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手术?”郝大夫不解地问。
刘春英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脸色平静地说:“郝大夫,我来求您,我要做手术……”
“做流产手术。我要做掉这个孩子。”
郝大夫一见她进来,脸色都变了。“你,你怎么又来了?这次有情况,胎儿怕是要保不住了。”
“什么什么,你这是疯啦?”郝大夫大声问着。她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刘春英,就像过去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刘春英迈着沉重的脚步,第三次来到了市妇产科医院。
“我说的是真的。我经过认真地思考,我决定做掉这个孩子。”刘春英态度坚决地说。
41
“小刘啊,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丈夫的事情我们也都听说了。可那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孩子是无辜的。你怀孩子这几个月,遭了多少的罪呀!光为你保胎,我把所有的技术都使出来了。这才好不容易保住了这个孩子。可你,可你为什么非要做掉呢?”郝大夫劝说着。
浓烟升腾,人去财空。四十分钟以后,刘春英又强蹲下身子,一块一块地拣着何晓萍的骨灰。然后,又把骨灰装进了一个最漂亮、最高档的骨灰盒里。她抱着那个骨灰盒,乘着车子,朝森林履盖的宏大公墓驶去……
“郝大夫啊,您就别劝我了。给我做掉吧。算我求求您啦!”刘春英哀求着。
刘春英挺着大肚子,坐在殡仪馆拉尸体的面包车里,一路颠簸地来到了城东的火化厂。她走到何晓萍的尸体前,用手轻轻地拢了拢何晓萍已经飘乱的散发,用白色的床单把她的脸盖住,目送着火化工人把她的尸体推进了炉膛里。
“不行。不能这么简单地做掉。你是大龄初婚的女人,现在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已经过了最佳的流产期。做掉这个孩子,你今后完全可能是终身不育。而且,你的生命也有危险。”郝大夫严厉地告诫着。
“好。我们帮忙。”警察爽快地答应着。
“我不怕风险。今后不能生育就不能生育。至于我的生命,也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你准备做手术吧,我自己签字,一切后果由我个人负责,与您和医院没有一点的关系。”刘春英毫不含糊地说。
“不用了。她弟弟还没有最后宣判。不能够出来。我说过了,我是她的兄弟媳妇,我完全能做主。也请你们帮帮忙,选一个最好的骨灰盒,选一个好一点的墓地。一切花销都由我来支付。”
看到她这个样子,郝大夫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想了想,又继续劝道:“小刘啊,你还是听信大姐的话,把这个孩子留下吧!一个女人,一个像你这么大年龄的女人,身边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该有多好呀!他每天围在你的身边,妈妈、妈妈地叫着。你带着他长大,上小学、上初中、将来还上大学。有了孩子,你会有许许多多的乐趣的。不要总想他的爸爸,就当没有那个男人,就当你是离了婚。那么多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不也是很幸福地生活吗?!如果你真的要做掉,以后再想要孩子,可就难了。而且,而且可能是终身不会有孩子。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个残缺的女人,也是一个不幸福的女人。你忘掉暂时的痛苦吧,有了孩子,那是非常非常美好,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
“那,那要不要告诉一下她的弟弟,也就是您的丈夫,让他最后一次见见他的姐姐?”警察关心地问。
尽管郝大夫苦口婆心,已经说得是两嘴丫子冒白沫子了,刘春英仍然是不改变主意。“郝大夫,您不要讲了。给我做手术吧!”
刘春英点了点头:“这事我能做主,抓紧火化了吧!”
郝大夫生气了,她把脸一沉:“这个手术我不做。”
警察说:“这个案子已经基本定性了。是自杀。现在天气已经热了,尸体不能总这么放着。你是她目前的惟一亲人,你说怎么办吧?”
“您不做,我找别的大夫做。别的大夫也不做,我就到其它医院去做。我不信,我自己要做一个流产手术就做不了。”刘春英刚强、倔犟的性格也上来了。
刘春英接过一看,是工商银行的一张活期存单。存款的名字是何晓萍。她又用手掂了掂那条白金项链,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这种情况,郝大夫的心软了,她大声地说:“在南平,还有哪一个妇产科的医生能超过我的医术?别人给你做,那后果可能是更糟。”
刘春英看完了这封遗书,警察又递给她一张存折和一条白金项链。“这是在死者手中发现的,她死的时候,还紧紧地握着它。”
“那,那我就只有求您了。郝大夫,您理解我吧,我心中的苦闷能和谁去诉说呢?”刘春英再一次地哀求着。
六月四日夜绝笔
“那,那好吧,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做准备。”郝大夫答应着,走了出去。
姐姐
半个小时以后,刘春英躺在了妇科的手术台上。没有人给她消毒,也没有人给她做术前的各种准备。空空荡荡的手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躺在那里。
还有,我手中有二十万赃钱,你把它交给政府吧!也算是我的赎罪。
她心里纳闷,正想问问为什么,手术室的门开了,她的哥哥刘春生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
再见了弟弟,永远地再见了。不要想我,永远地不要想我。忘了你这个姐姐吧!忘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姐姐吧!
“春英,你,你这是干什么?”
告诉春英,我对不起她。她送给我的那条贵重的项链,我只戴了三次。现在还给她,我不配戴这么好的东西。
“哥,你,你怎么来了?”她吃惊地看着进来的哥哥。
好好地对待春英,她是你的好妻子。你要永远永远地爱她,永远永远地不要分离。
“是郝大夫打电话找到我的。”刘春生擦着头上的汗说。
姐姐救过你的命。你却救不了姐姐的命,这不怪你。都怪我。姐姐不恨你。姐姐只恨自己。
刘春英心里都明白了。她既感谢好心的郝大夫,也觉得她为自己又添了新的麻烦。
刘春英接过来,上面是这样写的:晓军:我亲爱的老弟,我惟一的亲兄弟,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走了。
刘春生坐到了手术台旁的一把椅子上,借着屋子里的灯光,他细打量着自己的妹妹。她老了,额头上堆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她瘦了,颧骨显得十分突出。她的脸色是苍白中透着蜡黄。
高个子警察介绍说:“我们是今天早上接到邻居的报警电话赶来的。经过法医鉴定,人已经死亡三天了。而且初步认定,是自杀。”警察说着,指了指何晓萍尸体旁的一个空药瓶说:“她吃了一百片的安定药。而且,她还有遗书。”警察说着把一张纸递给了刘春英。
“妹妹,听哥哥的话,这手术不做了。这孩子咱们生下来,你要是侍候有困难,我就让你嫂子帮着你。反正她也快退休了,刘丽又出了国,她一个人闲着也是寂莫,她帮你带着孩子,还有事干。我呢,也想快点当上个舅舅,那多好呀!”刘春生深情地说。
刘春英挺着怀孕的肚子,很费力气地下了车,跟在那个高个子警察的后面,进了屋子。屋子挺破旧的,也不干净,给人一种常年没有人住,没人打扫的感觉。在里间屋的炕上,躺着已经死亡的何晓萍。她梳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一点儿也不乱,穿着一身新衣服,脚上还穿着一双新皮鞋,连那双红色的袜子,也是新的。
刘春英闭着眼,摇着头:“哥,你就别再劝我了。我的主意已定。我一定不要这个孩子。”
何晓萍的家在市郊,是两间平房,有一个小院,挺安静的。警车开到的时候,院子的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的群众。几名警察在院子外面维持着秩序。
“妹妹,你这是为什么呢?孩子是无辜的,他有什么罪?千不好,万不好,都是他的爸爸不好。可是,没有他爸爸,哪能有这个孩子呢?你的心情我理解,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妹妹,听哥哥的话,啊?!”刘春生继续劝着。
这个消息听着突然,又觉得不突然。“那好。我跟你们去。”刘春英说着进屋换了件衣服,穿好鞋子,随着两名警察走了。
“哥,你了解我吗?你了解我痛苦的心吗?我不能让一个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他的爸爸。我不能让这个孩子知道,他的爸爸在他妈妈怀他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看到这个孩子,我就会想到这痛苦的一幕;看到这个孩子,我内心就永远也不能平静。我会想到发生的那一切的一切,想到这个孩子蹲监狱的爸爸,想到这个孩子自杀的姑姑,还有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我的心能安静吗?我以后的生活能愉快吗?我怎么才能跳出这层层的阴影呢?哥,你理解我吗?”刘春英说到这,已经抑制不住满心的悲伤,她突然扑到了哥哥的怀里,放声地大哭起来。
“不进屋啦!”一个高个子的警察开口了。“我们刚刚接到报案,何晓萍在家中自杀了。经过了解我们知道,何晓萍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她的弟弟,也就是您的丈夫何晓军。我们也知道,现在何晓军正在关押,那么只有请您,作为亲人的代表到现场了。”
刘春生抚着妹妹的头,又拉过了她的手。小时候他拉过妹妹的手,一同去买过糖球,也拉过她的手,送她去上小学。等到了中学,妹妹已经长大,成了大姑娘,他就再也没有拉过妹妹的手,更没有抚摸妹妹的脸。
“有什么事请进屋里说吧!”刘春英说着。
妹妹在他的怀里抽泣着。她尽情地哭着,像遇到了自己久违的亲人,把自己心中的苦闷统统地吐出来。
刘春英把门打开。陌生的警察冲她笑了笑。
刘春生知道妹妹的性格,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敢作敢为的女人。也是一位在南平市威信很高的检察长。面对着这场涉及自己丈夫的风暴,她挺过来了。她把自己的丈夫送进了监狱,认罪伏法。她把自杀的丈夫的姐姐送到了墓地,入土安生。现在,她又要把这没来的孩子做掉,不留遗憾。她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人呀!
“这儿是市检察院刘检察长的家吗?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
刘春生深情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又用手绢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妹妹,你,你真的是想好了?”
有人敲门,声音还挺大。她慢慢地走到门口,透过门镜,看着门外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她问了一句:“找谁呀?”
“嗯。我想好了。哥哥,你是了解我的。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我做过的事是绝不后悔的。”
经历了这样一场风雨,刘春英又消瘦了许多。她还没能上班,仍然在家里休息,她在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那你告诉不告诉一下何晓军呢?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呀!而且他对这个孩子也是一往情深的呀!”刘春生在一旁提醒着。
省委对刚刚提拔副市长才两个月的王光辉一案非常重视,认为这是组织工作,干部工作中暴露出来的严重事件,说明考核干部有问题,并坚决进行责任追究。省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被通报批评,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孟贵源被免去处长职务,调到老干部处任副县级调研员。
刘春英思考了一会,她摇着头说:“不用告诉他。现在告诉他,他会受不了的。他虽然是孩子的父亲,可正是由于他的罪过,才导致了这个孩子的夭折,他有什么理由责怪我呢?他又有什么脸面来面对这个孩子呢?做掉了,我解脱了,他也解脱了。一切就都过去了。让他安心地劳动改造吧。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有这个权力。”
在反复考核和听取了方方面面意见的情况下,市委、市政府重新调整了证券公司的领导班子。张大坚出任总经理兼党支部书记。又从市有关经济部门抽调了两位政治强、懂业务的同志任副总经理。经过彻底整顿的证券公司,处理了南方的有关不良资产。集中全力做好稳定和发展的工作,公司出现了新的曙光。
“那,那也只好这样了。”刘春生说着站了起来。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手,“别怕,没有问题的。”
省、市联合调查组进驻了南平市证券公司,进行了彻底的调查。除在逃的原总经理马美丽以外,又有四名科长和三名工作人员涉案被捕。经查实,证券公司经营十年,累计亏损四亿元,其中贪污行贿、挥霍一亿四千多万元。
刘春英也看着哥哥,深情地点了点头:“不怕,我不怕。”
至此,刚刚上任两个多月的副市长王光辉终于浮出水面。他也想像马美丽那样潜逃国外,只是没有条件;他也想到去死,可是又没有那股勇气。只得老老实实地在他的办公室被省纪检委“双规”。不久,也被依法逮捕。省委开除了他的党纪。省政府开除了他的公职。南平市人大常委会依法罢免了他的副市长职务。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刘春生一走出手术室,立即被站在外面的郝大夫拦住。“刘市长,工作做通了吧?”
在强大心理压力和政策的感召下,经过两天两夜的思考,林一伟交待了接受王光辉一百万元现金,帮助策划、制造这起事件的全部过程,并把一百万元赃款如数上缴市检察院。
刘春生没有言语,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根据何晓军的揭发,市检察院批捕处长林一伟被依法逮捕。
“怎么,你这个当副市长的哥哥也劝不了你的妹妹吗?”郝大夫大声地问。
何晓军投案自首以后,南平市检察院根据他的交待,对那份伪造刘春英字体的批捕令进行了科学的字迹鉴定,最终确认是何晓军所为。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有关条款,何晓军以伪造公文罪、妨碍司法罪被依法逮捕。刘春英亲笔签发了逮捕令。
“别劝了。她的主意已定。我了解我的妹妹。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容易改变的。也许,也许她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刘春生说。
40
“那就只能是做手术啦?”郝大夫再一次地发问。
“老魏,不要说这些话。他该怎么法办就怎么法办。”刘春英不等魏检把话说完,就接过话。她语言坚定,脸色铁青。她和魏检握握手,目送着他们把自己的丈夫带走。她关上房门,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趴在床上大哭起来。那悲惨的哭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只能这样了。但是,你必须保证我妹妹的生命安全。绝对的安全。”刘春生目光严肃地说。
魏鸿柱副检察长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对刘春英说:“你放心吧,我会尽量……”
“好吧。我会的,我会尽最大努力的。”郝大夫说着,带领着身边的几个女护士,走进了手术室……
何晓军回过头,深情地看着消瘦的妻子,他突然嚎啕大哭:“春英啊,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你要保重,你要多保重啊!”
42
一位干警上前,给何晓军戴上了手铐。另一个干警拿起了何晓军脚下那个装着换洗衣服的包。
一个月过去了。
刘春英摇着头,“老魏啊,你做得对。我真的感激你。”
在南平市中心地带的繁华街道上,一个装修豪华的幸福假肢有限公司诞生了。这天,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开业仪式。漂亮的门市前,飘着四个大汽球,下面是四条鲜红的缎带,上面分别写着:热烈庆祝幸福假肢公司隆重开业!
魏鸿柱上前紧紧抓住了刘春英的手:“刘检,我,我错怪你了。”
为残疾人服务是我们永远的追求!
何晓军站在地上,低着头。刘春英已经给他收拾好一包换洗的衣服,轻轻地放到了何晓军的脚下。
自强不息,为国为民!
二十分钟以后,市检察院的警车响着刺耳的尖叫声开到了刘春英的家。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魏鸿柱带着四名干警下了车。刘春英的家大门敞开着。他们一行走了进去。
拿出一份爱心,献出一份真情!
“春英啊,我对不起你,我真是对不起你呀!我投案自首,我马上投案自首。”何晓军哭着,在地上给刘春英“口当口当口当”地嗑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来,抓起了桌上的电话。
门前是有关单位送的花篮、花瓶和各种字画。地上铺着大红地毯。各方面的来宾络绎不绝。电视台、报社、电台的记者也都拿着摄像机、照像机准备进行着采访。
“何晓军,你别怪我当妻子的不讲感情,你这件事做得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讲。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你自己马上去投案自首;另一条路就是我打电话报案。但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是个读书人,大道理是应当清楚的。我给你五分钟时间的选择。”刘春英目光冷冷地对跪在面前的丈夫说。
陶梅穿着一套白色的高档衣裙,鲜艳漂亮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她看上去比几个月前更年轻、更漂亮了,也更有精神了。新吹的刘海飘散在额前,高耸的前胸别着一支红色的玫瑰花,玫瑰花的下面是一个烫着金字的红布条,上面印着名誉董事长五个字。
“是啊,要是没有我姐姐,我哪会有今天呢?姐姐救过我的命,姐姐救过我的命啊!”何晓军又大哭起来。
杰克满面笑容地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他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白衬衣、红领带。因为个子高,加上又是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纯外国人,因此,更受到大家的关注,他的前胸也别着一支红色的玫瑰花,玫瑰花的下面也是一个烫金字的红布条,上面印着总经理三个字。
“不行。看什么你姐姐?要是没有你这个姐姐,也就没有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刘春英气愤地说。
杰克真的是爱上了陶梅。他答应了陶梅的要求以后。从英国本部调来了五百万英磅,在南平最繁华的街道买下了一千多平方米的网点,还有两千平方米的后院厂房。又从上海的假肢公司调来了先进的设备和工程技术人员,在南平工商局正式注册成立了南平幸福假肢有限公司。公司受南平市残联领导,他出任总经理,邀请陶梅出任名誉董事长。
“那,那你给我两个小时。我,我去看看我姐姐,我不知道她……”
为了真正给南平市残疾人做点好事,半个月前,公司就在电台、电视台和报纸上打出大幅广告:免费为全市肢残者安装假肢,并保修终生。
“不行。一分钟也不能给,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即投案自首。”刘春英双目紧瞪,连连摇头。
这一广告,在南平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在当今人人想挣钱,人人又不好挣钱的时代,谁能够无偿为肢残者安装假肢并保修终生呢?这是不是做梦?这是不是一种广告的欺诈行为?许多人都持怀疑的态度。但广告上写得非常的明确:凡南平市的肢残者,持户口本和身份证,带有县区、街道残联组织开据的介绍信,在公司开业之日的三个月内,到公司门市部登记,做伤残肢体检查,半年内按登记者的先后顺序,给每位肢残者免费安上假肢。
“春英啊,你给我一个晚上吧。我想今天晚上再好好侍候侍候你,尽尽做丈夫的责任,也尽尽未来做父亲的责任。我知道自己错了,就给我一个晚上吧!”何晓军跪在地上哀求着。
白纸黑字的广告,电视台播音员流利的广播,把南平市的残疾人都轰动起来了。从早上开始,出租车、残疾人专用三轮车、轮椅,还有拄着拐杖的残疾人,在他们家属的陪伴下,一齐朝这里涌来。
“明天不行。你现在就要立即投案自首。”刘春英也是坚定地说。
此时,公司门前已经站满了人。陶梅对杰克说:“没有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的人,你准备的人手够吗?”
“春英,我知道我犯了罪。我也知道你是一个清正廉洁的检察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何晓军决不连累你。明天一早,我去检察院自首,并检举揭发。”何晓军语气坚定地说。
杰克正擦着脸上的汗,用不够流畅的汉语说:“我想足够的。昨天我又打电话,让上海总公司的几名英国专家也赶来。他们是连夜坐飞机。刚才来电话,已经下了飞机,正在路上,一会就到。”
“你已经触犯了法律。是严重的犯罪。你知道你现在应该怎么办吗?”刘春英问。
陶梅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杰克。他也消瘦了。一个月之内创办一个公司,这在内地,在南平,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了。他招聘人员、安装设备、进行培训……一个月是没白天没黑夜地忙,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救救我姐姐。小时候,姐姐救过我的命。我是个有情的人,我也要救姐姐的命。”何晓军一边哭着一边说。
马上就要举行开业典礼了。陶梅和杰克又一次巡视着一千多平方米的营业大厅,五十多名工作人员已经就位,做好了马上开始工作的一切准备。按照陶梅和杰克的设想,今天只搞一个简短的典礼,主要还是为肢残者具体服务。整个服务的程序是这样的:第一个程序是登记。由五组人员同时进行,五台电脑将登记残肢者的姓名、年龄、职业、通讯地址等一系列基本情况,并查看户口本、身份证和当地各级残联组织的介绍信。第二个程序是十个专家小组,分上肢、下肢等不同部位,进行专业检查,用电脑测算数据。并在电脑上模拟出假肢的形状,征求肢残者的意见。并根据肢残者的意见进行修改。待其同意后,将电脑的设计数据传到后院的工厂进行加工制作。第三个程序是假肢制成后通知肢残者到公司来安装。
刘春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用十分蔑视的目光看着跪在脚下的丈夫,痛心疾首地说:“何晓军,你做的这件事仅仅是对不起我吗?你这是违法犯罪。因为你,腐败分子马美丽跑了;因为你,南平发生了这起震惊中外的金融风波。你,你知道你的罪有多大吗?”
已经是上午九点三十分钟了,离开业的时间还差八分钟。陶梅和杰克商量了一下,决定马上举行典礼。陶梅微笑着走到话简前,刚要说话,一辆“沙漠风暴”大吉普车从远处急驶而来。在公司门前停下。后车门打开,市委书记田瑞明从车里跳了出来。
何晓军见妻子这般神情,又“扑通”一声,跪到了她的面前。他泪如泉涌地哭述着:“春英啊,我混蛋呀!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你肚子里有咱们的孩子,你,你原谅我吧……”
陶梅一见,赶忙迎了过去。
何晓军一见,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他扑到了刘春英的面前:“春英,你,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保住,保住咱们的孩子呀!”他说着伸手要给刘春英擦额头上的汗,被刘春英狠狠地把手推开。
“小陶啊,搞这么大的举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田瑞明看着陶梅,有些不高兴地问。
“你,你真是混蛋呀!”刘春英骂着,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她脸色苍白,头上冒着大汗,她的手又抚摸着腹部。
“您是市委书记,工作那么忙,我们成立了一个小公司,怎么能……”陶梅赶紧回答。
“春英,你打吧,你使劲地打吧!”何晓军说着,他的左右脸上,是鲜明的指印。
“就是再怎么忙,你的事情我也要来啦!我是刚刚听秘书说的,连一个重要的会议都推了,就赶到了这里。”田瑞明说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陶梅,然后赞赏道:“没有想到呀,你到了残联,变得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而且又这么能干。要是咱南平所有的县级干部都能像你这样,我的日子也不会这样难过了。”
“你,你真可耻。”刘春英气得轮起巴掌照着何晓军的脸上“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其实,也不是我能干。我是遇到了一位好人。”陶梅说着,用手指了指身边的杰克介绍道:“这位是公司的投资人,英国籍的杰克先生。汉姆·杰克先生。”
“我是为了我姐姐。她炒股票欠了马美丽一大笔钱。姐姐还不起,他们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检察院的那个林一伟,也是同谋……”
田瑞明看了看这个意气风发的英国小伙子,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呀,能在南平搞这么个社会福利的项目,我代表市委向你表示感谢!”他说着,故做姿态地和杰克握手。这时候,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赶紧行动,闪光灯闪个不停,抢拍这个镜头。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刘春英仍然是不相信地问。
田瑞明看到那么多的残疾人和群众在看着自己,又看到这么多的记者把镜头对准自己,心情非常高兴。他随口问杰克:“你为什么要到我们南平来投资呢?”
“是我模仿了你的笔迹,签了那些字。”何晓军哭着说。
杰克脸红了一下,回答:“我喜欢南平。”
“什么?你干的?”刘春英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丈夫,用疑问的口气问道:“晓军,你是胡说吧?你,你是怎么干的?”
“对,就是要喜欢南平。我们南平,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我们市委的领导下,我们南平……”
她的话音刚落,“扑通”一声,何晓军一下子跪到了刘春英的面前。“春英啊,原谅我吧。这事是我干的。是我干的。”
杰克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市委书记的话:“我喜欢南平,是喜欢南平的一个人……”
“你应当了解我。了解我的为人,了解我的性格。我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就是辞职了,就是死了,我也要弄个清清白白。”刘春英坚定地说。
“一个人?一个什么人?”市委书记关心地问。
“春英,你,你真是要把问题搞清楚?”何晓军的眼里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善良、让我心动,让我永远永远去爱她的女人。”杰克十分动情地说。
“可是问题不搞清楚,我上火,我心烦,我一切都干不好。这孩子能保得住吗?”刘春英十分痛苦地说。
“什么女人值得这么爱呀?我们南平有很多漂亮的女人。”田瑞明十分得意地说。
一听这孩子,何晓军的眼睛已经瞪圆了。他几乎是惊叫着:“春英啊,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孩子。这孩子是咱俩的血脉呀!我喜欢孩子,我喜欢一个男孩子……”
“这个女人就是她。”杰克说着用手指了指身边的陶梅。“陶梅是我心中的女神。我是为她而来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晓军啊,我怎么能不想呢?我在检察院工作了二十多年,我兢兢业业,清清白白,从来也没有做过一点的错事。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不行。我一定要把问题弄清楚,要不然,我吃不好,睡不好,这肚里的孩子也要不了……”
“这……”田瑞明的脸色大变,他用目光看着陶梅,想从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春英,你,你就别想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想这些了好吗?”何晓军满含着热泪地哀求着。
陶梅的脸色顿时通红,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她庄重地冲田瑞明点了点头:“杰克是我的好朋友。”
“我,我怎么能休息呢?我怎么能签那样的意见呢?我没有那样签字呀!没有。没有。肯定没有。”刘春英痛苦地大声地自言自语地说着。
此时的田瑞明,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灵机一动,开口道:“赶紧开业典礼吧,我要讲话。”
“春英,你,你快休息吧!”他声音颤抖地说。
陶梅说:“田书记,来了这么多的残疾人,他们不能站这么长的时间。我刚才和杰克商量了,典礼的一切程序都取消了。您也就不能讲话了。”
何晓军进来了。他刚才在门外已经偷听了屋里的对话,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是一层层细细的汗珠。
“那,那好吧!”田瑞明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刘春英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她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
陶梅再次走到话筒前,她用清脆的声音宣布着:“南平市幸福假肢公司成立了。请广大残疾人朋友到营业大厅,接受安装假肢的免费服务。”
“你安心休息吧,我们走了。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联系。”闻检察长等人起身告辞。
话音一落,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人群一片沸腾。
刘春英一边听着检察长的话,一边不停地摇头。她大脑在快速地回想着,回想那天上午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
杰克已经换下了西装,穿上了白大褂,作为首席专家,他坐在大厅的最前面,接待了第一个走进来的残疾人。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头发灰白、拄着单拐,穿一身破旧的衣服。他来到了杰克的面前,还没等杰克问话,就“扑通”一声跪到了杰克的面前:“救救俺吧,俺是昨天夜里从山区赶来的。掩排了第一号。俺就这么点钱,都拿来了,给俺安好了假肢,俺还能养活老婆和孩子……”他哭着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的零钱,放到了杰克的面前。
“春英啊,我们了解你,不怀疑你有别的什么动机。可能你当时正在医院里折腾,头脑不清楚,有些事情工作人员又没有向你讲清楚,你就签了这么个决定。你知道吗,由于晚了这宝贵的三天,马美丽得以逃往境外。正是由于马美丽逃出境外,才使南平证券公司暴发了金融危机,出现了如此动荡的局面和震惊国内外的严重后果。你作为南平市检察长,是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你现在还是安心修养吧,等身体恢复好了,再研究有关追究责任的问题。”闻检察长既严肃又亲切地说。
杰克赶紧上前把男子扶起,用生硬的汉语说:“不要钱的。不要钱的。收起来,收起来。”
这是一张检察院的批捕审批表。刘春英拿过一看,提请批捕人是马美丽。在审批栏内写着:“证据不足,继续调查”八个字,下面的署名是刘春英。她吃惊地看着这张审批表,看着自己有力的字体和熟悉的签名。“这……这……”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男子抹着脸上的泪,“真的不要钱?不是骗俺吧?”
闻检察长从身边的一位处长的手里拿过一张纸,“这就是你签发的吧?!”他说着,把纸递给了刘春英。
这时,陶梅走了过来,她把那些零钱放到了男子的口袋里。并亲切地说:“我就是市残联主席。我说话算数。不会骗你的。杰克先生是最好的假肢专家,他会给你认真看的。”
“我签发的肯定是同意批捕。当时批捕处长林一伟在场。我还特意问了一下马美丽的案子。”刘春英十分肯定地回答。
杰克仔细检查着这个男子的残肢,十分惋惜地说:“他就是普普通通的脉管炎,因为治疗不及时,病情严重了,才截了肢。要是医疗条件好一些,他是不会成为残疾人的。”
“你还是再仔细地想一想,到底签发的是什么?”闻检察长显得有些不高兴了。
陶梅赞同地点了点头:“山里人穷,有病不能医治,这样的情况太多了。”
“我记得签发的是同意批捕。当时有三个签发的是证据不足,重新调查。好像有两个是强奸案,有一个……”刘春英边说边想,好像有些记不起来了。
残肢的男子用渴望的目光看着杰克,忐忑不安地问:“我的腿,能不能安假肢?”
“你签发的肯定是同意批捕吗?”闻检察长一脸严肃地提示着。
“能,能的。”杰克肯定地回答。然后给他测量,在电脑中设计,忙得是满头大汗。
“我签发的是同意批捕。当时一同签发的好像有十几个……”刘春英回忆着说。
这时,大厅里的肢残者越聚越多。登记的速度快,而专家看、测量,包括电脑设计都是比较慢的。看到那么多的人在等待,陶梅非常着急。她让工作人员多拿些椅子在大厅里,让残肢者坐着排队,又让工作人员送来了矿泉水让大家喝。这时,从大门外快步走进来几个外国人。其中一个男子大喊:“Hello!Jacr!”
“你是怎么签发的?”闻检察长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刘春英问。
杰克抬头一看,眼睛顿时一亮,他也高喊:“OK,Smith。”便放下手中的鼠标,快步迎了上去。
“是第二天上午,我在妇产医院里签发的。”刘春英回答。
进来了六位英国人,五男一女。他们是上海假肢公司的专家。史密斯是领队的,他高高的个子。上前和杰克使劲地互相拍了一下肩头,表示亲妮和友谊。这时,一个长得漂亮的金发女郎大步冲上前来,嘴里喊着:“Jacr!”她张开了双臂。杰克也赶忙迎过去,嘴里喊着:“Dear
闻检察长听了点点头,又问:“你们的魏副检察长向省院做了汇报,行动我们是同意的。你是什么时候签发的批捕令?”
Mary!”把女郎紧紧抱住,并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是第二天早上对她采取行动的。因为当天,我们要向省检察院和市委汇报,在得到了批准之后进行的。”刘春英流利地回答。
金发女郎哈哈大笑,用不很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未来嫂子的。”
“你们接到证券公司副总经理张大坚的举报以后,是什么时候对马美丽采取行动的?”闻检察长开口就问。
杰克听完一笑,对站在身边的陶梅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玛丽小姐,汉姆·玛丽。上海假肢公司的财务主管。”陶梅曾听杰克说过,有个妹妹和他一起在中国。她马上伸出手,亲热地说道:“我是陶梅。欢迎你的到来。”
“那你们就核实吧!”刘春英爽快地回答着。她的脸上是一副坦然的样子。
玛丽握着陶梅的手,眼睛却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足足有两分钟,看得陶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闻检察长点头回答。他的脸色非常严肃,已经没有了刚才进屋时的灿烂笑容。
“哥哥,你的眼力真不错。我未来的嫂子,就是一个美丽的天使。”玛丽小姐赞叹着。
“找我核实情况?”刘春英愣愣地看着闻检察长,不解地问。
另外五位英国专家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陶梅。他们也跟着连连点头。
闻检察长和刘春英唠了一些闲嗑,然后把话题一转,“春英啊,我们三个今天来,不光是来看你,还是要找你核实点情况。”
杰克听了妹妹的赞扬十分高兴,他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何晓军连连点头,他拿来了矿泉水、饮料、水果和香烟,又一一让客人用。然后,他知趣地出去了。
陶梅马上说:“杰克,来了几位专家,是不是再增加几个小组,让等候的残疾人能快一点看上?”
刘春英脸红了一下,赶忙对何晓军说:“晓军啊,快给闻检察长他们倒水,拿烟,拿水果。”
“对。对。“杰克立即赞成。于是,刚刚下了汽车的五位外国专家顾不上吃,顾不上喝,更顾不上休息,又组成了五个组。这样一来,诊治的速度加快了。
刘春英要穿鞋下地,被闻检察长一把拦住:“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我们既要保护母亲,更要保护孩子。”
忙到这时候,陶梅才顾上喘口气。她突然想起了市委书记田瑞明,刚才没有让他讲话,现在也应当陪他转转呀。于是,她赶紧去找。大厅内外,根本就没见市委书记的影。后来残联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她,田书记连大厅都没有进,早就上车走了。
“我是到你们南平办个案子,顺便来看看你呀!”闻检察长说。
“走就走了吧!”陶梅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着。她又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刘春英也吃惊地叫道:“闻检啊,你,你怎么来啦?”
流产后的一个月,刘春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的脸色又变得红润起来,人也胖了一些。离别一个多月,再次走进检察院的办公大楼,刘春英的心情是格外的复杂。面对同志们的亲切问候,她微笑着一一点头。然后,乘电梯上楼,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姓闻,五十多岁,他和刘春英非常熟悉。进门就笑着问道:“春英啊,想不到吧,我来看你啦!”
屋子收拾得一干二净,各种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是平常她每天都来上班一样。她用爱惜的目光看着这个熟悉的办公室,看着办公室的一切,一种依依不舍的心情油然而生。
三天以后,省检察院一位副检察长带领两位处长来到了南平市检察院,向魏鸿柱等人详细地了解马美丽一案的经过,并于当天下午,来到了刘春英的家。
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了,和刘春英亲切握手并关心地问道:“刘检,您身体恢复好了?”
“唉,我总觉得这孩子要的不是时候。”刘春英又一次自言自语地说。
“好了,完全好了。”刘春英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两页稿纸,递给办公室主任道:“这是一个急件,你马上让打字员打出来,认真校对好,出两份,送给我。”
“那赶紧吃药吧!我去给你找感冒药。”刘春英说着就要下地,被何晓军一把拦住。他流着泪说:“春英啊,你可别动,别动着咱的孩子。我自己去拿药。我自己去拿药。”
办公室主任夸奖道:“刘检,您真是闲不住,在家休息还亲自写文件。好。我马上让打字员打。”他说着拿着两页稿纸往外走,边走边扫了一眼那稿纸上的题目,他顿时停住了脚。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神花了,又认真看了那四个大字:辞职报告。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回转身,冲着刘春英喊道:“刘检,您,您这是干什么?”
“我,我有些头疼。可能是,可能是昨天晚上感冒了。”何晓军结结巴巴地回答。
刘春英已经坐到了写字台前。她平静地说:“你别问了。快去安排打字吧!”
刘春英停止了亲吻,吃惊地看着丈夫:“晓军,你,你怎么了?”
办公室主任继续说道:“刘检,您这样做不公平。案子早已经审理清楚了,与您没有什么关系。您干嘛要辞职呢?再说,我们全院的同志也不同意您辞职。”
何晓军的嘴唇是冰冷冷的,他好像浑身在发抖,脸色也更加的苍白。像似突然得了一场重病。
“别说这些了。快拿去打字吧!”刘春英冷冷地下着命令。她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连头都没有抬。
刘春英突然忘情地搂住了丈夫,在他的脸上使劲地亲吻着,并深情地说着:“晓军,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办公室主任长叹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出去,门开了,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魏鸿柱推门进来了。他刚要和刘春英打招呼,却被办公室主任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地用手抓住:“魏检啊,你快看看,快看看,刘检这是要怎么了?”他说着,就把刘春英的辞职报告送到了魏检的眼前。
听了这话,何晓军突然哭了,哭得很伤心,他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敢抬头看刘春英的眼睛。“春英啊,你别说了,侍候你我是应该的。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侍候你这辈子,下辈子,今生来世,我都永远永远地侍候你。永远守候在你的身旁。”
一看“辞职报告”这四个字,魏鸿柱什么都明白了。他快步走到刘春英的跟前:“刘检,你可不能这样做呀!我们南平市检察院可离不开你呀!”
看着丈夫难看的脸色和消瘦的身体,刘春英心疼地说:“晓军啊,这些日子你跟我受了这么多的罪。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夜夜地侍候我。我当妻子的也是心里不好受,等我身体好了,生下了孩子,我会好好回报你的。”
刘春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沉重地对魏鸿柱说:“老魏啊,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是人民的检察官。我们要敢于对党、对人民负责。南平发生的这起大案,我的丈夫因故卷了进去。虽然这件事是他背着我干的,我事先是一无所知。但他是我的亲人,我对他教育、帮助不力。如果没有我作为检察长这种特殊的身份,没有我们俩这种特殊的关系,这个偷梁换柱的办法能行得通吗?马美丽如果顺利归案,就不能出现南平市的这场金融风波,也就不会给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也不会给社会稳定带来这么多的不利因素。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我都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只有引咎辞职,警示后人。别无选择。”
丈夫何晓军已经请了长假,日夜守护在她的身边。他见妻子在责问自己,脸色十分的难看。
“春英啊,你,你可别这么犟。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也可以说,是你大义灭亲,让丈夫自首坦白,才挖出了咱检察院的败类林一伟,才带出了腐败分子王光辉。从这个角度上讲,您还是有功的。昨天市中法在开庭审理何晓军一案时,无论是公诉人,还是辩护律师,都一致承认这一点。最后对何晓军的量刑,也体现了坦白从宽,立功减刑的原则,只判了他四年的有期徒刑。”魏鸿柱在一旁解释着。
刘春英出院回到家,心里也不踏实。她惦念着检察院的工作,也惦念着证券公司的案子。当她从丈夫何晓军的口中得知马美丽逃到国外以后,连连地摇头。她不相信地连连自问:“她怎么能逃出去呢?举报的第二天就签了批捕令,反贪局的干警们为什么动作这么慢呢?”
“老魏啊,你是了解我的。我的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说别的了。”刘春英果断地说。
不谈,不能把问题搞清楚。去谈,又不忍心惊动女检察长那痛苦的身心。万般无奈,这位对党和人民的事业无限忠诚的副检察长,这个一定要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不怕得罪自己顶头上司的魏鸿柱,提起笔给省检察院写了一封情况反映信,并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用特快专递,把信发了出去。
“刘检啊,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我们检察院需要你,我们的事业需要你。这也不是您想不干就不干的。我老魏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不能看着一个优秀的检察长就这么走。你放心,你的辞职报告打到哪里,我就代表全院干警找到哪里。我要看看,这样的报告谁能批?”魏检察长又拿出了办案的那股犟劲。
可是,眼前发生了这一切,又让魏检察长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主动找刘春英谈一次,可听说她刚刚出院回到家,正在安心修养。一个大龄女子的第一次怀孕,又遇到了这样的不顺利,他怎么好去她的家里谈这些工作上的事情呢?
刘春英无可奈何地说道:“老魏啊,我刚上班,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我还要看看文件呢!”
一想到刘春英,魏鸿柱的心头就涌上无限的敬意。他太了解刘春英了,他们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可以说,他是看着她成长起来的。他也曾经是她的领导,他们曾在一个处里工作过,他是主任,她还只是个科员。他们在一起办过无数个案子。刘春英秉公办事,一身正气,这是检察院所有人公认的事实。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能步步高升,从一个普通的检察员而最后登上检察长这最高的宝座。没有人能对她的工作提出疑问,也没有人能对她的决策做出怀疑。
魏检察长点着头:“好,我走。我马上走。”
这场风波的关键是马美丽的出逃。而这个案子的核心,仍然是马美丽的出逃。致使马美丽顺利出逃的原因,是没能及时地抓捕,而没能及时抓捕的原因,是检察长刘春英没能及时签发批捕令。问题的实质就这这样清楚地摆在魏鸿柱的面前。
魏检察长走了,办公室主任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刘春英大声说道:“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把材料送去打字。半个小时以后我要用。”
这些天,他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刘检察长为什么指示自己抓紧办理马美丽的案子,而在关键的时刻又没有签署对她的批捕令呢?假如当时签了批捕令,马美丽不能逃到境外,并被顺利地抓获,南平市能出现这样一场震惊中外的金融风波吗?退一步说,就算是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出了问题,被检察院抓捕了,群众也不致于这样惊慌和激动呀!
办公室主任长叹了一口气,拿着材料出去了。
一场风暴过后,留给人们的是更多的深刻的思索。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魏鸿柱就是其中的一个。
半个小时以后,刘春英拿着打印好的辞职报告,分别来到了市委和市人大常委会,向他们庄重地递上了自己的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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