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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众叛亲离

罗希奭逃入咸宁城,住进高太守府。二人原是亲戚,无话不谈,谈到救凤儿和救如英的刘成业师徒,二人切齿愤恨。

不几天,刘成业便派两个老成能事的徒弟,到咸宁城开客店。

罗希奭回京,向李林甫汇报了一路处置贬官的经过,李林甫嘉奖了他。罗希奭最后道:“咸宁境内有一股山贼,是专与咱们作对的,扬言要造反,杀进京找相爷算账。”

凤儿对如英哭诉了遭遇,二人更恨李林甫。

李林甫很生气,立刻给高太守下令,让他招募兵勇,消灭刘成业的山寨。为了抵抗官府的剿灭,刘成业也山寨中招兵买马。

凤儿离开庵堂,想去江南姜家老家去寻芳雅,走到咸宁境内恰被出府游山的高太守看见。高太守是已死赃官高太守的弟弟,也如其兄那样好色,见凤儿标致,便起邪心。当时纲纪松弛,地方官多横行不法,高太守色胆包天,令手下来抢凤儿,凤儿哭喊,拼死挣扎,可是没有用,被如狼似虎的侍役和恶仆拉着走。这时,刘成业师徒突然出现,把凤儿救了。

那高太守不仅好色,而且贪财,依仗罗希奭的势力,无法无天,乱摊乱派,弄得整个咸宁民不聊生。因辖内百姓人人对官府衔怨,形成了义军“振臂一呼”,辖民“群应即起”的局面,所以义军势力扩展很快。

鹦鹉想道:凤儿长在庵堂,若让李林甫知道,必有不测之祸。于是就给凤儿打点了珠宝银两做路费,悄悄送她出走。

高太守派兵攻过几次山寨,都铩羽而归,那狗官也害怕,便不敢再攻了。刘成业师徒建义军,也只是为了抗暴自保,并不打算造反夺权,所以也不去攻城杀官。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凤儿道:“大小姐是凤儿唯一的亲人了,凤儿想去找她。”

凤儿、如英和刘成业的两个徒弟,隐在咸宁城里开客店,生意甚好。刘成业这两个徒弟,一个叫周彬,一个叫徐云良。周彬读书识字,做账房先生。徐云良文武全才,做店主管,对外联络和护院。另雇了两名伙计,照顾客人,购买东西。凤儿和如英管刷碗、做饭。

鹦鹉道:“鹦鹉不知。我想,不在韦家老家,就在姜家老家。”

青年男女在一起久了,便容易产生爱情。周彬和凤儿,徐云良和如英志同道合,互相体贴照顾,时日久了,便产生了爱情。这两对情人,在刘成业的主持下,都结了婚,成了家。结婚后这两对情人都相亲相爱,生活幸福美满。

凤儿道:“韦姑老爷被流放到岭南时,大小姐在哪里,鹦鹉姐可知道?”

谁知好景不长,凤儿和如英的美,便被高太守派出访美的仆人发现了。这恶仆将凤儿和如英的美状向高太守作了形容,高太守意马心猿,对两个美人馋涎欲滴,立即让那恶仆领差役到客店,诬他们开黑店杀客商、劫钱财,把两对夫妻全抓走了,客店也被查封。

凤儿恨李林甫到极点,发誓替倩雅报仇,替韦坚报仇。鹦鹉则因为李林甫害姜家亲属而感到歉疚,默然不语。

狗官将凤儿和如英安置在后房,将周彬和徐云良投入监狱。他派人劝凤儿与如英,说如果凤儿与如英给他作妾,就放周彬和徐云良。凤儿和如英恨狗官,抵死不答应。

李林甫害倩雅的事,凤儿全知道,她把李林甫害倩雅的细节讲给鹦鹉听。鹦鹉也对凤儿讲了李林甫害三位皇子、害韦坚诸人的经过。

狗官动刑折磨周彬和徐云良,并对凤儿和如英威胁说:如果凤儿和如英不答应给他作妾,就当着她们的面,杀了周彬和徐云良。

起初凤儿对鹦鹉有戒心,后来鹦鹉把她劝李林甫改恶,李林甫不听劝,她愤然出家的本未对凤儿讲了,凤儿才消除了疑心,与鹦鹉亲善。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山寨,刘成业师徒要与狗官旧仇新恨一起算,决定杀狗官救两对夫妻出牢笼。

那天,她越栏杆跳下湖去,恰被迎面而来的李岫看见了。李岫是鹦鹉所生,因为经常受母亲的教育,对李林甫的所作所为,虽不敢责,但深腹诽。他猜测跳湖女子必是被父亲所逼,李林甫走后,他就把凤儿救上来,偷偷送到鹦鹉的庵堂里去。鹦鹉救活了凤儿,便留凤儿在庵堂。

一天夜里,刘成业师徒个个黑巾遮面,紧衣紧裤,乘夜深入,缒城而上,进入府衙。

这个凤儿,就是在李林甫半月堂外跳湖自杀的那个凤儿。

狗官那时正在后房诱劝和威胁风儿、如英,春兰、秋菊从房上飞身跳下,持刀破门进屋,看见狗官,怒气填膺,飞身过去,两把刀均插入狗官胸膛。

就这样,如英和凤儿被刘成业师徒带回。如英和凤儿住一起。凤儿虽美,但岁数比她大很多,是个老姑娘。凤儿当惯了婢女,很能干,处处照顾如英,她们的关系如母女、姐妹。

狗官一声惨叫,脸色惨白。春兰、秋菊抽出刀,立刻两个刀口血流如注,狗官身子晃了晃,栽在地上死了!

如英点头道:“如此,如英留下。”

狗官被杀,吓得屋中仆妇惊叫,衙内侍卫警觉有刺客,立刻警锣乱响,府中兵丁、捕役,齐赶过来拿刺客。原来,这锣声不仅是衙内拿刺客的暗号,也是向守备营报警的信号。

刘成业道:“在城里开这客店有三个好处。一是可以探听官府的动静;二是可以采购物品,供应山寨所需;三是可以挣钱,补充山寨经济。因为我们虽为山贼,但并不随便劫人,更不到附近村镇去抢,只是访实了贪官污吏或乡绅恶霸的财物,我们才抢、才劫。这样,没有财路,我们就会财力不足。”

守备营的官兵听到锣声赶来,立刻把太守衙门围了。府衙卫士把府门打开,放守备营的官兵进府。

如英不解地问:“老人家,你们在山上结寨,在城里开客店做什么?”

这时,救周彬及徐云良的刘成业及五个徒弟,还没打破牢门,太守府衙的卫士就带着官兵冲杀过去。刘成业及几个徒弟顾不及开牢,就迎着冲过来的卫士及官军格斗。

刘成业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我们不过是恨赃官、恶势力,才起来反抗,哪里敢当一个‘侠’字。裴小姐如不怕牵连,就留下。你去山寨生活不方便,我们不带你和这位凤儿姑娘回山寨。我们准备在咸宁买一个宅院,派两个老成人,开一个客店,让你和凤儿姑娘到那里暂住。”

一会儿,守备营的大批官兵赶至。由于众寡悬殊,刘成业看形势危急,难以救人,就当机立断,发信号撤退。

秋菊咯咯笑了,道:“你叫我小女侠,我哪里敢当!”

山寨众人听到撤退信号,就杀退挡路官兵,都向刘成业身边靠拢。

如英道:“小女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会武,也不会做活儿,白吃饭……”她想入山寨,但是又想进山寨后与这么多男子在一起生活不方便,也怕人家嫌她,所以这样说。

春兰、秋菊想带凤儿和如英出去。凤儿、如英怕拖累春兰、秋菊,抵死不让她们带。春兰、秋菊无奈,只得飞身纵过挡路官兵,去到师父身边集合。刘成业见来人齐了,带领众人冲出城门。

秋菊指红衣女子道:“你看,这个凤儿大姐,也是从官府逃出来的,因无处投奔,留在我们这里。”

这十几人个个武功高强,十几口刀剑向外冲杀,逢者伤,挡者亡。他们杀开一条血路,冲过城门,逃回山寨去了。

如英说到这里,春兰道:“小姐莫说拖累的话,我们已经杀官造反了,还怕什么拖累?”

太守府的人见狗官被杀,又找不到刺客,就将凤儿和如英押入监牢。他们将狗官被杀之事写文上报,并说杀狗官的是凤儿、如英、周彬、徐云良的同党,申报杀他们给狗官报仇。

如英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她感到很为难。她恨爹爹没气节、没义气、没感情,不愿回去找他。但自己在此地又举目无亲,去投奔谁呢?她想了许久,才道:“你们这样义气、侠气,小女子很敬佩,小女子愿意留在山寨,只是怕拖累你们……”

后来官府又侦知,行刺狗官的是山寨义军所为,于是郡守又给咸宁守备增兵,命他们攻打山寨义军。

刘成业道:“能不能当此二字且莫论,裴小姐,请说说今后作何打算,我们安置了你,好回山寨。”

丛林寨义军虽然准备充实,壁垒森严,官军攻打不下,但他们也自顾无暇,无力去救如英等人。

如英原来居深闺,读书学字,学做女红,不知人间有善有恶,现在家破人亡,又遭劫难,方知人间有恶人、恶势力。她感到这些恶人、恶势力之可恶、可恨,非除不可,因此对这群替天行道的英雄衷心敬爱。

郡守的批文下来,要将周彬、凤儿、徐云良、如英斩首,用头颅给高太守祭灵。

如英道:“是赃官逼诸位当草寇的,小女子怎敢瞧不起诸位!诸位杀赃官、济贫困、除恶暴,正可当‘英雄’二字,小女子甚敬佩。”

行刑的日期越来越近,山寨的人心急如焚,但也想不出办法,无论大家多么想让玉漏迟滴,行刑的日子还是到了。

刘成业道:“不敢当‘英雄’二字,我们都是响马,朝廷称‘草寇’,裴小姐没瞧不起我们这些人就好!”

这一天,刑役将周彬、凤儿、徐云良、如英绑赴临时刑场——高太守灵前。

如英道:“原来诸位都是绿林英雄啊……”

监刑的是新太守赵奉璋。

刘成业顿了一顿又道:“那赃官狐朋狗子上书朝廷,要朝廷派大兵剿灭我们,为赃官报仇。我们也设置鹿砦,招募弟兄,打造兵器,准备与他们战斗!”

赵奉璋是进士出身,为官清廉,做了一任岳阳县令,就升任咸宁太守。他坐在台上查阅犯人案卷,边看边摇头。他想:这四名犯人,只是高太守说他们开黑店,杀人劫财,既没人做原告,也没证物、证人,更没犯人供词,说他们勾结刺客,杀官反叛,也无证据。这样定人死罪,岂不是草菅人命?!想罢,他对卫役道:“把四人带上来听审!”

如英听了,对这些人肃然起敬。

咸宁的师爷是个老吏,对赵奉璋道:“大人,此案郡守大人已批,无须再审了。眼看执刑时间已到,耽误了行刑,上宪怪罪,恐对大人不利!”

刘成业道:“春兰、秋菊处死了赃官,各寻了一件兵器,从屋中杀出,杀退了狱卒,打开大牢的锁,解救了我们。从此,我们就跑到山上结寨,扯大旗替天行道,杀富济贫,惩治赃官恶霸。”

赵奉璋道:“可是人命关天,怎能草率从事?倘若犯人有冤,无辜而死,我们良心岂能安定?这关系到天理、国法、人情,官者人之父母,对判死刑的人,不能不慎重。”

小一些的黑衣姑娘叫秋菊,她狠狠地道:“我们恨极了他,装着给他倒茶,借机用热茶壶砸他的头,我一茶壶就把他砸得昏过去了,又把地掐死在床上。”秋菊天真地说着,酒窝浅现,得意地笑了。

老师爷道:“此案并非大人所审定,只要大人执行。大人何必太认真,不避风险呢?”

大一些的黑衣姑娘叫春兰,她道:“那狗官见我们答应,非常高兴,就把绑我们手的绳子解了。”

赵奉璋道:“我们为国执法,正道直行,怕什么风险呢?人行事,当凭良心。良心敏锐,才能俯仰无愧,不负世人,只有这样,心才安定。我认为这个案件证据不足,不能定人死罪,应该重审。倘确有冤情,立即放人,由我担待,决不后悔。”

那老者道:“好。你既与裴宽脱离关系,我们就把身份告诉你。”他用手一指那红衣姑娘,说:“除了那个凤儿姑娘外,我们这帮人,原是一个武林门派,师徒十几人,以走江湖卖艺为生。我叫刘成业,是这个门派的师父。一次我们到杭州卖艺,因赃官高刺史要霸占我们的春兰、秋菊,我们和杭州府护卫、捕役打了起来。结果是我们打了赃官,砸了衙门。但是我徒弟们的师母,为掩护大家撤退,在途中中箭死了!我们跑出杭州,在全国游动卖艺。三年后到了咸宁,谁知冤家路窄,杭州那个高刺史又调到这里做官。他令手下用蒙骗手段让我们上当,全被那狗官捕进府衙,春兰、秋菊绑进他的内房,别人都关进大牢。那狗官要逼春兰、秋菊与他成亲,春兰、秋菊机灵,假意答应……”

老师爷摇摇头道:“可是高太守的仇还报不报呢?若放了人犯,怎么往上呈报呢?”

如英道:“我举目无亲,尚无去处。请把你们的身份告诉我,我再做决定。”

赵奉璋道:“给高太守报仇,必须找到杀高太守的真正凶手,查明原因,然后再定,不能这样定人死罪。”

一个黑衣姑娘道:“对,裴小姐,你做得对。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你爹。他们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坏。但是,你到哪里去呢?”

老师爷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如英道:“我爹为了自己活命,就不管我母亲,也不管我的遭遇,我恨他,我到死也不回他身边去了。”

如英等四人被带到赵奉璋前,跪在地上。

一个黑衣老人道:“你不必知道我们的身份。总之,我们都有良心,不是坏人。你既是受害的人,你爹又不是赃官,你走吧!若回睢阳,我们派人护送。”

赵奉璋打量四人,见他们斯文、面善,不像杀人凶犯,就有了同情感。但是赵奉璋并不凭印象判断人,仍问道:“前任太守说,你等四人开的是黑店,杀人劫财。你们快将杀人劫财的事实招来!”

如英道:“小女子的身份遭遇说了,看诸位叔叔、哥哥、姐姐也不像种田的百姓,诸位是什么人,能否对小女子讲?”

徐云良道:“小的们冤枉!我们是安分经营,说我们开黑店是高太守诬陷。”

黑衣人群中一个青年道:“我一听见车里的哭骂声,就知道必是那帮官吏为非作歹。怎么样?是不是让我猜对了?”

赵奉璋喝道:“胡说!高太守是你们的父母官,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诬陷你们?!”

如英道:“我爹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我却因他落在这个贼子手里!这个贼子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一想起他我就恶心欲吐,怎能失身从他!”

周彬道:“高太守见我妻子姜凤儿和徐云良妻子裴如英长得美,欲强抢为妾,便诬陷我们犯这等罪,将我们捕来。他将小人和徐云良关在大牢,威逼我二人的妻子给他做妾!”

一个姑娘道:“罗希奭既饶了你父亲,你为什么哭?”

赵奉璋道:“有这等事?等本官调查清楚再作定论。你们是怎么勾结刺客、杀害朝廷命官、反叛朝廷的?从实招来!”

如英未语泪先流,掏出手绢拭了拭泪,平静了一下,才道:“小女子裴如英,父亲裴宽,原来官居户部尚书,因为遭奸相李林甫陷害,被贬为睢阳太守。奸贼李林甫害得人太多了,全国到处有贬官,他恐怕这些贬官东山再起,对他报复,就派走狗罗希奭到全国各地去处理这些贬官。罗希奭所到之处,将一个个贬官全部杀死。罗希奭最后到睢阳,我父亲求活,给他跪下求饶命。罗希奭以为把贬官们全处置了,要回京向李林甫复命,领取奖赏,就要求我父亲献出我们母女赎命……”

周彬等人推测他们的义军身份官府并不知,便推托道:“说小的们勾结刺客更冤枉。小的们并不认识刺客是谁,而且我们都被关在内院或大牢里,与外界断绝音信,怎么能和刺客勾结?”

一个黑衣女子道:“小姐,不要怕,讲讲你的身份吧!”

赵奉璋想了想道:“不是你们勾结,为什么刺客杀高太守,救你们?”

两个黑衣女子把如英带到这群人跟前,她偷眼看这群人,见他们样子很和善,也就不害怕了。

周彬道:“这小的们怎么知道。据小的愚意推测,他们杀高太守、救小的们有两个可能:一是高太守贪赃横行,与刺客有仇有怨,杀他雪恨;二是可能来者是侠客,知道我们冤枉,所以来救……”

丛林边坐了十几个人。他们有老有少,多是穿黑衣的男子,只有一个绝美女子坐在他们旁边,衣服也是红色的。

赵奉璋想了想,点头对差役道:“此案尚有多处不清,须本官审理后再定。先将四名人犯押回监牢,等候本官调查审理!”

两个黑衣女子一起给如英解开手脚上的绑绳,其中一人道:“小姐,下车去讲吧!”她们把如英扶下车,带她向丛林边的人群走去。

老师爷道:“大人,小吏看这样做未必妥当。上宪让斩犯人,等着斩决报告,大人却要复审此案,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如英仔细看两个女子,都年轻而美丽,从面孔上看出,她们端庄、善良,于是道:“二位姑娘,请解开我的手,我就对你们说身世……”

赵奉璋道:“师爷用词未当。此案并未经审理,怎谓‘复审’?为官断案判刑,为的是惩恶扬善,教化黎民。本官怎能对四人不审而诛?!”

一个黑衣蒙面人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先不必知道。不过请相信,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必须先弄清你的身份,再说对你怎么样。”

老师爷道:“这道理小吏知道。可是此案涉嫌反叛,大人又擅自违背上峰,恐怕这样做对大人不利!”

见上车人是女的,如英胆大了些。但是她更惊愕,惑然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对我怎么样?”

赵奉璋道:“上峰怪罪,我自有理讲。”

两个黑衣蒙面人“噗嗤”一声笑了,都摘下了遮面黑纱,如英这才看清,原来是两个女的。

老师爷摇头道:“恐怕将来大人有理也无处讲啊!”

如英正哭着,忽然两个黑衣蒙面人又跳上车。如英以为他们上车要施暴,吓得颤抖着往后缩去,惊悸地看着上车人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快下去,不然我就碰死!”

赵奉璋道:“别说了,宁可将来我含冤,此时也不叫百姓含冤。”

罗希奭一行为了保命,丢下载裴如英的车和他们搜刮的财物逃跑了。如英以为截下她的是山贼、强盗,想到落入这帮人手里,比在罗希奭手里命运更糟,所以哭得更凶。

老师爷对赵奉璋的清廉,也很敬佩,不再劝说,然后又把他所知那狗官贪黩不法、横行霸道的诸事迹,提供给赵奉璋。

那年罗希奭给裴如英雇了一辆车,带着她离开睢阳。因为罗希奭要娶如英为妾,果然饶了裴宽。如英也是烈性女子,宁死不从恶贼。她被捆了手脚,关在车里,一路哭骂不休。罗希奭带她走到咸宁境内一个灌木林旁,因人困马乏,坐了休息。他们正在休息,忽然丛林中冲出几个蒙面勇士,把罗希奭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赵奉璋将高太守生时种种不法和贪污劣迹调查得清清楚楚,将高太守及郡守对周彬等诬陷不实之词全部推翻,放出周彬等四人,让他们回去开店。

原来,哭赵奉璋的两个女子,不是别人,一个是裴宽的女儿裴如英,一个是凤儿。

周彬等四人可谓两世为人,对赵奉璋救命之恩,衷心感激。两家都立赵奉璋的牌位在家里,天天焚香,为赵奉璋祝福。

看他的气势,像要一下子把这两个人撕碎似的,可是当他看清了这两个人的脸时,仿佛气一下子全没了,双手松开,脸绽微笑道:“原来是两个美人,真是老天奖励我!”

赵奉璋在咸宁施仁政、减赋税、励清廉、讲吏治,把咸宁治理得家家富裕,世道清平。

罗希奭是个性格残酷,让人谈之色变的人。他的话使无数大臣含冤自诬,不敢违背,因此养成了十足的傲气。这两个哭赵奉璋的人,对他的话不理不睬,使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他忘掉自己的身份,气势汹汹跑上去,到了两个哭者跟前,伸开两只大手,一手抓住一个人的头发,把这两个人揪得仰起脸。

赵奉璋治理好了咸宁,又上奏圣上,对山寨的义军招安。刘成业等本就是被那狗官逼为义军的,见赵奉璋招安,不咎既往,立即放下武器,焚毁山寨,下山为民。赵奉璋安置他们就业。他们觉得赵奉璋亲如父母,都在咸宁安了家。

一会儿,衙门口“嗵”的一声锣响。这声锣,仿佛是一声厉鬼的呼叫,叫得不少人加快了脚步,远离衙外广场。但是,衙门外赵奉璋的尸体旁,那两个哭者,仍埋着头哭,对罗希奭的话,对这锣声,不理不睬,呜呜咽咽,非常凄哀。

赵奉璋在咸宁为官几年,百姓人人称颂,有口皆碑。

罗希奭的话说完,衙门外,又有一些人离去。此刻,衙门外很静,静得连人的呼吸也能相互听见。但是赵奉璋的尸体旁,仍有两个人“嘤嘤”哭泣。哭声不大,但是整个衙外广场上的人,都听得清楚。这哭声,又引下人们的泪水,牵住人们的脚步。

今日罗希奭打死了赵奉璋,咸宁人民无不悲痛。

罗希奭很得意,又高声喊道:“很多百姓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不再同情罪犯,已经回家。但是还有一些刁民,仍留在这里哭!本官的话你们要听清楚:本官的话说完后,一刻工夫,我们敲一声锣。这一声锣敲过,有谁还在赵奉璋的尸旁哭他,一律打死,暴尸衙外!”

凤儿和如英知赵奉璋被打死,尸体又被拉出示众,愤不欲生,所以罗希奭用死威胁,她们并不怕。

罗希奭装作钦差身份,这番吓人的话,还真管用。他的话说完,百姓们互觑了一下,就含着泪走了。见众百姓被罗希奭的话吓住,众护卫气焰又嚣张起来,举着棍棒大吵大嚷。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些人含泪离去。

罗希奭拽着头发,拉得二人仰脸,见是一对美人,心一喜。仔细一看,更欢喜,其中之一是裴宽的女儿裴如英,是他垂涎已久的美人;另一个虽大些,但她莲脸匀称,五官秀美,披额秀发下栿盖着梅花妆,比裴如英还美几分。

罗希奭说完,为了在手下面前显威风,挺着胸走出衙门外,他抬眼看了看门外的形势,也不由心一跳。但是他不能在手下面前装熊,只得隐怯作勇,立在衙门外高喊道:“众百姓听着!罪犯赵奉璋诬陷朝廷宰辅,已被本御史代表朝廷处死,在衙外暴尸示众!尔等百姓,应以赵奉璋为戒,不要轻举妄动!敢同情赵奉璋反对朝廷者,与他同罪!敢反对本钦差者,就是叛党,为首者灭族,胁从者格杀勿论!”

罗希奭见色意动,无所顾忌,说着俏皮话,拉着凤儿、如英就要转身回衙。

罗希奭道:“他们敢!我们是奉相爷钧旨来的,谁敢闹事,先镇压他!”

凤儿、如英此时痛恨交集,不计生死,所以无所顾忌,四只手齐向罗希奭脸上抠去,口里骂着“畜生”“恶魔”。她们是带着愤怒抠的十六个指甲,全部抠进罗希奭的颊里。罗希奭立刻感到自己的脸上火烧火燎地疼痛,十六道血印,布满他的双颊。

护卫们如狼似虎地出去,他们大喊大叫,抡棒乱打,可是却驱不动百姓,倒被千万双愤怒的眼睛吓住了。他们又回到衙内,向罗希奭报告情况:“御史大人,情况不妙!”一个护卫对罗希奭道,“衙门外的百姓不怕打,个个怒对我们,恐怕……恐怕对大人不利!”

罗希奭恼羞成怒,猛然推开凤儿、如英,咬牙切齿地道:“给我带回去,狠狠地打!打到她们老实了为止!”

罗希奭听了手下的报告,气得暴跳如雷,对手下道:“真是反了,反了!快出去赶走他们,不走者和敢哭赵奉璋者,给我狠打!打死勿论!”

罗希奭一声吩咐,几个护卫、差役一齐从衙门口蜂拥而出,拉起风儿、如英就走。凤儿、如英挣扎哭骂,但是都无济于事。她们被几个大汉连推带拉,拉进衙门口。

罗希奭的手下见来哭赵奉璋的百姓个个情发于中,怒形于色,非常害怕,赶忙把情况报告了罗希奭。

就在这时,从衙门外不远处冲出几个人。这几人身法、步法飞快,一个纵身,就到了罗希奭和众护卫、差役跟前。

赵奉璋为官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他被暴尸衙外,肢体零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咸宁百姓看见者,无不守尸痛哭。赵奉璋惨死暴尸之事很快传遍了咸宁城,泪水潸然的百姓们,扶老携幼,陆续而来,不大一会儿,咸宁衙外聚集了千万人,把咸宁府衙堵得水泄不通。衙外,痛哭声、叹息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到罗希奭跟前的二人各伸一手,把罗希奭的两肩抓住,铁寻如钳,抓进肉里,一齐怒对罗希奭威严地喝道:“狗官,快下令放人,不然杀了你!”他们的另一只手,都拿着一个匕首,对准罗希奭的心窝。

护卫们答应一声,一拥而上,拖了赵奉璋的尸体就往外走。到了衙门外,将尸体扔在门右那大石狮子旁边,并在大石狮子上贴了一张纸,写着:诬告朝廷重臣者戒!

与这两人抓住罗希奭的同时,四男两女共六人,也纵到推拉凤儿、如英的护卫、差役跟前,手执短兵刃,逼住他们。

罗希奭是残忍成性的,并不把打死个人当一回事,他要大肆张扬李林甫的权势,对手下道:“将赵奉璋暴尸衙外,让咸宁吏民都看见,这就是反对李相国的下场!”

罗希奭见形势不好,吓得哆哆嗦嗦,往日的威风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不敢违令,眼睛悸怖地觑看两把明晃晃的匕首,颤声道:“快,快放人!快把那……那两个女的放……放了!”

罗希奭带去的护卫都是他豢养的打手,听了罗希奭的命令,蜂拥而上,把赵奉璋摁倒在地,乱棍猛下,不大一会儿,赵奉璋的尸体已血肉模糊。

抓凤儿和如英的护卫和差役,听到罗希奭的话,立刻把凤儿和如英放了,齐去保护罗希奭。

罗希奭冷笑道:“好,我成全你!”说罢对带来的护卫道,“赵奉璋诬陷朝廷重臣,圣上派本御史来查办此案。赵奉璋罪当杖死,给我狠狠地打!”

抓住罗希奭的两个人,一个是刘成业的二徒弟徐云良,一个是徐云良的三师弟江方。徐云良和江方,见护卫和差役放了凤儿和如英,各从臂上扎了罗希奭一刀正要放他,忽见一中年夫人跑过来,边跑边道:“千万不能放这恶贼,他是奸相李林甫的鹰犬,替李林甫杀忠臣良吏的刽子手。国中有贤名的韦坚三兄弟和杨慎矜三兄弟,都死在他的手里!”

赵奉璋道:“什么朝廷重臣,国家宰辅,不过是个欺君误国的奸贼!我赵奉璋凭良心告发他,俯仰无愧,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凤儿仔细看,认得这夫人,正是她要找的姜芳雅。她立即跑上去,抱住芳雅哭。

罗希奭道:“你这样诬告朝廷重臣,国家宰辅,不怕死吗?”

凤儿哭了一会儿道:“大小姐,凤儿做梦也没想到在此见到您!今日我们主仆能相见,真是苍天有情意!”说完,她又对周彬道:“彬哥,诸兄弟,这就是被李林甫派罗希奭杀害的贤臣韦坚的夫人,我家大小姐!那个罗希奭是双手沾满忠臣良吏鲜血的刽子手,不要放过他!”

赵奉璋道:“我赵奉璋告发李老贼的罪状,每一条款都有根有据,圣上还没调查,你怎说我诬告呢?你分明是李老贼派来的走狗!”

罗希奭的护卫都是他的亲信,各挺兵刃上前,欲把罗希奭抢走。只见人群里又纵出几个人,他们手拿刀剑,喊道:“谁敢救这恶魔,我们就先要谁的命!”

罗希奭到了咸宁,矫旨逮捕了赵奉璋,拿出他写的奏章,对他道:“你这奏书是妖言惑众。李相国公忠为国,你竟敢这样诬蔑他,真正大胆!”

一个护卫长喊道:“上!救罗大人,观望不前者,死!”说罢,带头举刀冲过去,可是刀还没舞几下,就被一个蒙面老者削断了臂,手中的刀“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罗希奭在中途截住了赍奏书的咸宁差官,将他杀了,搜出奏书,带在身上,然后假借圣命去咸宁。

那老者又飞起一腿,把断臂人踢得后退了一丈多,坐在地上。

此时,李林甫手下的爪牙,吉温和杨国忠已叛,王鉷已死,只剩了一个罗希奭还对他忠实。李林甫把罗希奭叫来,对他许了一个大愿,然后派他逆道去咸宁,拦截给赵奉璋送奏书的差官。

“有再敢上者,以他为例!”老者指着断臂者道。

他对赵奉璋非常生气,心想:一个小小太守,也如此大胆,真是欺我太甚!他在屋里踱了几趟,恨恨地自语道:“赵奉璋啊赵奉璋,你这样胡为,我让你惨死!”

护卫们自量武功不如护卫长,谁也不敢上前了。

李林甫看了密报,刚平静舒展了一点儿的心情,又恐惧悸动起来。他想:连咸宁太守都知道了我的这么多罪状,我真该忧虑呀!

罗希奭乖乖被押走了,芳雅、凤儿她们都跟了去。

李林甫见杨国忠到剑南去了,以为他必死在蜀边,心中如去了一块大病,宽舒了好多。他正在高兴,忽然接到一个密报,密报上说,咸宁太守赵奉璋上书,告他谋害太子,诬陷忠良。奏书列其大罪二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