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身在官场,你能把今日的官场说得清楚吗?”陶梅一动不动地看着刘春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问了一句。
“这道理太简单了。中国老百姓的安康与幸福,中国未来的发展与方向,都与中国的官场关系重大呀!当官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今日中国的官场,比起二十年前,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都更加错综复杂。人们关注官场,关注官员实在是太对了。”刘春生说。
刘春生摇了摇头,叹息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东坡这首经典的古诗,说得是再深刻不过了。我在官场上干了这些年,已经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了,官也不算小了,可你让我说今日的官场,我仍然是说不清楚。有些事情,也如同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真正能把今日中国官场看明白的,也许是局外人,或者是许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陶梅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反问道:“如今,以官场为小说,以官场为故事,以官场为笑料的东西越来越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陶梅听了连连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真是身在其中看不明啊!就说我们俩吧,一次正常的下乡调研,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把我们卷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漩涡里。我不但失去了右脚和小腿,还失去了丈夫,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刘春生忍不住也笑了,“这都是无聊的瞎编,说出来逗你乐乐,别让你心愁。”
“这,这都怪我。”刘春生再一次难过地低下了头。
“哈哈哈”。听到这里,陶梅忍不住大笑起来。“刘市长,你这是从那儿弄来的故事呀?怎么有点像《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啊?!”
“怪你什么呢?你又错在哪里了呢?这些日子我躺在病床上就在想。也许真正怪的,恰恰是我。我这样的女人,我这样的性格,是不该在官场上混的。也可能是我连累了你。”
在一旁端菜的保姆是个乡下人,更没有什么文化。听了他们几个人的诗句,联想平时所见所闻,忍不住上前叫道:你们这样的诗,我一个乡下的老婆子也会作。你们这一家人——贪心大,本领小,吃人饭的多,干人事的少。”
陶梅的话一出口,把刘春生惊得眼睛瞪得好大。“陶局长,这不关你的闲事。都是因为我开了车,出了事,要不然,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谁也没有想到没有文化的老婆子,竟当着没过门的儿媳妇的面,揭了局长的隐私。桌上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说话。局长的脸色都变了。
陶梅摇了摇头:“你不要说了,我什么都清楚。咱们回去吧,在外面呆的时间够久了。”
局长一高兴,便有些得意忘形,他推了一下身边没有文化的老婆说:该你的了,要是说不出来就罚酒。局长的老婆有些生气。当初,局长还是个穷孩子,对自己没有文化也不嫌弃。如今官当大了,钱也多了,就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想到此,她便有感而发,大声地说道:我和局长过了这些年,我最了解他,局长这个人——舞场大,赌场小,在外睡觉多,在家睡觉少。
刘春生站起身,推着陶梅,顺着干净整洁的甬路,走到了花园的门口。就在这里,一辆高大雄伟的草绿色“沙漠风暴”大吉普车停到了他们的前面。一看那辆车子,他们都知道那是市委书记田瑞明的专车。车子停在他们前面三米多远的地方,后车门打开,却不见人下来。停了足足有一分钟,后车门又从里面关上了,车子按了一下喇叭,又快速地开走了。
局长的儿子在一旁见了,赶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公文包前,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了局长的大红印章。他前几天用爸爸的印章捞了一大笔好处,于是有感而发地说道:我媳妇用公文包作诗,我就用这枚印章作诗,局长的印章——收益大,费用小,私事用得多,公事用得少。儿子的话音一落,又是一阵掌声。局长高兴得连连点头,为有这样的儿子、儿媳感到骄傲和自豪。
望着离去的车子,刘春生和陶梅心里都明白,车里坐的是谁,他来干什么。可是,车门开了为什么人不下来呢?他们俩人的心情顿时都变得沉重起来。
儿媳妇坐在局长的旁边,又是今天吃饭的主角,第一个轮到的就是她。她刚刚看到局长从身边那个真皮公文包里拿出一万元钱,作为见面礼送给她,她对那个公文包非常感兴趣。她的目光在公文包上转来转去,然后说道:我这首诗就说公文包了,局长的公文包——撑开大,合上小,装金钱用的多,装公文用的少。儿媳妇话音一落,满桌喝彩。大家都认为,没过门的儿媳妇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极有文化,对公文包的概括真是准确而又精彩。
刘春生推着陶梅继续往前走,刚走了十几步,一辆出租车在他们的身边“嗄”地一声停下。后车门打开,一个女孩子跳了出来,她大声地喊着:“爸爸,爸爸。”
“好。我就给你讲这个故事吧!故事的名字叫《大小多少》。故事发生在交通局长的家里。局长已经是五十多岁了,在单位很霸道的。这天,局长的那个还没有过门的儿媳妇首次来家里吃饭,饭菜做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什么都有,实在是丰盛之极。席间,局长想显示一下自己不光有钱,还有文化,而且还很高雅,他就提议,让在桌的每一个人都轮流作一首诗。诗句要按顺序带‘大小多少’四个字,谁要做不出,就罚酒。
刘春生的眼睛顿时一亮:“丽丽。”他快步迎上去,看着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女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一听这话,陶梅放心了,她点头道:“那你就讲吧!讲得精彩一点,能逗我乐一乐。”
出租车的另一个后门打开了,史君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了下来。她手里提着女儿的背包。一见这情景,刘春生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刘春生一脸正经地说:“这次讲的,也是个官场上的笑话,但保证是没有一点儿的黄色。”
丽丽的目光只在爸爸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把目光落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陶梅的脸上。她立即被陶梅那张漂亮的脸所惊呆了。这是很少见的,如此动人的,如此漂亮的脸。她立即相信了妈妈的话,遇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不要说是爸爸,任何男人都会为之倾倒的。她用不友好的目光看着陶梅,大声地问道:“爸爸,她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开个玩笑呗!瞧你那么认真的。”陶梅说着笑了。她看着刘春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脸,想了想又问:“你还有什么故事可讲?讲是可以的,但不能有一点的黄色。”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刘春生赶忙介绍说:“她是你陶阿姨,是和我一块……”
一提起上次讲的那个有点黄的故事,两个人的脸都红了。刘春生说:“那个故事,我也是听别人讲的。车肇事,跟讲那个故事没有一点的关系。”
“我没有这么个阿姨。”刘丽不等爸爸把话说完,就态度生硬地顶了一句。在场的人都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听又讲故事,陶梅笑着摇头:“都怪你讲故事,这次下乡开车,要不是你讲的那个《有钱没钱》的故事,也许还不会出事儿呢!”
陶梅的脸红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说道:“你就是在澳大利亚读大学的刘丽吧?!我叫陶梅,在人事局工作,算是你爸爸的同事和部下。”
沉默了好一阵子,刘春生先说话了。他想打破这种寂静,也想使话题变得更加轻松,于是,他开着玩笑说:“陶梅,住院这些天,心里一定是挺烦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爸爸,您有病就应当老老实实地在病房里休息。推着这么个漂亮的女人在下面走,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您可是一位有身份、有地位、有家庭的人啊!”刘丽一开口,就批评起爸爸,而且话说得也有些难听,不像是个孩子说的。
刘春生和陶梅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享受着春天里太阳的温暖。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可是他们心里都知道,他们有很多的话要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头,如何开口。
刘春生不高兴了,他批评道:“丽丽,你知道些什么?陶阿姨的腿和脚,是因为爸爸的过失才截去的,爸爸对不起陶阿姨。”
“不。我不回家,我要先到医院去看爸爸。”女儿说着,跟着史君快步出了机场,上了一辆出租车。
“对不起就应当以感情作代价吗?您这样下去,能对得起妈妈吗?”刘丽的话一句比一句有劲,根本不给刘春生和陶梅留面子。
“也算是。也算不是。这里面的事情挺复杂,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咱快上车回家吧。有空我再细说。”史君说。
史君在一旁都有些受不住了,她赶紧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说道:“丽丽,不要胡说。”
“是不是,是不是爸爸又有了别的女人?”聪明的女儿一语道破。
刘春生真的生气了。他瞪着眼,大声说道:“丽丽,你是专门回来看我的,还是专门回来教训我的?如果是回来看我的,就说几句让我能听得进去的话。要是回来教训我的,那你就赶紧走。送你出国才八个月,你真的是出息了。”刘春生说完,理也不理女儿和妻子,推着陶梅进了病房楼。
“唉,怎么和你说呢?”史君真是不知如何开口。
女儿望着爸爸离去的背影,大声地叫着:“爸爸,爸爸……”
“那是什么事呢?您快告诉我。”女儿追着问。
刘春生连头都没有回。
“嗯。是出了一点事。”史君点头了。
16
“一定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不然您不会让我立即就赶回来的。”女儿肯定地说。
市委书记田瑞明回到办公室,肚子里的气还没有消。他本来是想到医院看看陶梅的。自打车祸的那一天,他在医院看过她一次以后,因为工作忙,加上心情也不好,就一直没去看她,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过去,他每个星期,不管有事还是没事,总是要抽空给陶梅打个电话,两个人说上几句话。这是绝密的,别人谁也不知道,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一个市委书记,一座中等城市的一把手,能够每个星期给一个下属的女局长打个电话,这已经是不可想像的了。
“这……”史君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前天,他听秘书长汇报说,陶梅的伤基本上长合了,下一步就是要安假肢。秘书长还无意中告诉市委书记,陶梅已经和赵诗正式离婚了。
“既然爸爸没有什么大事,您还非要我回来干什么?而且,让我回来得这么急,我好不容易才向校方请准了假。”刘丽又问。
对离婚这个消息,田瑞明感到十分的意外。就凭这些没有影的事情,赵诗文真的就能和陶梅离婚吗?但秘书长说得十分肯定,不会有错。他甚至可以想像,离了婚的陶梅是多么的痛苦。不过,他的心头也似乎飘来了一些欣喜,离了婚的陶梅,不会像以前那样太保守,太……
面对女儿的急切寻问,史君说:“你爸爸的伤基本上都好了,没有什么大事。”
他决定抽空去看看陶梅。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连秘书都没有带。只想一个人偷偷地进干部病房,看看病中的陶梅,再和她好好谈一谈。他想劝陶梅不要灰心,还要努力工作。腿残了,心不能残。好好干,还是有前途的。他还想告诉陶梅,自己对她还是像以往一样的关心和爱护,只要是她同意点个头,他一定会……他不是那种见她残了就离她而去的陈世美,对她还是一往情深。
刘丽问:“妈妈,爸爸的身体怎么样?您在电话里说,他因车祸受了伤。您说伤得不重,不重为什么不来机场接我?他忙什么呢?伤真的是不重吗?”
他是带着这些美好的想法来到医院的。偏偏赶巧,他的车子在小花园处碰到了陶梅。他是隔着车窗看到陶梅的,看到了那张漂亮的,让他永远心动的脸。一看到这张脸,他的心跳就有些加快,他的热血就有些沸腾。当官的也许都是这样:轻易到手的东西看来并不宝贵,也并不珍惜。只有苦苦追求,而至今仍然没有到手的东西,才最有魅力。他的目光只注意了陶梅的那张脸,而根本没有注意后面推轮椅的那张男人的脸。
史君点了点头:“累的,心里累的。”
他赶紧让司机把车停下。他打开后车门,准备下车。也就在他要下车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刘春生的脸,那张带着笑容,正和陶梅边走边说,边说边笑的脸。这是一张他现在实在是不愿意看到的脸,而他们俩个如此亲近的画面更是他不想看到的。他准备下车的身子立即僵在了那里。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下车,下车以后他会说些什么。
刘丽松开了抱着妈妈的手,用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妈妈,大声叫道:“妈,这才几个月,您怎么老了许多?而且鬓角还长出了不少的白发?……”
这短短的一刹那,他在想人们传说中的陶梅和刘春生在下乡的汽车里嘻笑调情的情景,他在想有人告诉他在医院里刘春生给陶梅洗内衣内裤的事情。而如今,俩人如此亲近推着轮椅在医院的花园里,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能说明什么呢?你一个市委书记,一个市的第一把手,苦苦追求这么一个女子好几年,竟失败在自己的副职之手,这太不可思议了,太不能让他接受了。他使劲地把车门一关,冲着司机喊了句:“开回去。”
史君紧紧抱着女儿,眼里流出了泪:“丽丽,看到你长大了,成人了,我高兴,高兴。”
坐在沙发上想了一阵子,田瑞明有些渴,起身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刚要喝,秘书敲门进来,轻声请示道:“田书记,市政府王秘书长请求见您。”
刘丽抱着妈妈的头,在她的脸上使劲地亲吻着。“妈妈,我真的好想您。常常在梦里见到您,见到爸爸。没离开您们的时候,我不知道您们的可爱和伟大,如今,我一个人独闯异国他乡,我什么都懂了,什么都明白了。”
他喝了一口茶,想了想,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女儿出国读大学才八个多月,可这八个多月,她觉得女儿长高了,长大了,懂事了,也成人了。尽管她们娘俩三五天通一次电话,还时不时地发电子邮件,可真的见面了,才觉出女儿真的是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王光辉敲门走进来的时候,田瑞明已经端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前批示文件了。王光辉进门就亲切地叫道:“田书记,您好。”
刘丽也发现了妈妈,她快步地跑过来。嘴里也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她一下子扑到了史君的怀里。
田瑞明站起身,王光辉赶紧上前,伸出了手,两个人握了一下手。田瑞明微笑着说道:“王秘书长请坐吧!”
史君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地朝出港口走去。不一会儿,下飞机的中外旅客,经过海关和边防检查,走出了大厅。史君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地寻找着。终于,她看到了穿着夹克衫,背着旅行包,扎着马尾辫,脸上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儿。她快步跑了过去,嘴里大声喊着:“刘丽,刘丽,我的丽丽。”
作为市政府的秘书长,王光辉也是没有多少机会单独一个人到市委书记的办公室来汇报工作的。他小心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市委书记微笑的脸,想了想,终于开口了。
广播里传出了女播音员那亲切而又动听的声音:“接亲友的朋友请注意,由悉尼飞来的2858次国际航班已经降落……”
“田书记,我有一件事情来向您汇报。本来,我是不应当越级来汇报的。政府的秘书长应当向政府领导汇报。可眼下,关市长昨天又上北京谈项目去了,刘春生常务副市长有病还没有上班,政府的事情又没个牵头的人,其他副市长都各忙个的,综合方面的一大摊子的事,就都落到了我的身上,有些事情我根本定不了,而且事情又急,就只能来向您越级汇报了。”王光辉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市委书记的脸。
到了机场,她付了车钱,快步地进了大厅。看看大屏幕上从悉尼飞来的航班时刻表,再看看手表,还有四十分钟飞机才能够到达。她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低着头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这半个多月来,她已经明显地消瘦了,人也变老了许多,她的鬓角,已经长出了白发……
田瑞明仍然是笑着点头:“老关去北京谈项目的事我知道,事先和我请假了。政府有什么定不了的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史君早上起来,匆忙地洗了一把脸,也没有顾得上吃饭,打了一台出租车,直奔机场而去。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会儿看到从澳大利亚回来的女儿,该怎样和她说,该怎样让她去做刘春生的工作,该怎样挽回现在已经不太好收拾的局面呢?……
一听这话,王光辉高兴了,他把身子向市委书记写字台前又挪了挪,小声地说道:“田书记,这几天政府门前不太平,上访的群众特别多,有时是几百人,多时上千人,把政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这些您一定早已知道了。来访群众反映的问题比较集中,有前年纺织厂变卖企业的事情,有去年轧钢厂破产的事情,也有今年出租车和小客车线路调整的事情。按说这些事情也不是特别的难解决,可是政府内部……”他说到这停下了,用目光再一次打量着市委书记的脸。见市委书记认真听着,并且还在小本上不停地记着,于是又继续说道:“政府内部,对这些事情都没有人管,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出面接待。致使上访的人是越来越多,政府的威信越来越下降。”
陶梅点头:“好。就在这晒晒春天的太阳。”
“你是政府的秘书长,信访工作不是由你具体来抓吗?”市委书记问了一句。
他们来到小花园的西南角,这里没有人,显得很安静。刘春生停住脚步问陶梅:“我们在这休息一下,晒晒太阳?”
“是啊,是由我来抓。这些天我一直蹲在信访办,做说服劝解的工作。可我只能是协调,不能决策啊。关于两个工业企业的问题,我找到了分管工业的牛市长,可牛市长直摇头,他是年初刚刚提拔上来的,这些过去的事情都不是他定的,他既不了解情况,也不愿出面解决。牛市长一见有工人在政府门前上访,就带着秘书和司机,早早从后门溜走了,说是到下面搞调研,连秘书、司机的手机都关了,谁也找不到。这工业企业的事情,就像是没人管似的。小客车的事情更怪,政府说是市委定的,市委又说是政府定的。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件事到底是谁定的。事情都办完了,也找不出个文件依据。政府下属的这些部门,更是躲政府远远的。一听说有群众上访,要部门领导来解决问题,一把手推二把手,二把手推分管领导,有的时候就派个科长来应付,群众能没有意见吗?!有人给这届政府编了个顺口溜:‘一把市长满天飞,常务市长女人追,其他市长六七个,遇到矛盾一齐推。’这话说得可能有些夸张,但也基本上反映了本届政府的现状。”
对这些亲切的问候,刘春生只是连连地点头:“嗯,嗯。”然后,快步地和打招呼的病人擦肩而过。
市委书记的脸色沉乎乎的,越来越难看了。他对政府工作早就不满意。可又不太好开口。现在,他终于要说话了。他想了想说:“光辉同志,你反映的这些情况很重要。有些呢,我是知道的。有些呢,我也不知道。政府那边也没有人向我反映真实的情况。听了你这些话,我感到问题很严重。这样长期下去是绝对不行的。你虽然还不是市级领导,但你是市级后备干部,又在市政府秘书长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你一定要加倍努力,多做工作。你是政府党组成员,有责任、有义务向市委报告政府那边的工作,特别是汇报存在的主要问题。你年轻,头脑聪明,好好干,会有很好前途的。”
刘春生推着陶梅,在甬路上慢慢地行走。不时有一束束奇怪的目光朝他们射来。也偶尔有病人迎面过来和他主动打招呼:“刘市长好!”“刘市长的病都好了吧?!”
“田书记,我知道您对我好,我会好好工作的,我一辈子不能忘记您对我的培养和教育。我一定听您的话。”王光辉鸡叨米似地连连点头。
小花园里,都是一些穿着住院服装的病人。有的在散步,有的三三俩俩在说话,也有的人坐在那里看书看报,这真是一个使人安心养病的好地方呀!刘春生推着陶梅,尽量往没有人的地方走。他们好像是怕被别人认出来,这里毕竟是干部病房,在南平市的官场上,不认识他们两个人的几乎没有。
田瑞明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关于刘春生同志开车肇事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陶梅的话使刘春生的情绪变得很低沉。看着已经没有了桃花的桃树,一种负罪感又油然而升。是这场车祸,使一朵盛开的桃花凋落了。她成了残疾人,她离了婚,她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吗?……
王光辉一听连连摇头:“没有调查呀!事情完了,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好多人都盼着刘市长早天出院回来工作呢!”
这正是四月底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冬天的睡眠,北方的树木已经是全绿了,草也绿了,花也开了,蝴蝶也飞出来了。清新的春风吹拂着人们的脸,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感觉。他们在小花园的凉亭旁停下,凉亭的四周,是几排造型美观的观赏桃树。只可惜,这时候盛开的桃花早已经凋谢了。看着这几排桃树,陶梅有些伤感地说:“上次在政府大院里,看到了那些盛开的桃花,感觉多好呀。这才短短十几天,桃花就都不见了。”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市委书记的心。他脸一沉,用手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我说过了,这件事要彻底查清。反对腐败,治理政府,就从这件事上下手。我已经决定派人进行调查了。可能是调查的人员还没有下去。你心里有个数,一旦调查人员找到你时,你要全力以赴,协助调查,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对有关责任人员,不管职位多高,一定严肃处理。”
“舒服就好。舒服就好。”刘春生高兴地点着头,他推着陶梅出了病房,乘专用电梯下到一楼,然后,又走出病房楼,来到了医院的一个小花园里。
一听这话,王光辉心里有数了。他连连点头:“是。我一定按田书记的指示办。”
陶梅把手放到轮椅的扶手上,看看这辆崭新瓦亮的轮椅,点了点头:“挺舒服的。就像坐在办公桌前一样。”
“你还有什么事吗?”田瑞明望着一动不动的王光辉问。那话的意思也很明显,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这些天关在病房里,我都变成傻子了。我真想到外面走走,转转。”陶梅说着从床上坐起来。刘春生把轮椅推到她的床前,又扶她上了轮椅。然后问道:“坐上怎么样?感觉舒服吗?”
王光辉站了起来,走到写字台前:“田书记,这些年您一直对我好,培养我,教育我,我真的是终身难忘。我也是一直想报答报答您。可总没有个机会。我这里有点小纪念品,送给您作了纪念。”他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卡,放在了田书记的写字台上。
刘春生说:“假肢没安好之前,不能光拄拐杖,那样会很累的。坐坐轮椅,可就轻松多了。走,我推你到外面转转吧。你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有到外面去了。”
掌握着南平市干部大权的田瑞明,对这一作法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微笑着客气地说道:“光辉啊,你这是干什么?我一个市委书记,还缺你这个小小的纪念品吗?”
陶梅笑了:“我正准备找人去买呢,你怎么买来了?”
王光辉连连点头:“田书记,就是一点小意思。您要是不接受,我怎么能出您这个门呢?我还要好好给您干工作呢!”
上午九点多钟,当阳光洒满了陶梅这间雪白的病房的时候,刘春生推着一辆崭新的轮椅走了进来:“陶局长,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田瑞明说道:“你就好好干吧!用不了多久,就会安排你的。不过,最终决定你的,不是市委,而是省委。现在的竞争也是比较激烈的。我当你不说假话,市委这一层你放心,省里的事情你还要自己多做工作呀!”
陶梅的伤口长得也比较顺利。她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自由活动了。她和丈夫赵诗文的婚姻已经彻底结束。两天前他们草签了离婚协议。赵诗文一个人净身出户,孩子和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陶梅。对此,陶梅只是苦苦地笑了笑,从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既看不到喜悦,也看不到悲伤。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就像事先早已有预料一样。
王光辉高兴得连连点头:“谢谢田书记。我明白。我明白。”他起身告辞。
刘春生的伤已经痊愈。拔掉的牙也已经镶上了。从外表上看,和车祸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过去瘦了一些,话也少了一些。医生已经和他说过两次,你可以出院了。可是他摇着头,没有一点想出院的意思。医生想,也许是常务副市长的工作太累了,借这个机会多休息几天,这也是人之长情。
田瑞明并没有送他,而是看着那张卡。那是一张制做精美的金色龙卡。上面有一大串数字,下面还有一个电话号码。他操起电话,按了那个号码,电话里面传出了银行自动服务台女服务员亲切的声音:“您的龙卡内有人民币五十万元整。”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
田瑞明放下电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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