出来,瓦儿是故意逗他发笑,就开心地了笑了一气,金一佳见关允安然无事,也欣慰地笑了。冷舒却不知何时悄悄削好了一个苹果,趁人不注意递到了关允的手中,关允接苹果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她的手一下,她就又莫名地脸红了。
陈思清是副市长,来历和背景不明,在市委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在政府班子排名也十分靠后,关允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啊?这样呀。”瓦儿一脸惊慌地抱住了关允的胳膊,“那我以后还是不要谈恋爱了,一谈恋爱智商就变得这么低了,太可怕了。”
原以为夏德长前呼后拥有多威风,不过一看周围的阵营,一个堂堂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身边,没一个市委前三号人物陪同不说,连一个市委常委都不曾露面,在虚假繁荣的背后,其实是大受冷落。
关允也被瓦儿的较真逗乐了:“男人女人一谈恋爱,就晕头转向了,分不清上下左右了,所以草地是在天上还是地下,就无关紧要了。”
而夏德长笑得还十分开心,似乎多么威风八面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在假笑的背后,满心凄凉?
“还是不对。”瓦儿就是要和关允理论,“就算一日一月代表一男一女的说法正确,但草地在天上,不是在地下,想想头顶是草地而不是天空,就太诡异了。”
不过,关允又一想,黄梁市的重量级人物就算对夏德长再不感兴趣,场面上的事情也要做足。如果说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没有亲自出面陪同还说得过去,那么市委副书记崔同和常务副市长曾伟宪也不现身,就确实说明了问题,难不成黄梁市委要集体冷落夏德长不成?
“‘萌’这个字是下面一日一月上面一个草字头,日为阳月为阴,阳为男阴为女,意思就是一男一女在草地上一起……男女在草地上能做什么?当然是谈恋爱了。”关允一本正经地胡侃。
不会,官场上的事情都会做到暗处,花花轿子众人抬,以市委一帮人的政治智慧,断然不会做出明面上冷落夏德长的事情出来,那么,问题又出在了哪里?
“呵呵,关哥哥骗人,这个解释不对,我反对。”
不管问题出在了哪里,也不管是谁陪同夏德长,在他前呼后拥的人群中有司有立这样的无赖和王车军这样的败类,他的品位也降低到了下等。当然,夏德长不是黄梁市人,陪同人员是谁,自有别人安排,他也不会过问。但关允还是禁不住冷笑,如果夏德长不是夏莱的爸爸,他真想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形容夏德长周围的一帮人,真是蛇鼠一窝!
“不对。”关允见冷舒羞得抬不起头,知道冷舒的性格如玫瑰,含蓄中蕴涵奔放,就有意替她圆场,“萌的意思是两个人在草地上谈恋爱。”
关允想了许多,脚步就放慢了几分,冷枫和冷岳也有意停下脚步,不想和夏德长几人不期而遇。谁都不想面子上过不去,背后交锋就行了,有矛盾也不要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是官场中人的常识。
“萌就是好玩、可爱的意思。”瓦儿挺喜欢金一佳的性格,和金一佳一见如故。
但还是有意外发生,金一佳虽然有政治头脑,但她毕竟不是官场中人,一见王车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关允受伤的惨状,才不管夏德长是何许人也,一步迈出,娇喝一声:“王车军,你浑蛋!站住!”
“萌是什么意思?”金一佳早就乐不可支了,她不如夏莱一样爱吃醋,反而觉得冷舒喜欢关允是她的荣幸。自己心爱的男人被别的女孩儿喜欢,证明她的眼光卓然,如果关允只有她一人喜欢,全世界的女孩儿都讨厌,才是她的悲哀。
正被众人的奉承拍得飘飘然的夏德长猛然听到金一佳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回身一看,见金一佳柳眉倒竖双目圆睁地冲了过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对金一佳的脾气再熟悉不过的他十分清楚一点,平常金一佳可以很淑女很温柔,但一旦她真正发怒,就如一头母老虎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八匹马都拉不住。曾经有一次她盛怒之下打了京城第一公子一个耳光,结果一向嚣张不可一世的京城第一公子愣是捂着脸呆了半天,最终一句话没说,被她的气势生生吓到了。
“冷姐姐,我发现你比我还萌,笑死人了。”瓦儿够坏,嘲笑冷舒的羞涩。
“一佳……”夏德长不想节外生枝。今天的茶会,是他在黄梁市初次布局的开始,虽然身边围绕的虾兵蟹将都不成气候,但毕竟是第一局,来日方长,他相信今天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瓦儿,你气死人了。”冷舒羞不可抑,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想出去,又迈不开脚步。
既然是事关以后长远的第一局,就不能被人搅局,他就想立刻制止金一佳的胡闹。可惜,为时已晚!
“一佳姐姐是出去了,我在门口偷看来着。”瓦儿得意扬扬地说道。
“谁敢拦我,我和谁没完!”金一佳连夏德长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就顶了回去,又怒视王车军,“王车军,是男人就站出来,别躲在后面,和没种的太监一样!”
“你……”冷舒脸红得好像要渗出血一样,“你不是和一佳一起出去了吗?”
关允一惊,这句话骂得不带一个脏字却又让男人最痛恨。原来金一佳发作的时候,是这么气焰滔天,果然够劲!
“我哪里乱说了?刚才关哥哥昏迷的时候,你替她擦脸,又细心又温柔,还看了他半天,别以为我没看到……”瓦儿噘着嘴,狡黠地一笑。
不过关允不知道的是,他还是看轻了金一佳,金一佳对他是因爱生温柔,对别人的厉害,他可是没有亲眼目睹。金一佳在京城可比夏莱名气大多了,京城第一千金的名号不是噱头,是实打实凭借她的气势和威风赢来的。
冷舒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瓦儿,不许乱说。”
王车军还没有迈动脚步,司有立向前一步,施施然来到金一佳面前,上下打量金一佳几眼,十分张狂地说道:“你谁呀?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在黄梁市的地盘上,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瓦儿一歪头,嘻嘻一笑:“什么小孩子家,都有男生追求我了,我是大女生了。一佳姐姐喜欢你很正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凭关哥哥的英俊、帅气和才华,哪个女孩儿不喜欢?我看冷舒姐姐对你好像也有意思,你也太受欢迎了。”
话一说完,司有立才认出金一佳是谁,脸上的张狂变成了不可一世的大笑:“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哈哈,小妞,上次被我划破了裙子,感觉如何?是不是还想着让我再扯掉你的裙子……天下之大,你哪里都不去,非要来黄梁,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小孩子家,不要乱说。”关允虎着脸,假装呵斥瓦儿。
金一佳也认出了司有立,她平生受过的最屈辱的一次耻辱就是拜眼前之人所赐,对他的丑恶嘴脸记得无比清晰。如果说她对王车军恨之入骨是因为他是关允的仇人,那么她对司有立恨得牙根直痒,就是切肤之恨了。
冷舒和瓦儿目瞪口呆,不明白关允和金一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冷舒还好,笑而不语,瓦儿心直口快,立刻说道:“关哥哥,一佳姐姐喜欢上你了,是不是?”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金一佳也嘻嘻一笑,有模有样地学了一句。她的笑脸如雪后初霁的阳光,映照在雪后娇艳无比的红梅之上,明艳亮丽,直晃人眼,却又突然脸色一寒,就如雪后寒风,“流氓、色狼、垃圾、人渣!”
“嗯!”金一佳立刻听话地放下了水果刀,“不好意思,不会照顾人,连个苹果都削不好,我是不是太笨了?”
一番话说完,金一佳抬腿一脚就踢在了司有立的肚子上。她几乎使出了全力,只一脚,就踢得司有立如煮熟的龙虾一样,身子一弓,“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
她生气了?关允愣了一愣,想起了什么,又笑了:“佳佳,别削了。”
谁也没有想到金一佳说出手就出手,而且一出手还是狠手,再一看司有立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晕死了过去。
金一佳却只是白了关允一眼,不理会关允的话,继续削苹果,而且看样子好像对苹果有深仇大恨一样,削的不是皮,连肉都削下了大半。
真狠,一脚踢晕!
“瓦儿真好。”关允开心地笑了,见金一佳在一旁正削苹果,笨手笨脚,几次差点削到手,吓得他心惊肉跳,忙说,“一佳,你别削苹果了,吓人。”
司有立有两个姐姐,为了生他这个儿子,司空辛勤耕耘了多年,才算开花结。正是因为是好不容易才生来的儿子,一向娇惯得不成样子,他平常连一根手指也不舍得碰上一碰。一见儿子被人当场打晕,司空气得血压上升、双眼喷火,如果不是夏德长在身边,他都能冲过去亲手扇金一佳两个耳光。
天籁可听而不可见,天空却是清晰可见。
当然,也幸亏他没有冲过去,否则说不定金一佳连他也踢了。
“我听说你受伤了,当然要来看你了。要是我不来,就太不够朋友了。”瓦儿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比起夏莱的空灵,她的嗓音多了纯净和透明。如果说夏莱的空灵犹如天籁,那么瓦儿的透明就如辽远的天空。
司有立倒地昏迷,顿时场中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事发突然,一时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瓦儿的名字上可以看出李逸风的学问,古人生了男孩叫弄璋之喜,生了女孩叫弄瓦之喜,要是瓦儿有一个哥哥,肯定就会叫璋儿了。
王车军够流氓够无耻,他一见势头不妙,就想趁乱溜之大吉,一转身才走出不远,却被一人逼了回来。在对方步步紧逼之下,他面露惧色,步步后退,退到了司有立的身前。
“瓦儿,你怎么来了?”
正是关允。
关允被瓦儿弄疼了伤口,却默不作声,只是腾出一手轻轻抚摸瓦儿的头发,目光中满是爱怜。瓦儿真像小妹,虽然她比小妹调皮多了,但她的神态和年纪都与小妹相仿,也是怪了,总让关允莫名其妙有要照顾她爱护她的冲动。
关允一现身,夏德长的眼睛立刻收缩了瞳孔!
瓦儿青春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脸上洋溢着年轻的美丽和光泽,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关允的怀中,喜极而泣:“关哥哥,你怎么就受伤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随着关允一现身,又有几个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拉拢而不可得的冷枫。冷枫的身后,是冷家的另一个代表人物黄梁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冷岳!
一别数月,瓦儿稍微长高了几分,也丰腴了一些,变得更好看了。尤其是她的辫子梳成了无数个小辫子的组合,萌得一塌糊涂,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夏德长心思大动,冷枫和冷岳同时现身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冷枫和冷岳怎么会同时和关允在一起?难道说……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差点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说冷枫又被冷家接纳,而关允作为冷枫器重的培养对象,也要被冷家所接受?
李逸风的前程
怎么可能?如果关允被冷家纳入培养体系,关允日后的前程将会不可限量!
见到温琳又对金一佳释然了,关允也是暗暗欣慰,温琳虽然有一般女孩儿都有的细腻、独占的心思,但她不记恨人,大大咧咧的性格之下,其实很容易宽容和原谅别人。说到底,温琳是个好姑娘。
正当夏德长震惊莫名胡乱猜测的时候,场中的情景,又突然为之大变!
谁说冷枫冷酷无情?原来他也是细心人,关允明白了冷枫的用意,是不想让金一佳和温琳因为他而心存芥蒂。可见,冷枫对他也确实是真心关怀,把他的感情问题也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