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官场小说 > 运途 > 第2章 迷雾笼罩

第2章 迷雾笼罩

关允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冒昧地问一句,县长和呼延市长的关系如何?”

话一说完,冷枫也意识到自己和关允的默契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默然一笑,一切无须多说。

如果说不管呼延傲博通过何种手法渗透到了大坝项目的施工队伍中,埋下了借大坝质量事故引爆孔县局势是为了埋葬李逸风和李永昌政治生命的地雷,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呼延傲博此举是在助冷枫上位?

关允和冷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口。

冷枫不置可否地说道:“呼延市长不是为了我才在孔县布局……”他想起了什么,忽然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设想一下,如果你去担任呼延市长的秘书,说不定更有意思。不过你担任了蒋书记的秘书,就更有了锻炼的空间,我现在越来越期待你的黄梁之行了。”

“二号!”

呼延傲博处心积虑地设局针对李永昌和李逸风,出发点却又不是为了冷枫,毫无疑问,是为了蒋雪松。如此,黄梁市的局势就逐渐在关允的脑中清晰了许多,思路也逐步理顺,呼延傲博和蒋雪松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也就不言而喻了。

冷枫显然还没有来得及想通其中布局的长远,关允一点醒,不由怵然而惊,脱口而出:“明年七八月雨季时,我和李书记都还在孔县。大坝如果决堤了,固然李永昌作为主要责任人会承担首要责任,但李书记作为大坝项目的主导者,也是难辞其咎……这么说,连李永昌也被算计在内了,背后的巨手会是谁?谁想用一座大坝来冲垮孔县的局势?”

如果再联想到黄梁市的三大宗姓,再深入推测三大宗姓和呼延傲博、蒋雪松分别又是怎样的关系,关允不能再去多想,一想就觉得热血沸腾。黄梁市局势之复杂,关系之多变,再有呼延傲博手腕之高明,无一不是一座座难度极高的高山,等着他去挑战和攀越。

“如果仅仅是常见的工程上的质量问题也就算了,政府主导下的工程,只有修修补补才能赚钱,但如果是有人故意要将大坝由丰碑变成地雷,就是很歹毒的手段了。”

尽管关允心中无比期待,但表面上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谦逊:“我还是太年轻,怕应付不了错综复杂的局面。再有蒋书记在黄梁市实行的是怀柔政策,可能我的性格不太适合担任蒋书记的秘书。”

冷枫也愤怒地一拳打在裂缝上:“无耻之极!”

“等你过去后才会知道,不要被一个人的表面迷惑了。”冷枫语重心长地说道,“蒋书记在黄梁市怀柔了三年,三年来,黄梁市大事不乱小事不兴,你说他的怀柔政策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只不过谁都不满足于现状罢了,蒋书记想在任期内再促成一件大事,而呼延市长也想将大事的主动权拿在自己手中。于是,任期最后两年的较量,在以孔县为支点,以李永昌的命运为转折点,正式上场了。”

“不发大水还好说,修修补补就行了,如果发了大水,大坝就有决堤的危险。”关允摇头说道,“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孔县会有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什么大事?”

“明年雨季?”冷枫微一沉吟,想通了其中的环节,“小瞧了一些人,原来还是埋下了一枚定时炸弹。如果不是现在发生,等明年雨季时再裂开,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如果你去了市里,自然就知道了。如果去不了,说了也没用。”冷枫一摆手,“走,回县委。”

“懂一些,上大学的时候,自修了一段时间的建筑学。”关允答道,他自修建筑学不是出于兴趣,而是为了陪夏莱自修。夏莱对建筑学很感兴趣,他却是兴趣全无,没想到当时硬着头皮学的一些知识,现在派上了用场。

“大坝的裂缝怎么办?”

冷枫有些吃惊:“你还懂工程结构?”

“请李书记拿意见。”冷枫昂首阔步,正要迈出大坝时,忽然身后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整个大坝都晃动了几下。

人生就是不停的进取和拼搏,关允一拳打在裂缝上面,不顾被硌得生疼的拳头,对冷枫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县长,这个裂缝不是冻裂的裂缝,是由于地基没有打牢导致大坝下降不均而形成的沉降缝,而且从宽度和深度来看,裂缝里面钢筋型号偏小,如果做一个测试的话,裂缝四周的水泥标号也应该不达标。综合分析得出结论就是,裂缝是一起在施工初期就人为设定的工程事故,如果不是这场大雪,裂缝应该在明年雨季才会出现。”

怎么回事?地震了?关允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身后的裂缝正在迅速扩大,一股浓烟从裂缝中滚滚涌出。

第一次,关允斗志高涨,心中燃烧起熊熊火焰,想要以一名小小的副科身份去挑战堂堂的市长权威。呼延傲博圆润、隐藏至深的政治手腕激发了关允骨子里的好战之心,他以前一直对前往市委担任蒋雪松秘书有抵触心理,但在此时此刻,他无比强烈地生起想去更广阔天地大展手脚的雄心壮志!也许正如老容头所说,孔县太小了,流沙河太浅了,终究掀不起太大的风浪,黄梁市才是他真正的起飞之地。

不好,关允猛然向前一扑,将冷枫扑倒在地,大喊一声:“县长小心!”

关允脑中就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闪过,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要现在就一步迈入黄梁市,要和呼延傲博正面交手,要亲身体会一下呼延傲博滴水不漏的手法究竟有多么高明!

惊人的逆转

如果不是钱爱林的意外死亡事件同时发生,关允还不敢肯定一系列的事件背后都有呼延傲博的影子。但钱爱林的意外死亡点醒了他,远在黄梁市的钱爱林暴毙,和流沙河大坝出现裂缝,两者之间看似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其实却有一个看不见的点在背后隐藏至深。

关允小时候没少和伙伴一起在流沙河炸鱼,对于土制的雷管炸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小小的一个雷管威力不大,但在玻璃瓶里装满硝酸钾,再将雷管放到里面,扔到冬天结冰的河里,引爆之后,威力惊人。

但今天,当亲眼目睹大坝内部一条自下而上贯穿的巨大裂缝时,他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从施工的角度考虑,裂缝确实可以归咎为质量问题,但从裂缝贯穿的长度和深度来看,关允不是工程技术人员也可以立刻得出结论,裂缝是人为原因。

硝酸钾主要用作肥料,由于杂质过多,基本上就能炸动一米方圆的水面。但如果将酒瓶换成铁筒,再将硝酸钾换成黑炸药,威力就堪比炸弹了。不过一般人弄不到黑炸药,除非是爆破工人。

或者换句话说,隐藏在整件事情的背后潜藏最深的一个人,在白沙亲自出面前来孔县的时候才第一次被关允捕捉到他浮光掠影的手法的踪迹。当时关允也只是在脑中闪了一闪,虽然想到了呼延傲博不会放过李永昌倒台的机会来和蒋雪松当成较量的支点,但并未深想,毕竟他离呼延傲博太远,离市委太远,离黄梁市三大宗姓太远!

当然,也有人将鞭炮里的炸药聚到一起,也能制造出来可以开山破石的武器。关允在浓烟刚刚涌出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硝酸钾的味道,再听到沉闷的爆炸声响,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有人在裂缝中引爆了自制的土雷!

再有在冲击县委大院事件以失败收场时,为什么突然由市纪委书记白沙亲自出面来孔县带走李永昌?传言说是李永昌和蒋雪松关系密切,而白沙却和呼延傲博是同一战线,个中意味,就终于让关允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察觉到了呼延傲博滴水不漏的行事手法的蛛丝马迹!

大坝内部十分宽阔,有不少铁架和木架还没有撤走。

当然不是,作为二十年不倒的政治人物,李永昌不会幼稚到赌上身家性命来出气。

土雷威力不大,或者说,幸好没用上黑炸药,只是常见的肥料,但由于是放置在空间狭小的裂缝中,无形中又加大了威力。再者,裂缝之处正好在工程结构上是交接点,比较薄弱,爆炸的威力就经过再次折射,产生了地动山摇的效果。

关允微有一丝懊恼,其实早在李永昌倒台前的僵持局面时起,他就应该察觉到呼延傲博对孔县无处不在的影响力。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忽略了许多细节,比如李永昌在孔县二十年不倒的背后,肯定不会是蒋雪松偏袒的结果,蒋雪松才来黄梁市几年?再比如李永昌在得知被调整到人大常委会之后,本来可以安度晚年,为什么还要突然发难,悍然发动冲击县委大院事件?难道仅仅是为了替王车军出气?

当然,一个小小的土雷不至于将大坝炸塌,但大坝本来就有了隐患,再遭受意外的冲击力,一阵晃动之下,里面用来支撑的部分铁架和木架就轰然倒塌了。关允扑倒了冷枫,躲过了一座铁架的倒塌,谁知刚倒在地上,又一个木架也支撑不住,直直朝他的后背砸来。

支点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傲博!

关允身下压着冷枫,他的本意就是救下冷枫,现在木架砸来,他本可以一翻身躲开,但如果他让开了,木架势必会砸在冷枫身上。一瞬间关允做出了决定,要替冷枫挡住木架。

不过关允毕竟是关允,在历经了一年多的官场浮沉之后,在经历了孔县波澜起伏的李永昌事件直至今天,他从容地周旋于李逸风和冷枫之间,又得老容头指点,已然比同龄人目光超然太多了。他敏锐地从钱爱林之死和大坝裂缝这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件之中,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背后的支点……

木架不是很庞大,但少说也有百十斤,如果砸中了,纵然是砸在后背上面,也会难以承受。关允眼睛一闭,不躲不闪,心想,拼了。他和冷枫虽然关系密切,私交也不算深厚,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感激冷枫对他的保护和提携。

对于蒋雪松,关允稍有了解,也有过正面接触。对于呼延傲博,他除了在电视上见过之外,从未有过任何正面的近距离接触,对他来说,呼延傲博只是一个遥远的政治符号。

眼见木架就要砸在关允的后背之上,忽然,冷枫双手用力一撑,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喝一声:“你还年轻,让我来!”

但钱爱林之死最终影响的是李永昌判十年还是二十年,就是另一个层面的幕后较量了,事关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交手。诚然,以关允现在的级别和层次,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的较量还很遥远,而且也事不关己。但从长远考虑的话,如果关允真要前往黄梁市委担任蒋雪松的秘书,那么他必须未雨绸缪,从现在起就要着手研究黄梁市委的局势以及呼延傲博的为人。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冷枫一翻身又将关允推到一边,他的身子才站起一半,木架就“砰”的一声重重地击打在了冷枫的后背之上。尽管冷枫很聪明地弯起身子迎了上去,化解了木架一部分的冲击力,但从木架倒塌时带动的呼啸风声可以判定,木架的冲击之力非同小可。

应该说,钱爱林的死活,已经无关孔县局势了,也没几人在意他是死是活。而李永昌被移交到司法机关,判上十年还是二十年,也无关紧要了。对于政治人物来说,开除党籍就是政治生命完全终结之时,永远不会再有翻身的可能。

关允被推得就地打了一个滚,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冷枫对自己的呵护就如长辈爱护晚辈,一句“你还年轻”犹在耳边,忽然就感觉后背一热,用手一摸,竟是冷枫一口鲜血喷洒在了他的身上!

至深的幕后巨手

“县长!”关允肝胆欲裂,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回头一看,冷枫已经被木架砸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前流了一摊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又惊心动魄。

等关允看到大坝的裂缝,再站在大坝上遥望大雪覆盖下的流沙河,以及河水厚厚的冰层时,不由心中喟叹一声:天灾人祸,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流沙河大坝,危矣!

一直以来,关允虽然视冷枫为目前最大的靠山,也尽心尽力为冷枫服务,紧紧跟随冷枫的脚步,但或许是性格的原因,他一直感受不到冷枫对他发自内心的关怀。关允毕竟还年轻,冷枫比他大了十来岁,说是兄长有些大,说是叔叔有些小,正是不大不小的差距,关允和冷枫之间的距离也一直就不远不近。

流沙河大坝是李逸风力主的项目,大坝如果出事,李逸风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关允又蓦然心惊,怪事,大坝出现了问题,冷枫第一时间赶来现场,李逸风怎么没有动静?

关允理解不了冷枫内心隐藏至深的人生悲欢,也感受不到冷枫在人情冷暖上面的真情流露,就一直以为冷枫冷峻久了,不会再表达真情实感了。也确实,刚才冷枫一声断喝,也是冷冰冰的口气,但在冷冰冰之中透露出来的义不容辞和大义凛然,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让关允感动了。

关允紧跟在冷枫身后,踩着脚下吱吱作响的积雪,脑中又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冷枫对钱爱林之死和大坝裂缝事件,胸有成竹,不慌不忙,是事先早就知道了会有意外,还是已经想好了应对的万全之策?

而且还感动得无以复加!

“走,去看看大坝到底冻裂了多大的裂缝,会不会影响到大坝的竣工,会不会引发地震。”冷枫一摆手,当前一步向大坝走去。

平常的温言软语和关怀再多,也比不上在生死关头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官场之上历来都是老大优先的原则,在灾难来临之时,从来都是领导先走,哪里有领导奋不顾身救下级的道理?冷枫在平常对关允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心和爱护,但都不要紧,只此一次,就让冷枫成为关允心中永恒的丰碑和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峰!

关允心中猛然一跳,冷枫的思路和老容头的说法如出一辙,再联想到老容头对冷枫几乎百发百中的点评,他不由心中升腾起强烈的预感,莫非冷枫在南方遇到的贵人会是容一水?

关允跑向了冷枫,跑得过急,一下摔倒在地,摔得双手十指流血,摔得浑身泥泞不堪,也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向冷枫冲去。他距离冷枫只不过十几米远,但地上有太多的水泥和碎石,他站起来又摔倒,摔倒又站住,短短十几米,似乎长过了他一生的长度,跌跌撞撞摔倒了不下四五次!

“我认为,春节之前,孔县的盘子就全定了。”冷枫脸上迸发出自信的光芒,“如果等过了春节再定盘,孔县的前景就不妙了。”

脸摔破了,衣服扯坏了,鞋子掉了一只,关允比冷枫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伤痕累累,双手和脚上都鲜血淋漓。此时如果他站在金一佳和温琳面前,谁也不会认出他。

而关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科,一纸调令一下,他就只有无条件服从一条路可走。比起几个月后他有可能前往黄梁市一脚迈入地雷阵,还是眼下冷枫和李逸风谁被调整更让他关注。如果说以前只是从蒋雪松不允许孔县被空降的书记和县长经营得水泄不通的政治出发点考虑,李逸风和冷枫在李永昌倒后必定会有一人被调整,那么现在的形势却和原先估计得大不相同。即使蒋雪松不急于调整孔县县委班子,就以冷枫和李逸风的对峙局面,也必然要决出胜负,否则孔县的工作真无法开展了。

终于,关允来到了冷枫面前,用力推开他身上的木架,大声呼喊:“县长,县长,你醒醒。”

“县长,孔县的盘子最后会怎么定?”关允岔开了话题,尽管他也知道如果蒋雪松真要用他,冷枫能阻拦一时,却阻拦不了太久,毕竟市委书记的权威不容侵犯。另外,调他担任秘书和调整冷枫也不能相提并论,冷枫毕竟是县长,调整他需要上市委常委会研究,而且冷枫是省委派出的干部,还要报省委批准。

冷枫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角还有鲜血不时地涌出,情况十分危急,关允心急如焚,放声大哭:“县长,你醒醒呀……”

至于到底能追随冷枫多久,关允不敢给自己一个时间表。但他知道,如果真如老容头所说,冷枫会走得很远,那么他在官场之上,就有可能一直会跟随在冷枫左右,过关斩将,一路向前。

硝烟过后的大坝内部,一片狼藉,关允抱着冷枫痛哭的情景,多少年后,一直铭记在冷枫的心中。尽管此时的冷枫昏迷不醒,但他却奇怪地记住了这一刻,甚至关允跌跌撞撞连冲带爬冲到他面前的场景,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每次回忆起来,都会一次又一次强烈地冲击他的心灵。

官场之上,一个人不可能一直跟随在一个领导身边,在最关键的几步中,得到了一个领导的提拔,就是一辈子的老领导。而冷枫可以说是关允在官场上的领路人,而且关允在许多理念上和冷枫看法相同。虽然他接受不了冷枫过于冷酷无情的政治手法,但并不影响他对冷枫的感激和一路追随。

关允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儿,是一个值得扶持并且可以携手共进的同路中人。

这么说,冷枫是支持他调往市委担任蒋雪松的秘书了?当然,关允也听了出来,冷枫对他不但信任,而且期望很高,也坚信自己不管身在何处,都会和他保持一致的步伐。

硝烟之中,一个人影儿一闪,正要逃窜,却被闻讯赶来的工人逮个正着。有人认了出来,他叫节三,是王车军的死党之一。

“孔县的盘子定了后,你再留在我的身边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去市委历练,地位高了,眼界才能打开。”冷枫重重地拍了拍关允的肩膀,“不管你跟在谁的身边,我相信你的原则不会变。”

等工人们七手八脚将冷枫抬上雪橇的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关允手上和脚上的鲜血在雪地上洒落了长长一道血路。而关允一脸刚毅,光着脚踩在雪中,没有皱一下眉,没有叫一声疼,顿时让所有工人都肃然起敬。

“我更愿意留在县长身边。”关允及时表态。

工人们常年在工地上劳作,经常受伤,知道脚伤和手伤的剧痛,又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严寒之下,更是疼痛难忍,没有非一般人的意志根本难以承受。而关允学生一样的白净面孔,却咬牙不肯哼上一声,坚强的意志工人们心中暗暗敬佩。

“我想你更担心的应该是蒋书记调你担任秘书的传闻吧?”冷枫跺了跺脚,雪后的旷野冷气袭人。

就有工人拿来大衣替关允穿上,关允已经木然了,却依然不忘交代工人注意安全,先全体撤离大坝,将肇事者送到县公安局。然后他才跳上雪橇,陪冷枫一起紧急赶往县医院。

关允心中猛然一跳,才知道冷枫在推动李永昌倒台的幕后出了大力,就更是心中担忧:“县长在背后出手,蒋书记肯定会很不高兴。现在有传闻说要调县长到市卫生局,会不会最后传言成真?”

冷枫紧闭双眼,依然昏沉不醒,显然后背上的一击受伤颇重。关允双手紧握,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也不觉疼痛,不管是不是巧合或是精心设计的圈套,今天的事情,梁子结大了!

“如果不是我动用了省里的关系向蒋书记打了个电话,蒋书记还下不了决心彻底拿下李永昌。”冷枫微一摇头,“蒋书记的大局观有问题,他太看重李永昌的象征意义了,其实他还不知道,三大宗姓私下已经达成了共识,要联手对蒋雪松坚壁清野。他想利用李永昌大做文章的手法已经失效,早就被呼延傲博的反间计破解,现在蒋书记在市委的局面已经非常被动。”

本来关允对王车军还心存了一念之仁,既是乡里乡亲,又是同事一场,倒也不必非要赶尽杀绝。所以在王车军悄然离开孔县的同时还放风搅乱视线的做法,他假装不知,也没有故意说破王车军的谎言。

“有人不想让李永昌判重罪?”关允说出了自己的猜想,现在他和冷枫站在冰天雪地的旷野,周围几百米内没有人影,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王车军确实是离开了孔县,但肯定没有自杀,他要是一死了之,他就不是王车军了,他心里还隐藏着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但他到底去了哪里,关允也不得而知,却隐隐感觉王车军离孔县不远,还躲在暗中如狼一样伺机出击。

冷枫没向前迈步,就站在雪地的一处土坡上远观大坝,看得出来,他不急着去大坝里面看个究竟,也是有意要先和关允讨论一下局势:“是巧了,钱爱林一死,非法集资案就不了了之,也牵涉不到李永昌身上了,李永昌就会少了一项罪名。”

今天的事情印证了关允的猜测,王车军贼心不死,居然利用自制的土雷想制造恶性事件。还好,土雷的威力不大,却还是震动了大坝,炸伤了冷枫。

关允点头附和:“大坝是钢筋水泥,会冻裂;钱爱林体壮如牛,会暴病而死。两件事情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发生,是不是太巧了?”

关允一拳砸在车上,暗下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车军,如果有一天狭路相逢,等着,不死不休!

远观孔县史上开天辟地的流沙河大坝,矗立在苍茫的大地之上,高如平丘山,巍峨天地间,确实是惊心动魄的壮观。冷枫用手遥指流沙河大坝,无限感慨地说道:“一座大坝寄托了孔县人民的梦想,好不容易建成了,却又天不作美,怎么就冻出了裂缝?钢筋水泥的大坝,还怕风雪?”

到了县医院,医生见是县长病危,顿时乱成一团。院长亲自上阵会诊,初步论断结果是内脏受伤,保护性昏迷。县医院条件不够,没有透视设备,无法进一步确诊,必须送市医院。

但现在,偏偏就有了闪失,处理不好,一个天大的黑锅就必须要有一个重要人物来背。不管是冷枫还是李逸风,都要随时做好承受蒋雪松借机出手的心理准备!

冷枫失血过多,在送市医院之前,要先输血救命。关允当即伸出胳膊,说道:“我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输我的血。”

蒋雪松题写的“流沙河大坝”五个大字被涂成了红色,在冰天雪地中格外醒目。仿佛在时刻提醒孔县县委一个事实。大坝项目是蒋书记亲自关注的重大项目,不容有失。

几名随同的工人不同意,关允太瘦弱了,而且一路上也失血不少,再输血恐怕身体吃不消,关允急了:“县长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不替他输血,我一辈子不会心安。”

现场的脚手架已经拆除,大型设备也所剩无几了,只有零星的最后收尾工作了,大坝其实已经可以验收竣工了。

一句话说得医生和工人的眼睛都湿润了。老院长满头银发,见多了人间的生离死别,此时也还是被关允感动了,抹着眼泪说道:“男人气概,好样儿的,咱孔县人都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有了雪橇就快多了,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大坝现场。

当关允体内的鲜血输入冷枫的体内之后,冷枫惨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也许就是从此刻起,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从此就血脉相连。

孔县是平原县,虽然冬天经常下雪,但还没有雪大到使用雪橇的程度,不夸张地说,整个孔县就没有一架雪橇。关允让李理找一辆马车,把车轮去掉,下面钉上木板,就成了一个简易的雪橇。

本来就已经失血过多的关允,输血之后,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但他还是坚持要陪冷枫前往市医院,大雪封路,孔县距离市区八十公里,又将是一段怎样的风雪之路。

陪着冷枫前行了不多远,就有一辆马拉雪橇赶来了,冷枫见状哈哈一笑,一步跳上了雪橇,还伸手拉了关允一把,拍着关允的肩膀说道:“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马车能改成马拉雪橇,有创意。”

不多时,李逸风赶到了,温琳赶到了,心急火燎吓得花容失色的金一佳也赶到了,一场绝地大抢救就此上演。而在冷枫受伤的背后,孔县的局势,以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插曲,出现了惊人的逆转!

从县委到大坝现场有几公里的路程,又是踏雪而行,怕是几个小时都走不到。关允灵机一动,打电话到秘书科,正好李理接了电话,他就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

风雪之路

雪虽然停了,但下了一夜大雪,积雪很深,汽车走不出多远就前轮打滑,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冷枫打电话通知铲车开路。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铲车,冷枫索性拿出长筒靴穿上,大手一挥:“走,步行过去。”

相比温琳的揪心和惊恐,相比金一佳的惊吓和不安,李逸风则镇静得多,脸色凝重如雪,先是询问了冷枫的伤势,又握住关允的手,问了问事发时的情景。当他听关允说到冷枫奋不顾身地替关允挡住了木架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关允快步来到冷枫办公室的时候,敲门进去,冷枫正在打电话。关允一进来,他就挂断了电话,说道:“你来得正好,马上去一趟大坝现场。”

也不知李逸风想到了什么,忽然长叹一声,郑重地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关允,你还能撑住不?能的话,就一路陪冷县长去市医院,他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是,领导。”冷舒又活泼了。

李逸风脸上的复杂表情和眼中的失落,被关允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猜不透李逸风心中的所思所想,却也体会到了李逸风的复杂难言,就重重地点了点头:“请李书记放心,我保证一路护送冷县长到市医院。”

关允哑然失笑,不加上姓,冷舒不知道他指的是冷枫,就摆手说道:“算了,我自己去看,你在秘书科守着,别出去。”

李逸风一回头,脸上怒气大作,对崔玉强说道:“立即查明事情真相,严惩凶手,绝不姑息!”

“李理在李书记办公室。”冷舒努力地笑了笑,不解地问,“县长?哪个县长?”

“是!”崔玉强转身出去,临走前,向关允投去了深深的一瞥。

“李理去哪里了?”关允没去在意冷舒的异常,问道,“县长在办公室吗?”

李逸风紧急调来了孔县唯一的一辆越野车,关允上车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温琳和金一佳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冷舒应该是有被袭胸后遗症了,一见关允,不由自主往后一退,又向右一躲,本来正哼唱着小曲的愉悦表情瞬间变得慌乱而羞涩,不安地抬眼偷看了关允一下,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关科好。”

温琳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话了,哭得跟个泪儿人一样。自从她认识关允以来,关允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形象,哪里如现在一样不但衣服破得不像样子,还手脚流血,狼狈不堪。但关允再狼狈也是她心中最伟岸最英俊的男人,何况他是为了救人,是死里逃生。

或者称之为雪莲更为贴切。

温琳咬得牙齿咯咯直响,如果现在王车军站在她的面前,她说不定扑上去就能掐死他。当那个夜晚王车军被几个人暴打时,她还于心不忍,觉得关允下手未免太狠了,好歹也是同乡和同事。但现在,她才真正认识到了王车军的狼子野心,对王车军恨之入骨,后悔当时没有狠狠地踢他几脚。

冷舒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脚上的小蛮靴也是白色的,只有中间露出的一截牛仔裤是蓝色的,再有身后雪景的衬托,让她整个人就如冬雪中的一朵莲花,亭亭静植,芳香四溢。

比起温琳的泪雨纷飞,金一佳虽然也是双眼含泪,不过却比温琳镇静得多。但金一佳泪水在眼中打转的悲愤、强忍住悲伤的不甘,也是让人生怜。谁也不知道的是,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如现在一样悲伤,心如刀割!

这丫头……关允顾不上嘲笑金一佳了,放下电话就要去冷枫办公室。一出门就感觉眼前一白,以为被雪晃了眼,关允定睛一看,却是冷舒。

金一佳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痛得她无法呼吸,此时此刻她才知道爱情的滋味原来就是感同身受。关允脸上的擦伤、手上的创伤和脚上的冻伤,伤在关允身上,痛在她的心上,只让她揪心地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关允就往宾馆里打电话,让金一佳去找温琳和小妹,他有事情要处理。金一佳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不出去了,好像感冒了,再多睡一会儿。”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一次欺负,连一句重话都没人敢对她说出,更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如果关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关允是她第一个动情的男人,就在昨天的雪夜,她还抱着他诉说衷肠,依稀记得昨夜的关允英俊潇洒,呵护她入梦。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心爱的男人,衣衫破烂,伤痕累累,怎不让金一佳又心疼又愤怒。

这可是天大的变故!

不管是谁,害了她心爱的男人这么惨,她就一定要加倍还回来,不让对方痛苦不堪,她就不是京城第一千金金一佳!

视察完平丘山后,他还准备带金一佳到流沙河大坝参观,顺道到河上滑冰,并设想一下将流沙河也纳入大旅游的可能性。不承想,节外生枝了,出现了大坝裂缝的意外变故。

是的,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围着关允双眼含泪的女孩儿,柔弱无助的样子就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生。除了她云鬓花颜金步摇的风姿让她与众不同之外,无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是京城世家子弟圈内人人艳羡的京城第一千金!

本来关允今天的安排是陪同金一佳视察平丘山施工现场。虽然平丘山的旅游开发,工程量不大,基本上保留了原有的自然面貌,但在山脚下还是建造了一些度假木屋一类的建筑。所以,出于保护环境的考虑,工期就相应长了一些。反正又不急于投入使用,明年才是平丘山旅游的元年。

诚然,世家圈子之内的事情,就是身在京城的大部分京城人也不得而知。但圈子就是圈子,代表了社会的潮流和影响力,也代表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对社会资源的掌控能力!

危矣

越野车只能容下五个人,关允和一名医生陪冷枫坐在后座,前面是司机和另一名医生,温琳和金一琳想随同前往,却没有了座位。

第一个消息是被提审到市局的钱爱林突发重病,抢救无效死亡。钱爱林的身子壮实得跟牛一样,他一年到头连感冒都不得,怎么会突发重病?第二个消息是流沙河大坝突遇险情,大雪加浮冰,让刚刚落成的大坝冻出了裂缝!

温琳不管不顾地拉住金一佳的胳膊:“一佳,快,找一辆车,我们跟着关允一起去,快呀。”

次日一早,整个孔县大地一片苍茫,好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孔县包裹得严严实实。瑞雪兆丰年,本是好事,预示着来年会有大丰收,却有两个消息先后传来,让孔县县委忙成一团!

金一佳却只是拉住关允的手:“你放心,你受的苦遭的罪,我都记下了,有一天,肯定会让一些人加倍偿还!你先走一步,我会一路追随,在风雪的道路上,我永远不会扔下你不顾。”

关允能说什么?他真的无话可说,只是用力抱紧了金一佳,将她的头深埋在自己胸前,不让风雪落到她的脖领里面。他还能做些什么?除了尽心尽力呵护她的脆弱保护她的真情之外,也只能如此了。

关允勉强地一笑:“我不要紧,你和温琳就不要去市里了,雪大路滑,太危险。”

不,应该是两个雪人,金一佳也和他一样,被雪掩盖了。一场大雪掩盖了天地万物的本来面目,却掩盖不了人心的变化和世事变迁。

金一佳却不再多说,也努力地笑了笑,不让眼泪在关允的面前滑落:“你不要管我,记住好好照顾自己。”

关允无话可说,任由金一佳哭得梨花带雨,打湿了他的衣服。现在的他和雪人没有两样,头上肩膀上和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说完,她毅然决然地拉上温琳转身离开。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眼泪大颗大颗地飘落,落在了雪地上,打出了一个又一个伤心的痕迹。

关允的双手就放了下来,落在了金一佳的后背上,金一佳才又呢喃说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关允,你说呀。我可能真的爱上你了,太可怕了,太丢人了,我都没脸见夏莱了。”

汽车从县医院发动之后,转到主道之上,一路向西而去。孔县距离黄梁市八十公里,没有高速,只有一条省道。省道路况基本上还算可以,除了孔县的路段年久失修之外,一出孔县境界,就是平坦的双向两车道的公路。

双手举了一会儿,金一佳不干了,一脸泪痕地冲关允凶道:“胆小鬼,抱住我,我冷。”

有一句顺口溜传颂一时:“胖镇的葱,远会的蒜,孔县的公路疙瘩蛋……”意思再明显不过,胖镇县盛产大葱,远会县出产好蒜,而孔县呢?公路坑坑洼洼就像疙瘩蛋,言外之意就是从黄梁市出发一路东行,睡得香甜的人突然被颠簸震醒了,不用看,就知道到孔县了。

关允的双手僵在空中,也一下被击中了。虽然他以前和金一佳有过肌肤之亲,但都是无意为之,或只算是年轻人之间的嬉笑,现在金一佳温香软玉扑满怀,他就知道坏事了。

孔县在黄梁市众多区县中,除了疙瘩蛋的公路以外,一无是处。

不过金一佳的手只是摸到了关允的耳朵,又无力地收了回去,忽然就抱住了他的腰,嘤嘤地哭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死了……”

大雪封路,当汽车左右摇晃艰难地行进在孔县路段让人咬牙切齿的疙瘩蛋公路上时,冷枫被汽车的颠簸震得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声。关允一手高举输液瓶,一手托住冷枫的肩膀,不让他从后座上掉下,心中除了焦急之外,更为冷枫大力推动农业兴县的战略而心中感怀。以孔县的交通条件,工业强县只能是一剂迅速见效的强心针,却很难有后续的可持续发展。

温琳喜欢踢人,金一佳喜欢拧人,关允没少让二人收拾。不过打是疼骂是爱,想想夏莱和他之间还似乎真是缺少一些什么,他就站着不动,任由金一佳上手了。

从工业发展的角度考虑,孔县的地理条件并不优越,但从农业兴县的发展思路来看,孔县距离京城和津城都是四百公里左右的路程,距离黄梁市八十公里,距离省城二百公里。再向东是鲁省,向南是豫省,又地处中原腹地,有广袤的良田和得天独厚的土质条件,孔县发展农业绝对大有可为。

“不许躲,让我拧一下解解恨。”

在等农业兴县的摊子铺开的同时,再拿出一部分财力修好公路,正好是同步进行。但李逸风非要上马造纸厂项目,以他在省城的关系,确实可以拉来一两笔投资,但从孔县今后发展的长远计,造纸厂项目确实不适合孔县。

金一佳越说越是愤愤不平,也不知是气夏德长还是恨关允,又或是替夏莱不值。她又伸手去拧关允,还好关允发现得及时,闪身躲开了。

如果李逸风亲自护送冷枫前往市医院,亲身体会一下大雪过后的孔县的交通现状,关允真想当面向李逸风直陈工业强县只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只管一顿饱饭,不管下顿饥寒。

“你可以等到那一天,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夏莱能等吗?她今年二十三岁,能等你到三十岁?女人的青春才有几年?你知道她为什么非要从京城总社调到燕省分社吗?是为了离你近一些,也是为了逃避一些人的纠缠!姨父反对你和她的爱情,姨妈就不停地安排她去相亲,夏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名望的世家,夏莱长得又好看,追求她的人多了去。”

蓦然,关允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再犹豫了。尽管他和瓦儿关系不错,瓦儿稚嫩的声音犹在耳边,也尽管他也欣赏李逸风的为人,但在事关孔县发展大计的大事上,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哪怕他背后推上李逸风一把会让李逸风永远记恨他,他也要不顾后果的出手了。

“如果我说有一天,夏德长会求到我的头上,你又怎么说?”关允猛然一脚踢飞一团雪,咬牙说道。

冷枫脸色苍白,没有醒转的迹象,汽车前进了几公里后,就走不动了。积雪太深,尽管是四驱车,也是四轮打滑,陷到了雪中。

金一佳看出了关允的不快,不过还是继续说道:“平丘山的旅游开发,你是赚了一笔,再等高效农业的摊子铺开之后,你还能再大赚一笔,加起来一算,三五年内,你也是隐性的百万富翁了。但就我对姨父的了解,除非你三十岁之前就能成为县委书记,否则他还是会看低了你。姨父这人很在意出身,你平民出身的事实永远改变不了,就算最后能勉强娶了夏莱,也会在他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

关允心急如焚,下车之后,举目四望,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视线所及之内,空无一人,怎么办才好?关允习惯性一攥拳头,却扯动了手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关允沉默了,一直以来他不想逼迫夏莱过紧,其实金一佳说得何尝不是冷峻的现实?夏莱是有抗争夏德长的决心,却还是勇气不足,但他又能强求她什么?她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很多,人不能贪得无厌,何况以关允现在的能力,还不敢保证能许诺夏莱一个幸福美满的明天。

冷枫的伤势不轻,耽误下去,也许会没命。但现在大雪封路,寸步难行,难道冷枫真该命绝于此?关允仰天长叹,猛然大喝一声:“拼了!”

“我说的是正事,你好好说话。”金一佳伸手一打关允,“真的,我觉得你和夏莱可能真走不到一起,不但姨父反对,就连姨妈也不同意,阻力太大了。夏莱虽然有韧性,但她不够果断,要是我,直接拿出户口本和你领了结婚证,谁能拿我怎样?”

关允下了狠心,就是背,也要把冷枫背到市里,总之不管怎样,不能坐以待毙。正当关允拉开车门,不顾浑身的伤痕要背上冷枫时,忽然,身后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回身一看,不由顿时惊呆。

“打倒夏德长,抱得美人归。”

准确地讲,身后传来的不是汽车的轰鸣声,而是推土机的轰鸣声,四五辆推土机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如一条长龙杀来,气势恢弘。

“讨厌,别打岔。”金一佳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了,“我想问问你,如果姨父说什么也不答应你和夏莱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关允一愣,随即心中一阵狂喜,他也是情急之下,当局者迷,没有急中生智想到用推土机开路。虽然慢,但总强过无路可走百倍。

关允嘿嘿一笑:“刚才是谁跑我怀里了?”

更让关允惊喜的是,在第一辆推土机上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招手。红袖招手,美人如玉,正是金一佳。

“关允,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花心。”金一佳打断了关允的诗兴,歪着头取笑关允,“我越来越替夏莱担心了,她怕是守不住你,你早晚会跑到别人的怀里。”

好一个心思敏捷的及时雨金一佳,关允一时高兴,忘了脚伤,跳起来就要去迎一下。不料抬脚过高,落地时用力过大,一阵剧痛从脚底传来,一下收脚不住,当即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跟头。

关允接花在手,替金一佳插在发间,又左右打量一番,赞道:“不错,漂亮,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

“啊……关允!”

“我就不回去,就要再玩一会儿。”金一佳跳到了一边,用力一跃,摘下一朵迎雪怒放的小花,递给关允,“我就是喜欢在雪中开放的花,不畏严寒,坚守节操,孤芳自赏,都说女人如花,如果非要比喻的话,我就是雪中红梅。”

金一佳惊吓之下,顾不上危险从正在奔驶的推土机上跳了下来,差点崴了脚,风一样冲向了关允。由于跑得过快,雪又滑,她也一下摔倒在地,身子在雪上滑行了几米,正好停在关允的身前。

关允又笑了,知道她在假装,又松开了她:“别闹了,赶紧回去,这么晚了也不安全。”

脸上身上全是雪,尤其是脸上,花容不再,被雪水和泥水弄成了花脸,三分滑稽四分可爱十分惹人生怜。关允倒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本来疼得咬牙,一见金一佳的滑稽模样,不由又笑了,伸手去抚摸她如花的娇艳脸庞,柔声说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一佳,谢谢你。”

金一佳被关允一拉,身子收势不住,就扑入了关允怀中。她双手支撑在了胸前,似乎是有意挡住身子不贴近关允一样,微微颤抖地说道:“你,你不要耍流氓,我怕你了行不行?”

金一佳也伸手抚摸关允脸上的血痕:“你是一条好汉子,关允,我喜欢你。”

关允一揉脸,雪花冰凉,钻进了脖子里面,冷得他打了一个寒战,不由大怒,一伸手就抓住了金一佳:“再敢胡闹,我收拾你。”

天地之间,大雪无痕,唯有两颗年轻的心灵,碰撞出晶莹剔透的火花。

“才不会,我身体好得很。”金一佳挣脱了关允的双手,团起了一个雪球,一扬手扔出,不偏不倚正中关允面门。

生命通道

关允被金一佳微凉的小手拉住,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只好说道:“好吧,只能玩一小会儿,要不天太冷了,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关允并不知道金一佳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夏莱的表妹,是京城金家的大小姐,却不知道京城三家金的威名和她京城第一千金的名号,也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更不知道她除了政治眼光敏锐、经济头脑超人一等之外,还有冷静的判断力和及时出手的大局观。

雪夜如画,美人如玉。金一佳的脸颊也不知道是酒精的刺激还是被寒风一激,红扑扑的,十分喜人。就如鲜艳欲滴的红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在护送冷枫的汽车走后,金一佳就断定汽车走不远。她见温琳泪雨纷飞地去了县委,也没时间过问温琳去忙些什么,就立刻打了电话通知了正在平丘山施工的工程队。

女人大多感性,金一佳也不例外。在微醉的酒意的刺激下,她也不觉得寒冷,只觉天地之间美景无限,是她平生从未有过的体验,不由童心大发,拉住关允不走:“让我玩一会儿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在雪中发过疯。太好玩了,太漂亮了,你陪陪我,行不行?”

平丘山的工程接近了尾声,只剩下两台推土机了,金一佳认为两台太少,当即又打电话给流沙河大坝工地,要求出动全部推土机去开路。大坝工地负责人说是没有接到领导小组的指示,不敢擅自决定。正当金一佳再去打县委电话请求县委出面协调时,温琳的电话打了进来。

关允催促金一佳快走,距离宾馆还有几百米远,这么大的雪,冻病了可不是好玩的。但金一佳偏不走,她从未有过现在的经历——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朦胧的路灯在大雪之中营造出迷离而迷幻的灯光效果,雪花如梦如诗,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让人目眩神迷。

温琳第一时间赶到县委,就是希望流沙河大坝项目领导小组出动推土机加入到营救冷枫的行动之中,桂晓杰当即拍板决定,出动全部推土机负责清雪。

温琳只好不放心地和小妹走了,走出很远,还回头张望。雪花就一片片如花的海洋一样纷纷飘落,很快就成了鹅毛大雪,将温琳和小妹的身影淹没不见。

温琳从悲伤中清醒过来,恢复了冷静和理智,思路清晰,说道:“一佳,你陪关允去市里,我留在县里,处理再出现意外的情况。我不能陪在关允身边,请你照顾好他,别再让他受到一点儿伤害。”

小妹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就喊温琳:“下雪了,温姐姐,快走了。”

“我会的,放心吧温琳,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关允一根手指!”金一佳也很敬佩温琳的冷静和机智,竟然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想到了出动推土机。要知道整个孔县想到大雪封路必须出动推土机清路的人,只有她和温琳!

“这个……”关允被温琳的直爽吓到了,咳嗽一声,“我是县委办副主任,不能随便犯错误。”

金一佳甚至还想,李逸风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遇到了这样的大事,没有指挥若定的风度。既没有亲自陪同冷枫前往市医院,也没想到出动推土机在前面开路,他到底在想什么?

灯光下的温琳容颜如花似梦,让人迷离,她咬着嘴唇笑了笑:“你要是想犯错误,就冲我来,我不怕你。”

是啊,李逸风到底在想什么?温琳也怀着同样的疑问,直接敲开了李逸风办公室的门。

“我也知道。”

李逸风眉头紧锁,正愁眉不展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温琳进来,他微微抬头看了温琳一眼,问道:“温琳来了……有事?”

“你不许犯错误。”

“李书记,今天的事情……”

关允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李逸风摆摆手:“崔玉强已经着手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出来结果了。在没有正式的调查结论出来之前,不要有猜测和议论,没什么好处。”

走出老宅子的时候,已经夜色沉沉,阴天的冬夜,阴湿而潮冷。告别老容头,金一佳有了几分醉意,本来温琳要送金一佳回宾馆,金一佳却非要关允送,说还有事要和关允商量,温琳只好和小妹一起走。临走时,温琳将关允拉到一边叮嘱道:“一佳可是夏莱的表妹。”

“可是,李书记,事情明明是王车军在背后捣乱。”温琳被李逸风近乎无动于衷的态度激怒了,“冷县长和关允都差点儿被害死,孔县都乱成一团了,都是流沙河大坝惹的祸,破大坝,什么孔县的丰碑?就是政绩工程,就是孔县的地雷,是孔县人民的耻辱!”

一个漂泊在外的老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回去,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往事,也许还是伤心往事,关允体谅老容头的不易,感念老容头对他的点拨和照顾,他不会如金一佳一样口无遮拦去触动老容头的心事,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让老容头感受他对老容头的尊重。

温琳的话让李逸风拍案而起,他用手一指房门:“温琳,出去!”

其实不管容一水是不是老容头的亲人,也不管老容头表现得多么若无其事,老容头情绪的变化还是被关允尽收眼底。关允确信,老容头平静的心起了波澜。

“出去就出去。”温琳一甩手就走。

关允其实很想珍藏老容头的这一幅字,就他的判断,是他认识老容头以来,老容头写得最狂放最有气势的一次。或许是金一佳提到的容一水触动了老容头的往事,才让他的字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温琳……”等温琳拉开房门时,李逸风又长叹一声,“你放心,我会给冷枫和关允,也会给孔县人民和市委一个交代!”

寥寥几个字,短短两句诗,几乎就是老容头一生颠沛流离的写照。

温琳正在气头上,没听出来李逸风话中的落寞萧索之意,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别说空话,要办实事。”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温琳一走,李逸风颓然坐回到座位上,凄然一笑:“连温琳也敢当面指责我了,我这个县委书记,真的当得很失败?”

聚会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散。老容头喝了有五分醉意,一时兴起,又铺开宣纸写了一幅字送与金一佳,字迹苍劲而古朴,力透纸背,仿佛一世的沧桑和悲壮扑面而来。而老容头题字时的专注神情,也似乎凝聚了他一生不为人知的漂泊和往事,就让有了五分醉意的关允险些鼻子一酸流下眼泪。

没人知道李逸风的伤心和失落,他内心的苦闷只是无人诉说罢了。其实他承受的压力究竟有多大,温琳不知道,冷枫不知道,关允也不知道。

坏事了

关允此时正在几辆推土机的轮流开路下,顺利前行,心情也舒展了许多,看到四五辆推土机交叉作业轮流开路,心里对金一佳更加高看了几分。一佳这丫头确实不简单,调动了四五辆推土机,每隔半公里一辆开路,五辆同时清雪,一次就清出几公里的路面,然后顺序递进,速度虽然不快,但也能保持时速二十公里的匀速前进。

在笑声中,金一佳终究没有再提小妹的身世问题,也没再问老容头的来历。她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回京后要和容一水伯伯说说老容头,说不定还真能促成一段亲人相认的佳话……

按说以现在的速度,三四个小时就赶到市医院了。但还没有走出孔县时,冷枫就一阵猛烈地咳嗽,嘴里又涌出了鲜血,惊得关允脸色惨白,急得他差点跳脚。

小妹温婉地笑了,眼神无限崇拜地看向了关允,温琳也是,眼神热烈而爱慕地注视关允洋溢自信的脸庞。关允却没有身为偶像的觉悟,也夹起一块鱼放到了嘴里,却一不小心卡了刺,结果又是喝醋又是吃馒头压,惹得金一佳和温琳乐不可支。

五辆推土机开路,还是太慢了,怎么办才好?时间就是生命,慢一步,或许就耽误了治疗。而以冷枫现在的状况判断,三四小时的话,怕是凶多吉少了。

“德行,不说拉倒。”金一佳不满地给了关允一个大大的白眼,夹起一块鱼放到了嘴里,顿时惊叫起来,“嗯,好吃,真好吃!不行,我今天得多吃一点儿,庆贺一下。”

开车的司机是贾合顺,一路上他本来一直沉默不语,只管安静地开车,突然就惊叫一声:“关允,你看前面。”

“天机不可泄露。”关允才不会说出自己的计划,不是他自夸,现在他不管是推李逸风一把还是背后朝冷枫出手,都有的是办法。别忘了,关允好的时候是阳光大男孩,坏的时候也有令人防不胜防的手腕。

刚才金一佳带来了推土机前来,她只和关允在雪地上来了一次滑行相会之后,就立刻头前带路,指挥推土机去前面清雪开路了,没有和关允同车。关允就以为金一佳只安排了五辆推土机,抬头向前看时,先是一惊,随后震惊就变成了深深的惊喜。

“好吧,不管你说得多好听,反正目的是一样的。就以你虚伪的表述,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让蒋雪松不调走冷枫而调走李逸风?”金一佳很想知道关允在李永昌事件之后,还能有什么可以推李逸风一把的妙计。李逸风不贪不色,想从经济和生活作风两个方面对他下手,没有可能。

前方,在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在孔县和直全县交界之处,一列推土机的长龙一字排开,不是五辆,不是十辆,而是二十几辆。

“整治……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如果不是温琳在场,关允非得弹金一佳一个脑奔不可,金一佳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冲,敌我太分明,对和光同尘理解得不够深刻,“如果说李逸风和冷枫只有一人留在孔县,我会想方设法让冷枫留下。”

一眼望不到边!

“你决定了?”金一佳喜出望外,“想出整治李逸风的办法了?”

这个金一佳,关允心中无比欣慰,除了金一佳,还有谁能调动这么庞大的推土机队伍?他现在对金一佳不仅仅是佩服了,还有说不出来的喜爱。能在最迫切需要的时候为他排忧解难,不但及时出现,还事事考虑周全,这样的女孩儿谁不喜欢?

关允猛然一拍桌子:“春节前,孔县盘子肯定定盘。”

汽车又前进了几公里,更震撼的场景出现了,公路上几乎每隔不远就有一辆推土机在清雪开路。关允大概数了一下,就刚才短短几公里就超过了二十多辆推土机,而前方一眼望去,还有不少于二十辆推土机在同时工作。也就是说,金一佳在调动了孔县的推土机的同时,也调动了邻县的推土机同时出动,一声令下,沿省道两侧,近百辆推土机在隆隆的轰鸣声中,全部开足马力,为冷枫开辟出一条生命通道!

四个月会发生许多事情,也许还会是改变一生命运的大事。换言之,孔县的前景以及高效农业的投资、农业兴县的发展思路,都将会在三四个月之内大局落定。

关允几乎要为金一佳拍手叫好了。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金一佳的及时出手,如果不是她的聪明和巨大的影响力,冷枫或许真会被一场大雪困死在路上。

一问一答,关允就确定了两件事情,一是老容头暗示他去黄梁之事,怕是势在必行了;二是不会现在就成行,大概要到明年三月份。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还有四个月左右。

只是让关允深思之后,怦然心惊,金一佳只是一个经纪人的中间商的角色,就算她是所谓的京城三金之一的金家小姐,怎么会对黄梁市的下辖几县有如此惊人的影响力?就算是黄梁市委书记蒋雪松一声令下,也未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齐近百辆推土机同时出动。

“据说,师龙飞外放是到山峰矿区担任副区长,这么推算的话,应该是明年三月份左右。”老容头微微一笑,对关允的问题信手拈来,显然早就胸有成竹,可见他去了黄梁市三天,收获颇丰。

金一佳到底是什么来历?

官场中人的对话有时就前言不搭后话,表面上话题之间的跳跃极大,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其实不然,对话的双方都能听出内在的连接点,虽然严格上讲老容头不是官场中人,至少现在不是。

正对金一佳的身世大起疑心时,金一佳从旁边的一辆推土机上下来,气喘吁吁,拦住了汽车,对关允说道:“从这里到市医院还有四十公里,前面的路全开了,连市区的雪也清了,可以开八十公里的速度,半个多小时应该能到。你们先走,我来善后。”

连老容头也认定现在的形势是非搬开李逸风不可以了,关允沉思片刻,蓦然下定了决心:“师龙飞什么时候外放?”

望着金一佳如花的脸庞上面沾上的泥点,以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关允没来由一阵心疼,伸手替她一拢头发:“让你受累了,一佳,谢谢你。”

“老鼠不咬人。”老容头目光如炬,看出了端倪,呵呵一笑,“要我说,一佳这丫头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关允,你上次没拿李永昌的事件顺水推舟,是顾全大局,如果你不稳定了局势,事态失控了,固然可以连累了李逸风,也会让孔县风雨飘摇。现在形势又不同了,不能一概而论。当时只是纯粹的政治斗争,现在却是发展观的分歧,就算李逸风知道你在背后推他一把,他也可以理解你的立场。官场上没有永远的对手,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同盟。”

“再跟我客气,我跟你急!”金一佳冲他扬了扬拳头,“我不喜欢你和我有疏远的感觉,我要你知道,帮助你,我心甘情愿,要是别人,求我我都不出手,这叫什么?这叫千金难买我愿意!”

“哎呀!”关允一声痛呼,知道是金一佳暗下黑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老鼠咬我一口。”

关允又乐了,伸手一拍金一佳的肩膀:“佳丫头,好好干。”

一个男人拿不起放不下,真不够爽快,金一佳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悄悄伸手到关允腰间,然后用力一拧……

金一佳一吐舌头,小声说道:“我小名叫佳佳,你以后要是叫我佳佳,我就会很开心。”

金一佳够聪明,看出了关允的犹豫不决和老容头对关允的巨大的影响力,就直接当着老容头的面说出,要的就是让老容头也发表意见来点醒关允。她恨得牙关直痒,恨不得好好打关允一顿,在事关孔县的未来前景和自身利益的重大抉择面前,怎么能犹豫不定?她此次前来孔县,就是想推关允一把,让关允不能再一次错失良机。

“好吧,佳佳。”关允顺从地听了金一佳的话。

关允毕竟还年轻,尽管他也不欣赏蒋雪松过于优柔寡断的手法,但让他在李逸风的问题上快刀斩乱麻,也是强人所难。

金一佳喜笑颜开,眼睛都笑弯了,冲关允摆了摆手,说道:“路上小心。”

而且说实话,关允也不是没有办法在背后推李逸风一把并且助冷枫一臂之力的,但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他才步入官场一年多,要他和冷枫一样冷酷无情,或是让他和夏德长一样诡计多端,一切只从自己利益出发,关允还真做不到。

望着金一佳匆忙离去的背影、曼妙的腰身,关允的心思再次大动。

关允被金一佳的话震惊了。诚然,关于平丘山的旅游开发和高效农业的投资之间的息息相关的内在联系,以及做大做好旅游文章的思路,他心知肚明,也早就清楚农业兴县的战略对高效农业和平丘山旅游前景的重要性。在李逸风不会在原则性问题退让的前提之下,借蒋雪松必将调整李逸风和冷枫其中之一的东风,顺水推舟让李逸风为冷枫让位,确实是眼下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半个多小时后,在沿途百姓惊讶的目光和议论纷纷中,载着冷枫的汽车一路疾驶,像风一样冲进了市医院的大门。

“只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孔县必须走农业兴县的道路。如果按李逸风的思路走工业强县的发展方向,上面的设想就只能是空谈……关允!”金一佳一气不停地长篇大论,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还下不了狠心用力推李逸风一把,让他赶紧离开孔县了事。”

早就恭候多时的医院的专家迅速将冷枫安置妥当,拍照、会诊,忙得团团转。还好,在金一佳调动近百辆推土机的协助下,专家的答复让关允长出了一口气。

“关允,你也应该知道,高效农业只是农业兴县的一部分,由农业带动周边产业,包括农副业和旅游业。不管是速生杨农场,还是园林绿化农场,形成规模效益之后,也可以大做旅游文章,和平丘山的旅游相得益彰。甚至还可以和大坝落成之后的流沙河连成一片,形成山水游和农场游的大旅游。想想看,多么美好的前景,如果顺利实施的话,小小的孔县将会大放光彩。”

“再晚两个小时,怕是就有生命危险了!”

金一佳沉默了半天,终于插话了:“一山不能容二虎。关允,上次李永昌事件没有连累到李逸风,都怪你心慈手软。现在你必须想个办法尽快让李逸风调离孔县,要不,高效农业的计划就算落实了,实施起来也会阻力重重。如果李逸风还要坚持走工业强县的思路,在蔬菜基地旁边上马一座造纸厂,以后你的菜谁还要买?而且现在只落实了高效农业一个项目,还没有确定农业兴县的大方向,等高效农业实施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确定了工业强县的战略,政策一变,高效农业的前景就堪忧了,到时候上不去下不来,怎么办才好?”

连院长也惊动了,亲自出面为冷枫会诊。市医院经常接待市委领导,以冷枫的级别不足惊动院长出面,偏偏院长不但出动了,而且还在寒风中站在医院门口的雪地中迎候,冷枫的分量之重,可见一斑。

很明确的暗示就是,冷枫想要取胜,就必须速战速决。

冷枫身后的贵人出面了?关允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之后,又闪过了一丝疑问。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其中的内情,就一阵头晕眼花,然后眼前一黑就人事不醒了。

关允明白了,老容头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春节前后定下孔县的发展方向,李逸风和冷枫必走一人的话,就是李逸风走。而如果拖到春节以后才分出胜负,就是李逸风占据了上风,冷枫就要让路了。

失血过多再加上一路奔波,就是铁人也扛不住,关允终于垮了。

不想老容头喜滋滋地又喝了小半杯酒,哈哈一笑:“要是等来年过了春,就是东风浩荡了。但在立春之前,孔县的冬天,一直就是西北风呼啸。”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等关允醒来的时候,先是耳边传来金一佳说话的声音,又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仔细一听,也是一个女声,应该是冷舒。

关允忍住笑,温琳不但问得直接,形容得也很有意思,老容头怕是不好回答了。

关允迷迷糊糊之中还在想,冷舒来了倒也正常,冷枫和她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亲戚关系,不过另外的一个女孩儿微显稚嫩又很萌的声音让他一下惊醒,瓦儿怎么来了?

温琳听明白了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道:“东风西风,谁主沉浮?”

瓦儿不但来了,她还说了一句让关允不想醒来却又必须醒来的话。

“孔县的盘子要完全盘活,还差最后一步。”老容头左手烧酒右手兔子肉,全然没有世外高人形象,倒像一个说书先生,“等流沙河大坝验收竣工,平丘山的旅游开发尘埃落定,盘子就定了。”

“爸爸要回省城了。”

金一佳又气又恼又噘嘴的样子,十分可爱,让她精心树立的干练形象不见了,在关允面前露出了真实的小女孩神态。再仔细打量她光洁的额头、高挺而小巧的鼻子以及十分性感的双唇,想起老容头突然点评的一句旺夫,关允心中一阵猜测,老容头对金一佳印象大为改观,是何用意?

重重意外

是人都有秘密,关允尊重老容头的隐私。

关允昏迷了整整三天!

关允就感觉脚上由麻变疼,差点一咧嘴。他也知道金一佳现在不但对小妹的身份好奇加深,对老容头的来历也起了疑心。别说金一佳想知道老容头到底何许人也,他也想知道,只不过老容头对自己的身世和来历一直讳莫如深。

三天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引发了一系列的震荡!

忽然感觉脚上一麻,有人踩了他的左脚,向左边一扭头,见金一佳正冲他眨眼。关允就冲她扬了扬手中的兔腿,意思是好吃就多吃点,金一佳气得冲他一噘嘴,脚上又加了几分力气。

先是孔县出了大事。冷枫和关允的汽车才走不久,崔玉强就提审了节三。节三一口咬定没有受人指使,他也不是针对冷枫,而是针对关允。他和王车军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王车军被关允害得在孔县没有了立足之地,他气不过,就想拿关允出气,哪怕一命换一命也值了。至于王车军在哪里,他不知道,也没联系过。

既然是温琳开口了,他就索性由温琳去问,自己不去插嘴,也许老容头会对温琳多说几句。

节三的话显然不是真话,但却没有直接证据表明王车军参与了此事,崔玉强也是十分挠头。李永昌在孔县经营的时间太长,树大根深,遗留势力不可能被全部肃清,肯为王车军卖命的也大有人在,没有证据指向王车军,崔玉强也无可奈何。

关允很没形象地在啃一只兔腿,头都没抬,好像有多馋一样,其实他是在借机掩饰自己想听老容头点评局势的渴望。他太清楚老容头了,想说的时候,老容头会主动透露许多事情,不想说的时候,怎么求他都没用。

节三如果只是为了针对关允,何必非要在大坝内部引爆土雷?而且还是在冷枫同时在场的情况下?只针对关允一人?平常关允上下班,他有的是机会,犯不着大费周章躲藏在大坝内部引爆土雷。显然,节三针对的不仅仅是关允,还有冷枫,还有大坝!

小妹则依然是一脸淡淡的神情,拿过碗给每一个人盛了汤,又轻手轻脚地摆放在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以节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智商推断,他能想出害了关允和冷枫又毁了大坝的歹计?借他三个脑子都想不出来,他背后肯定有人指点!是谁不言而喻,但节三倒是死忠,打死也不说,崔玉强无奈之下,只好如实向李逸风汇报。

金一佳目光闪动,从老容头身上跳到关允身上,最后又收回目光,沉默而深思。

李逸风听了后,沉默了半天,脸色阴沉得如大雪之下的天气,阴森、寒冷而压抑,是崔玉强从未见过的冷峻,一瞬间让他想到了冷枫的决绝。

眼下最好的选择

过了半天,李逸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玉强,马上就要有一次大规模的干部调整了。”

在老容头提出要到黄梁市卖烧饼时,关允和金一佳就已经敏锐地猜到了什么,温琳在政治敏感度上还是差了几分火候。现在等老容头点明了,温琳才恍然而惊,嘴里咬着半个烧饼,一脸吃惊:“老容头,你的意思是说,孔县还会有大的变动,然后关允就要去黄梁市了?”

走出李逸风的办公室,树上飘落的雪花正好落到崔玉强的脖领里,雪花一化,一股冰水沿着脖颈流向了后背,让他后背一阵发冷。李逸风真要大刀阔斧地拿孔县的人事问题大做文章了?真要彻底动了李永昌的根基肃清李永昌的遗留势力?

老容头没有正面回答温琳的话,抿了一口白酒,似乎在回味白酒的浓香,眯着眼睛半晌才说:“你们几个年轻人有能力有理想,也干出了一番事业,不过孔县实在太小了,等下一步孔县的盘子盘活之后,你们就会向往更广阔的天地了。”

李逸风不怕用力过猛,上得罪市委领导,下得罪孔县的中层干部?他以后不想在孔县干下去了?

在寒风呼啸的冬天的夜晚,老房子温暖如春,几人围着八仙桌团团而坐,在炖野兔肉的鲜美和闷酥鱼的醇香中,其乐融融,享受了亲情、友情和美味。

不管崔玉强怎样猜想,事态还是在李逸风的强力推动下,在冷枫缺席的情况下,先是召开了书记办公会研究了干部问题,随后又上了常委会并且一致通过了人事调整方案。规模之广,力度之大,涉及的干部数量之多,为孔县历史之最!

再加上老容头自制的调料无人可及,他炖肉的火候又掌握得恰到好处,可以说孔县没有一家饭店在炖兔肉和闷酥鱼的手艺上可与老容头相比。当然,老容头的烧饼也烤得外焦里嫩,在孔县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调整名单一出炉,不少人惊呼,李逸风疯了!李逸风不但完全拿下了李永昌的遗留势力,而且还将孔县自上而下来了一次大清洗,凡是无能者都被调整到了无关紧要的岗位,让有才干有能力的年轻人走上了重要的工作岗位。

老容头捉到的野兔不同于用土枪打死的野兔,土枪打死的野兔肉里会有铁砂,有时候会硌牙,而且肉味不够鲜美。老容头有一项独门绝技,他会下套,在山间或是荒地里下上一个活套,总会捉到活蹦乱跳的野兔。

尽管常委会上有反对的声音,认为调整的力度过大,不利于孔县的安定团结,李逸风却力排众议,强势推动了调整方案的表决通过。他对调整方案的总结性发言,多少年后,一直是孔县历任班子的座右铭:“让想干的人有机会,让能干的人有权力,让干出成绩的人有地位!”

小妹从外面端了两盆美味进来,炖好的野兔香味四溢,焖好的草鱼肉酥味美,连鱼刺都软了。孔县酥鱼是远近闻名的一绝,当然,老容头牌兔肉也是孔县一绝,只不过一般人没有口福品尝罢了。

调整方案一通过,就在孔县引发了轩然大波。有自恃劳苦功高但碌碌无为的中层干部不服气,仰仗身为孔县人的优势,倚老卖老,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县委要找李逸风理论。李逸风来者不拒,一二三点,逐条列举其人在位之时的尸位素餐,痛骂他的无所事事,直骂得来人面红耳赤却又无言以对,只好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吃了一口烧饼还不算,温琳又伸手捏了一根咸菜放到了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没心没肺,让人看了直想发笑。

至此,李逸风名声大振,一扫以前弱势书记的形象,在孔县的威望如日中天。不少人都对李逸风顺应时势的手腕既佩服又齿冷,佩服的是,李逸风先是向李永昌示弱,借冷枫之手扳倒了李永昌。齿冷的是,现在又趁冷枫病危,大举调整孔县的人事。李逸风不但一举肃清了李永昌的遗留势力,也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了全部重要部门,从此牢牢掌控了孔县大权。

“武大郎不是水流县人好不好,武大郎是齐省人,不过武大郎的媳妇倒是水流县黄金庄人。”温琳接过烧饼,咬了一大口说,“老容头,你在黄梁人生地不熟,又无亲无故,在孔县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黄梁?你的烧饼在孔县卖得好,不一定在黄梁市也有市场,万一生意做不下去怎么办?”

趁你病,要你命,李永昌的阴险狡诈和冷枫的冷酷无情,终究还是输给了李逸风的运筹帷幄。如此看来,阴险和冷酷,都比不过隐忍和藏拙。

“总算被你猜中了,你还没让我太失望。我在想,我的烧饼手艺天下无双,一直在孔县卖,是不是太屈才了?想当年水流县的武大郎炊饼天下闻名,我老容头的烧饼,也要走出孔县才能更有市场。”老容头扬扬自得地起身拿过几个新鲜出炉的烧饼,一人递过去一个,“我到黄梁市注册了老容头牌烧饼,已经选了地址,准备春节后就去黄梁市卖烧饼了。”

有人就将李逸风比拟成刘备。

老容头故意引出黄梁市的话题,还有意提了一提三大宗姓之一的崔姓,不由关允不心中一动,想起蒋雪松视察工作之前老容头的意外失踪,一个想法就在他心中逐渐成形,关允就说:“是不是准备到黄梁市去卖烧饼?”

但也有人不解李逸风其意,大坝问题还没有查明真相,而且刚刚落成的大坝就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最后追查起来,说不定李逸风还要背一个处分,那么他现在大张旗鼓地调整人事,又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也许以前待过一段时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老容头含糊其词地说道,摆了摆手,“不说以前的事情了,只说眼前。关允,上次我去了黄梁市,一去三天,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去黄梁市做什么了?”

在关允昏迷的三天时间内,孔县大局已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孔县人心惶惶不知李逸风还会有什么重拳出击之时,又有一则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顿时震惊得孔县县委一片哗然!

“容伯伯,听您说话的口音,就算不是京城人,也肯定在京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是?”金一佳不死心地问道。听老容头侃侃而谈,哪里是一个卖烧饼的老人,分明是著名大学教授的风范,她就想从老容头的身上打开突破口。

李逸风以在流沙河大坝项目上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为由,正式向市委提出辞职!

“说到崔姓,其实崔姓最鼎盛的时期是在唐朝,当时天下有两大崔姓,一是水流崔,一是平安崔,后来部分崔姓迁移到了黄梁市一带,在黄梁定居,就逐渐形成了现在的黄梁崔。”老容头打开小妹买来的烧酒,一边自顾自倒了一杯,一边说起了黄梁崔氏的来历,“崔姓从汉代到魏晋,一直是北方非常显赫的名门望族。后来历史的原因,门阀士族没落之后,崔姓也不如以前人丁兴旺了,但崔氏的精髓还在,所以在黄梁三大宗姓排名第一,也不足为奇。”

尽管消息是小道消息,尽管消息来源不明,尽管无人相信消息是真,但传言就如一股寒风在县委每一个角落游荡,所过之处,令人遍体生寒。

小妹眨了眨眼睛,悄然一笑,起身出去了。小妹无声的拒绝让金一佳十分无奈,第一次,她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女孩打败了。

如果传言是真,李逸风到底是一个政治投机客,还是一个有担当有风度的政治家?

“崔阿姨就是出身黄梁市崔家。”金一佳总算抓住了机会,抛出了她想要引出的话题,“是不是巧合呀,容伯伯在孔县,小妹也在孔县,而崔阿姨是黄梁市人。”

孔县三天,风云突变,而在冷枫和关允昏迷的三天,市委也是动荡不安。

这个问题问得没有主体,也不知道她是问老容头还是问关允,老容头低头吃花生米,不接话,关允不好让金一佳冷场,就说:“三大宗姓的形成,肯定是有一定的历史原因,非要研究个明白的话,就得找历史专家了。三大宗姓分别是崔姓、王姓和郑姓,其中以崔姓为最大。”

关允是昏迷了三天,冷枫昏迷了两天,确切地讲,是两天半,他比关允先醒来半天。比起关允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冷枫冷县长一病,身边围绕的都是市委高官。

金一佳以为关允答应让她再和小妹见面,她就有机会说服小妹,然后促成一件团圆的喜事。不承想还是和上次一样,没有丝毫进展,金一佳不由灰心丧气:“好,我不说了……”说不说了,她还是不甘心,灵机一动,想到了另外一个切入点,或许可以引出话题,就说,“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黄梁市三大宗姓是怎么形成的?崔姓在黄梁市是不是最大的一个姓?”

最先来冷枫病房探望的一人,不出所有人意料,正是冷岳。

老容头笑道:“不要勉强小妹,她还是孩子。”

冷岳在关切地询问了冷枫的伤势,问了问事发时的情景。听说关允为了救冷枫不但冒死输血,还一路陪同,一到医院就昏倒在地,他大为动容,当即来到了关允的病房。

“一佳姐姐,我当你是姐姐,姐姐就要爱护妹妹,不让妹妹不开心,是不是?”小妹显然知道金一佳要说什么,就先堵她的嘴。

冷枫住的是高干病房,以关允的级别当然不够资格住进高干病房。但正当医生要把他安排进普通病房的时候,市委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院长接到电话,在回答了一连串的“是”后,当即将关允也安排进了高干病房,而且就在冷枫的隔壁。

“小妹……”金一佳热心地为小妹认亲牵线搭桥,倒不是她爱管闲事,而是容一水、崔盈若两位长辈对她一向关爱有加。她也视二老如亲人,不忍看到二老思女心切,相继病倒,所以才主动请缨,要说服小妹进京认亲。

就连冷岳看望关允的时候还心中纳闷儿,是谁一个电话让关允进了高干病房,蒋书记?不会,蒋书记再赏识关允,也不至于放低身段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关允在市委除了受蒋雪松赏识之外,也就只有冷岳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了,还能有谁会出面维护关允?

身材愈发高挑的小妹,穿一件毛绒大衣,大衣虽然不是十分合身,却依然衬托得她身材十分美好,尤其是她修长的脖颈,显示出出类拔萃的高贵气质。

没听说关允在市委有关系……

“我也不是容一水的亲人。”小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门一响,她推门进来,也是神情淡然,浅浅一笑。

放下心头的疑问,冷岳见关允紧闭双眼,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再看他脸上伤痕未去,手上也缠了纱布,脸色惨白,伤得不比冷枫轻,心中不由一阵感动。虽说是冷枫为了救关允才遭受重创,但关允知恩图报,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护送冷枫风雪兼程,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

“我不是容一水的亲人。”老容头忽然又神情漠然,淡淡地说道。

冷岳轻轻地替关允盖了盖被子,又对医生叮嘱了几句,正要出门时,金一佳和冷舒进来了。

“容一水容伯伯和我们家是通家之好,他名字中有一水,您名字中有半山,一水半山,应该是同支容家的同辈。”金一佳如发现新大陆一样,双眼放光,“容一水伯伯走失了一个女儿,从时间和姓氏上推断,应该就是容小妹,说不定您也是容伯伯的亲人。太好了,我一下帮容伯伯找到两个亲人,容伯伯和崔阿姨不晓得有多高兴……”

冷舒见到冷岳,眨了眨眼睛,脸不知何故微微一红:“叔叔,我回家探亲,听说关允病了,就顺道来看看他。”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我说过,我不是京城人。”老容头捏起一粒花生米,扔到了嘴里,“我就是凑巧知道了京城三金,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对了,你说到的容一水,是什么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冷岳也不点破,只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句:“看望同事可以,但不能耽误了工作,也不能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老容头对京城三金如数家珍,金一佳肯相信老容头的话才怪,坐下说道:“容伯伯,您肯定是京城人,要不不会对京城的秘辛知道得这么详细。我从小在京城长大,要不是爷爷说起,我都不知道三个金家还曾经并列为京城三金。”

冷舒轻轻地点点头:“我懂。”

是以知道东城、西城和宣武三个金家的人倒有一些,但知道京城三金说法的,已经少之又少了。

你懂个什么呀,冷岳暗暗摇头转身出去了。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以为什么都懂,其实什么都不懂,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一切,世间的事情,除了情情爱爱之外,还有太多的门户观念,身份地位悬殊的两个人,想走到一起哪里有这么容易?

京城三金的说法由来已久,既有自然形成的因素,也有一定的历史原因。几十年前,京城三金的说法在京城盛极一时,几乎人人皆知,但后来一场运动之后,知道的人就少了,也极少再有人提及。而京城三金也刻意低调,近十几年虽然三金势力日益扩张,在京城已然成为庞大的世家,但三家各自为政,又互相渗透,却从来不再以京城三金自居。

其实冷岳的感慨不是因冷舒而发,而是因金一佳而发。冷舒对关允有好感,但就他认为仅限于好感而已,而金一佳对关允流露了无法掩饰的爱意,她的眼神和动作,无一不是陷入热恋的女孩儿的热烈和缠绵。他当然知道关允和夏莱的多灾多难的爱情,现在见金一佳如此,心想,是人都有缺点,关允确实是一棵好苗子,各方面都接近完美,就是感情上波折太多了,处理不慎,肯定会影响前程。

“京城三家金,一家东城金,一家西城金,一家宣武金,也不算什么秘密,老一辈人都知道。”老容头不在意金一佳的震惊,也不理会她急于刨根问底的心情,自顾自地坐下,“西城金是满族,你不像满族。东城金经商,你的气质高雅,不像出身于经商世家。宣武金政界和商界通吃,不出意外,你应该出身宣武金家。”

不过冷岳转念一想又稍微心安了一些,关允毕竟还年轻,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为情所困的时期?年轻人的成长需要时间,要多给他成长的空间。

“不可能!”金一佳好奇之下,对老容头对她旺夫的点评也忽略了,只顾急着问个明白,“就是现在的京城人知道京城三家金的也不多,我也是听爷爷说起才知道,您要不是京城人,不可能知道京城三家金。”

冷岳回到市委,才到办公室就听到了两个惊人的消息:一是李逸风在孔县大举调整人事,二是向市医院打电话安排关允进高干病房的人竟然是市委副书记崔同!

“我不是京城人,也不认识容一水。”老容头摆了摆手,“坐,都坐下,别站着说话。”

黄梁市三大宗姓的第一姓崔姓的代表人物、黄梁市的实权人物之一、崔姓的领军人物崔同……怎么会是他?他和关允素昧平生,别说有交情了,连面都没有见过,他怎么会纡尊降贵向关允示好?

破天荒头一次,老容头谈到了京城三家金,让关允心中欢喜雀跃。他在京城上了四年大学,也从未听说过什么京城三家金。

关允还没有调来市委,一次住院就让黄梁市的局势笼罩了一层迷雾,冷岳不由紧锁眉头,如果关允真的调进了市委,关允又将怎样搅乱黄梁市的局势?

老容头究竟是哪路神仙,他闷了很久了,早就想问个明白,只不过每次他提出疑问,总是会被老容头岔开话题。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干脆就避而不答。

冷岳不解,关允也是大惑不解。他沉睡了三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有三位美女环绕,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却被瓦儿的话震惊了。

如果说瓦儿的出现是关允运气好转的开始,那么金一佳的到来,就是关允运气上升的开始。尤其是她今天居然引发了老容头的谈兴,提到了京城局势,就不由关允不立刻侧耳倾听。

“瓦儿,你说什么?李书记要回省城了是什么意思?”

巧合

“哎呀,关哥哥你醒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瓦儿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带着一阵香气就扑在了关允的身上。

金一佳够聪明,看出了关允的犹豫不决和老容头对关允的巨大的影响力,就直接当着老容头的面说出,要的就是让老容头也发表意见来点醒关允。她恨得牙根直痒,恨不得好好打关允一顿,在事关孔县的未来前景和自身利益的重大抉择面前,怎么能犹豫不定?她此次前来孔县,就是想再次推上关允一把,让关允不能再一次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