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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钻营

孙管家乘兴答应道:“好!向他引荐你,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李林甫道:“只是林甫并不认识裴公公,不能冒昧去见他,万望孙总管缘引。”

二人吃罢,李林甫付了钱,送给孙管家十两银子作谢,约好去见裴力士的日期,就回了李府。

孙管家道:“你家书画珍玩都有,万事俱备了,还‘只是’什么?”

李林甫回到书房,把孙管家的谈话对鹦鹉讲了。鹦鹉道:“珍玩易备。和璧隋珠国中仅有,裴力士也不敢觊觎,相公家有猫儿眼、祖母绿等,送给他一个,也就能满足那老奴才了。不知家中收藏了什么书画?”

李林甫道:“他喜欢珍玩,这好办,我家猫儿眼、祖母绿都有,书画佳品也有收藏,只是……只是……”

李林甫道:“听父亲说,晋以前的书法作品只有一幅,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副本,其余都是隋朝和本朝初的。有虞世南的,有褚遂良的。画呢,只有两幅,一幅是卫协的佛像,一幅是顾恺之的山水画。”

孙管家道:“裴力士是太监,不喜欢声色。他好静,也不喜欢玩宠物。他喜欢的是书画,也很喜欢珍玩,听说家里有个小屋,叫‘珠宝间’,里边琳琅满目,摆满珍宝。别的爱好,就不清楚了。”

鹦鹉道:“有这些书画,也足可满足他了。书法就选那《兰亭集序》副本。副本虽不如王羲之即席写的真本潇洒,但自从真本给太宗皇帝殉葬后,几本副本就成了稀世珍品了。”

李林甫心中高兴,连连道:“谢孙总管指点!”边说边殷勤热情地让酒布菜,“孙总管,你对中官们熟悉,知道裴力士喜欢什么吗?”

李林甫道:“那选哪幅画好呢?”

孙管家喝了一口酒,品着味,道:“现在宫中易巴结而又有用的宦官,莫过于裴力士。裴力士不像高力士那样得宠,没高力士那样的权力,但他是高力士的副手,宫中大小太监都听他的,在朝不少大官巴结他,后宫的嫔妃也对他另眼看待。你若能巴结上他,升官就不用愁了。”

鹦鹉道:“画嘛,就送他顾恺之的山水画。卫协的佛像虽传神,但佛像太禅气,恐怕他不喜欢。顾恺之的山水画生动,形象有神,让人看了有意趣。”

李林甫喜道:“孙总管,请饮,请饮!”说着不住给孙总管布菜,媚笑着看着孙总管道:“若非孙总管指点,我还真难明要津。我敬您一杯,表示感谢。”说着饮干了杯中酒,又道:“但是,请问孙总管,现在得势的中官中,我去巴结谁为好呢?”

李林甫很佩服鹦鹉的知识与见地,对她道:“好好好。选礼品的事,全依你,全依你!”

次日,李林甫把孙管家请到酒楼喝酒。孙管家向他介绍了宫中宦官情况。他说:“你是大唐宗室必然知道,太宗皇帝在殿前树有戒石,上面刻着:‘中官参政者斩!’因此,前朝太监都不敢参政。今皇登位,多靠中官高力士的帮助,因此封高力士骠骑将军的荣衔,宦官服红紫朝服的甚多,宦官在宫中的地位才升高。但是,即使是现在,宦官惧祸,敢在皇帝面前进言的也不多。那些受恩宠、有权势的宦官,如高力士,你攀结不上。就是攀结得上,高力士持重,他不了解你,也不会向皇帝荐你。要巴结,就要巴结那些权势不重,又在宫内外手眼通天的人。因为他们官位不高,眼睛也抬得不高,容易巴结。巴结了他们,外可结交权臣和皇帝红人,内可买通后妃。”

第三天,是孙管家和李林甫约定去谒见裴力士的日子。这天夜里,孙管家带了李林甫到裴力士家里去拜谒他。

李林甫道:“好吧,我去问岐王府的孙管家。他家主子是皇帝兄弟,必知宦官情况。”

见了裴力士,孙管家给李林甫指引后,李林甫毕恭毕敬给裴力士叩头行礼,连道敬慕之意,然后拿出礼物,双手奉上,道:“晚生早就仰慕裴公公,特不度冒昧,专诚拜谒。区区薄礼,自觉寒陋,请公公笑纳!”

鹦鹉道:“当然有。你必须找一个懂内情的人,了解各中官情况,确定了解帮你的对象,再去巴结,不要盲目行动!”

裴力士见李林甫言卑态躬,甚是喜欢。又向盒中礼单看了一眼,礼单所列礼物,使他大感兴趣。他急忙打开礼盒看,只见盒里的礼物,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宝物,立刻心花怒放,道:“初次相见,便携此厚礼,真让咱家心动!公子若有事,请明言!”

李林甫道:“这里边,还有学问吗?”

李林甫见裴力士如此开门见山,大包大揽,也就不加隐瞒,把自己的身世、现在官职和谋求升官之事和盘托出。

鹦鹉道:“你只要能巴结上他们,升官就有望。不过巴结他们也要选个对象。没有用的,就不要巴结……”

“欲升郎官,这好办。”听了李林甫的话,裴力士道,“只要我替你托到两个人,事情就成了。不过有两条必须现在说明。一是要拿出东西打点;二是你不能亲自去见她们。”

李林甫道:“我有办法巴结他们。他们性格畸形,总还是人,只要是人,我就有法巴结。”

李林甫道:“晚生愚鲁,须烦裴公公指示:拿东西打点是应该的,但不知以拿何物为好?林甫不能亲自见她们,不知该让谁去好?”

鹦鹉道:“可是这条路也不好走。源公子究竟是儒门士子,便于结交。我们巴结他,靠语言。而要去巴结那些中官,却难了。他们除对皇帝奴颜婢膝这一点外,大都性格畸形,喜怒哀乐都与常人不同,巴结他们那才真得低三下四呢!”

裴公公道:“咱家托的人是后宫宠妃,武惠妃和江梅妃,送的东西不在贵贱,必须她们喜欢才好。”

李林甫一拍脑门道:“对!你为什么不早说,让我把这条路忘了,低三下四地去求源公子,走了弯路!”

李林甫问:“不知两位娘娘千岁各喜欢什么,请公公指示!”

鹦鹉道:“靠中官近臣或后妃,因为他们天天见皇上。他们若在皇帝面前提名举荐或借题吹捧,你就会在皇上心里留有好印象。只要皇上一开恩,就会破格提升你。靠这一途径升官,往往比靠正封快得多!”

裴力士道:“听说武惠妃爱妆饰,送的东西以珍珠钗、碧玉簪之类为宜;江梅妃文静,喜读书,送的东西以奇书奇文为宜。至于让谁去见她们,自然是以能代表你的女人,特别是善语言的才女为好。”

李林甫夸道:“原来我的鹦鹉不仅有文才,官途上的事也懂啊!我要升官,离了你是一步也走不了啊!可我不明白,我要升官,除宰相、吏部提名,还能靠谁提名呢?”

李林甫道:“准备这些,晚生都能做到,不知何时去见二位宠妃娘娘好?”

鹦鹉道:“源乾曜是宰相,他要委官,只需通知吏部列名,让皇帝诏封,这叫正封。听我姨祖母上官昭容说,升官除正封外,还有斜封一途。斜封就是走别的途径,让皇帝直接封官。要想斜封,必须宰相、吏部以外的人向皇帝直接推荐。”

裴力士面现难色,很长时间没说话。

李林甫说:“我有信心,我的官职只要升到能面君,靠我讨好圣上的本领,官位便能直线上升。只可惜没有人保荐我,靠源乾曜推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该走哪条门路,怎么走?”

李林甫的心一凉,急问:“裴公公,见二宠妃很难吗?”

鹦鹉道:“只有如此。有什么事,说吧!”

裴力士道:“不瞒公子说,的确很难,因为深宫和外界如同仙凡隔绝。宫外人欲见宫内妃嫔,须遇机会。如今机会倒是有一个,不过需待时日……”

李林甫道:“可是,你悲观没有用,应乐观地跟我走,才有出路!”

李林甫问:“要等多久?”

鹦鹉道:“我怎能与你比?我命运的好坏,系在人家对我的爱憎上,不悲观有什么办法呢?”

裴力士道:“约三四个月吧,须到元宵节才有机会。睿宗朝,在安福门外做灯树,高二十丈,选宫女千人,并少女少妇千人,让这些人都穿了锦绣衣服,在灯伞下踏歌,号灯节。这时候,宫外人才可以到宫中看热闹,金吾们不加禁止。明皇帝即位后,仍沿前朝旧习俗,年年过灯节。我想只有这时,才是外人见二宠妃的好机会。”

李林甫道:“好娘子,我真拿你没办法,为什么总这样悲观呢?”

李林甫道:“何时去见,怎样见法,全凭裴公公费心安排。”

鹦鹉道:“我若没有享福的命,你做高官,我也不知是什么结果。或许一切不如人愿,天夺人寿呢!”鹦鹉虽如此说,但却真对将来的荣华富贵充满憧憬。不过无论李林甫对她作什么样的保证,她的心里总有抹不掉的阴影。

裴力士点头道:“恐怕这时候,你派去之人,也不能贸然去见妃嫔,欲见她们,须人缘引。我已替你想好一个人,靠这个人的缘引,可以顺利被二妃接见。”

李林甫对鹦鹉的善良也很感动,对她道:“鹦鹉,你不要这么说。你虽是婢女,可是你的命不错。我虽不才,但也是大唐贵族,朝廷七品官员,假若官运亨通,将来官居极品,也未可知。你为我的妻室,将来就是诰命夫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林甫急问:“这个人是谁?”

鹦鹉道:“这就好。你就是变心,我也不希望你应誓,只怨我自己的命不好。”

裴力士道:“裴府武夫人。武夫人是武三思女,今皇诛灭韦后、武三思等逆党,本欲诛武氏之族。但则天皇帝垂暮之年,怕将来李氏宗族记仇,不能容武氏家族,召两族人在殿前立了盟约:她薨后,两族人不能互相迫害。韦后伏诛后,睿宗皇帝登基,太平公主弄权弄势,她是武家的甥女,庇护武家。因此,武三思以助逆伏诛,他的家族仍能保全。武三思女武静原封的公主爵号未变,丈夫裴光庭官拜侍中。今皇践祚,武惠妃得宠。武惠妃是武三思的堂侄武攸止的女儿,武静的堂侄女。因为爱屋及乌的原因,今皇忘记了武三思的罪恶,对武静特别照顾,不但不将她遣出京城,而且允许她常进宫和侄女武惠妃见面。听说她和江梅妃也很熟,因此,只要买通武静,让她带你的人去见惠、梅二宠妃,求她们在皇上面前美言,枕边风硬,你升官之事准成,而且……”

李林甫道:“你是怕我将来应誓吗?可见你还是爱我的。好娘子,不用你担心,我是真心爱你,永远爱你,不会应誓的。”

李林甫急问:“裴公公,而且怎样?”

在当时,发誓就是最大的保证。李林甫发了誓,果然生效。鹦鹉见他庄重发誓,才恨怨全消,半嗔半怨地道:“你若求不着我,绝不发誓。我也不敢作非分之想,只要你将来永善待我,就谢天谢地了!还要你发什么誓?”

裴力士道:“而且铺了这个台阶,你可步步高升。”

李林甫见只用好话哄不了鹦鹉,只得庄重道:“苍天在上,我李林甫爱鹦鹉是真心,我对苍天盟誓:我爱鹦鹉的心永不变。假若将来变心,罚我不得好死。”李林甫知道非自己发重誓,鹦鹉不会信他,于是就发重誓哄她。他想:只要能把她哄好就行,将来怎样对她,还得由我。

李林甫大喜,对裴力士千恩万谢。

鹦鹉仍不语……

告辞了裴力士,李林甫回府,到书房将拜见裴力士的经过对鹦鹉说了一遍。

李林甫又道:“我说的都是掏心话,你为何不信?你要我发誓吗?”前次他要发誓,鹦鹉制止了他。现在他再次试探鹦鹉。

鹦鹉道:“武三思的女儿武静,我见过。我姨祖母与武三思所处甚好,武静出嫁前,我随姨祖母到武府作客,见过一面,她对我甚喜欢。”

李林甫的许愿,的确使鹦鹉很动心。但是,她对李林甫的话并不尽信,她仍不说话。

其实上官婉儿与武三思私通之事,后来鹦鹉知道。她很佩服上官婉儿之才,所以为上官婉儿讳其丑,只说是“所处甚好”。她顿了顿又道:“我若去拜见她,我想,求她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李林甫这人,善揣人意,能从任何人的话里测出他的心意。对鹦鹉则推测得更准,他想,鹦鹉最在意的就是名分。名分若不定,她的身份便脱不掉一个“贱”字。若名分定了,在自己没娶正室的情况下,她就是少奶奶,可暂充主人的地位。正因此,自己骂她“贱人”“贱货”深深刺伤了她的心。要想抚平她心上的伤口,必须对症下药。于是他道:“常言‘爱得切,才恨得深’,当时我因你说爱他,大发醋意,骂不择口,骂你‘贱婢’,我向你认错。其实,我拿你当贱婢看过吗?好娘子,原谅我吧。我今后绝不骂你一个‘贱’字,等我升了官,在家里说算了,就立你为二夫人,将来你能给我生个麟儿,我就将你扶正!”

李林甫道:“好好好,既然你与武静有关系,那就是老天给我们机会了!等到我封了郎官,立刻就宣布与你成婚,不怕父母作梗!”

鹦鹉道:“凡正你就是升到天上,我仍是贱人,你升不升官与我何干?”

鹦鹉道:“你准备些礼物,我后天即去见武静。”

李林甫停了话,想等鹦鹉说了话,以便接话茬,借题发挥,无奈鹦鹉不说话,只得又讪讪道:“好娘子,常言‘夫荣妻贵’,你愿不愿意我高升?”

李林甫道:“想带什么礼物?你列单,我照单去准备。”

李林甫嘻嘻笑了一阵,讪讪道:“还是我的好娘子,知道我的脾气,我确实是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鹦鹉想了想道:“送金银,太俗;送珠宝,太凡。听说你家有一对红、白珊瑚,若舍得,就以此为礼物吧!”

鹦鹉心里气道:看当时情形,只要谁能让你升官,我让他搂了睡觉你也不在乎!但她没敢说,只是冷冷道:“我知道没事用我,你不会理我,有什么事,说吧!”

李林甫迟疑了许久,道:“好,就如此。我将来如官到极品,就会什么都有的,此时有何舍不得!”

李林甫听出话里带刺,心里生气,表面并不生气,仍卑态温言地道:“好妹妹,别生气嘛,我吃醋还不是因为爱你?我若不爱你,让他搂着睡觉,我也不在乎。”

鹦鹉道:“你去取来,后天我就去裴府。”

鹦鹉知道李林甫对她态度变了,必是有事求她,所以敢撒娇。她愤愤道:“我是贱人,哪敢生气?!你是少爷,有事请吩咐,鹦鹉贱货,哪敢当‘商量’二字。”

李林甫毅然走出书房,不久,就把一对珊瑚取来。

李林甫要走别的门路升官,还得靠鹦鹉出主意,因此怄了几天气,就憋不住了,只好央求鹦鹉道:“好妹妹,别再生我的气了,我有事和你商量。”

这对珊瑚各高一尺,粉红、雪白两色,既玲珑剔透,又晶莹光洁,各以碧玉盘托着,甚是可爱。

鹦鹉无话可说,只是哭,几天没理李林甫。

鹦鹉道:“若以这样的礼物送给神仙,神仙也会动心,何况武静是凡人。”

李林甫道:“我哪里真舍得把你送给他,不过是演戏罢了,谁让你那么认真?你这贱货分明看上了他,还假惺惺说不愿,既不愿意,为什么自请为他妹妹?贱货,你给我说!”

第三天,鹦鹉穿戴整齐,坐了油壁香车,去裴府作客。

鹦鹉感到委屈,哭道:“你还口口声声爱我,娶我,可是为了买好,就想把我送给他!我当他妹妹是为了让他没法要我,你吃的什么醋呢?你当时恨不得让我投怀送抱,这时却如此吃醋,真让人揣摸不透你的心!”

不意到了裴府门外,鹦鹉向裴家门丁通报了姓名去意,门丁却说他家老爷、太太都到江南探亲了,不知归期。

源复没能为李林甫求来郎官,李林甫对巴结源复后悔起来。他对鹦鹉曾经崇拜源复大为吃醋,埋怨鹦鹉自轻自贱。

鹦鹉无奈,只得扫兴而归。

李林甫虽口里说对源复感谢,对鹦鹉自请为源复的妹妹这件事,还是很生气。而鹦鹉也抱怨他不该把自己当礼品赠给源复。二人闹僵了,一连几天互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