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翔坐在了李永昌的座位上,一脸端正,目不斜视,他的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脸上掠过。就连坐在角落里的关允也被他有意无意地多打量了几眼,关允淡然一笑,善意地回应了陈宇翔的注视。
常委会如期召开。
陈宇翔似乎对关允的善意回应微一惊愕,随后他微不可察地冲关允点了点头,关允反倒吃惊了,陈宇翔也知道自己?
算了,不去想感情的事情了,还是先看看陈宇翔的新官上任的第一关怎么过好了。
常委会由李逸风主持,在开场白之后,他总结了李永昌问题给孔县带来的沉痛教训,再次表示欢迎陈宇翔的上任。
关允哪里知道叶林不过是对她自己感情往事的自嘲……他愣了半晌,想起了夏莱,想起了温琳,也想起了金一佳,一个个或艳若朝霞或灿如明月或温润如玉的脸庞在脑中一一浮现。夏莱的俏皮可爱,温琳的开朗阳光,金一佳的精练能干,无一不让他心中一阵波动。
李逸风之后,冷枫也发言表示欢迎陈宇翔来孔县工作。和李逸风热情洋溢的讲话不同的是,冷枫的发言简短有力,不说客套话,只说希望陈宇翔的到任能改变孔县目前停滞不前的局面,更希望陈宇翔能为孔县注入新的活力。
叶部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关允愣住了。等叶林的汽车消失了很久,他还深陷在回味之中无法自拔,不停地在反问自己,叶部长的话是在暗示他和温琳不成?
再后,按照排名各个常委纷纷对陈宇翔的到来表示了欢迎,除了郭伟全的发言稍微倾注了感情之外,其余的人发言,都是例行公事。也是,对大多数人来说,陈宇翔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别说欢迎他的到来了,不少常委还对陈宇翔充满了敌意。
叶林笑了笑,神情间流露出一个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不应该有的落寞:“哪个官场中的男人肯分一半眼泪给美人?不过是一首诗罢了。”
历来空降干部都不被当地干部所喜,空降会挡了许多人的路。而且空降干部大多后台强硬,下来只是镀金,并不会真正沉下心来工作,在工作上应付了事,对当地的经济发展做不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贡献,都是捞了资历走人。
这是原诗。关允不过改成了半为江山半美人,苍生也好,江山也罢,都是虚指,只不过江山更显大气和胸怀,也符合官场中人的身份。
最后是陈宇翔发言。
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
作为县委排名第三的重量级人物,陈宇翔比李逸风小了四岁,只比冷枫大了一岁,他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再次突出了他空降干部的身份,也让在座不少孔县的常委心中升腾起强烈的抵触心理。倒了李永昌,现在孔县的前三号人物全都是外地人,孔县的本土势力也许从此就一蹶不振了。
笛怨箫清听未真,江湖旧雨散成尘。
不对,还有一个冉冉升起的关允。想到关允,与会的几名孔县的县委常委心思浮沉而矛盾,既对关允协助李逸风、冷枫搬倒了李永昌而心生不满,又对关允的手段心底生寒,同时也期待关允早日独当一面,成为孔县新的平丘山。
“谢谢叶部长的夸奖,其实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孔县本土不能没有代表人物,否则孔县就真成了外地人升迁的跳板,无人会真正将孔县的发展放在心上,孔县未来的发展前景就大为不妙了。
“哦……”叶林淡淡地说道,眉宇间似乎微有失落,“你改得好,半为江山半美人,立意一下就升华了。”
“各位领导,我从市里来孔县工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如果我在工作中有什么不周和失误的地方,还请同志们多多包涵和体谅。”陈宇翔目光平和,脸上现出山高云深的微笑,“我虽然一直在市里工作,但我也是农民的儿子,对基层工作有足够的热情和信心。希望在逸风、冷枫两位同志的领导下,在在座各位同志的帮助下,我能为孔县人民埋头实干,做出应有的贡献。”
原来是问到了“今生只有两行泪”的出处,不过关允可并不知道蒋雪松喜欢此诗,当时只能算是无心插柳的意外收获,关允恭敬地答道:“我只是随手写了这首诗,并不知道蒋书记也喜欢。”
陈宇翔的表情和发言并没有留给在座众人太深刻的印象,也是,作为三号人物,又不是需要上来就立威的一号二号,而且又是初次见面会,谁也不会太锋芒毕露了。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陈宇翔想留下空白,想保持含蓄,冷枫却突然发难了……
“上次蒋书记来孔县,你题了一首诗,我想问问你,你怎么知道蒋书记喜欢王世鼐的诗?”
“本来今天常委会的主要议题就是见面会,是为了欢迎陈宇翔同志的上任。让陈宇翔同志一上任就讨论研究孔县发展方向的重大问题,对他不太公平,不过为了早日确定孔县下一步的发展思路,我想宇翔同志不会介意我临时增加提议,就孔县下一步是走工业强县还是农业兴县的道路,提交到常委会进行讨论吧?”
关允心里有点发怵,不是怕叶林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身份,而是她是温琳的大姨,他和温琳的关系,想必叶林也略知一二。
在孔县大局刚确定,在陈宇翔上任第一天,在李逸风还没有完全做好迎战的准备之时,冷枫突然亮剑,一剑光寒常委会。而且剑走偏锋,一剑刺出,正面直指陈宇翔,侧面影射李逸风,试图一举奠定孔县大局,将孔县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任命大会之后,叶林即刻动身返程。临上车时,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关允的身上,忽然展颜一笑,冲关允招了招手:“小关,你来一下。”
好一个冷枫,他的一背,还真是帝王之相!
随后,召开了孔县全体干部大会。会上,先是宣读了市纪委对李永昌的调查结果,然后又宣布了陈宇翔的任命,之后,照例由李逸风和冷枫发言,分别表示支持市委和市纪委的决定。
角力开始
冷枫和关允说话的情景被李逸风看在眼中,李逸风微一皱眉。
从最早关允选定冷枫作为紧紧追随的靠山时起,关允就开始对冷枫的为人、性情和背景不停地分析和推断,并且从他的一举一动、微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和手指上的戒指印痕来推断他的人生轨迹。当然,以关允的见识和眼界不可能得出完全正确的结论,但他多年看报读史的心血没有白费,至少他对冷枫的身世和背景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无风不起浪,风声传出,应该是有人故意试探冷枫的反应。不过冷枫到底是冷枫,和上次因流沙河大坝项目上马时风声大作中表现得镇静一样,这一次,他依然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关允再多看十年报多读十年史,也比不上老容头的睿智和人生智慧。如果不是老容头总能如神来之笔地点拨他,以他现在的层次和眼界,也不可能触摸到冷枫身世的冰山一角。
尽管李逸风和冷枫都不为蒋雪松所喜,但相比之下,蒋雪松还是更喜欢李逸风多一些。如果最终孔县要从李逸风和冷枫之间搬开一人,相信蒋雪松会毫不犹豫地点中冷枫。也正是因此,冷枫在陈宇翔上任的第一天就想敲定孔县今后的发展大计,还有借助陈宇翔的支持的想法,就让关允疑惑不解。冷枫的背景是深厚,但似乎冷枫身后的势力在黄梁市的影响力还有所欠缺,否则也不会几次传出冷枫可能被调离孔县的风声了。
冷枫出身世家,在最后一拨下乡大潮中从京城一路直降,到了偏远的南方。下乡期间具体经历了什么,关允不得而知,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正是在下乡期间发生的两件事情,改变了冷枫一生的命运。
关允点点头,没再说话。既然冷枫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冷枫似乎对陈宇翔的立场很有信心,难道陈宇翔和冷枫早就认识?怎么从刚才郭伟全直呼陈宇翔名字的亲切语气,似乎郭伟全和陈宇翔关系不错,联想到郭伟全是蒋雪松的嫡系,陈宇翔是蒋雪松的嫡系还是呼延傲博的亲信,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是冷枫认识了他的现任妻子。冷枫在孔县任上,没有带家属上任,也从未听他提过家庭成员。从他手指上的印痕可以得出结论,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冷枫一直戴着结婚戒指,但现在不知何故不再戴了。不过,冷枫的婚姻没有变故。
“不怕,我心里有数。”冷枫一脸坚定,拍了拍关允的肩膀,“你只需把你对孔县高效农业的整体思路在会上汇报一下就行了。”
二是冷枫在下乡期间结识了一位贵人。也正是在贵人的相助下,冷枫才得以在家族将他弃之不顾的情形之下,顺利返城,而且还走上了仕途之路。尽管他的仕途之路走得不太平坦,至少现在也是一县之长了。
“县长,陈副书记刚刚上任,就抛出一个天大的难题到他面前,会不会太冒失了?”关允小声问道,“万一陈副书记是支持工业强县的立场……”
冷枫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势力,虽然他又为家族势力所不容,却又意外结识了一名贵人。可以说,正是得贵人相助的冷枫才在被家族遗弃之下翻身而起,否则他有可能在南方一直沉沦不起了。
谁都想按照自己的思路引领孔县的发展方向,李逸风是绵里藏针,冷枫是咄咄逼人,不好从性格上分出谁高谁下。但关允既然在最初之时就选择了冷枫,而且冷枫的理念和他的思路相同,他必然会支持冷枫到底。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冷枫不为家族所容,又是什么缘故让贵人宁肯冒着得罪冷枫家族势力的风险,也要出手相助,冷枫的戒指印痕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冷枫不说,关允就永远不可能知道。以冷枫的为人,关允清楚,等什么时候冷枫肯开口说到自己的往事,就是冷枫完全将他当成了嫡系的开始。
尽管关允知道早晚有一天冷枫和李逸风会因为政见不和而将矛盾摆到明面上。和李永昌时代的斗争掺杂了太多除了政治理念之外的权力斗争因素不同的是,当时为了搬倒李永昌而不得不采取妥协和协作方式,现在形势大不相同,李永昌一倒,孔县的明天何去何从,冷枫和李逸风心中都各有规划,而且谁也不会退让一步!
平心而论,关允对于冷枫和李逸风之间因理念不同而引发的角力,虽然从孔县的实际出发,他支持农业兴县的战略,但却并不想让两人之间再上演一场刀光剑影的较量,和平解决是最好的方式。
其实对于孔县目前的局势,关允心中也很焦急,但他现在焦急也是无用,不如索性见机行事。现在关允和李逸风的关系大为缓和,和冷枫的关系也是进一步加深,虽然不能说他是夹在李逸风和冷枫中间左右为难,但从为人处世上,他更欣赏李逸风的政治手腕多一些,从政治理念上,却又认同冷枫的执政思路。
在最近一段时期,冷枫一直很忙,在听取了金一佳关于高效农业的投资设想后,不时回省城听取省农科院专家的讲座,而且似乎还有家庭私事,总之,忙得团团转。以至于关允和他之间的交流不多,只知道冷枫正在努力规划孔县高效农业的蓝图,为了推动高效农业振兴孔县的战略方针,几乎付出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也拿出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突然亮剑
但冷枫究竟是想和李逸风协商解决各退一步,还是非要刀光剑影争个胜负来决定发展思路,关允并没有得到冷枫的指示或是暗示。刚才冷枫意外暗示让他在常委会上抛出金一佳的全盘投资大计,关允还以为冷枫至少会含蓄提出,给李逸风一个缓冲,也给陈宇翔一个思考的空间。不料冷枫直接发难,不留退路地抛出了议题,要的就是当场表决!
冷枫要背水一战了……
如此一来,冷枫和李逸风的矛盾就摆到了台面之上,完全公开化了。不但冷枫无路可退,李逸风也不可能让步,否则他一把手的权威就扫地了。而陈宇翔也被一举逼到了墙角,中立的话,可能两头不落好,倾向一边的话,或许就会被打上冷枫或李逸风的烙印。
“任命大会结束后,就会召开常委会,你列席会议。”冷枫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意,“到时我会提出高效农业的设想,需要的时候,你站出来补充发言。务必在陈宇翔弄清形势之前,敲定高效农业的投资!”
冷枫此举,等于是扬眉剑出鞘,不出剑则已,出剑必有血!果然和老容头所说的一样,冷枫的为人,强势中有霸道而不留余地的一面!
“什么事,县长?”关允不明白在眼前的节骨眼儿上,冷枫为何突然叫他。
再想起冷枫半夜走双杠的举动,以及老容头形容冷枫的一背是帝王之相,还有老容头以章惇的狠绝来比拟冷枫,当时关允还不愿意相信冷枫会在李永昌倒台之后就会冲李逸风悍然出手,毕竟他和李逸风还曾经联手对付李永昌,怎么会前脚握手后脚翻脸?
关允就冲郭伟全歉意一笑,快步来到了冷枫身边。望着关允的背影,郭伟全若有所思地笑了。
没想到,冷枫还真是不讲情面!
“关允,你来一下。”正当关允要应付郭伟全几句,冷枫冲关允招了招手。
如果知道冷枫为了打得李永昌永无翻身的可能,甚至请动他在省里的后台直接向蒋雪松施压,不惜冒着让蒋雪松记恨他的风险,也要将李永昌一棍子打死……关允肯定更加震惊加后怕。
不过关允并不认为郭伟全会因为自己而改变中立的立场转向支持冷枫,自己没有这么大的分量。陈宇翔又将是什么态度也未可知,郭伟全有此一说,只是想投石问路罢了。
以关允的性格,还达不到冷枫的冷面冷言和冷心,更做不到如冷枫一样翻脸无情,只有原则没有人情。就和上次金一佳在得知高效农业的投资被李逸风压下之后,她不无嘲讽地对关允说:“看,当时劝你顺水推舟拉李逸风下水,你下不了狠心,现在后悔了吧?告诉你,官场上的事情和情场是一样的,好机会和好女人一样稀少,你当时不抓住,再回头去看,早就无影无踪了,要我怎么说你好呢?说你笨吧,你有时也挺聪明;说你聪明吧,关键时刻又不够狠心。男人呀,不狠心怎么能做成大事?”
如果常务副县长和副书记与县长的思路一致,冷枫的农业兴县的战略将会成为孔县的主流认识。而李逸风的工业强县的理念,就会因得不到副书记和常务副县长两位重量级人物的支持而没有了市场。
金一佳的话犹在耳边,冷枫的话寒光如剑。不过关允并不后悔没有拖李逸风下水,当时李逸风被他拉下水,是他和李逸风之间的过节,现在冷枫出剑,就是冷枫和李逸风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郭伟全的暗示很直接,关允听了出来,郭伟全直呼陈宇翔其名,是表明他和陈宇翔之间不同寻常的私人关系。再重点强调他和陈宇翔对高效农业都有兴趣,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如果需要,他可以和陈宇翔联手支持冷枫农业兴县的思路。
孔县局势,在陈宇翔刚上任半个小时后就陡然大变,由以前表面的风平浪静变为现在的风起云涌。
一丝惊讶之色从郭伟全眼中一闪而过,他笑了笑:“我听说你一直想促成高效农业的投资,其实我对高效农业没有偏见,宇翔在单水区担任副区长期间,也一直对农业方面的投资很感兴趣。”
冷枫话音一落,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惊!
关允不会相面,也不懂从面相之上分析一个人的性格,但对陈宇翔的第一印象确实不错,他就说:“陈书记高大威武,应该是雷厉风行的性格。”
李逸风本来一脸秋月春风等闲度的从容表情,一见冷枫扬眉剑出鞘,顿时怫然变色,怒容满面,向冷枫投去了质疑和不满的目光。
刚才陈宇翔一下车,关允就暗中打量了他几眼,三十六岁的陈宇翔显年轻,方脸浓眉,耳大有轮,鼻子坚挺。从面相上看,陈宇翔相貌堂堂,颇有官相,尤其是走路的时候,龙行虎步,很有官威。
冷枫不接李逸风的目光,只满是期待地凝视陈宇翔的双眼,要的就是逼陈宇翔当场表态,让其无路可退。
郭伟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刚才也看到了陈宇翔副书记,对他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郭伟全也震惊了,前一段时间孔县虽然步入了季节上的冬天,但政治气候风和日丽,还如秋日暖阳一样,没有了李永昌的孔县会跑步进入班子团结、各项事务平稳有序的快车道。平丘山的旅游开发为孔县注入了全新的活力,不但市级报纸大幅报道,就连省级新闻媒体也开始将目光落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孔县,孔县因平丘山而一时名声大噪。
“谢谢郭县长关心,我一切服从组织上安排。”关允说了一句淡而无味的套话,“我还年轻,今后的道路怎么走,只能一步步来。”
流沙河大坝项目也进入了最后的竣工收尾阶段,只等验收了。可以说,整个孔县的经济发展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甚至可以说,李永昌一倒,孔县就如减掉了赘肉恢复了活力的年轻人,由以前的步行提速到了跑步前进。
郭伟全在陈宇翔上任之际突如其来说到他今后的升迁之路,关允立刻就明白了什么,随着蒋雪松要用他担任秘书的传闻风声再起,怕是要动真格了。
除了在孔县下一步的发展方向上,李逸风和冷枫有原则性分歧之外,在其他事务上,二人之间配合默契,一个主抓大方向,一个主持具体工作。如果一二把手步伐一致,班子就会团结而有战斗力。
当然,关允并不知道蒋雪松最终痛下决心要让李永昌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不仅仅是来自媒体和内参的侧面压力,还有来自省里一位重量级人物的正面施压。而重量级人物亲自出动的背后,是冷枫当日对李永昌所说的一番狠话!
冷枫的亮剑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以至于郭伟全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他呆呆地看了冷枫半晌,又向关允投去了征询的目光。
钱爱林事件见报以及内参事件,是关允以小小的副科身份巧妙出手,借夏莱的国家报社记者的优势条件,第一次自下而上由市到省,搅动了黄梁市的一池春水,也搅乱了蒋雪松的心境。
关允将会上众生相尽收眼底,虽然他列席会议没有发言权,但近距离观察孔县最高领导人之间的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可以让他更快更稳健地成长。对于郭伟全征询的目光以及李逸风向他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关允都假装不见。关允没有办法回应,在高效农业的投资问题上,他必须和冷枫的步调保持一致!
如果让蒋雪松知道了关允对他的心思揣摩得如此准确,他不但会大吃一惊,也会立时打消要重用关允担任秘书的想法。再如果让他清楚了钱爱林事件见报以及上了内参的两处出击,是关允精心设计的一出试探棋局,别说还会再用关允担任秘书了,说不定还会对关允大生提防之心。
关允不回应郭伟全和李逸风的目光,只是将目光落在陈宇翔的脸上,观察陈宇翔的反应。
陈宇翔空降只是第一步,下一步,郭伟全也会在孔县的棋盘上占据更重要的位置。蒋雪松下的一手好棋,步步为营,心思缜密,要的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掌控力度。
陈宇翔也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目光微微收缩,沉默了片刻,似乎只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坚定地说道:“我不介意冷枫同志增加议题的提议,请逸风同志拿意见。”
本来冷枫提名了郭伟全接任副书记一职,最终结果是郭伟全出局。但郭伟全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的情绪,相反,却似乎对陈宇翔的走马上任持乐见的态度。尤其是他近来时不时有意和关允接近,试探关允是不是愿意调往市委的口风,就让关允愈加肯定,陈宇翔的空降是一着隐藏有一系列后手的妙棋。
陈宇翔将球踢到李逸风脚下的做法,在意料之中,本着老大优先制的原则,是不是临时增加议题必须要由李逸风一言而定。但他完全顺势接下冷枫的提议,没有提出半点反对意见,也让关允心中一惊,暗暗佩服冷枫的眼光,冷枫赌对了,陈宇翔对高效农业似乎并不反对!
以副区长的身份下放到下面各县,至少也要从县长起步,但如此大有前景的一人下放到小县孔县,才从县委副书记做起,谁都会对这样的安排不得其解。但关允却是得出了结论,陈宇翔从副书记起步,其实前来孔县的唯一目的就是接任县长的宝座!
又或者说,冷枫压根就知道陈宇翔会赞成高效农业的发展思路?
言外之意关允当然明白,孔县再一次成了跳板,成了陈宇翔借势腾飞的跳板。孔县一任,必将成为他起跳的助力。
李逸风犹豫了,他猜不透陈宇翔在工业强县和农业兴县两个发展思路上面的真正立场,迟疑了一下,说道:“宇翔同志才来孔县,一路辛苦。再者他还没有具体开展工作,对孔县的形势不是十分了解,现在讨论孔县发展方向的问题,是不是太仓促了?”话说得含蓄,其实是想搁置冷枫的提议。
对于陈宇翔的突然空降,关允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好好的陈宇翔怎么就被发配到了孔县,在市里多好,离黄梁市的政治中心近,升迁肯定要快多了。不过在关允仔细分析了陈宇翔的履历之后,从陈宇翔在单水区长袖善舞的政治手法和他才三十六岁的年龄推断,用老容头的话来说就是,陈宇翔空降到孔县不是镀金来了,也不是被发落了,而是起跳来了。
如此一来,决定权又就回到了陈宇翔的手中,只要陈宇翔以还不熟悉孔县情况为由虚晃一枪,冷枫的提议就会搁浅。
现今郭伟全保持了中立立场。在工业强县还是农业兴县的选择上,他始终不明确表态,反而让他的分量比以前重了许多,成了李逸风和冷枫都想争取的中间力量。
陈宇翔却淡淡地一笑:“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我对孔县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李永昌的最终命运如何,取决于市里的较量谁占据了上风,而新任县委副书记的人选,又是蒋书记和呼延市长之间最终角力之后谁胜谁负的结果。作为李永昌的继任者,新任县委副书记的立场,至关重要,他是支持李逸风的工业强县的思路还是赞成冷枫农业兴县的模式,对李逸风和冷枫来说,都是必须争取的支持。
话一出口,李逸风微露笑意,冷枫眉头一皱,大家都以为陈宇翔真要顺水推舟搁浅了冷枫的提议。
关允是看了出来,李逸风和冷枫二人的心思相同,都在等李永昌最终命运的出台以及新任县委副书记的上任。
不料陈宇翔话锋一转,又说了一句:“不过来孔县之前,我对孔县的情况已经着手摸了底,讨论一下孔县发展方向也不是不可以。”
关允担心的是,矛盾其实正在酝酿和扩大之中。李逸风已经准备敲定要让造纸厂落户孔县了,选择的地点正是位于飞马镇沿流沙河两岸的一处农田,恰恰正是金一佳相中搞蔬菜基地的地段。冷枫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也和李逸风采取的策略一样,久拖不决。毕竟审批地皮和各项手续的审核权在政府这一块儿,李逸风身为县委书记,不可能事事插手政府方面的工作。
长远的安排
现阶段李逸风和冷枫之间的矛盾还不突出,但在孔县是走工业强县还是农业兴县的路子上,二人的分歧正在逐渐扩大。不过在新任县委副书记上任之前,在郭伟全聪明地保持了中立的局面之下,李逸风和冷枫不可调和的原则性分歧,还没有摆到台面之上。
李逸风一瞬间脸色变化不定,心中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冷枫看似冒失,有逼宫之意,其实早有准备,打的不是无把握之仗,难道是冷枫之前早就和陈宇翔有过商定?
郭伟全最近在县委的表现可圈可点,在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埋头苦干,尽心尽力,不再有任何小动作。除了完成本职工作之外,郭伟全和冷枫、李逸风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不明显倒向其中任何一人,他的不偏不倚的立场让关允很是欣赏。
就连郭伟全也是大惑不解,不应该,真不应该,陈宇翔空降到孔县,是蒋书记一手推动的结果。蒋书记不喜欢冷枫是人人皆知的事实,陈宇翔怎么会有向冷枫靠拢并且支持冷枫提议的迹象?
郭伟全放慢了脚步,故意落在后面和关允走在了一起,他小声说道:“关允,走基层路线,从副镇长干起,再到镇长、书记,然后副县。路子是扎实了,但一步步来,三年一个台阶,时间太长了。”
不应该!
叶林下车后,只和李逸风、冷枫简单说了几句,就走进了重建的县委大门。修整一新的县委大院,在冬日软弱无力的阳光的照耀下,比以前多了些许繁华,掩盖了许多陈年旧事。
关允也是惊讶不已,虽然他不是十分清楚陈宇翔的背景和来历,但也多少清楚陈宇翔的空降,其实还是蒋雪松的意志的体现,也没有迹象表明陈宇翔和冷枫认识。而且就关允所知,冷枫和陈宇翔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交集……
一想到温琳,关允就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夏莱和金一佳。没错,夏莱只要一出现在脑海中,金一佳的人影就会立刻闪现,好像她和夏莱真是花开并蒂莲一样。只是让他郁闷的是,为什么一想起金一佳就总是会让他心绪大乱?
事情,就有趣了。
温琳虽然不在秘书科了,但佳人不远,就在平丘山,距离县委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而且关允隔三差五要去平丘山一趟,和温琳见面的次数不少,更因为没有天天在一起的缘故,温琳对他似乎用情更深了。
“伟全同志是什么意见?”李逸风明是征求郭伟全的意见,其实是想借郭伟全之口否决冷枫的提议。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事态有失控的迹象,冷枫利剑出鞘,应该是想一战定胜负。冷枫已经准备充分,有意现在就决战,但李逸风还没有做好决战的战前动员。
关允暗暗吃惊,自己怎么忽然间对叶林有了感触,难道是因为叶林一下车就对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的缘故?又或是叶林是温琳的大姨,她的出现,让自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温琳?
郭伟全迟疑了片刻,想从陈宇翔的目光中一探究竟,可惜的是,陈宇翔目光平和,没有丝毫暗示。
以前总当她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没有多想她身为女人美丽的一面。在严寒的天气下,叶林端庄而不失优雅的打扮让关允眼前一亮,有一种红梅傲雪开的惊艳。
“现在时间还早,讨论一下也未尝不可……”郭伟全算是被冷枫的突然发难和陈宇翔的默契配合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权衡之下,他决定顺应冷枫和陈宇翔的潮流。
关允也站在人群中间,此刻,他已经不是站在最后面的外围人物了。目睹从车上下来的叶林穿一件呢子大衣,高高竖起的衣领和一条浅色羊绒围巾衬托得她人淡如菊,一瞬间关允竟有些失神,意识到叶林是温琳的大姨,和温琳有一定的血缘关系。温琳的美丽自不用说,是得益于母亲良好的遗传基因,而和温琳母亲一奶同胞的叶林,能差到哪里去?
“我也认为是该讨论一下孔县的发展方向的大问题了。方向定不下来,下面的工作都不好开展。”桂晓杰及时跟进,作为主管农业的副书记,他是倾向于工业强县还是农业兴县的发展方向,就不言而喻了。
孔县县委主要领导,站在寒风中迎接市委领导的到来,李逸风和冷枫都穿上了冬装,在厚厚的棉衣的包裹下,似乎都胖了一些。是心宽体胖还是假象,就不好说了,孔县的冬天才刚刚来临,漫长而寒冷的日子还在后面。
事态发展到现在,李逸风已经被打乱了节奏。其实,他大可以一开始就以陈宇翔路途劳累并且不了解孔县的现状为由,直接拍板否决冷枫的提议,然后再将角力转到幕后,等前期工作准备充足之后,再上会讨论,一战定乾坤。
矛盾正在酝酿和扩大中
李逸风之所以没有拿出一把手的权威一票否决冷枫的提议,应该是他不想当面和冷枫翻脸。相比冷枫的扬眉剑出鞘,他还是心慈面软了几分,不够当机立断。现在想再否决为时已晚,两名副书记和一名常务副县长都同意了冷枫的提议,此时他再否决,针对的就不是冷枫一人,而是县委之中四个重量级人物了。
孔县,在动荡中迎来了冬天。
“好吧,下面就讨论冷枫同志提出的新议题。不过在讨论之前我想提醒在座的同志们一句,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孔县即将迎来历史上最大的一笔投资,来自省城的华达造纸厂已经决定投资三百万在孔县建造一座大型造纸生产基地。”李逸风虽然同意了临时增加冷枫的提议,但他还是强调了造纸厂投资的事实,旨在告诫各位,要立足现实并为孔县的长远着想。更是在暗示,三百万的造纸厂会为孔县带来多少税收和就业机会,相比之下,高效农业周期长见效慢,收益不确定,远不如造纸厂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三天后,在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叶林的陪同下,陈宇翔正式走马上任孔县县委副书记一职。在陈宇翔上任的同时,有关关允即将调往市委担任蒋雪松秘书的传言,再次甚嚣尘上,风声大起。
冷枫不动声色地微一点头:“逸风同志提出的工业强县的发展观,思路很开阔,远景很远大,但有一点,不太符合孔县的实际情况。孔县工业基础太薄弱了,盲目引进几家企业,虽然可以见到短期效益,但从长远看未必是好事。首先,高精尖的企业不会来孔县落户,孔县配套设施跟不上,交通条件达不到。其次,前来孔县投资的企业大多是重污染企业,孔县青山绿水,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农业小县,如果引进了污染企业而导致流沙河成为污水河,又让污水浇灌了庄稼,孔县的子孙后代没有了良田,我们现在的政绩就成了孔县未来的隐患,那么在孔县百姓的心中,我们都成了孔县的罪人。”
同一天,市委组织部宣布了陈宇翔的任命。
不得不说,冷枫的一番演说,声情并茂。虽然他或许是冷峻久了,脸上的表情悲痛之中依然透露出冷漠,但也必须承认,他动了感情。或许是有感而发,又或许是有过切肤之痛,总之他的发言很有感染力。
放下电话,在各方压力下,蒋雪松终于和呼延傲博达成了最后的妥协。随后,市纪委正式宣布,李永昌因严重违纪被免去孔县县委副书记职务,开除党籍,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感染力就是说服力,就连郭伟全也是微微动容。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并且考虑到了后续手段之后,蒋雪松正准备和呼延傲博再次就李永昌问题进行协商,却接到了一个来自省里的神秘电话。接完电话之后,蒋雪松一脸愤慨地说了一句:“冷枫,你本事真大!总有一天,黄梁市也容不下你。”
不过,陈宇翔一脸平静,似乎是在凝神细听冷枫的发言,又似乎是在用心思索。
再想起当日和关允的题字论诗,蒋雪松心中再次无比强烈地升起要调关允到身边的想法。
冷枫的话,触动了不少人的心思,让不少人脸色大变!
蒋雪松在几乎山穷水尽之时,忽然脑中闪出一个名字——关允。对,就是关允,关允在李逸风和冷枫联手荡平李永昌的大计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支点作用。是否也可以说,如果调关允来他身边担任秘书,也可以助他在和三大宗姓打交道的过程中,起到一定程度的促进作用?
不变不行,冷枫的话是对李逸风工业强县思路的全盘否定,而且还是当众否定。这等于是直接抽掉了李逸风下来的台阶,出手太重了。
一系列的后果太沉重,蒋雪松承担不起。
李逸风的脸色顿时大变。
没有三大宗姓的支持,蒋雪松在黄梁市的经济发展大计就无法开展。大计如果落空,他在黄梁一任就会政绩平平,那么他的下一步有可能就会一脚踩空,他的进京之梦就会破灭!而如果他不能由黄梁市一步入京,也许就会在燕省终老。
如果说冷枫之前非要强行增加讨论孔县发展方向的议题,他忍了,但现在他忍无可忍了。冷枫公开叫板也就算了,至少可以说得委婉一些,理念不同可以商量,和而不同才是正理,而不是刀光剑影苦苦相逼。
钱爱林非法集资案件和李永昌之间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蒋雪松非要力保李永昌,呼延傲博万一将钱爱林的非法集资案闹大并上报到省里,再和李永昌牵连在一起,蒋雪松岂不是成包庇李永昌了?但李永昌彻底一倒,他和三大宗姓之间的关系将如何处理?又将从何处入手重新赢得三大宗姓的信任?
李逸风行事风格是绵软,但绵软不是软弱,而是绵里藏针。他脸色一沉,说道:“冷枫同志是不是杞人忧天了?造纸厂是存在污染的问题,但一个造纸厂就会污染了整个孔县,是不是太夸大其词了?县化肥厂有几十年历史了,也是排污大户,孔县百姓不也一样生活得很幸福安康?你的农业兴县的思路也有现实意义,但孔县百姓几千年来在土里刨食,刨了几千年,再换一种方式刨,就能从土中刨出金砖?”
蒋雪松始终下不了决心要将李永昌置于死地,如果仅仅是来自呼延傲博的正面压力倒也没有什么,他完全可以化解呼延傲博滴水不漏、圆滑多变的手法,但还有来自陈恒峰的压力,就让他吃不消了。关键还有,陈恒峰的秘书亲自打来电话过问钱爱林非法集资案,要求市委及时向陈省长汇报案件进展,就更让蒋雪松头疼了。
以前李逸风和冷枫不是没有过在常委会上的正面争论,但如今天一样的唇枪舌剑还是第一次,不但充满了对峙的火药气味,而且明显这次李逸风都动了真怒。
李永昌是死是活无足轻重,在蒋雪松眼中,李永昌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拿来利用的筹码或是道具,是他和三大宗姓之间沟通的一个桥梁。不,说是桥梁太夸大了,李永昌的作用不如称之为诈牌更合适。
冷枫反唇相讥:“逸风同志这么说就不符合科学发展观了。几千年前有农业现代化?几十年前有温室大棚?几年前有速生杨栽培技术?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不要用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问题,中国的根本问题是农民问题,中国的根本出路是农民的出路,农业是一切工业化的前提!高效农业,可以充分利用孔县肥沃的万亩良田,用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回报,彻底改变孔县贫穷落后的面貌,也是孔县今后发展的唯一出路。”
不承想,最终还是钱爱林非法集资案让他有口难言,左右为难。蒋雪松也不敢无视陈恒峰的批示,陈恒峰再是弱势省长,也是省长。但如果陈恒峰也赞成将李永昌彻底打得永无翻身的可能,他精心部署的和三大宗姓交好并且借三大宗姓之手振兴黄梁经济的大计就要泡汤了。
李逸风面沉如水,没再和冷枫继续辩论,他也知道,理念不同,谁也别想说服谁,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表决。
蒋雪松对夏德长的话半信半疑,却又不好直接向夏莱问个清楚,就只能默认了。想想当时他指挥若定,早就掌握了钱爱林非法集资的一手资料,就是引而不发,还假借夏莱之手到孔县调查取证,其实也是为了他在黄梁市的布局。而孔县方面为了搬倒李永昌,拿钱爱林非法集资案说事,却被他压了下来。
“宇翔同志怎么看待这个问题?”陈宇翔排名第三,李逸风就直接点名了陈宇翔,尽管对陈宇翔是否支持他的观点不抱什么希望。
蒋雪松还就此事和夏德长有过沟通,夏德长答复说是夏莱本来不想刊登,但阴差阳错之下,社里领导却看到了稿子排版刊发不说,还通过机要渠道以内参形式转到了省委,结果就引发了陈恒峰的批示。
“我想先详细了解一下高效农业的投资思路……”陈宇翔微一点头说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刊登钱爱林非法集资以及夏莱的内参直呈到了省委领导面前的一系列事件,如果让蒋雪松知道背后是关允的手笔,他肯定会对关允改变看法,由欣赏变为不满。因为此举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想借力保李永昌之举而向三大宗姓示好、借以完成他的全面部署的计划不得不推后!
只说了解高效农业而不说了解工业强县,陈宇翔的立场虽然没有明确说出,但倾向性已经非常明显了。李逸风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失落,莫非陈宇翔真是支持冷枫的立场?果真如此的话,他的工业强县的大计有可能会因得不到多数的支持而流产。
呼延市长不退让,市纪委书记白沙也强调李永昌问题十分严重,不但涉及了非法集资案、聚众闹事,还在流沙河大坝项目上有严重的贪污腐败行为。再加上国家级报纸上刊登的钱爱林非法集资案引发了省长陈恒峰的震怒,并亲自做出了批示,以上的一切,都给蒋雪松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冷枫微一点头,用手一指关允:“高效农业的投资思路,一直是关允在具体操作,他有系统的规划书。”
其实知情人士都知道,蒋书记和李永昌的关系很是一般,反而不如呼延市长和李永昌来往密切。但偏偏在李永昌的问题上,呼延市长主张不但要双开李永昌,还要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要重判。而蒋书记却不同意,暗示李永昌的问题到双开为止,然后不了了之,至少也要让李永昌有一个安稳的晚年。
关允在常委会上没有发言权,列席会议也只是偶尔为之,冷枫点了他的名,他就站了起来,先是冲李逸风一点头:“李书记……”
主要是事先没有丝毫风声传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永昌的最终命运之上。到底李永昌会摔得多重,一切取决于蒋书记和呼延市长之间谁先退让一步。而在李永昌命运的最终结果出台之前,有一系列不为人所知的幕后较量!
李逸风点头回应:“批准发言。”
陈宇翔的任命不但在单水区引发了轩然大波,在市委也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关允才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高效农业的规划书。规划书在他手中压了一月有余,金一佳催促了几次,每催促一次就埋怨他一次。此刻,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将他和金一佳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考察孔县的土质以及对应不同的土质做出的不同的投资规划,一一向在座的各位领导做出了详细汇报。
话虽这么说,但熟悉陈宇翔的人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陈宇翔行事一向端正而且事事分明,他的性格稳重而不冒失。纵观他以前的几次任命,事先都有征兆,只有这一次似乎是突然的临时决定,到底陈宇翔的任命是临危受命,还是别有用意的长远安排?
高效农业投资规模比造纸厂还要大,见效比造纸厂要慢多了,三五年能有收成就不错了。但高效农业摊子大,惠及面广,一旦见效,可以造福无数百姓,还可以带动周边的农副产业。最好的一点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木成材之后,可以生生不息,形成规模化的产业链。
甚至不少和陈宇翔关系不错的朋友都理解不了陈宇翔的调动,纷纷打来电话询问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得罪市里哪个重量级领导了,或是要走曲线升迁的道路。陈宇翔对所有的关心和质疑并不正面回答,只说一切服从上级安排,他愿意在孔县发光发热。
应该说,关允和金一佳的高效农业思路不但符合孔县的现状,也非常具有前瞻性。也可以理解,关允是京大的才子,而金一佳不但留学归来,又出身世家,周旋在政界和商界之间,见多识广,她立意高远,目光超前,而且对孔县的脉搏把握得很准。金一佳精心策划的方案再经关允的补偿和调整,可以说无可挑剔。
对,不少人用了发落的说法。虽然由副区长调任县委副书记,是平调,而且表面上看,似乎小小的前进了一步。毕竟副书记是党内职务,党内排名比副区长高多了。但从黄梁市第一区调任到了贫穷落后的平原小县,难道不是发落?孔县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出政绩?而且又是副书记,不是书记或县长,这一下,陈宇翔算是跌落了。
李逸风听了无动于衷,陈宇翔听了却是暗暗赞许。就连郭伟全也更是对关允高看一眼,能把孔县的土质摸得一清二楚并且布局长远,真不简单,确实是高才。
中共黄梁市委决定,任命陈宇翔同志为中共孔县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不再担任单水区副区长职务。任命公布之后,不少人面面相觑,无法理解陈宇翔本来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突然之间就被发落到了孔县?
不过在座众人也都是聪明人,从高效农业的布局上看出了长远的安排,工业强县战略是引进造纸厂,见效快,一年之内就可以出成绩,从时间上推算,政绩要算到李逸风头上。而高效农业见效要到三五年后了,到时李逸风肯定要调离孔县,不出意外的话,冷枫接任书记时,正是高效农业大获丰收时。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认定陈宇翔必将会在单水区大放光彩,只等下一步担任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之时,谁都看好陈宇翔可以跳跃式接任。不料,突然一纸调令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好一手长远的妙棋……李逸风想通了其中的环节,一时心惊,高高举起右手,就要当场拍板搁置了工业强县和农业兴县的争议。
就连蒋雪松在黄梁市多年也没有打开三大宗姓盘根错节的局面,陈宇翔却能如鱼得水周旋在三大宗姓之间,如果不是他背景太过深厚,就是他手腕无比高明。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人人都认为,时年三十六岁的陈宇翔必定可以步步高升,进入单水区委常委班子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市领导。
暗度陈仓
真正看透陈宇翔八面玲珑的处事手段的人,都会由衷地赞叹一声:宇翔者,人才也。
李逸风的右手刚举起,陈宇翔插话了:“我说两句……”他话说一半似乎才发现李逸风的举动一样,就问,“逸风同志有话要说?”
要知道,三大宗姓是黄梁市土生土长的土著,合纵连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黄梁市最为显赫的本土势力,又最是排外。能认可陈宇翔一个外来者已经出人意料了,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在由三大宗姓占据了一二把手的单水区委中,作为一个不在常委班子的副区长,陈宇翔不但深得区委书记和区长的信任,还和几个常委的关系都非同一般。
李逸风刚刚提起的气势被陈宇翔意味深长地一问,顿时又消退了,他放下了右手,心中愈加肯定陈宇翔对高效农业是持肯定和支持的立场。不过此时他还没有深思陈宇翔为什么一上任就和冷枫理念相同,不是说陈宇翔是蒋雪松一手提拔的嫡系吗?
在如此情形下,陈宇翔作为一个三大宗姓之外的圈外人士,能坐上副区长的宝座,确实让人惊奇。更让人惊奇的是,陈宇翔不但在副区长的宝座上一坐三年稳如磐石,而且在区里的地位也日渐稳固,赢得了三大宗姓的一致认可,确实是咄咄怪事。
政治人物的立场有时因派系而对立,有时也因理念而分歧,不能一概而论。李逸风一时想不通陈宇翔微妙的态度背后的出发点,就抱着不将陈宇翔推向冷枫一边的想法说道:“宇翔同志,你以前对农业问题有过深入研究?”
在黄梁市几乎人人皆知,从单水区委大院进出的人,哪怕只是骑一辆自行车的最底层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大有来历之人。更不用提副科以上的中层了,个个非富即贵。
这个问题很飘忽,有打太极的意思,陈宇翔就呵呵一笑:“不瞒逸风同志,我爱人就是省农科院的专家,她研究全省的农业问题多年,天天在我耳边说来说去,久而久之,我都成了半个农业专家了。”
单水区委区政府里面,不说区委书记和区长分别由三大宗姓轮流担任,就连下面的科员、办事员,也基本上全是三大宗姓的子弟。
李逸风一时愕然,他只是随口一问,想让陈宇翔知难而退,不料飘忽一问竟然问到了实处,倒让他无话可说了。
如此重要的一个区,上至区委书记、区长,下至区里的主任和科员,都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是,单水区的生产总值占全市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而且市里好几名副市级领导都有过在单水区任职的经历。单水区的条件如此优越,以至于黄梁市三大宗姓都争先恐后地将子孙后代安排在单水区历练。
“以我半个农业专家的眼光判断,刚才关允同志关于孔县高效农业投资规划的汇报,非常详细,非常具有现实意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份规划,吃透了孔县的每一寸土地。”刚才的陈宇翔目光平和,就如藏在剑鞘里面的宝剑,而现在的他就如一把出鞘之剑,锋芒毕露并且光芒四射。“不瞒各位,在来孔县之前,我就已经详细而系统地研究过了孔县的土质,对孔县的土地情况也大致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刚才听了关允的一番话,才知道我了解得还不够,还很肤浅。关允的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是奠定孔县未来几十年经济发展的一份完美的蓝图。”
黄梁市有四区十四县和一个县级市,市里四区之一的单水区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区,也是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多的一个区。如果说经济第一、人口第一还不足以说明单水区在黄梁市的重要性,那么单水区是黄梁市三大宗姓的集中地的事实,就表明了单水区举足轻重的地位!
陈宇翔的一番慷慨陈词,不但震惊了李逸风和郭伟全,也震惊了关允!
幕后较量
李逸风和郭伟全的震惊是因为都没有想到陈宇翔会对孔县的土地情况有过这么深入的研究,关允的震惊则是陈宇翔对他出人意料的力捧。纵然他的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有过人之处,也不至于被一位县委副书记抬高成为奠定孔县未来几十年经济发展的完美蓝图……一瞬间,关允心中闪过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今天的一出戏,是冷枫和陈宇翔早就精心排练好的演出,要的就是联手打李逸风一个措手不及。
五天后,市委关于李永昌的最终处理决定终于出台了。在宣布了李永昌命运的同时,李永昌的接任人选也同时公布,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孔县新任的县委副书记竟然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别人或许不清楚,关允却是知道,冷枫最近常回省城,没少往省农科院跑。也要承认冷枫确实一心扑在孔县的大事上,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从速生杨的生长周期到园林绿化树木的成材期和销路,他无一不了解得十分详细,要的就是事无巨细做到心中有数。可以看出,冷枫确实是想在任上为孔县留下可以惠及子孙后代的一项事业,而不仅仅是为了政绩。
究竟冷枫是基于什么理由不愿意放关允出去,李逸风不清楚,关允也没想明白。但眼见流沙河大坝项目竣工在即,再不及时去摘取胜利果实,那么关允再去担任飞马镇副镇长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一开始关允也没有想通冷枫和陈宇翔之间有什么交集的地方,陈宇翔的履历清清楚楚地表明他一直在黄梁市任职,没有去过省城,而冷枫来孔县之前一直在省城,也没有去过黄梁市。二人之间除非有工作上的偶尔交叉,但不可能有深入的私交,况且陈宇翔毫无疑问是蒋雪松的嫡系。
而让关允不解的是,上次李逸风提过要外放他到飞马镇担任副镇长,事后李逸风再提此事,冷枫却没有同意。说是县委现在各项事务还没有步入正轨,暂时离不开关允,等过一段时间再考虑关允外放一事。冷枫的理由很牵强,县委其实一切已经恢复了秩序,而且关允级别不高分量不够,县委不是离了他不行。
但在陈宇翔刚才有意无意透露他的爱人是省农科院的专家时,关允顿时豁然开朗,联想到冷枫最近常跑农科院的事实,冷枫和陈宇翔之间的共同点就呼之欲出了。
冷枫就这么不受蒋雪松喜欢?到底是李逸风先下手为强,提前布局要调离冷枫为自己发展孔县的大计让路,又或者是另有人想动冷枫了?不管是哪一种,反正传言流出之后,孔县的局势终于起了波澜。
李逸风愣了半分钟,心中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无奈,冷枫比他想象中更隐忍也更高明,只要抓住时机,必定重拳出击,绝不留情。而他还沉浸在曾经和冷枫联手搬倒李永昌的交情之中,认为冷枫不至于一个转身就变得翻脸无情,现在他终于明白,相比之下,他的绵里藏针的手法还是比不了冷枫的单刀直入。或者说,他现在只是一名政客,而冷枫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名政治家应有的素养。
怎么会?先不说李永昌的命运如何还没有最终出台,就连李永昌的职务还没有正式宣布免掉,他的继任人选也没有敲定,怎么就又先有了冷枫要调离的风声?算起来,这已经是冷枫第二次被传言要调离孔县了。
大势已去,李逸风看清了局势,冷枫、陈宇翔、桂晓杰,一名县长两名县委副书记,而且毫无疑问,郭伟全也会跟进,如此一来,农业兴县的思路就会在常委会上形成一边倒的共识。如果不及时制止农业兴县的潮流蔓延下去,他的工业强县的战略就会泡汤。
虽然卫生局是最有权力的八大局之一,但以冷枫现在风华正茂的年龄,不坐地升任县委书记,却要平调到市局担任局长,实在可惜啊。明是小升一步,其实是有要将他从孔县挪开之意。
也不得不说,农业兴县之所以引起了不少常委的共鸣,关允功不可没,正是关允的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打动了不少立场不稳的常委。李逸风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几名常委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高效农业的投资前景,而且神情雀跃,如果现在表决的话,冷枫的农业兴县的战略,必将成为孔县今后发展的大方向。
第二件事情就是在李永昌的最终命运决定之前,却有一个不利于冷枫的消息从市委传出,市委有意调冷枫担任市卫生局局长!
但李逸风对关允却没有成见,关允的做法符合他的身份,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能因为关允一手推动了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而记恨关允。
平心而论,李逸风工业强县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孔县的经济发展,但造纸厂是重污染企业,会破坏孔县的生态平衡。万一将污水排到了流沙河,流沙河作为孔县的母亲河以及可以浇灌沿河两岸几千亩良田的作用就不复存在。如此一来,流沙河大坝的建设就成了笑话。
怎么办?李逸风不能认输,心一硬,就要动用书记一票否决权了。书记的一票否决权可以让所有常委反对的声音无效,先搁置了再说,回头再各个击破……
在几乎全部事情都顺利,一切呈现欣欣向荣之际,也有两件事情让人心里不太踏实。第一件事情是金一佳提议的高效农业的投资,获得了冷枫的支持,但李逸风迟迟没有点头。虽然他没有明确提出反对意见,却是一直压下不议,不上常委会讨论。冷枫提过几次,他只是含糊其词地说再等等,然后就没有下文了。与此同时却传来消息,省城有一家造纸厂正通过李逸风的关系要落户孔县,这正是符合李逸风工业强县的思路。
不料不等他开口发言,冷枫又及时跟进说道:“宇翔同志的话是对农业兴县战略的肯定,也是对关允高效农业投资规划的支持,我个人认为,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势在必行。现在正是农闲季节,及时开展征地工作,来年一开春就可以具体实施了。我提议,由伟全同志牵头主抓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县委方面晓杰同志配合,关允同志协助,逸风同志,你怎么看?”
而温琳辞职之后,各项事业的起步非常顺利,跳出官场之后的她,才真正体现会了天地宽广。她在经济事务上充分展现出了自己才华横溢的一面,如鱼得水,和金一佳的合作也是十分默契。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以为冷枫要借陈宇翔上任的冲击之势一举破局,要逼李逸风在孔县发展的大方向上退让,不料冷枫却是重拳出击,眼见就要一拳到肉时,却又及时收拳,变为轻风拂面,等于是打了一手极其漂亮的太极。
时间过得飞快,十一月中旬,平丘山的开发接近了尾声,流沙河大坝项目也进入了最后的扫尾阶段,一切十分顺利,收获的季节总是让人沉迷。
谁说冷枫只会强势出击,原来他也有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明是逼宫,其实最后的落脚点还是逼李逸风在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上做出让步。固然,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和农业兴县的战略一脉相承,但高效农业的投资只是局部,农业兴县是大方向,李逸风批准高效农业不等于在孔县发展的大方向上妥协,只相当于让了一小步。
关允却没有将超越李永昌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李永昌再是孔县的平丘山,也仅限于孔县,他目光早就越过了孔县,落到了黄梁市的局势之上。
李逸风知道是该退让一步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立刻说道:“冷枫同志的提议可行,就这么定了,散会!”
关允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冷枫的通信员,实际上他已经步入了县委领导后备人选的序列。不出意外的话,不用多久,他就会不再担任冷枫的通信员,而是以县委办副主任的身份,逐渐加大在县委之中的分量。身为孔县第一红人,既深得冷枫的器重,又深受李逸风的信任,不少人都在猜想:李永昌用了二十年才成为孔县不倒的平丘山,现在倒了,关允迅速崛起,相信用不了十年,他就会超越李永昌曾经达到的高度。
见好就收及时撤退是一个政客必须具备的基本素养,李逸风话一说完,起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教导冷舒的光荣任务,就落到了李理的肩上。李理求之不得,冷舒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就天天以教导新人为由,迅速接近了冷舒。冷舒刚毕业,以为李理的热情就是纯正的同事之间的热情,也就没有防备之意……
一个细节别人是否发现关允不得而知,反正他注意到冷枫和陈宇翔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而郭伟全也因意外的天大收获面露喜色,关允心中就一阵欣喜。冷枫冷静出手,果断收手,有大将之风。刚才的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确实高明,不但让久拖不决的高效农业的投资终于得以落实,也向李逸风宣告,随着陈宇翔的上任,孔县局势正在向他倾斜。
冷舒长得和温琳有几分相像,一样的山野风情,一样的细腰圆臀,不过她的性格没温琳直爽,说话慢声细气,走路轻手轻脚。她总是喜欢找关允问东问西,关允现在却不比从前了,不但是秘书科科长,也是县委办副主任,而且他对应负责的部门比以前多了,除了完成冷枫交代的工作之外,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忙,他可没有时间手把手教冷舒。
而且也间接拉拢了郭伟全,让郭伟全可以借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而大捞一笔政绩。再者,桂晓杰在党内排名比郭伟全靠前,在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上,冷枫却提议以郭伟全为主,就让郭伟全大出风头。
随着温琳的辞职和王车军的离去,秘书科又补充了两个新人:一个是李理,关允的同学兼死党;一个是冷舒,新毕业的女大学生,梳着一根又粗又黑的马尾辫,就如一首歌里唱的一样——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冷枫此举,一举三得,让他在县委之中的威望直线上升,隐隐有了压李逸风一头的趋势!
反正短短时间内,从初秋到深秋,孔县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如果李永昌的倒台作为分界线,那么王车军的离去,就宣告了李永昌时代最后的落幕。
常委会一结束,关允先回了秘书科,一边走一边低头想事情。陈宇翔的上任是孔县局势的分水岭,预示着李逸风一直占据上风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陈宇翔是否会和冷枫联手尚未可知,但陈宇翔明显和李逸风有原则性分歧,而郭伟全又和陈宇翔关系密切,那么陈宇翔和冷枫立场相近,毫无疑问,郭伟全也是逐渐向冷枫靠拢。
有人说他去了京城,也有人说他去了南方,还有人说他含恨自杀。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他出国了,究竟是哪一种说法正确,无从考证。
再联想到之前冷枫在提名副书记人选时,就提了郭伟全,郭伟全现在和冷枫的关系不但大为缓和,已经有了走近的基础。
王车军虽然免除了牢狱之灾,但在孔县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他被双开,李永昌一倒,王车军也没有脸面和根基再留在孔县,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悄然离开了孔县,不知所踪。
如此一来,孔县的权力天平完全向冷枫倾斜了,关允心中又闪过一个疑问,蒋雪松会任由冷枫在孔县坐大?正想得一团乱麻低头迈进秘书科时,一推门,忽然感觉手碰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软软的,圆圆的,有一定的弹性和柔性,好像是两座山峰……
而王车军住了一个月医院,出院后,被开除了公职和党籍。不过在其后被公安机关的审问中,万家四雄一口咬定不是受王车军指使,王车军只是被他们叫来帮忙。或许是李永昌的余威还在,又或许是不想将事情做绝,还有可能也确实是证据不足,最后王车军没有被提起公诉。
冬天了,秘书科挂了厚厚的棉门帘,关允想得入神了,没有掀开门帘,头顶着门帘就进去。撞到了奇怪的东西上面,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用手一推,还说了一句:“门帘坏了?”
基本上可以肯定,在严打的形势下,万家四雄被判处死刑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了!
“哎呀!”门帘后面传来了冷舒的一声惊呼。
李永昌的死活已经无关孔县大局了,孔县在没有李永昌的情形下平稳进入新的时期,也算好事。更好的事情是万家四雄在被县公安局转交到检察院后,被检察院以情节特别恶劣、性质十分严重、社会影响和民愤极大为由提起死刑公诉。
门帘一开,关允顿时愣住了,他的右手正停留在冷舒的胸上,好像有意袭胸一样。这可太不好,关允是三好青年,对冷舒可真没有什么想法,急忙嘿嘿一笑收回了手,说道:“这个真是失误,我以为是门帘坏了……”
外界是没有传闻,关允也不清楚被“双规”之后的李永昌到底交代了多少事情。只是他在报纸上看到钱爱林非法集资案的新闻后,又和夏莱通了一个电话,直觉告诉他,钱爱林怕是性命不保了。但以他的级别还不清楚市里在处置李永昌的问题上到底卡在哪个环节了,不过根据他对市里局势的分析,还是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在李永昌最终命运上,意见没有统一。
冷舒的脸红成了红苹果,含羞看了关允一眼,低头看自己脚尖:“你家门帘手感能这么好。”
同时,关于谁会接任李永昌担任孔县县委副书记,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而钱爱林被提审到市公安局之后,也是如泥牛入海,没有了下文。仿佛一场风暴就此归于平静,孔县又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一句话说得关允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一抬头才发现秘书科里还有人,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还是两个漂亮的女人。
转眼过了国庆节,十月底,平丘山的旅游开发进展了大半,而流沙河大坝项目已经接近了尾声,孔县在李永昌倒台之后,在平稳有序中度过了第一阶段。仿佛一切风平浪静,李永昌的轰然倒塌,并没有激起任何波澜,而李永昌遗留在孔县庞大的政治班底,也没有一人有任何不安分的动作。
此时,两个漂亮女人同时向他投来充满质疑和不满的目光……
金一佳办事干脆利落,事事考虑周全的风格,再一次让关允暗暗叹服。毕竟,金一佳才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儿,她和夏莱性格中的固执和顽强有相似之处,但和夏莱的慢性子不同的是,她敢作敢为,想到做到,绝不拖泥带水。也就是说,如果说金一佳和夏莱一样认准一件事情执着而不会轻易放弃的话,那么夏莱比她有韧性,她比夏莱有冲劲。
传闻
金一佳在孔县事件的第二天就代表投资商和温琳草签了投资意向书,并报县政府备案。之后,她先回了京城一趟。几天后,等她再来孔县时,不但资金已经到位了,大型机械设备也同时从黄梁市出发并且抵达了孔县。
说实话,冷舒人长得挺漂亮,性子温柔如水,说话慢条斯理,就如小鸟依人的邻家小妹,很有清新清纯的味道。再加上她平时总是梳一条乌黑的麻花辫,就让她时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含蓄而芳香。
在注册旅游开发公司的同时,温琳又同时注册了一家天公农业开发公司,就下一步孔县高效农业的开发做好了充足的前期准备。伴随着李永昌的轰然倒塌和黯然落马,再随着平丘山开发的正式上马以及温琳名下两家公司的成立,关允的布局初露端倪,显示出了着眼于长远落脚于实际的两步走的规划。
玫瑰花的最诱人之处在于,它永远都不会怒放,只是始终如一含蓄而芳香,花瓣紧紧相拥,花蕊似露不露,时刻欲拒还迎,是压抑的奔放是含蓄的热烈,总将心事深藏。
平丘山旅游开发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温琳,注册地点是黄梁市。出于长远发展的考虑,温琳在征求了关允的意见后,决定在黄梁市注册成立公司,孔县的格局太小,一座平丘山不可能吃一辈子。
冷舒比关允小上一岁,是黄梁市人,大学毕业后也不知何故分配到了孔县县委办。她学的是律师专业,不管是留在省城还是黄梁市从事律师行业,应该都大有前途,却偏偏来到了平原小县孔县,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和流沙河大坝的上马举行了隆重的剪彩仪式不同的是,平丘山的旅游开发几乎是悄无声息就动工了,等被人发现时,昔日可以随意上下的平丘山已经被全部封闭。
孔县还从未如现在一样成了香饽饽,关允不知道冷舒的来历,不过隐约听到传闻,冷舒分配到孔县的手续,由柳星雅一手操办。再联想到柳星雅身为黄梁市人的背景,基本上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再想得长远一些,春节后,孔县还要再提一批副科和正科,如果说李理是顶了王车军的缺,那么冷舒是递补了温琳的位置,下一次的副科人选中,秘书科肯定还可以再得两个名额,冷舒必是其中之一。
界线
虽然从市里调来县里的手续比较烦琐,但下来不到半年就可以升至副科,然后再调回市里,级别有了,资历也有了,一举两得,确实是一步极好的迂回之棋。
而李永昌的命运和他空缺之后的副书记位置,也最终尘埃落定。
关允对冷舒没有偏见,家里有一定的能力都会为自己的儿女安排好每一步,相反,他还比较喜欢冷舒含蓄而热烈的性格,总给人一种含羞而奔放的感觉。虽然他平常没时间教导冷舒,将光荣任务交给了李理,但冷舒在对李理热情了几天后,似乎察觉到了李理对她的关心爱护之中包藏私心,就有意无意疏远了李理,让李理好不郁闷。
和县委大院的修整几乎同时进行的是,平丘山的旅游开发正式破土动工。伴随着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几千年来不被世人所知不被孔县人重视的平丘山也一夜之间旧貌换新颜……孔县,终于揭开了全新的一页,由此迎来了新的开端。
然后冷舒再有大事小事就总缠着关允,让关允颇为无奈。不过在一次冷舒和他说话时说漏了嘴之后,关允也就坦然接受了冷舒对他不算纠缠的纠缠。
一周后,不但县委大门重新修整一新,县委大院的青砖地面也重新铺了一遍,个别多年没有清理的死角,也清理到了,县委大院焕然一新。
冷舒的原话是:“叔叔上次来孔县,对你很欣赏……”话说一半,她自知失言,脸一红,扭身走了,只留给关允一个窈窕而令人遐想的背影,以及飘来荡去乌黑喜人的麻花辫。
不管是哪一种版本,反正民间从来不缺少说书天分的闲人,就有人将这一段故事编成了评书。在故事里,关允的形象正面而高大,李永昌则被描述成了跳梁小丑,而关允舌战、智取和力斗的三段故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孔县传颂一时,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话。
冷舒姓冷,她来自黄梁市,她来孔县的手续由柳星雅一手操办,她的叔叔来过孔县,对他还很欣赏,一系列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关允如果猜不到她的叔叔是冷岳,他就不是关允了。
……
这么说,冷舒是冷岳的侄女,也应该是冷枫的侄女了?不过在冷舒来后,冷枫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对冷舒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切。
后来传来传去就变了味儿,由关允横空出世变成了关允神机妙算,活捉了王车军激怒了李永昌,让李永昌阵脚大乱,最后李永昌恼羞成怒之下,乱了章法胡乱出手,被关允引蛇出洞,来了一个瓮中捉鳖,让李永昌这只千年王八万年龟终于活到了头。
冷舒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儿,表面上的含蓄而热烈的背后,骨子里却有一股淡然而漠远的气质。只不过她掩饰得很好,不让人觉得她难以接近,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高贵。但她的伪装瞒不过关允的眼睛,她一举一动之间的风范,以及笑不露齿的优雅,都表明了她高贵的出身。
最初流传的版本是李永昌带头冲撞县委大院,一脚踹坏县委大门的铁门,踢飞警车,气势汹汹冲进了县委大院。吓得崔玉强抱头鼠窜,吓得李逸风避而不见,结果眼见李永昌就要夺权之时,关允横空出世。他一拳将李永昌打倒在地,又骂走达邵打走陈大头逼走陈茉莉,三战定乾坤,将李永昌打得一败涂地。
关允有一个容小妹,小妹从小到大是怎么脱胎换骨一步步成长为现在的高贵气质和优雅姿态,他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尽管冷舒刻意用一条乌黑的麻花辫子来掩盖她先天出身后天养成的气质,还是被关允一眼看破。
消息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先是由县城开始蔓延,随后迅速传遍了全县。
看破不说破是官场智慧,关允不管冷舒是什么来历,就当她是师妹一样爱护。
三天时间,李永昌落马、王车军玩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孔县。
也确实算是他的师妹,虽然冷舒不是京城大学毕业,但也是离京城大学不远的一所名牌大学——人大的高才生,毕业于人大学法律的冷舒不留京城和省城,回黄梁市也情有可原,却也拿孔县当跳板,个中意味就耐人寻味了。好在孔县有两个从省城空降的一号二号,再有一名京城大学的高才生关允坐镇,冷舒来县委办上班,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无数的半截砖头和破碎的瓷砖,以及满地枯黄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景象。孔县已经进入了一半是丰收一半是衰败的深秋。
其实关允确实是一个没有偷看过女生换衣服更没有偷摸过女生屁股的三好学生,当面袭胸的事情,是平生第一次,也让他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更让他难堪的是,这么丢人的事情就两个当事人知道就行了,不想秘书科还意外多了两位美女。
一阵秋风吹过,在残垣断壁中打了个转,让人蓦然之间心生凄凉之感。
美女不是外人,一人是温琳,另一人是金一佳。
和关允的感慨一样,李逸风和冷枫站在县委大门的碎砖断瓦之中,等白沙和叶林的专车消失了半天,还久久没有移动脚步。或许等李永昌倒台的一天等得太久了,也或许在想后李永昌时代的孔县又将迎来什么样的局面,二人都久久无语,都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相反,各自一脸凝重。
温琳在,可以理解,她辞职之后,也经常来县委办事,金一佳在就让关允大吃一惊了。金一佳最近来孔县的次数不多,大概一个月就一两次,每次也就一两天,她又不是只有孔县一处项目。再者,平丘山的旅游开发已经接近尾声,高效农业的投资卡住了,她也没有理由常驻孔县。
开创一个时代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结束一个时代,或许有时只是一件小事而引发的契机。
怎么不打招呼就突然现身了?而且来得时机还真是巧,刚刚常委会上才通过了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难道她早就猜陈宇翔一上任僵局就能打破?
关允跟在送行人群的最后面,目送白沙和叶林的专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直到连尾灯都看不到的时候,他才恍然惊醒,想起不久前李永昌被紧急召往黄梁市开会,是何等的风光,现在再去黄梁市,身份却有了天壤之别,相信李永昌也会有人事沧桑的无奈。
“一佳来了?欢迎,热烈欢迎。”关允呵呵一笑,伸手要和金一佳握手。
李逸风、冷枫以及主要县委领导送出县委大门,白沙有意在县委大门的残垣断壁中停留了片刻,微微感慨地说道:“破而后立,孔县的县委大院太破旧了,也该修整一番了。”
金一佳笑着跳开,不接关允的手:“我不握色狼的手。”
随后,叶林和白沙也没有再停留,动身启程。来的时候是两辆专车,走的时候是四辆,多出的两辆专车里面分别坐着李永昌和钱爱林。
天冷,金一佳穿了羽绒服,粉色的收腰羽绒服配牛仔裤长筒靴,就如冬天的一株傲雪红梅,分外妖娆。
温琳既然辞职,叶林对孔县的局势就不再过多关注了。虽然很想提一提关允,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叶林只说了一句:“希望孔县尽快安定下来。”
关允搓了搓手,收了回去,要和温琳握手:“来,琳丫头,咱们握个手,不理一佳,她心理不健康。”
如果关允能和温琳走在一起,该有多好。人在官场还能体会到爱情的美好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情,往事不可追,但她和蒋雪松之间的往事是人生之中最值得珍藏的美好回忆。
温琳才不和关允客气,虽然她不如以前一样常和关允在一起,但对关允并没有生疏感,上来就踢了关允一脚:“流氓司令,冷舒多好的丫头你都调戏她,幸亏被我和一佳逮个正着,你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
不过想到了关允,她又隐隐有一丝担心,关允在孔县的大火中已经陷得太深了,别说想从中渔利了,最后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也不知何故,她现在对关允总有超出常情的关心,尤其是当她听说关允和蒋雪松题字论诗时的一句“今生只有两行泪,半为江山半美人”,心中的一根弦被深深地触动了。想起当年年轻的蒋雪松也曾和关允一样,对她情深义重地说过同样的话,她几乎不可抑制地对关允就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我……”高效农业得以落实,关允心情大好,也就没计较金一佳和温琳对他的冤枉,笑道,“天地良心,我哪里调戏冷舒了?我一直当她是妹妹好不好?”
叶林心中微叹一声,忽然又对温琳的辞职想开了。谁能想到孔县的较量会上升刀光剑影并且愈演愈烈的地步,并且大有星火燎原之势,温琳现在离开,也算好事。否则,万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后找谁说理去?
“我也是你妹妹,你妹妹太多了。”金一佳嘴快就插了一句,“你连我都敢调戏……”
担任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多年,叶林早就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掌管干部官帽的干部,必须要有一张让人看不透真实想法的面孔,俗称“扑克脸”。何况叶林也清楚,孔县虽小,但现在孔县是一个关键的支点,孔县县委副书记的宝座,说不定会成为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面和心不和的爆发点。
话说一半,金一佳自知失言,一下捂住了嘴巴,脸红如花,转身跑了出去:“我出去打个电话。”
叶林只是微一点头:“好,我会把意见反映到市委。”
温琳意识到了什么,上前拧了关允一把:“你怎么金一佳了?”
李永昌才倒,孔县局势就又进入了新一轮的暗中较量之中,李逸风心中跳出一个念头,他和冷枫之间政见不和,李永昌作为最大的缓冲地带不复存在之后,他和冷枫又将要上演一场怎样的较量?
“关科是好人,他没有调戏我,温姐姐你别误会他。”冷舒急忙替关允辩解,很着急的样子,“他善良又温和,对人有礼貌,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从来没有发过火,是我见过的最有风度最帅气的领导了……”
由常务副县长转任县委副书记,表面上是平级,其实还是小升了一步。冷枫的提名,既可以示好蒋雪松,又让郭伟全心里舒坦,一举两得。不管是不是说中了蒋雪松的心意,两边的人情是有了,李逸风一阵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冷舒,狼在吃羊之前,总是会先扮演温顺可爱的羊。”温琳看了天真无邪的冷舒一眼,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你千万别被他的伪善欺骗了,他最善于哄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
提名郭伟全担任县委副书记,是一着妙棋。郭伟全是蒋雪松的人,在政府班子对冷枫带来了极大的制衡,如果郭伟全从政府班子转到县委这块儿,冷枫的卧榻之旁没有了他人鼾睡,压力将会大大减轻,冷枫的权力就会大为提升。而李逸风的身边刚倒一个李永昌,又来一个郭伟全,依然是举步维艰。
“不会,真的不会。”冷舒起劲为关允说好话,“温姐,你对关科真的有误解,我以前还一直以你当榜样,现在才发现,你让我很失望……”
此话一出,李逸风立刻意味深长地向冷枫投去了一瞥,心中暗惊,好一个冷枫,在冷峻的背后,居然也有精心谋划的政治智慧。李逸风果然不如冷枫审时度势的眼光高明,稍慢了一步。
冷舒生气了,翻了温琳一个白眼,一甩手就走了,掀开门帘时还不忘回头冲关允甜甜地一笑:“关科,我挺你。”
“我倒有一个想法……”李逸风以为冷枫也会顺水推舟不提名人选,毕竟在搬开李永昌的事情上,冷枫也等于得罪了蒋雪松,不想冷枫似乎分不清形势一样,居然提名了人选,“我认为伟全同志工作经验丰富,能力突出,由他担任副书记,会更有利于孔县的班子团结和经济发展。”
望着穿了花格大衣、背影婀娜多姿的冷舒走远,麻花辫左右摇摆之下,就如一首青春荡漾的歌曲,关允无声地笑了。回头一看温琳,温琳已经由刚才的气势汹汹变成了含情脉脉,咬着嘴唇,双眼迷离,突然就扑了过来,朝他脸上蜻蜓点水一样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又跳到了一边,和他又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暂时没有想法,还是请市委决定吧。”李逸风直接就将难题抛开了。他很清楚,李永昌之后的继任人选,蒋雪松必定要安插自己人,否则孔县将会完全脱离蒋雪松的影响力,与其提名无关紧要的人选,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刚才不是有意败坏你的形象,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在女人上面犯错误,你可不要打冷舒的主意,她是有来历的人。”温琳嘻嘻一笑,“赏你一个吻,是为了安慰你受伤的幼小的心灵,你可不要多想。”
叶林抬头拢了拢头发,慢条斯理地说道:“逸风同志和冷枫同志,对于副书记的人选问题,有没有什么想法?”
关允摸了摸脸上被亲过的地方,看了看温琳娇艳的红唇,心思一动:“你的嘴唇太冰了,刚才亲了一下没感觉,要不再来一下?”
叶林神情之间微有愠怒,不满地看了李逸风一眼,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温琳辞职的消息,对李逸风没有向她通报一声就批准了温琳的辞职微有不满。李逸风假装不见,温琳的事情不是他故意隐瞒叶林,而是他觉得辞职是温琳的个人选择,再者以他和叶林的关系,犯不着第一时间向她汇报。
“一边去。”温琳耳朵忽然红了,“最近怎么不见夏莱来了?你们是不是吹了?”
白沙一走,李永昌也被带走了,房间内只剩下了李逸风、冷枫和叶林。
“她最近在黄梁市暗中调查旅游黑幕,忙得不行,没空来孔县。”关允瞪了温琳一眼,“你就不能说几句好话,怎么总盼着我和她分手?”
李永昌一倒,孔县空缺一个县委副书记的宝座,肯定有许多人竞争,而人事问题向来是书记手中的权力体现。蒋雪松肯定会将副书记的人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孔县的局势将会完全倒向李逸风和冷枫,而呼延傲博未必就让蒋雪松如愿。
“你和她不分手,我怎么有机会?”温琳有一说一,大方地承认,“我喜欢你,就想嫁给你,怎么,我配不上你?”
白沙转身出去,有意回避关于孔县人事安排问题的讨论。其实他身为市委常委,孔县班子的调整,他有一票表决权,此刻却有意回避,估计也是不想介入到孔县人事调整的较量之中。
“配得上,我是怕我配不上你。”关允被温琳逼到了墙角,只好岔开话题,“一佳怎么突然来了,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李逸风用征求的目光看一眼冷枫,冷枫微一点头,二人瞬间就达成了共识。李永昌只能由市纪委立案侦查,谁也没有异议,钱爱林交由市公安局提审,也没什么,反正李永昌倒台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李逸风的想法,李永昌最后的命运如何,他并不关心。钱爱林是判十年还是二十年,李逸风也没意见,而冷枫所说要让李永昌永无翻身的可能,就是冷枫的事情了,和他无关。
“她打招呼了,不过没和你打而已。”温琳见关允不接她的话,就不高兴了,“真没种,不是男人。”
“其他人事方面的问题,就由叶部长解释一下。”白沙话一说完,就将话题转给了叶林,用意很明显,带走李永昌提走钱爱林的决定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关允无奈地一笑:“要是我四年的感情说扔就扔,才是没种。如果我是这种人,温琳,你会觉得我很男人?连四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我和你一年的感情就能长久了?”
但如果提到市公安局受审,最终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超出了李逸风和冷枫的影响力之外。等于是说,钱爱林的非法集资问题是只让钱爱林玩火自焚,还是火势蔓延起来并最终烧到别人身上,李逸风和冷枫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我认识你都快二十年了……”温琳耍赖。
钱爱林案件还没有进入司法程序,正在调查取证期间,基本上事实清楚证据充足,按照正常的流程,一个月内就能进入司法程序。不出意外,钱爱林要被判二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我回来了。”金一佳及时回来,算是替关允解围了,她一进门就哈了哈手跺了跺脚,“真冷,关允,你家里有暖气没有?”
进程
“有土暖气,怎么了?”关允听出了金一佳有想法。
将李永昌带回黄梁市调查,符合常态,但突然之间蒋雪松又横插一手,指示白沙要将钱爱林也带回市里审理,就大有深意了。
“我想去你家一趟,见见小妹,有人带话给她。”金一佳显然是怕关允生气,忙解释说,“你先别生气,是容伯伯和崔阿姨思女心切,病倒了。”
市纪委书记白沙五十岁左右,腰不弯头不秃体不胖,体型保持得还算不错,方脸浓眉,目光如电,一进门就说:“逸风同志、冷枫同志,时间到了,接蒋书记指示,市纪委正式对李永昌同志采取‘双规’措施。为了保证调查取证工作的严肃性和公正性,市纪委决定,将李永昌同志带回黄梁市接受调查。同时,我建议钱爱林非法集资案,也移交到黄梁市公安机关异地审理。”
两大担忧
李逸风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白沙和叶林。
小妹的身世,一直是关允心中的痛。
“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小妹虽然不是关允的亲妹妹,甚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关允爱她如亲生妹妹一般。以前,关允无比痛恨小妹的亲生父母将小妹遗弃,不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迫不得已的苦衷,小妹毕竟是被遗弃了,对她来说,被亲生父母遗弃的经历,永远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以前,李逸风总认为冷枫冷面冷言,是一个冷峻而不平易近人的官员,在官场之上并不吃香。而且冷枫的性格,除了冷峻之外,并无杀伐果断和雷厉风行的过人之处,但现在,他终于见识到了冷枫勃然一怒时坚毅果断的另一面。
小妹幸运地被关家收养,更幸运的是,关父关母也对她爱如己出,不但让她根据襁褓中的字条姓容,还毫无保留地对她说明了她的身世,让小妹在透明而纯净的爱中长大,才让小妹没有在心中留下一丝阴影。
李逸风自认对冷枫的为人和背景了解不少,但当冷枫第一次正面发出悲壮的怒吼,似乎对过去的某件事情耿耿于怀,也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不由他多打量了冷枫几眼,难道说冷枫的经历之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小妹的幸运是有一个好爸爸一个好妈妈以及一个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的哥哥。可以说,关父关母对小妹的爱护虽然多,却依然没有关允细心。
冷枫的最终命运如何,不少官场老人根据以往的经验得出结论:不出意外,冷枫基本上就会在下面各县之间调来调去,由县长到县委书记,然后就一直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打转,顶多再调回燕市担任一个并不重要的市级局的局长。一辈子就卡在正处的级别上,从此成为望厅兴叹的百万处级干部大军中的一员。
也正是关允对小妹处处体贴的关爱,无微不至的保护,才让他养成了细心而体贴的习惯,也让他很受女孩子喜欢。
冷枫在行政处一待几年,几乎就快被人遗忘的时候,又有一纸任命,直接将他从省委大院调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平原小县孔县,担任了县长。虽然是升了一步,但不少人在了解到孔县的现状后,都不免暗暗摇头,冷枫这一次迈出省委大院,估计是一步迈出,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其中,也包括瓦儿。
省委办公厅行政处为综合职能部门,主要负责省委的各项事务性工作,比不上秘书处等接近主要领导的要害部门。再联想到冷枫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去行政处赋闲,不少人都对冷枫的前景看淡了,认为所谓他背后有巨手一说,纯属空穴来风,冷枫依然是一个不得志的冷家的边缘人物而已。
细心的男人总是少见,何况如关允一样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也难怪瓦儿对他一见如故,会在他面前撒娇,更难怪就连心高气傲的金一佳也慢慢被关允融化了。在大学期间,关允就是许多女生的暗恋对象,只不过夏莱捷足先登,让许多女生望之兴叹罢了。
冷枫被任命为省委办公厅行政处副处长!
细心,用在情场,就是感动女生的利器;用在官场,就是无往不利的悟性。
许多人都猜测,背后推动冷枫回城的巨手肯定是冷枫在南方下乡期间结识的一个贵人,但究竟是谁,却无人得知。而且不少人也不清楚的是,既然背后的巨手能推动冷枫回城,为什么不安排冷枫回京?正当不少人都对他的前景多有猜测,认为冷枫调燕省是为了下一步进京埋下伏笔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调令,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关允对小妹被亲生父母遗弃的事实,一直耿耿于怀,虎毒不食子,何况如小妹一样天生丽质的女子,怎么会被人遗弃?小妹倒是对亲生父母没有太多的恨,反倒关允过不了心里那关,对小妹的亲生父母恨之入骨。
诚然,李逸风对冷枫的庞大背景心中有数,虽然并不清楚冷枫是怎样离经叛道不为家族所容,但他对冷枫的经历还是略知一二。冷枫从京城下放到南方,在其期间又做出了不为家族所喜的事情,最终导致了被家族抛弃。在返城大潮中,都以为冷枫会因为没有了家族靠山而留在南方终老,不料突然就有一只巨手在背后推动,硬生生将他从南方调到了燕市……
小妹的亲生父母也是关允长这么大最仇恨的人,超过了他对夏德长的不满。
一句话说得李逸风骇然变色!
上次金一佳提及小妹的亲生父母,他勃然大怒,当场和金一佳翻脸。但在发生了许多事情之后,关允却又不知不觉看淡了许多,现在金一佳旧事重提,他心情平静如水,只是淡淡地说道:“好吧,你想见小妹,就明天随我一起去家里好了。”
冷枫终于冷笑了:“我以前就是考虑太多,事事都想留一条后路,才落到现在的地步。要是我以前就能和现在一样果断,我还会和你这种层次的人共事?”
金一佳一下愣住了:“不是吧?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不是一提小妹的身世,你就跟斗鸡一样急眼吗?”
李永昌猛然站起,片刻之后又颓然坐下:“冷枫,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了,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关允被气笑了:“怎么说话呢?这么难听!”
冷枫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道:“我敢保证,你进去后,不会再有一个人保你。我也敢再说一句大话,李永昌,你在孔县的势力,三年之内,全部肃清!”
金一佳嬉皮笑脸地一笑:“逗你玩。”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肯定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就来了孔县,而且事先也没有和你打个招呼?”
李永昌开始还强硬地回应冷枫的目光,不多时,他的目光就开始躲闪了,将头扭到了一边。不过,他还是嘴硬地说道:“不怕我进去乱说的话,有人会保我。冷枫,你也别以为一个内参就能打倒我,我能二十年不倒,你以为保我的人会只有一个?”
“你来孔县肯定不是专程为小妹的事情而来,除了高效农业的投资,孔县没有值得你牵挂的事情。”关允的心思又落到了高效农业上面。虽然高效农业得以批准实施,但他心中隐隐担心,冷枫没有在常委会上乘胜追击一举敲定孔县今后发展的大方向,应该不是故意留待以后解决,而是冷枫可能受到了某方面的压力而无法集中精力和李逸风再继续角力下去。
冷枫没有回应李逸风质疑的目光,而是依然威严地逼视李永昌。
能有什么压力?无非还是调冷枫到黄梁市担任卫生局局长的传闻。
李逸风如果知道冷枫刚刚和夏德长见了一面,他就会更加震惊了。
关允也清楚,陈宇翔的上任,表面上是平调,其实是到孔县扶正来了。他若扶正,李逸风和冷枫必定要有一人让位。从陈宇翔的布局上也可以看出蒋雪松的长远用心,县委班子有陈宇翔,政府班子有郭伟全,他要的就是一步步将孔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想必夏德长为了急于摆脱目前在省委四面楚歌的境地,情急之下,向陈恒峰做出某种程度的妥协,暂时联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想通此节,再对比冷枫刚从省城回来的事实,李逸风就大有深意地看了冷枫一眼。
蒋雪松到底是想动了李逸风还是调整了冷枫,十个人中会有九个人认为冷枫必动。在李永昌刚倒之时,在陈宇翔的任命下发之前,关允也对冷枫的前景并不看好。一个不受市委书记喜欢的县长,会有一帆风顺的仕途?
至于为什么一个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任命会让省委几乎全体反对,个中内幕李逸风也不很清楚。李逸风虽然有渠道可以打听清楚,但以他现在的级别,还是不要过问太多为好。不过他也隐隐猜到,恐怕还是和夏德长背后的势力有意让夏德长接任省委组织部部长的长远布局有关。
而在陈宇翔的任命公布之后,关允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陈宇翔此来,就是取代冷枫而来,否则他不会以第一大区副区长的身份,来到农业小县孔县担任县委副书记。但在陈宇翔常委会上出人意料地配合冷枫的一出好戏上演之后,关允才蓦然发现,自己不但低估了冷枫的政治智慧,似乎也对陈宇翔前来孔县的长远布局的判断有所偏差。
而夏德长就不同了,夏德长的空降不但不受省委一号的欢迎,据说连陈恒峰也对此颇有微词。根据相关传闻以及李逸风掌握的情况,部分省委常委对夏德长的任命也有相当程度的抵触心理,也就是说,夏德长根本就是省委不受欢迎的人。
其实如果今天不是金一佳突然现身孔县,关允准备晚上拎一瓶好酒去和老容头谈古论今,好好分析一下孔县下一步的局势以及他的前程。现在风声大作,不但有传言说冷枫要调到市卫生局担任局长,还有说法称他的调令已经签发,只等时机成熟就对他公布,调他到市委办秘书一处……
不应该,陈恒峰的来历,李逸风也心里清楚,和夏德长并非同一阵营,不应该有联手的可能……不对,也有可能,陈恒峰现在在省委的局面很被动,夏德长也一样,甚至夏德长的处境还不如陈恒峰。毕竟陈恒峰是一省之长,再受制于省委一号,他也是执掌省政府班子的二号人物,一号也不可能压得他抬不起头!
关允现阶段还不想离开孔县,但他也知道,如果蒋雪松决心已下,非要调他到市委,他只能无条件服从命令。好在就算现在离开孔县,也基本上没有了后顾之忧,流沙河大坝竣工在即,平丘山旅游开发接近尾声,一切顺利。李理在县委办秘书科也初步打开局面,他八面玲珑的性格已经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刘宝家在飞马镇也有望提到副科,雷镔力在古营城乡也算重点培养对象。再加上温琳辞职后展现出来的出色的经济头脑,和金一佳庞大的关系网以及登高望远的大局观相得益彰,二人联手,珠联璧合。
采访孔县钱爱林非法集资案的国家级报社记者,就李逸风所知仅一人而已——夏莱。夏莱是夏德长的女儿,又是由蒋雪松安排前来孔县采访,一系列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李逸风脑中立马就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莫不是夏德长迅速向陈恒峰靠拢了?
再有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也已经敲定,一切的一切都让关允对孔县的明天充满了信心和期待。如果非要迫不得已离开的话,孔县前进的车轮会依然滚滚向前,没有了李永昌,也不会再有意外的阻力和重大偏差。
又一想,李逸风更是怦然心惊,有资格写出直通省委高层的内参,如果不是字典社的记者,就肯定是国家级报社驻燕省记者站的记者。一般省内记者的内参,顶多呈报到市级,不够级别直呈省委领导。
但真要离开孔县的话,关允也有两大担忧。
孔县真是不幸,成了省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中的第二把火的落脚地。万一火势控制不住烧大了,非要将孔县烧一个片甲不留不可。
第一个担忧是离开孔县就等于离开了冷枫。
陈恒峰在上任之初先失利第一局的情况之下,有意拿钱爱林非法集资案大做文章,以李逸风的政治智慧纵然猜测不到陈恒峰的真正用心,也多少能有几分推论。陈恒峰是想借机点燃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中的第二把火了。
诚如冷岳的暗示一样,跟在冷枫身边会比跟随蒋雪松左右更有前途。市委书记的秘书号称市委第一秘,绝对是一等一的重要人物,虽然没有实权在手,但因是市委书记身边最近的一个人,必定会成为整个黄梁市人人争相结交的新权贵。
李逸风心中迅速刮起了一阵旋风。陈恒峰上任之初第一把火就是平坟复耕,结果被匆匆叫停,对他的威望打击不少。现在他又亲自批示孔县的非法集资案,还要让秘书密切关注事态后续进展,堂堂的省长日理万机,对一个不起眼的平原小县投来过多关注的目光,对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非法集资案件上升到了政治高度,陈恒峰真正用心怕是十分深远。
关允看不透蒋雪松的背景,但他并不认为蒋雪松会比冷枫背景深厚,冷枫虽然现在才是县长,但以后会走到哪一步,会走上多高的位置,还真不好说。当然,如果蒋雪松稳步前进的话,冷枫升迁再快,也一时半会儿也跟不上蒋雪松的步伐。当然,也不能完全以背景论成败,最主要的是,关允虽然骨子里也有文人气质,自认和蒋雪松在书法上有共同的爱好,但他并不认可蒋雪松的政治手法。
冷枫摆手:“李书记,我不是说大话,也不是说狠话,而是想通报一件事情,钱爱林非法集资案明天将会在国家级报纸上见报。据可靠消息透露,这件事情已经写成内参呈报到了省委,书记没表态,陈恒峰省长大怒,批示要严肃查处相关责任人,并且让秘书时刻关注此事的进展,一有消息就及时向他汇报。”
至少在蒋雪松处理李永昌事件和对待孔县局势上的态度,关允不敢苟同。黄梁市三大宗姓和蒋雪松之间是对立还是和而不同的合作,呼延傲博和蒋雪松之间又是公开对峙还是面和心不和,他都不得而知。先不管蒋雪松在处理孔县问题上有多少出发点是基于市里局势的考虑,有一点就让关允所不喜,蒋雪松的手法太绵软了!
李逸风插话说道:“冷县长,就事论事,不必说一些大而无用的话。”
诚然,以关允的年龄和阅历还做不到如冷枫一样心硬如铁,但他也不会如蒋雪松一样犹豫不决。快刀才能斩乱麻,在瞬息万变的官场之上,有时迟疑片刻就可能永远错失良机。
扶归扶,冷枫却是依然不假颜色:“李永昌,听你的话,难道你以为还有翻身的可能?”
基于以上原因,关允对担任蒋雪松的秘书并不是满怀期待,相反,他还有一定程度的抵触心理。市委第一秘的名头虽然响亮,但他清楚,以他二十三岁的年纪一步登天成为市委第一秘,一是许多人会不服,明里暗里肯定要下绊子。二是一些人会趋之若鹜,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并拉他下水;三是他必定会夹在书记和市长以及三大宗姓中间,成为关键的桥梁。但成为桥梁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则可以四通八达,人人想要借道;坏,则也许不堪重任,被压倒或是挤垮,最终被人过河拆桥。
李永昌年纪不小了,又没防备,摔得不轻,“哎哟”一声,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冷枫和李逸风同时向前一步,将他搀扶了起来。
以他的资历和见识,关允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担此重任。况且就他听到看到的消息综合分析,黄梁市的局势之复杂,远非一个小小的孔县可以相比,蒋雪松在黄梁市三年都没有打开局面,他去了,多半就是过河卒子,沦落成炮灰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但现在没有了倚仗,又被冷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永昌一下没有站稳,屁股向后一坐。他本以为可以坐到椅子上,不料一下坐空,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龙飞就是前车之鉴。
李永昌在李逸风面前敢理直气壮地辩论,不但不低头认输,还强词夺理,又臭又硬,也是他自认熟悉了李逸风绵里藏针的性格,虽然有针,但扎人不疼。不过在冷枫面前,他却没来由地心生怯意,主要也是冷枫的冷峻和固执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在位时他只能用副书记的职务和孔县第一人的高度来抵消来自冷枫的威压。
第二个担忧是成为蒋雪松的秘书,除了黄梁市错综复杂的局势让他夹在中间难受之外,蒋雪松还和夏德长是同窗好友,等于是他还要夹在蒋雪松和夏德长之间。如此一来,同时承受几方压力,关允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么强大的承受力。
冷枫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固然有些失礼,但他猛然进门带来的一阵凉风和扑面而来的肃然之意,让李永昌的气焰顿时之为一滞。就如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枯灯,冷不防被冷枫杀气腾腾的气势一冲,差点熄火。
可以说,调往市委担任蒋雪松的秘书,表面上是青云直上,其实是一步迈入了地雷阵。不但步步惊心,而且还有可能连回头路都封死了,是一步险之又险的险棋……
冷枫紧赶慢赶,终于在夜色降临之前回到了孔县。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当面打击李永昌的嚣张气焰。
“富贵险中求!”关允一时想得入神,冷不防金一佳一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来孔县可不仅仅是为了高效农业的投资,还有一件关乎你前途的大事,要点醒你一下。”
冷枫往事
金一佳表面上爽直开朗,其实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紧张。关允一句除了高效农业的投资孔县没有事情让她牵挂的话,让她心里一阵难过和不满,心中就有一句话闷着说不出来,难道你不是我的牵挂?
“好,我就让你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李永昌狂妄的大话话音刚落,冷枫推门进来,风尘仆仆,一脸冷峻如冰。
“请领导指示。”关允心中欣喜,金一佳是他埋在夏德长身边的眼线,这么说,金一佳这一次来,肯定会有夏德长或是省里的最新动向了?
“孔县最大的绊脚石是你和冷枫。”李永昌异常气愤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和冷枫斗来斗去,孔县也不会乱成现在的样子。而且你和冷枫暗中算计,阴险无耻,一步步拖我下水,闹得我落到了今天的地步,有本事你让我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要不我还会……”
不走寻常路
王车军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怨不得关允下狠手。李逸风对王车军和关允之间的恩怨再清楚不过,但对于关允怎么摆了王车军一道,并未过多关注,也懒得去理会,反正王车军在他的心目中已经被判了政治死刑。“我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王车军的事情,你也没有机会操心了。李永昌,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是孔县最大的绊脚石?”
“承认我是你的领导就好。”金一佳喜笑颜开,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关允的肩膀,“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好好干,肯定有前途。”
“李逸风,我倒了,你未必就能坐稳一号的宝座。”李永昌犹不服输,一脸愤恨,“事情也不要做得太绝了,车军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还回来。”
关允哭笑不得:“说正事,别装了。”
时至今日,孔县终究还是姓了外来李。
温琳见状,起身去关了门。此时小小的秘书科一室春光,温琳娇媚金一佳多姿,而关允挺拔而立,三个年轻人身居陋室却志存高远,要谈论的虽然不是国家大事,却也是由孔县到市委再到省委的三级联动。
五百年前是一家?就是五十年前是一家也没用。在政治斗争面前,同姓不管用,同宗也不管用。
“你是不是不想调到市委?”金一佳的消息总是那么灵通,而且她对关允的心思也总是把握得很准,相比夏莱和温琳,她确实更有高人一等的政治眼光,“我倒觉得,现在正是你迈出孔县的大好时机。”
书记办公室内,白沙和叶林都回避了,留给李逸风和李永昌独处的空间。李逸风和李永昌办公室里相对而立,一时无言,仿佛时光流转间,又回到了李逸风和李永昌在孔县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当时李永昌对李逸风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李书记来孔县上任,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不管孔县姓的是哪个李,都是一个李。”
“为什么?”关允想听听金一佳的高见,金一佳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有出人意料的闪光点。
李永昌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书记办公室,李逸风还算不错,没有把事情做绝,还是和李永昌见了一面,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笨呀,好好想想。”金一佳伸手想敲关允的脑袋一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有温琳在,她不好和关允太过亲昵,“现在孔县大局待定,你再在县委待下去也没意思了。但要是外放的话,以你的年纪顶多就是副镇长或是副局长,还要熬资历,太慢了。姨父告诉我,想要升迁快,就不能按部就班,要不走寻常路。”
虽然不见对李永昌采取任何措施,但明眼人都看了出来,李永昌被两名市纪委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明显是被挟持了。孔县不老的神话、不倒的平丘山,终于到了曲终落幕时分。
官场上的升迁,谁都想不走寻常路,但问题是,既然不是寻常路,就不是人人可走的捷径。金一佳的话,等于没说,关允就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关允亲眼目睹了孔县一个神话人物的末路。他从窗外向外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的一举一动。在李逸风和白沙、叶林召开闭门会议期间,县纪委书记魏清和两名市纪委工作人员一同出去,不多久,三人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垂头丧气的李永昌。
“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金一佳嘻嘻一笑,本来说正事的她,忽然就又岔开了话题,说到了冷舒,“刚才你摸了冷舒,手感好不好?”
也是怪了,孔县县委大院从建成后到现在,别说大规模重建了,连装修都没有过一次。不提县委大门是李永昌亲自动手扩建的事实,县委大门的倒塌,不但让孔县流传的“谁从县委大门经过都要向李永昌低头”的流言彻底破灭,也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关允怒了:“金一佳,你再捣乱,我没空理你了。”
秘书科的窗户正对县委大门,关允坐在桌前,看着空空荡荡的秘书科,心中没有失落,而是心潮翻滚,久久不能平息。凡事不破不立,秘书科由以前盛况变为现在的冷清,也未尝不是好事。由此及彼,县委大门的倒塌,也是好事一件,预示着几十年没有整修过的县委大门,要重修了。
金一佳不怒:“心虚什么?男人,你的名字叫色狼。”
白沙和叶林一到,就和李逸风等几名主要县委领导开起了闭门会议。关允就在秘书科随时守候,以防领导有事叫他。现在秘书科就他一人了,他绝对不能擅离职守。
温琳“扑哧”一声乐了:“一佳,你别逗他了,你没看他现在正发愁?离开孔县吧,舍不得,而且许多事情还没有做完。不离开吧,大好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而且他不想离开也不行。他还担心冷枫和李逸风到底谁会调走,可怜的孩子,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你得关心他爱护他,别让他太为难了。”
市纪委书记白沙和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叶林的到来,正式敲响了李永昌的丧钟,也让孔县的秋天充满了肃杀之气。
“谁也没我关心他爱护他!”金一佳理直气壮地说道,“要是我不关心他爱护他,我才不会隔三差五就往夏莱家跑……关允,我问你冷舒的手感好不好,你就不能深入一想,非要去想她的山峰?冷舒在节骨眼儿上调来孔县,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但温琳就是温琳,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回头。辞职的事情,她不但瞒了叶林,也瞒了家里,要的就是不留后路。就连关允也佩服她的坚决,一个女孩儿有毅然决然不肯回头的决心,实属不易。
关允气笑了,明明是金一佳话说得暧昧而有歧义,却又怪他不深入去想……等等,对呀,他怎么把冷舒给忘了!
还好,一前一后两辆市委的专车从县委门口的瓦砾中通过的时候,温琳和金一佳已经转向了宾馆方向,坐在后车中的叶林没有注意到温琳。如果让她知道温琳先斩后奏竟然从县委辞职,从此永远跳出了官场,她肯定会气得不行。
不对,他不是忘了冷舒,而是忘了深思冷舒调来孔县的背后和冷枫有没有关系。他只知将冷舒和冷岳联系在了一起,却忽略了一点,既然冷舒是冷岳的侄女,而以冷岳和冷枫的关系,冷舒来孔县之前,冷枫不但知情,也必定点头默许了。也就是说,如果冷枫必知他会调离孔县,就不会同意冷舒调来孔县。
关允不是不想送温琳一程,而是他还没有走出县委大门,市委的车就到了。
冷舒在孔县无亲无故,她一个女孩子想借孔县当跳板,也必须有人照应才行,除了冷枫之外,孔县还能有谁是冷舒的靠山?岂不是说,冷舒调来孔县就说明冷枫有足够的自信还会留在孔县,不会被蒋雪松调整?
中午时分,温琳办理好了辞职手续,收拾完了东西,在金一佳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县委。在县委工作了一年之久的她,走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留恋,只是对关允没有送她而微有不满。
没想到意外一摸,还摸出了巨大收获,关允想通了其中的环节,冲金一佳竖起了大拇指:“一佳真聪明,女中诸葛。你说对了,冷舒的手感确实不错,一摸之下,让人大有收获。”
关允猛然心中大跳,事情万一由孔县蔓延开来,最终成为波及了黄梁市局势的大潮,孔县的风波肯定不会随着李永昌的下台而停止。对孔县而言,未必是好事。
温琳瞪大了眼睛:“你还真耍上流氓了。关允,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老实被我发现了,我代表人民消灭你。”
郭伟全莫名其妙地要和他一起吃饭,可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大有深意。关允愈加肯定市委此次来人调查李永昌,而且还是市纪委书记白沙亲自出动,来势汹汹,说不定想要掀翻的不仅仅是李永昌一个人,而是想顺藤摸瓜,从李永昌的藤蔓上牵出后面更大的一个瓜。
得,温琳真狠,关允揉了一把脸,笑了笑,没理温琳的女人小心思,伸手一拍金一佳的肩膀:“走,我请客,吃饭去。”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郭伟全正要进去,一眼看到了里面的金一佳,就心领神会地呵呵一笑,“本来我是想中午和你一起吃饭,顺便说件事情,不过你佳人有约,就下次再说了。”说完,他哈哈一笑,摆摆手,转身走了。
或许用力大了一些,金一佳“哎呀”一声差点歪倒在地,关允忙伸手一扶,金一佳顺势就靠到关允怀中。说实话,金一佳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真不好看出,温琳却是心里一酸,不无醋意地说道:“关允,你的一行泪又不为夏莱流了,改为一佳了?郎情妾意,真甜蜜。我告诉夏莱去。”
“郭县长,有事?”关允热情地问道。
金一佳一扶桌子又站稳了身子,离关允一米远,轻巧地一拢头发:“夏莱不放心的不是我,是你。说实话,关允确实很讨女孩子喜欢,不过我明确地告诉你,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郭伟全的风向变得真快,才开完会,怎么又来了?关允心中就更加笃定,孔县局势终于引发了市里的较量,由市长和市纪委书记白沙联合的一方力量正式介入了孔县大局,就说明蒋雪松在市委的威望,并非外界传闻的那么一言九鼎。
“鬼才信你。”温琳嘟囔了一句,“走吧,吃饭去,边吃边说。”
流氓?关允现在可是县委的红人。才被金一佳骂了流氓,就听到有人敲门,关允就由流氓摇身一变,变成了关副主任,忙去开门……门口站着一脸笑意的郭伟全。
初冬,傍晚,薄雾笼罩县城的大街小巷,人群明显稀少了许多。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有要下雪的迹象。出了县委大门,向西一转,温琳就问:“去哪里吃饭?”
金一佳受惊一样松开了关允的手,飞了他一眼:“流氓。”
“去老宅子,找老容头。冬天的孔县有两大美味,一是流沙河的草鱼,二是平丘山的野兔,天气一冷,草鱼味道鲜美,野兔肉味鲜嫩,再配上秋天晒好的野菜,炖上两个小时,不用尝,光是闻味道就让人垂涎三尺了。”关允突发奇想,在初冬的晚上陪陪老容头,让他享享天伦之乐,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孝心。
金一佳的小手柔软而温热,比温琳的手瘦,比夏莱的手肉,握在手中,不大不小,最是适宜。关允一时玩心大起,手指一弯,就在金一佳的手心轻轻划了一下。
“好呀,我没意见。”温琳当然同意,她对老容头或许没什么感情,但老宅子却给她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不仅是童年时关允在石榴树下向她求婚,还有不久前打扫老院子时关允对她的情动。
“你说的,我可记下了,就当你是答应了。”金一佳开心了,一把拉住关允的手,“够哥们儿。”
“入乡随俗,我服从安排。”金一佳也没反对,她对老宅子没什么感觉,却突然间莫名对老容头大起兴趣,“老容头和小妹真没有什么关系?京城容家可是大姓,势力很大,我们金家都比不了。”
关允为难了,孔县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金一佳又给他找来一个麻烦。不过去京城和投资商见见面是好事,他就犹豫了一下:“等孔县的事情有了一个眉目我再考虑一下。”
“想知道?”关允笑着反问,“想知道你就亲口问问老容头,看他是不是理你。”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领一个人回家,让他们相信我确实有男朋友了,他们还会不厌其烦地为我安排相亲。你也知道,我们家在京城也算是世家,认识的人又多,我还要不要工作了?关允,帮帮忙,你就当进京免费旅游了,然后顺道见见投资商,怎么样?一举两得。”
金一佳听出了关允的嘲弄之意,白了关允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要下雪了,流沙河是不是结冰了?河上能不能滑冰?”
关允大摇其头,“你别想让我去演戏,假装别人的男朋友,我没有经验。”
关允现在的心思没有落在老容头和容小妹的身世上,正在想夏德长所谓的不走寻常路是指什么。金一佳故意卖关子说了一半,现在吊他胃口又不说了,让他心里恨得直痒痒。金一佳来孔县,一来为了高效农业的投资大事,二来也是为了他的前途何去何从的大事,她肯定听到了夏德长的什么说法。
金一佳吐了吐舌头,说道:“很不幸,没有搪塞成功,他们非要见了真人才相信。”
也得承认,金一佳对他确实用心了。关允回想起当日在野外旖旎的裙中事件,不由心神一阵激荡,说起来毕竟金一佳也算是少数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孩儿之一。
“搪塞过去了?”关允放心了,他是夏莱的男朋友,再充当金一佳的男朋友可就真的不好玩了,主要因为夏莱和金一佳是表姐妹。
想到此处,关允说道:“明天顺道带你去流沙河看看,现在已经结冰,滑冰的话,也没问题。今年雨水多,河水足,水面宽阔,肯定好玩。”
“什么叫好像,根本就是在拿你当挡箭牌,这还听不出来?”金一佳索性也大方地承认了,“不过你可别多想,我并没有看上你,就是烦家里总不停地安排相亲,好像我多有困难嫁不出去一样。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虚拟了一个男朋友来搪塞他们。”
“太好了。”金一佳高兴得跳了起来,头发飘动,青春飞扬,才让人意识到她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儿,再精明干练,也是稚气未脱,“既然你对我还算不错,我就告诉你夏德长怎么看待蒋雪松要调你担任秘书这件事。”
关允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停,停,你说的怎么好像是我?”
关允是对夏德长的为人有看法,但也很想知道夏德长的意见,毕竟夏德长也是大有来历之人,他的从政之路就不是寻常路。而且夏德长和蒋雪松的私人关系深厚,他的意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蒋雪松的判断。
“我哪里做贼心虚了?”金一佳忽然又有了几分底气,昂头说道,“刚才和家里通电话,爸爸说要为我安排相亲,我骗他说有男朋友了。然后他让我领回家里看看,我说他在县里锻炼,现在是县委办副主任了,工作忙,走不开……”
关允就很想知道夏德长在蒋雪松有意用他担任秘书的事情上,到底是持什么立场。
“我的办公室,我敲哪门子门?”关允笑了,见金一佳脸色绯红而不安,问道,“你怎么了这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三天前我去姨父家找夏莱,请注意,不是京城,是省城。”金一佳边走边说,她的脸蛋被寒风一激,白里透红,分外喜人,有吹弹可破的质感,“又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他和蒋雪松的对话……请注意,是对话,不是电话。”
回到秘书科,温琳不在,去办理辞职手续了,金一佳还在,她正在打电话。一见关允进来,金一佳慌忙挂断了电话,微有些紧张地说道:“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一佳,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中间总是喘气,让人不上不下很难受。”关允没说什么,温琳反倒有意见了,“你不要总是吊人胃口。关允还好,别人可不一定有那么多耐心。”
散会后,关允和崔玉强同路,路上说了几句话,简单一说万家四雄和王车军的现状。得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王车军和四熊现在插翅难飞,关允就放心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美好的事物,总要耐心才能得到,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珍惜。温琳,男人都一样,别以为关允有多君子,他也有男人都有的通病。”金一佳又跑题了,她看似在教导温琳,其实何尝不是在说与关允听,“关允,你说呢?”
一场标志着孔县局势分水岭的办公会,在没有冷枫参加却有关允列席的情况下,定下了基调。王车军的命运由此陡然逆转,曾经的县委第一红人,却落了一个被双开的命运,等待他的,也许还有几年牢狱之灾。
“蒋书记去了夏德长家里?”关允没理金一佳的含沙射影,金一佳就爱和他斗嘴,他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原则,通常不会反驳她的无理取闹,“夏莱怎么没有告诉我?”
温琳辞职,王车军被双开,县委办秘书科的三名天之骄子,只剩下了关允一个硕果。形势变化之快,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你别怪夏莱,夏莱一是顾不上,二是她没那么多心眼。”金一佳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笑道,“夏莱现在是工作狂,一心想当无冕之王……”
“好,王车军的问题,由星雅具体跟进。”李逸风宣布了会议最后一项议程,“温琳同志提出辞职,经考虑,县委批准她的辞职决定。同时,经县委办提议,决定调飞马镇政府办李理同志到县委办,补充到秘书科。”
“好吧,说正事。”关允打断了金一佳的话,眼见到了老宅子的门前,他站定了身子,“夏莱的事情等下再说,先说蒋雪松和夏德长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墙倒众人推,李永昌大势已去,谁还会再替王车军说上一句好话。
“听蒋雪松的意思,他基本上已经决心要调你到市委了,不过夏德长好像不太赞成。不但不赞成,他还提出了另外一个设想来安排你的下一步……”
末路狂妄
金一佳的话,让关允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夏德长又想出什么办法来左右他的前程了?难道夏德长真不怕因此而惹怒了冷枫?
“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李逸风又问,脸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隐患扩大
“我赞同伟全同志的意见。”
关允最终调往市委一事能否成行,还有一个人的态度至关重要,这个人就是冷枫。
“晓杰同志的意见呢?”李逸风赞同地看了郭伟全一眼,又问了桂晓杰一句。
市委要人,县委不放人,市委也不可能强行让县委放人。李逸风和关允虽然关系大为缓和,但谈不上密切,李逸风犯不着为了关允而得罪蒋雪松,冷枫就不同了。
“开除党籍公职,依法移送司法机关处理。”郭伟全又一次抢话了,他的提议够狠,但这次抢话却无人反感,相反,却深得李逸风之心。
不提冷枫和蒋雪松之间本来就紧张的关系,就是蒋雪松一直想将冷枫从眼皮底下搬开而不能,再加上李永昌事件,现在蒋雪松和冷枫之间不能说是剑拔弩张,差不多已经是针锋相对了。不过蒋雪松毕竟是市委书记,又以文人自居,始终对冷枫没有下得了狠手。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是他动不了冷枫。
李永昌鼓动事件是张狂,王车军试图绑架温琳、金一佳是蠢笨,两件事情一前一后发生,连在一起解读,就说明王车军还对李永昌发动的悍然一击心存幻想。
现今蒋雪松又想从孔县调走冷枫,又要从冷枫手中抢走关允,等于是要将冷枫逼到墙角,冷枫会任由蒋雪松摆布而不还手吗?
惊呼的不是王车军试图绑架温琳和金一佳,而是李逸风直接以借调人员称呼王车军的语气,就让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李逸风是要完全抹杀了王车军的政治前途!
冷枫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弱者!
王车军的事情现在还没有传开,现在他被崔玉强牢牢控制在手,并且封锁了消息,因此李逸风话一说完,顿时引发众人一阵惊呼。
迄今为止,冷枫在自己即将被调任到卫生局担任局长的传闻,并没有做出任何正面回应,也对甚嚣尘上的关于关允被调往市委担任蒋雪松秘书的传言,置之不理。甚至,冷枫也没有私下对关允就这两件事情发表过任何看法,仿佛一切天高云淡,到时就会迎刃而解。
李逸风现在的权威已经无人侵犯,今天的书记办公会就开成了他上任孔县以来最彰显权威的一次。说是书记办公会,其实相当他直接宣布命令的发布会。他又说了几点:“据玉强同志汇报,县委办秘书科借调人员王车军,伙同四名社会无业青年,半夜拦截并试图绑架温琳和金一佳,性质十分恶劣,情节非常严重。同志们议一下,王车军的问题,要怎么处理?”
如果冷枫坚决不同意关允调往市委担任蒋雪松的秘书,相信蒋雪松也不会硬来。那么夏德长横插一手,也要就关允的下一步伸出触手,冷枫会欣然接受?
也不得不说,李永昌最后的疯狂,太张扬太嚣张了,也许是手下办事不力,违背了他的初衷。反正这一次,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彻底赌输了。
肯定不会!
随后,李逸风将今天的事情定性为人为组织的突发事件,指出一定要查到幕后主使,上报市委。虽然他自始至终没有提李永昌的名字,但在座众人哪个不是心里有数,何况今天闹事的人群直接打出了支持李永昌的条幅。
直觉告诉关允,蒋雪松和冷枫之间的紧张关系,或许还有缓和的可能,但冷枫和夏德长之间的对立,是原则性分歧,是派系的对立,估计冷枫不会谦让夏德长半分!
一切尽在不言中,在孔县的政治风雨中,崔玉强对关允的感激无以言表,他能从容过关,而且还不被李逸风和冷枫清洗,全因关允之故。虽然关允还年轻,级别比他低,但崔玉强从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关允比他看得更远,也会走得更远。
“夏部长怎么说?”关允站在老宅子门前,一手扶着老宅子斑驳的黑门,一手叉腰。
李逸风表扬的时候,是按照排名排序,将关允放在最后,符合常态。当他念到崔玉强的名字时,崔玉强微微一怔,伸出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关允。
“姨父说,调你到市委担任市委一秘,冷枫肯定反对并加以阻挠。如果蒋书记真想重用你,那么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走冷枫,不管是把冷枫调回黄梁市还是调回省委,总之一句话,冷枫不在孔县就一切好办了。”金一佳没再卖关子,把她所知道的内情和盘托出,“姨父还说,他还可以在省里活动活动,如果黄梁市委同意,也可以调冷枫回省委,正好省委办公厅有一个副主任要退了,他可以提名冷枫。”
关允无声地笑了,崔玉强在孔县最关键的一场风雨来临时,事先打好了雨伞,没有承受风吹雨打,算是走对了人生之中最关键的一步。当然,这也和他的事先提醒以及安排的一场暴打王车军的大戏有关。
关允久久无语,脑中波涛翻滚,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夏德长此举,表面上看是为蒋雪松调他担任秘书着想,实际上是一手断他后路的釜底抽薪之计。将冷枫调到省委,又是一个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副职,虽然夏德长似乎还大方地要提升冷枫为副厅级,实际上是想扼杀冷枫在孔县蒸蒸日上的势头。
崔玉强也和关允一样,是列席会议,他坐在关允的旁边,手中拿着一个本子在记录什么。关允离得近,看得清楚,崔玉强其实只是写了两个“李”字,一个大李一个小李,大李被他不停地加粗,小李却被他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而且夏德长想调冷枫回省委,也未必就是真心为蒋雪松着想,极有可能和他在省委的困境有关。想拿冷枫的调动当交换条件,来助他在省委打开局面。
李逸风严肃地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同志们都看到了,是个别别有用心的人想要搅乱孔县局势,想要将孔县拖入深渊。幸好,县委县政府及时处理,化解了危机,不至于酿成大错。在此,我代表县委县政府要感谢郭伟全、柳星雅、崔玉强和关允四位同志。”
关允心中冷冷一笑,他太了解夏德长了,夏德长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从来都是自己利益优先。如果蒋雪松听从了他的建议着手安排调冷枫回省委,不用怀疑的是,一旦冷枫被调回省委,夏德长就会千方百计再劝说蒋雪松打消任用他担任秘书的想法。如此一来,失去了冷枫为靠山的关允,就基本上困死在孔县了。
“同志们都到齐了,现在开会。”柳星雅主持了会议,做了开场白,“冷枫同志还没有回来,但事情紧急,按李逸风同志指示精神,就先开一个书记办公会。下面,请李逸风同志讲话。”
冷枫如果调往黄梁市还好一些,对孔县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回省委,基本上对孔县的局势鞭长莫及,没有任何发言权了。
第一次享受所有县委领导的注目礼,关允就一直保持谦逊而从容的笑容,对每一位领导的笑容回敬以恭敬的笑脸。谦虚谨慎的作风,时刻要牢记,这是一个展翅待飞的年轻人应有的低调。
而冷枫回到省委,在夏德长的眼皮底下,夏德长估计就又有筹码在手了,或许可以借助冷枫当成他在省委打开局面的筹码,只可惜……关允不无嘲讽地想,夏德长打错算盘了,他以为凭借他的实力就可以摆布冷枫?没门!
关允第一次列席书记会办公会,虽然他坐在最后的角落,却还是吸引了每一个与会的县委领导的目光。不少人注意到关允时,先是一愣,然后就向他微微点头,流露出赞许的微笑。也是,今天的事情,关允一战成名,毫不夸张地说,挽救了孔县于水火之中,就算以前再对关允有偏见的县委领导,现在也要由衷地感谢关允在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
别说夏德长的想法不可能实现,就算真将冷枫调回了省委,恐怕他最后也会后悔。冷枫可不是任由别人摆弄的角色,冷枫的厉害,夏德长应该还没有亲身体会过,否则,他也不会敢打冷枫的主意。
和秘书科一室春光不同的是,李逸风的办公室,充满了肃杀之气。与会人员除了李逸风、郭伟全和柳星雅之外,还有副书记桂晓杰、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武文件、组织部部长陈京,县委主要领导几乎全部出席。说是书记办公会,其实相当于一次小规模常委会了。
不过关允也推测,怕是夏德长的提议,蒋雪松不会采纳。作为执掌一市的市委书记,蒋雪松轻易不会露出底牌,哪怕对方是他的同窗。
秘书科,一室春光。
果然,金一佳又说:“不过,蒋雪松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说调你担任秘书的事情只是有人在乱传,他还没有做出决定。”
金一佳受不了了,冲了过去:“再乱说,看我不收拾你……”
关允无声地笑了,蒋雪松也是妙人,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化解了夏德长的触手。由此可见,蒋雪松也不想自己在黄梁市的布局受到干扰,哪怕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也不行。能做到市委书记的人,谁不是顶尖高手?而且以蒋雪松的年纪和级别,迈入副部级只是早晚的问题。
温琳乐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心虚了。哎哟,还脸红了,真好看,像个大苹果。”
“这么说,夏部长听了蒋书记的话后,肯定很开心了?”关允调侃问道。
望着关允洒脱而狂放的背影,金一佳一下呆了,痴痴地凝望了片刻。忽然想起刚才为关允擦脸的举动过于亲昵了,金一佳不由脸上一阵发热,回身一看,温琳正一脸不怀好意地偷笑,金一佳就又气又羞:“温琳,你不许取笑我,我刚才就是想套他的话,没别的意思。”
“你可真坏,姨父能开心才怪,他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不过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起了别的事情。”金一佳朝手心呵了呵气,又捂了捂了耳朵,“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大老远跑来专门告诉你千金难买的消息,你怎么谢我?”
“好了,先不说,我要开会去了。估计到晚上之前会一直没有时间,一佳,不如你先回宾馆休息一下,温琳的辞职手续今天肯定没法办理了,她现在还算县委的人,就得留下候命。”关允交代了几句,转身走了。
金一佳说得对,她透露的消息看似寻常,其实包含了许多丰富的信息,说是千金难买一点儿也不夸张。如果不是金一佳打入内部,关允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蒋雪松和夏德长之间交情究竟有多深厚,以及夏德长对蒋雪松的影响力有多大。
关允也没必要和她解释那么多,孔县是他的根基,却只是她的一处投资之地。
“我是得好好谢谢你。”关允哈哈一笑,伸手将金一佳的双手捧在手心,“来,替你暖暖手。”
关允被推得身子一晃,他嘿嘿一笑,没有回答金一佳。金一佳以局外人的身份,只从她的利益为出发点来分析孔县局势,固然旁观者清,但身在局外,体会不到局中人的真实感受。
关允没有多想,真的是想替她暖手,金一佳却多想了,一下就红了脸,用力抽回双手:“要你暖?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扔了毛巾还不算,说到生气处,金一佳推了关允一把。她的话明是形容刚才关允的一番激战,实则听来总有让人误读和引申的遐想,容易引发关于男女事情的歧义。
温琳粲然一笑,将双手塞到了关允的双手之中:“帮我暖暖,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男朋友,先暖和了再说。”
“还说我,你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利用,白白浪费了一次可以掌控孔县全局的时机,相信冷枫对你也会有想法。”金一佳拿起毛巾,细心地为关允擦了擦脸上的泥点儿,一把又扔了毛巾,“刚才你勇敢是勇敢了,看得我和温琳惊心动魄,差点儿没跳起来。先是连过三关,然后又在大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和温琳一致同意,你就是我们的英雄。本来正是高潮迭起,眼见可以大功告成,可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你却没有翻云覆雨,只是草草鸣金收兵了,真气人。”
“吱”的一声,老容头打开了门,乐呵呵地说道:“在门口吵了半天也不进来,等我请你们是不是?炉子的火都旺了,肉也炖上了,就差一瓶老烧酒了。”
关允只好又洗了一遍,边洗边说:“一直以为你是挺干练的一个姑娘,没想到也有婆婆妈妈的时候。你说你,放着大事不做,非要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去买酒。”关允转身要走。
“我是你妹,还不能管你?”金一佳俏笑,“赶紧洗干净了,要不开会的时候被人笑话。”
“不用了,小妹一会儿就买回来了。”老容头呵呵一笑,一脸得意,“没想到吧?”
关允无奈地说道:“你又不是我妈,管这么多干什么?”
是没想到,关允嘿嘿一笑,他也听说了,最近小妹总和老容头走动,想想让小妹替他在老容头面前尽尽孝心,也是好事。没想到今天的聚会,小妹反倒捷足先登了。
“这人,脸皮真厚。”金一佳也忍不住笑了,她来到关允面前,抓住他的手放到了脸盆里,“好好洗洗,你这叫洗手洗脸?简直就是糊弄事儿。”
院子里打扫得十分干净,没有一片落叶,地方虽然小,却布置得很有生活气息。石榴树现在已经只剩下枝条,只等来年春暖时再花开了。院子的东边有一个锅炉,里面正熊熊燃烧着旺盛的炉火,正是关允特意为老容头改造的土暖气。
“被两位美女如此这般的欣赏,想不自恋都不行。”关允心情大好,在脸盆里洗了洗手,又胡乱抹了一把脸,“我要开会去了,你们有赞美的话就快说,要是批评的话,就先保留。”
在此时的县城,大部分人家还是只靠蜂窝煤炉取暖,关允却不惜花费重金为老容头装上了土暖气。平丘山的旅游开发让关允的腰包鼓了起来,虽然现钱没多少,但明显手头宽裕了许多。而如果从长远看,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富翁了。也是关允体恤老容头年纪大了,不想让老人家冬天受冻。
“噗!”温琳忍不住笑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
老容头倒会节省,动手改造了土暖气,在取暖之余,还成了他做饭的火源,原本的厨房反倒被他弃之不用了。此时炉火正旺,房间内温暖如春,而多余的火力正将两口锅烧得热气直冒,沽沽直响,香气四溢。
一进秘书科,关允就发现金一佳和温琳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如见怪物一样。他摸了摸脸,又理了理头发,问道:“哪里不对了?难道我又变帅了?”
在寒冷的冬天,最美好的声音莫过于滚开的热水冲击锅盖的声音。关允顿时胃口大开,一进房间发现正中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和筷子,不由好奇道:“老容头,你又神机妙算,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来?”
只不过关允没有料到的是,用贪反贪本是他和冷枫的一着妙棋,最后却由李逸风点爆,可见世事难料。李永昌千算万算,就算他算到孔县出了大事也不可能让他连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位子也坐不上,却万万不会想到,李逸风要得更多——别想着去人大养老了,你李永昌还是直接去监狱安享晚年吧。
“你真当我是神仙了?你见过吃肉喝酒的神仙?”老容头心情不错,哈哈一笑,拿起筷子打了关允的头一下,“小妹告诉我说孔县有贵客来了,我就想,你既然知道我刚打了一只野兔钓了几条鱼,肯定会来蹭饭……”
但问题是,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公道可言?李永昌纵横孔县二十余年,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又有什么公道了?况且李永昌这一次真的是玩大了,也失算了,他肯定没有想到早在自己担任流沙河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第一负责人的时候,就已经跳进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的大坑。
金一佳上次见到老容头时,对他视而不见,这一次却大不相同,也不知道她联想到了什么,悄悄打量了老容头几眼,忽然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容伯伯好。”
估计不会了,李永昌纵横孔县几十年,对他来说,被李逸风和冷枫联手拿下,他就算拼了身家性命不要,也想讨还公道。事到如今,如果李永昌还没有彻底认清李逸风的软弱只是绵里藏针的手法,他就太蠢了。
“金丫头好。”老容头笑眯眯地也打量了金一佳几眼,笑道,“一佳的面相长得好,财运旺,桃花运也好,还旺夫。一佳,京城三家金,你是哪一家?”
关允告别郭伟全后回到了秘书科,孔县局势就要大定了,他心中从未如现在一样充满了期待。李永昌自作孽不可活,逼得李逸风不惜和蒋雪松决绝也要将他置于死地。李永昌如果得知是这样的结果,不知会不会懊恼至死?
关允可是吃惊不小,他认识老容头一年多了,从来没有听老容头主动说过自己的来历。虽然老容头的口音是带有京味的普通话,但他从不承认他来自京城,也不说他是哪里人氏。
县委大门依然是一片狼藉,就是铁门被清理到了一边,只留了一条可以通行汽车的道路。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市委领导看看,有些人是怎么唯恐孔县不乱,非要制造事端。
上次见金一佳,老容头点评她是命犯桃花,除非遇到好男人才行,现在却又说她旺夫,言外之意难道是说她遇到好男人了?而且问她是京城哪家金,分明是老容头想要透露一些什么。
清算
金一佳一脸惊喜:“容伯伯,您知道京城三家金?您也是京城人吧?我冒昧地问一句,容一水容伯伯是您什么人?”
从最早关允选定冷枫作为紧紧追随的靠山时起,关允就开始对冷枫的为人、性情和背景不停地分析和推断,并且从他的一举一动、微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和手指上的戒指印痕来推断他的人生轨迹。当然,以关允的见识和眼界不可能得出完全正确的结论,但他多年看报读史的心血没有白费,至少他对冷枫的身世和背景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金一佳竟然对老容头用上了敬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