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道:“现太子为皇长子,并无过错,也英伟、聪慧。这样无故废立太子,不是违背唐制吗?”
李林甫道:“林甫也不知。有人说:因为寿王英伟,聪颖有才干,圣上甚宠爱,所以想立他为太子……”
李林甫道:“愚下认为,圣上要废太子李瑛,立寿王李瑁,原因不在谁英伟、聪慧,而在他们母亲的贵贱。原太子的生母赵丽妃,妓女出身,在宫中的级别不算高;而寿王生母武惠妃,很受圣上宠爱,在宫中的级别等同皇后。皇上因宠爱武惠妃而爱寿王,想立他为太子。”
张九龄问:“为什么?这不是废长立幼吗?”
张九龄问:“李大人持什么意见呢?”
李林甫道:“林甫听说,提这事的是裴相,当然不是他自己提,而是指使别人提。他们暗向圣上建议,废原太子李瑛殿下,立寿王殿下为太子。”
李林甫装作谦虚道:“说来惭愧,林甫自幼读书甚少,知道历史不多,又见识短浅,所以特来与老相国商量。”他很圆滑,并不拿意见。
张九龄吃了一惊,急问:“废立太子?!谁提这事?废原太子立谁?”
张九龄一笑道:“李大人哪里是来与老朽商量,是想把老朽推在刀锋枪尖上,是不是?”
李林甫迟疑了一会儿道:“现在有人提出废立太子之事。林甫觉得此事重大,特来与老相国商量。”
李林甫笑了,不好意思地道:“让老相国见笑。圣上已倾向他们的意见,要使圣上改变主意,必须与圣上针锋相对地争辩,林甫没那样的辩才,也没那样的胆量……”
张九龄道:“什么事?请讲。”
张九龄道:“这么说,李大人是与老朽意见一致了?裴相到底持什么意见呢?”
李林甫道:“对,林甫确实有一件重要事来和老相国商量。”
李林甫道:“裴相没说。愚下以为,要与天子去诤辩,代表的人越多越好,连裴相也拉上,才显出我们势众。”
张九龄性宁静、恬淡,嫌李林甫庸俗,不爱听他这种赞扬,知道他必有事而来,问道:“李大人来敝舍,有事请讲。”
张九龄道:“这样不妥吧,在废立太子这件事上,裴相既与我们意见不同,何必拉他去呢?我们是去讲理,又不是去打仗……”
寒暄过后,李林甫赞扬张九龄道:“老相国谏圣上遣回陈娇如,朝野上下无不佩服,都说老相国使圣上改过养德,可比古代的稷契、宴子。”
李林甫道:“老相国去找斐相,他若不去,这不是就亮出他的意见了吗?他若意见与我们相反,就先和他辩论,把他辩服了,再拉他。他若肯跟我们去,为了势壮,就拉他去,不管他内心怎么想。”
有一天,李林甫又过府拜访张九龄。
张九龄想了想道:“也好。只要能使圣上改变主意,保住太子位就行。”
范安国犯罪,自然连带上了他的举荐者裴耀卿。裴耀卿虽因声望高没受处分,但明皇也对他改变了态度,冷淡了很多!
李林甫告辞张九龄回府,立即就把张九龄想阻立寿王为太子的事,派人去告诉武惠妃,以便武惠妃想对付张九龄的办法。
李林甫把调查结果交给张九龄,张九龄判范安国死刑。
李林甫走后,张九龄就去找裴耀卿沟通思想。
赵常三白费了一番心机、力气,不但没受到明皇的封赏,反而要受追究,很后悔害怕,正惴惴不安,李林甫给他送来消息。
裴耀卿道:“太子是国之根本,太子未见过恶,怎能轻易更换呢?”
赵常三本就是李林甫的走狗,李林甫给赵常三暗通消息,让他把一切罪恶都推到范安国身上。
张九龄讶然看着裴耀卿道:“裴大人也持这样的意见?!”
明皇无奈,放了陈娇如,但心里很厌恶张九龄,后悔当初封他为相。
裴耀卿道:“难道老相国主张换太子吗?废长立幼,可是国之不祥啊!”
明皇不语,思忖许久道:“你不要危言耸听,朕放了陈娇如就是了。”
张九龄道:“不,我的主张与裴大人相同。我们二人是否可以共同去谏阻此事?”
张九龄道:“陈娇如的留放生死,关系到圣上的名誉。现在陈娇如不死,是不愿污圣上仁德之名,假若陈娇如死在宫中,圣上睿智圣明,请想,天下臣民将怎样评论陛下?”
裴耀卿道:“裴某不才,愿与老相国同往。不过老相国德高望重,博学多才,谏君之事,还得靠老相国。”
明皇不语。
张九龄道:“我们各尽其力好了,老朽面诤义不容辞。”
张九龄道:“圣上即是天子,天下臣民当然没人能限制圣上。但是圣上虽为天子,同样应受两种限制:一是天,二是人的道德。如果君王没有这两种限制就会不仁不义,失道丧德,天怒人怨就不可避免,就会因失道而寡助,天子也就做不成。圣上若放了陈娇如,柳刺史感激,天下臣民尊敬;如果不放陈娇如,天下人皆知圣上失德,就会离心离德。再则,国有常法,行有常则,上行下效。如果圣上不守法则,还怎么要求臣民呢?”
第二天早朝罢,明皇留下张九龄,对他说:“太子李瑛和鄂王、光王,网罗党羽,想谋害惠妃娘娘和寿王。朕打算废了李瑛和鄂王、光王,另立太子,特留下老相国商量。”
明皇道:“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天下百姓都是朕的臣民,那么朕就不该受过多的限制。”
原来,明皇当临淄王时,宠赵丽妃、皇甫德仪、刘才人。赵丽妃生太子李瑛,皇甫德仪生鄂王李瑶,刘才人生光王李琚。明皇即帝位后,宠武惠妃。武惠妃生的寿王李瑁,得明皇格外宠爱。寿王仪容美、聪明多才,明皇有立为太子之意,近侍皆知。
张九龄道:“臣不敢管圣上,管的是这件事。圣上若有旨选秀女,带进宫来的秀女,臣自然不敢管。既然圣上现在没下旨选秀女,陈娇如又是有夫之妇,为了维护大唐的律法,为了不毁圣上的圣誉,臣请陛下开恩,放回陈娇如。”
太子和鄂王、光王三皇子,都因母亲失宠,心中不平,常在一起发牢骚。武惠妃生的咸宜公主,嫁驸马都尉杨洄,杨洄欲助寿王为太子,常暗中搜集三皇子的过失,密报武惠妃。一次,三皇子聚在一起发怨言,被杨洄侦知,密报了武惠妃,在明皇到宁秀宫进幸时,武惠妃添盐加醋地说三皇子聚在一起怨皇上,诅咒皇上,并诬三皇子要谋害她和寿王。
“你们这内阁,权也太大了,”明皇怒道,“怎么连朕也管起来了?!”
明皇听了大怒,产生了废黜三皇子的打算。
张九龄点头答应,去劝谏明皇。
张九龄听了明皇的话道:“圣上垂询,臣代表裴耀卿、李林甫说说我们的意见。陛下登上皇位已近三十年了,太子和诸王都没离开过深宫,每天都受到圣上的训诫、教诲,天下的人都庆幸圣上治理有方,圣上能教化万民。三皇子是圣上亲骨肉,又亲承雨露,怎能不受教化?现在三个皇子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没听说有什么过错,陛下为什么要听那些无稽之言,以一时的怒气,把三皇子一齐废掉呢?天下人都说圣上在位长久,子孙繁盛,是上天福佑,圣上这样做,不是违背上天之意吗?”
李林甫暗想:我知道你个傻瓜一定这样做!却称赞张九龄道:“对!我们行事要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老相国去劝谏圣上吧!那案子,交给在下处理!”
明皇沉默了许久道:“可是……不废他们,他们再危害朕和别的皇子……”
张九龄道:“这倒不必管他!咱们公事公办,连上谁就是谁!人行事只要俯仰无愧即可。”
张九龄道:“圣上春秋正盛,而且英明天纵,圣上如日中天,君临天下,他们怎能危害圣上和别的皇子呢?请圣上三思,不要轻信谣传。”
李林甫道:“此案的关键人物是范安国,可是他是裴相的亲戚,恐怕连上裴相不好办。”
明皇不语。
张九龄听了李林甫的叙述,道:“此事既然让咱们知道了,就该管。要立即派人彻底调查章得员和赵禄有没有冤,柳刺史受没受贿,赵常三和范安国造了什么孽。然后再谏圣上放陈娇如。”
张九龄道:“太子是天下的根本,不可轻易动摇他的地位。春秋时晋献公因听信骊姬的谗言,而杀了太子申生,引起晋国三世大乱;汉武帝因为相信江充的诬告,杀了太子刘据,使京城发生了流血事件;晋惠帝因为相信贾后的话,废了愍怀太子,使五胡乱华,中原涂炭;隋文帝听信了独孤皇后的话,废太子杨勇而立杨广,以致失掉天下。以上事例,均为殷鉴,请陛下对废立太子事,要谨慎对待。陛下如果一定要废三皇子,我们不能遵命。”
明皇扫兴地离开陈娇如,将她送到已黜的王皇后冷宫住。
明皇道:“裴耀卿、李林甫真的与张爱卿意见一致吗?”
明皇见了陈娇如非常欢喜,当夜就去进幸。可是陈娇如毁了妆啼泣不止,哀求道:“臣妾有痼疾,不能伺候皇上。皇上如相强,臣妾就碰死在墙上!”
张九龄道:“是,他们推臣为代表。”
陈娇如被赵常三带到宫中,献给明皇。
明皇道:“这件事等朕考虑考虑再决定。”
柳刺史无奈,献出了陈娇如。二人难割难舍,洒泪分别。
张九龄从宫中回来,刚脱了官服要休息,忽然宁秀宫监牛贵儿来见。
柳刺史更加害怕,哭着将一切告诉了陈娇如。陈娇如说:“相公把我献出免祸吧!我去死在宫中,等咱来世再做夫妻!”
明皇朝常以太监为钦差、使者,所以太监权势很大。牛贵儿只是个宁秀宫太监,官吏们便要巴结他。张九龄清耿,不去迎他,也说:“请进!”
赵常三到睦州衙门对柳刺史说:“你只要把陈娇如交给圣上,便万事俱了;若不交陈娇如,我让你的家族都保不住!”
牛贵儿大模大样地进来,只对张九龄一揖道:“老相国好。”
柳刺史知道章得员和赵禄死了,自己百口不能辩解,非常害怕。
张九龄道:“牛公公坐,有事吗?”
范安国又对柳刺史说:“章、赵二人都是因被屈打和戴枷示众而死的,我要写状子让钦差赵常三带给朝廷参劾你!”
牛贵儿坐了,对张九龄道:“本监遵惠妃娘娘懿旨,来向老相国致意。”
范安国唆使章家人,说:“刘家诬告章得员和赵禄,柳刺史得了刘家的贿赂。”
张九龄为官多年,非常精明。牛贵儿说奉武惠妃之命而来,他就猜出是为什么而来了。但他故意问道:“武娘娘深居后宫,不予朝政,有什么事要吩咐下官呢?”
赵常三托范安国害柳刺史的时候,正是章得员和赵禄戴枷示众的第二天。第三天夜里,不知何因章得员和赵禄都死了。
牛贵儿道:“惠妃娘娘千岁,有一事求助老相国……”
睦州城郊有个里正叫章得员,因羡慕刘家的桃树苗好,就伙同一个叫赵禄的人偷来,栽在自家的地里,刘家发现后来找章得员和赵禄。章得员仗着自己是里正,不但不认错,反而打了刘家人。刘家将此事告到柳刺史那里。柳刺史审得事情确凿,各打了章得员和赵禄四十大板,并罚他们在衙外戴枷示众三日。
张九龄道:“牛公公请讲。”
范安国是裴耀卿的远房亲戚,靠裴耀卿的推荐入朝为官。此人心术不正,得了赵常三的贿赂,信了赵常三许给他的升官愿,就想出一条毒计害柳刺史。
牛贵儿道:“娘娘千岁想……想请老相国助寿王为太子。”
赵常三本是阴险残毒的势利小人,为邀宠就不顾天理人情。他买通柳刺史的长史范安国,想陷害柳刺史,然后夺其妻。
张九龄道:“废立太子之计,在圣上,臣下怎能参与意见?”
二人结婚后感情甚好,柳刺史舍不得割爱,便拒绝了赵常三。
牛贵儿道:“娘娘知道老相国望重,圣上必与老相国商量此事。娘娘说,寿王如因老相国之言为太子,老相国可永为宰相。”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可是柳刺史却当真,完全照陈娇如提的要求办了,真在屋里设了三十层锦帐,一层不缺。陈娇如被他的真诚所感动,就扔掉琵琶,嫁他为妻。
武惠妃接了李林甫的密报,知道废立太子之事是张九龄在中间作梗,就派牛贵儿来传话。
柳刺史几年前在京师,见了陈娇如非常喜爱,欲娶为妻。陈娇如当时身价甚高,戏弄柳刺史道:“你屋里设锦帐三十层,我即嫁给你,陪你过一辈子!”
张九龄道:“胡说!废立太子,乃朝廷大事,惠妃娘娘怎能参与?废立太子在圣上,在朝臣公议,张九龄不敢行私!”
常言“事成多是有心人”,几年后,他派出的人访来访去,终于把陈娇如访到了。她落在睦州柳刺史手里。赵常三知道了陈娇如的下落,便假托明皇的意思去向柳刺史讨。
牛贵儿道:“老相国,你不听惠妃娘娘的话,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明皇因不得娇如而惆怅,悒悒不乐。明皇身边有个近侍叫赵常三,这个人略长的倒三角脸,一双亮亮的鼠目,中间的两颗门牙离开较远,形成天然的豁齿,原来是密密的络腮胡子,成了太监后胡子脱了,下巴却仍如拔了毛的粗皮猪肉。这样猥琐的人物,能在明皇跟前当近侍,靠的就是一副奴颜与媚骨。他见明皇因得不到陈娇如而不乐,暗想:我若能给圣上找来陈娇如,在宫中的地位准可一步登天!于是便托人四处打探。
张九龄怒道:“混账!你威胁本相吗?!来人,将他拿下!”
明皇几年前微服访民间时见过她,非常喜欢。但因当时明皇正励精图治,尚节俭,减嫔妃,也就未敢召她。后来明皇见国家强盛,世界升平,便打破节俭风,奢侈起来。他广辟后宫,大选秀女,想到了陈娇如,派人去召她,可是人去楼空,不知去向。
相府有不少侍从、护卫,张九龄的话音刚落,几个侍从、护卫立即进来,将牛贵儿拿下。牛贵儿有恃无恐,身被绑了,口中不住地乱骂。
陈娇如原是西京名妓,玉面桃腮,明眸皓齿,脸匀鼻秀,本就生得蔽月羞花貌,而且又善打扮。她从《汉代稗史》上知道,汉成帝后妃赵飞燕、赵合德姊妹都很美。飞燕给合德梳的发式叫“新兴髻”,给她淡淡画的眉毛叫“远山黛”。给她轻轻敷的胭脂叫“慵来妆”。陈娇如仿效赵合德的新兴髻、远山黛、慵来妆,更加美得赛西施、比王嫱。
张九龄坐了轿子,带着牛贵儿去面圣。
李林甫说了事情的本末。
“废太子,立寿王,本来就是个阴谋,请圣上明察!”见了明皇,张九龄道:“宁秀宫太监牛贵儿曾到臣府,对臣威胁利诱,要臣助寿王为太子。臣把牛贵儿押来,请圣上审问。”
张九龄的意气被李林甫激发得更足,向李林甫道:“请说说是谁怎样把陈娇如罗致进宫的?圣上究竟要把陈娇如怎么样?”
明皇怒道:“把牛贵儿押上殿来!”
李林甫赞道:“好!林甫实在敬佩老相国之刚直。林甫听说过一句赞诤臣的诗,叫作:‘批鳞一谏生死轻’,此诗正好赞老相国!”
武士把牛贵儿押上殿。牛贵儿见明皇动怒,不敢抵赖,把受武惠妃之遣去威胁利诱张九龄的始末全说了。
张九龄道:“李大人政见卓越,老朽怎敢怪!李大人如此明君臣之义,老朽就是丢官丢命,也要批鳞直谏,让圣上放回陈娇如。”
明皇大怒,吩咐武士把牛贵儿拉出殿外杀了。
李林甫道:“对,林甫也有同感。过去林甫意见与老相国多有不合,但都是尽为官之道,请老相国勿怪!”
明皇虽知废三皇子、立寿王为太子是武惠妃的阴谋,但是仍对三皇子不满,想废了他们。
张九龄很同意他的话,道:“诗曰:‘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当那种白吃皇饭的官,问心有愧呀!”
明皇私下问裴耀卿,裴耀卿道:“太子的废立,应让群臣公议。圣上若只征求臣的意见,臣以为太子无必废之过,不同意废太子,另立他王。”
李林甫道:“圣上有过,我们为相的不能不劝。如明知圣上有过却不作劝谏,不就白当宰相了吗?”
明皇私下问李林甫,李林甫却道:“废立太子,是圣上之家事,外人不该管这件事。张九龄、裴耀卿管圣上的家事,是眼里没陛下,不知自己权之大小了!”
张九龄道:“李大人是想让老朽出面劝谏圣上吗?唉,恐怕老朽也难回圣意呀!”
明皇问:“张相国不是说他的意见,也代表你吗?”
李林甫道:“裴相门下,从民间为圣上罗致了一个叫陈娇如的民妇。现在圣上将陈娇如藏在后官。那陈娇如每日啼哭不食,林甫想,倘此民妇死在宫中,岂不影响圣誉?李林甫想谏圣上放了此民妇,但自知威望浅,劝不动圣上,所以来找老相国商量。”
李林甫辩道:“臣虽无才,但不像他那样糊涂,管圣上的家事。臣根本就不同意他的意见,他不能代表臣。”
张九龄问:“什么事?”
明皇对张九龄很不满,从此开始疏远他和裴耀卿,已隐蓄罢免他们之意。
李林甫道:“老相国是朝中人望,眼下有一事,非靠老相国出面匡臣正不可!”
张九龄不知明皇对他已存厌恶感,遇事仍和明皇持不同意见,致使君臣裂隙越来越大。
张九龄道:“不敢当,不敢当。李大人来敝舍,有什么指教吗?”
李林甫引荐心腹肖炅为户部侍郎。肖炅缺少文才,不学无术,有一次在中书侍郎严挺之面前,把“伏腊”读成“伏猎”,严挺之轻视他,对张九龄说:“尚书省怎么能容‘伏猎’侍郎呢?”
李林甫道:“在下不是抬举老相国,在下对老相国也真心佩服。”
张九龄过去就认识肖炅,一日,送芋头给肖炅,书称赐“蹲鸱”,因芋形似蹲鸱,而以之为号。肖炅不知,回书答曰:“惠芋拜嘉,惟蹲鸱未至,然寒家多怪,亦不愿见此恶鸟也。”张九龄嫌肖炅知识少,也轻视他,于是把他调出京城,贬为岐州刺史。
张九龄很鄙薄李林甫的奸佞,但听他说得很实在,好像知错,对他鄙薄的态度也就改变了些,于是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李大人过分抬举老朽了!”
从此李林甫怨恨严挺之和张九龄。
这几句话是李林甫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严挺之素来傲气,看不起李林甫的为人,有事也不去拜访他。李林甫因此对他更恨,常想报复。
李林甫道:“张相国这么说,可就使李林甫汗流满面了。林甫才疏学浅,哪里能论什么政呢?林甫在这个位子上,不得不乱发议论啊!有时言中,被圣上采纳,也只是与圣上意合,道理不见得就对。至于圣上青睐嘛,更不敢当。李林甫自知无才无德,不得不在圣上面前献殷勤,讨得圣上的欢喜,以保住位子,哪里比得上张相国的才德威望呢?张相国被圣上倚为柱石,群僚共羡,才真叫得圣上青睐呢!”
严挺之先前的妻子元氏,被他休了。元氏改嫁蔚州刺史王元琰。王元琰因为贪污罪,被逮捕,交大理寺审问。严挺之受元氏托,到大理寺去询问王元琰的案情。
张九龄向来瞧不起李林甫的文才和为人,但见他如此谦恭,也不得不客气,纠正着他用错的成语敷衍道:“李大人哪里是滥竽充数?李大人的论政见地很高,往往被圣上采纳,甚得圣上青睐,哪里是附骥呢?”
李林甫知道了这事后,就指使人上书,向明皇弹劾严挺之与王元琰有私情。
二人寒暄罢,李林甫态恭词卑地道:“李林甫不学无术,能在相位上滥竽充数,就像蝇子落在马尾巴上,随着马跑。”
明皇对张九龄说:“严挺之在刑部为罪犯活动,是有私情,该受罚。”
过了两天,李林甫去拜访张九龄。
张九龄道:“王元琰娶的是严挺之已休的妻子,二人并没私人感情,王元琰若有罪,他不会为他徇私情,不该受罚。”
李林甫不再扶这枝花,而且把它折了。看着两枝艳丽的花倒在地上,他脸上不禁浮起一丝隐秘的笑。他想:要想张九龄倒,必须先折倒裴耀卿。
明皇暗想:让你当宰相,没有一件事不和我唱反调!于是生气地道:“严挺之与王元琰没私情,他到大理寺去做什么?你分明在庇护党羽!”
看了这枝将倒未倒的花枝,李林甫大有感触,他想:这朵花不倒,是因为有另一枝花支住,张九龄不贬,是否是因为有裴耀卿支持呢?
裴耀卿道:“老相国一向清正耿直,只是据理言事,不是在庇护谁。”
他扶的那枝花是大丽,枝上开着一朵直径约七八寸的大黄花。这朵花溢娇吐艳,非常惹人爱,可惜花枝被风吹折了一半,枝子倒向一方,不过因它倚在另一花枝上,才没倒下去。
明皇怒对裴耀卿道:“你们这是同党相护吧!”于是立刻宣布:罢张九龄、裴耀卿平章事,只任左右丞相。张九龄的中书令一职,由李林甫替代,又封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同时,贬严挺之到川地为刺史,流放王元琰到岭南。
但是,明皇为什么不贬张九龄呢?一天,李林甫他边扶着花园里一枝就要倒伏的花枝,边想着其中的缘由。近几年,他从各处搜集了很多名花,置在花园里,使花园扩大了数倍。每天散朝回家,他便来花园亲自管理。
至此,李林甫陷害张九龄的阴谋,到底得逞了。
张九龄的失宠,李林甫最先感知。从张九龄几次朝堂诤谏的失败,和李林甫得到的皇宫密报,都可知道明皇已不信任张九龄,他的相位摇摇欲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