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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信任绝非放任,大战在即,个人荣辱不必萦怀

索额图冷冷一笑:“什么口不择言,我说了,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卓索图知道自己失言,蛮不痛快地吞下一杯酒,说:“小王口不择言,还请索相恕罪。”

卓索图又说:“噶尔丹逆天而行,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大战在即,小王恳请上阵杀敌,率领麾下勇士生擒噶尔丹,献于陛下。”

索额图收敛起笑容:“让王爷受委屈,老夫甘愿负荆请罪。但我说了,信任绝非放任,大战在即,所有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个人荣辱不必萦怀。”顿了顿,索额图继续说起来,目光也变得阴冷:“王爷方才所言,实在大逆不道。咱们是老朋友,我权当没听见。若再同别人讲起,落得个诛灭九族的下场,老夫也爱莫能助。”

索额图点头道:“王爷一片赤胆忠诚,令人敬佩。不过朝廷精锐已云集古北口,离咱们小酌之地不远,就是西征军的大营。打打杀杀的事,王爷不必亲自上阵,不妨在此享清福,坐看我八旗健儿立不世功勋。”

卓索图顿时火冒三丈:“我在前头舍生忘死,你们却百般猜忌。朝廷如此待我,老子还不如跟着噶尔丹。”

索额图如此一说,蒙元亨才知道自己身在古北口。卓索图却有些急了:“我在这里,手下的将士谁来指挥?”

“可喜可贺呀!”索额图长嘘一口气,“几日审讯下来,确知二位忠心耿耿。你们今日有功于社稷,他日朝廷必不相负。”

索额图说:“朝廷自会挑选能征惯战之辈统率士卒。”

索额图接着说:“国事为重,只好委屈二位了。你们不清楚彼此底细,只需分开询问,将两边的话一兜拢,忠奸立辨。”

卓索图的火又被点起来:“将我软禁,又夺我兵权,你们这是过河拆桥!”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我要向二位赔罪之处。”索额图说,“大清与准噶尔之战,乃决定国运的生死之战,容不得一丝马虎。若有人趁此机会脚踏两条船,或者干脆投靠了噶尔丹,朝廷怎么办!”

索额图的面色凝重起来:“王爷快人快语,我也直来直去。你为朝廷立下功勋,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陛下已在京师为王爷选好府邸,那宅子当真漂亮,连老夫也羡慕不已。只是带兵打仗的事,就不要过问了。”

“没错。”卓索图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年家父子好手段呀,儿子进帐挟持了我,老子又带兵缴了我手下的械,这是干什么!”

索额图手中把玩起筷子,缓缓说道:“噶尔丹为何会相信你,里头的原因大伙都明白。王爷与噶尔丹交好不是一两天了。当初准噶尔骑兵侵入喀尔喀蒙古,王爷置朝廷谕旨于不顾,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土谢图汗兵败。朝廷严令封锁贸易,可这些年里,又有多少物资从你的地盘流入准噶尔。”

有了卓索图打头炮,蒙元亨的胆子也大起来,他问:“既然如此,到头来为何抓我,甚至严刑逼问!”

卓索图面色铁青,没有言语。只听索额图又说:“当然了,前年皇上北巡,与王爷促膝谈心,向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王爷终于拨乱反正,迷途知返。”

索额图笑着摇头:“朝廷若不信任,怎会把如此重担压你们肩上。但是,信任并不意味着放任。你们各领差事,彼此不通声气,在老夫看来倒是互为犄角,事半功倍。”

“索老三,你还晓得这件事!”卓索图重新开口,话却很不客气,“我以为你当初罢官在家,什么都不知道呢。那你可知,皇上亲口说过,从前的事既往不咎!你若是挟私报复,老子就要去紫禁城告御状。”

卓索图无疑说出了蒙元亨的心里话。听索额图说完,蒙元亨心里便有了这个念头,只不过自己人微言轻,不好明说。卓索图毕竟是满蒙亲贵,说话直来直去。

索额图哈哈大笑:“我的王爷,你可真逗!你也不想想,夺你兵权的事,索某有这个胆量?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在下只知尽心办差,不敢自作主张。”顿了顿,他又加重语气:“在我看来,赏你荣华富贵,已是既往不咎。以你当初作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为人臣者,当知足矣!”

“不对!”卓索图一拍桌子,“朝廷刻意隐瞒,是要我和蒙元亨互为掣肘,互相监视。无论对我还是对他,朝廷都没真正信任过!”

卓索图两眼喷火,嘴里喘着粗气。他有一种被欺骗的羞辱感,更想把刚才那句话再痛快淋漓地喊一百遍——“老子还不如跟着噶尔丹!”然而千金难买后悔药,事到如今,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多怨恨只能咽在肚子里。

索额图独自吞下一杯酒,说:“朝廷的确没有如实相告,而是让你们各演各的戏,但越是如此,才越能以假乱真。”

索额图拍了拍卓索图的肩膀:“王爷自去享福,京师的王府里有的是美人与佳酿。索某哪日心力交瘁,还要来府上讨杯酒喝,偷得浮生半日闲。”

卓索图同样惊得目瞪口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朝廷嘴里究竟哪句是实话!一开始你们可告诉我,蒙元亨与噶尔丹有交情,让我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多谢陛下!”卓索图咬着牙吐出这四个字。

敢情卓索图与自己一样,都是朝廷的人,蒙元亨惊呼道:“索相,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王爷投靠了噶尔丹。”

看着无助的卓索图,蒙元亨似乎明白了许多。江山社稷在上,其他事都得让道。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竟顾不上礼节,一手抓住索额图问:“我给泾阳写的信,是不是被你们扣下了!”

落座后,索额图先敬了二人一杯,再慢慢道出了整件事的原委。这卓索图与噶尔丹勾结不假,却非暗通款曲,而是奉命当了一回诈降的黄盖。朝廷知道卓索图与噶尔丹渊源颇深,噶尔丹更一直拉拢利诱,便让他假意示好,诱使噶尔丹离开老巢,千里东进。

索额图瞥了蒙元亨一眼,那意思似乎在说,我可以拉着你的手以示关切,你一个四民之末的商人,怎敢拉着相国的手质问!蒙元亨急火攻心,顾不得这些,双手没有松开的意思,追问道:“是不是?”

“少安毋躁。”索额图脸上挂着笑容,“先坐下来,咱们喝酒吃菜。有什么事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索额图将手一甩,说:“没错。此事赵明舟告诉了我,我让西安府的人将信扣下了。”

蒙元亨心中也有数不清的疑问:“索相,究竟发生了什么?年遐龄为何要抓我?”

“为什么!”蒙元亨气得全身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卓索图哪肯就座,连珠炮似的发问,“我怎么和这个奸商成了一路货色?这是什么地方?我手下兵马现在如何?”

“兄弟,你还不明白吗!比起此战胜负,你的老婆儿子算个屁!”卓索图在一旁冷嘲热讽。

索额图拉着卓索图与蒙元亨的手,请他们入座,接着笑呵呵地说:“二位都是忠君爱国之辈,也是我大清的功臣。今日老夫略备薄酒,为你们压惊。”

索额图正襟危坐,道:“卓索图王爷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实情。比起江山社稷,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蒙元亨,你也不想想,咱们对面的噶尔丹是什么人!那可是草原上的一代枭雄,玩世人于股掌之上,行诈术于谈笑之间,不过家常便饭。你才几斤几两,就想在人家面前耍小聪明!让妻儿暂避,噶尔丹派去的人扑了空,你以为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噶尔丹不会起疑心?!”

索额图顺势起身,抱拳道:“王爷受苦,索某有愧!”

蒙元亨几乎瘫在了椅子上:“这一下,你们的计策倒是天衣无缝,但我儿子怎么办?”猛然间,蒙元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胆气,唰地站起来,朝着索额图大吼道:“我儿子怎么办!怎么办!”

索额图来到屋内,快步走到卓索图面前,接着单膝跪下,就要行参拜大礼。卓索图一把扶起他:“索相地位何等尊贵,这不是折煞小王吗!”

蒙元亨这一吼,不仅索额图吓着了,门口的侍卫也冲了进来。索额图回过神,挥手让侍卫退下。卓索图倒是觉得蒙元亨有种,是个真性情的汉子,他拽开蒙元亨,劝道:“事已至此,吼也没用。”

卓索图听这笑声,就知道是索额图来了,大喊道:“索相,你可得替小王做主。”

索额图抖了抖袖子,说:“这世上敢对我大吼的人,第一个是皇上,第二个是我阿玛,今儿总算遇到第三个,就是你蒙元亨。”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忽然屋外响起脚步声,接着是一阵爽朗大笑:“王爷,元亨,你们别来无恙。”

蒙元亨坐回椅子上,双目无神。索额图却一拍桌子,说道:“当初在西安,可是你立功心切抢下这差事,没人逼你!现在知道打仗不是过家家,晚了!”停顿一下,他又说:“你们可知道,为了安抚噶尔丹,陛下曾将自己的和硕公主远嫁准噶尔。今日两军对垒,敌军阵中也有我爱新觉罗的金枝玉叶。”

卓索图同样惊讶,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怎么是你?”

索额图越说越激动,双手举起,目光向上,仿佛在参拜一代圣君:“昔日公主远嫁,皇妃不舍。陛下说,皇室乃天下养之,就当为天下苍生赴汤蹈火。今日两军交战在即,主帅又问陛下,准噶尔最忌惮我军火炮,若是他们将公主绑于阵前,该如何处置。陛下沉默良久,斩钉截铁说道,挡大清兵锋者,杀无赦!”

蒙元亨抬脚而入,但一进门,立刻大吃一惊。屋子正中有一张圆桌,三把椅子,桌上摆满美酒佳肴。两把椅子空着,另一把椅子上端坐一人,正是科尔沁部王爷卓索图。

蒙元亨平复了一下情绪,没有言语。索额图也缓和了口气:“你儿子的事,我并非撒手不管。我会派人打听你儿子的下落,到时也会派出一支精兵,拼尽全力救人。当然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救不救得回要看自己造化。”

今日,蒙元亨终于从小黑屋中走了出来。镣铐一去,整个人顿时轻松。出了黑屋才发觉,这其实是一座十分别致的小院,院内种植着名贵花草,房檐下的镂空雕花更是巧夺天工。士兵领着蒙元亨穿过走廊,来到偏厅,推开门,指了指说:“进去吧。”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子,索额图重新开口:“二位都是有功之人,朝廷不会亏待。不过如今还得要你们做一件事——赶紧修书一封,寄给噶尔丹,就说粮草炮弹囤积于乌兰布通,让他勿有迟疑,即刻尽遣主力南下。”

小屋四周没有一扇窗户,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蒙元亨被关进来后,立刻有一位身着四品官服的人前来审讯,让他交代与噶尔丹勾结的事。蒙元亨大呼冤枉,嚷着要见索相或是赵明舟大人。官员没有理会,倒是进来几个彪形大汉,结结实实给了他一点颜色。接着,官员又问他,给卓索图运了哪些物资,双方如何约定。蒙元亨只得如实招来,但索额图面授机宜之事,依旧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