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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大战一触即发,蒙元亨的妻儿却进了虎狼窝

“不能再等了。”蒙元亨还没回答,卓索图便抢着说,“草原上的天气谁说得准。今日晴了,难保明日不下雨。况且我在此地还能待多久,谁也说不好。”

布日古德面色凝重,说:“雨已经停了,能否再辛苦一趟,把炮弹运来?”

卓索图又说:“之前的计划是,蒙东家将炮弹运到我军中。准噶尔大军一到,我便主动溃败,既为你们让出一条直取京师的通道,又将军需物资拱手送上。如今康熙已亲临古北口,接下来必有一番调兵遣将。若朝廷严令我部换防,怎么办?”

卓索图满不在乎地说:“之前蒙东家已运了两万石粮食来,按说不少了。乌兰布通离此地不远,我让开一条道,将军率人马直冲下去,夺了粮食与炮弹便是。”

布日古德摸着八字胡,问:“由此地去乌兰布通,中间可有什么阻碍?”

蒙元亨说:“前几日雨太大,粮食与炮弹耽搁在了乌兰布通。”

“一马平川。”卓索图说,“别说朝廷还没回过神来,未在中途布置兵马,就算他们调兵过来,两军野战交锋,准噶尔的骑兵还会怕满洲八旗!”

罗世英帐内的一举一动,乃至说的每一句话,早有人汇报给了布日古德。他淡淡一笑,问道:“听说粮食与炮弹没能运来?”

布日古德瞧了瞧卓索图,又将蒙元亨打量一番,说道:“所有事我会禀报大汗,由他决断。”说罢,他站起身,朝帐外走去:“军情紧急,我这就回去了。”

蒙元亨还得替自己找补面子:“当妈的心疼儿子,也是情理之中。我懒得同她计较,忍着没还手。”

接下来,蒙元亨就待在卓索图军中。虽担心儿子蒙应瑞的安危,却也无计可施。罗世英根本不与他说话,他对妻子纵有千言万语,也得守口如瓶。罗兵整日来问究竟怎么回事,不相信蒙元亨会背叛朝廷。他只是摇头叹气,多的话一句没有。

卓索图拉过蒙元亨,说:“你的夫人果然身手了得,是当今的梁红玉、穆桂英呀。”

到了第四天,卓索图找到蒙元亨,告诉他要打仗了,而且就在今夜。从小熟读兵书,渴望金戈铁马的蒙元亨,真要亲眼见证两军对垒,不免有些紧张。然而很快,他就发觉战前气氛颇为诡谲甚至是滑稽。卓索图手下的兵士忙着收拾行装,粮草与炮弹整整齐齐堆放在军营正中。到了日落时分,军中便已传开,准噶尔三千骑兵会在今夜丑时来袭。

重新回到王帐,卓索图见蒙元亨一边脸几乎肿了,笑得前仰后翻。蒙元亨摇了摇头:“贱内不懂礼数,让各位见笑了。”

知道敌军今夜来袭,甚至连时辰、人数都一清二楚,这打的叫什么仗!

蒙元亨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这婆娘太野了!”

戌时一过,草原上一片漆黑。卓索图军营中生起篝火,军士围在篝火旁,划拳饮酒载歌载舞。有人甚至吵闹起来。

罗兵深知妹子的脾气,为了儿子的事,没准真把蒙元亨给打残了。他闯入帐内,伸手抱住罗世英,又对蒙元亨喊道:“王爷找你有事,还不快去。”

“准噶尔的兵马一来,你们往哪儿撤?”

蒙元亨终于忍不住还手了。不过,他们这对夫妻和一般人家不同。论武艺,罗世英在蒙元亨之上。真动起手来,吃亏的不是妻子而是丈夫。几招之后,蒙元亨便被揍得鼻青脸肿。

“我们那一营往西撤,你们呢?”

“你来呀,谁不动手谁是王八蛋!”母子连心,一想到儿子成了人质,罗世英真是豁出一切,连杀蒙元亨的心都有了。

“我们跟着王爷朝南走。”

见蒙元亨支支吾吾,罗世英拧着蒙元亨的脖子,又一拳挥了过去。蒙元亨这次有防备,伸出胳膊挡住了。罗世英的火更大了,连着劈出几掌。蒙元亨一面闪躲,一面吼起来:“别太过分!别逼着我动手!”

“嗯,兄弟保重,回头见。”

“是,是……”蒙元亨欲言又止。引诱噶尔丹东进之事乃绝密,不能透出去一星半点。再说布日古德阴险冷酷,扣儿子做人质,就是他的主意。今日带罗世英来见自己,没准也是试探。事已至此,宁可让妻子错怪自己,也不能走漏风声。

这气氛哪像即将上阵厮杀,倒像是大过年的,所有人围在一起守岁!蒙元亨挂念儿子心情郁闷,一个人拎壶酒,也在篝火旁喝开了。

“不是这样,又是怎样?”罗世英厉声问道。

丑时一到,数里之外果然传来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卓索图帐下的将领大喊道:“有人袭营,快放箭!”壕沟内的士兵懒洋洋地举起弓,再用上半分劲,将箭软绵绵地射出去。一阵稀疏的箭雨飘落,丝毫不能阻挡准噶尔铁骑的脚步。

“不是这样的。”蒙元亨揉着肚子。

这时,将领又喊起来:“挡不住了,兄弟们快撤。”

“什么不明白。”罗世英吼道,“布日古德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你鬼迷心窍投靠了噶尔丹,不惜用自己儿子做人质。”

一说撤退,动作不知比方才张弓搭箭迅捷多少倍。按照早已商量好的线路,所有人马迅速从“战场”脱身。就这样,不到半个时辰,卓索图的军队撤得无影无踪。他驻守的阵地,还有那些粮草与火炮,通通成为准噶尔的战利品。

蒙元亨忍着痛,说:“有些事,你不明白。”

第二日午后,卓索图已往南撤出几十里。虽说昨夜大伙饱餐了一顿,到此刻肚子里却已空空如也。卓索图下令原地休整,暂时不走了,所有人先填饱肚子。蒙元亨跳下马,啃起干粮。刚吃了几口,两名士兵走了过来,抱拳道:“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都是你干的好事!”罗世英气愤难平,一脚又踹到蒙元亨肚子上。她本是习武之人,此刻想着儿子被人挟持,一脚下去倾尽全力。蒙元亨捂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行军途中的简易帐篷,自是没有昔日的王帐气派,但帐内依旧酒肉丰盛,还有美姬伺候在一旁。蒙元亨走入营帐,只见卓索图端坐中央,罗世英与罗兵却被绑了起来。蒙元亨大惊失色:“王爷,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蒙元亨百思不得其解。

卓索图笑了笑说:“别慌,下一个就是你。”话音刚落,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将蒙元亨绑了起来。

罗世英脸色铁青,说:“应瑞被噶尔丹的人扣住了。”

蒙元亨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呼喊,罗世英却哈哈大笑:“这就是卖国求荣的报应!你活该有今日,却可惜了我的孩子!”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还没人扇过自己耳光。但此刻的蒙元亨却不计较,只是搂住罗世英的肩膀,问:“你快说,应瑞在哪儿?”

蒙元亨没有理会罗世英,而是对卓索图说:“王爷,到底怎么了?我忠心耿耿为大汗效力……”

“你还有脸问!”罗世英回身就是一耳光,蒙元亨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打。

“我呸!”不待蒙元亨说完,卓索图一口唾沫吐过去,“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等见利忘义之辈。身为大清子民,竟然勾结外人。”

罗世英拉着蒙元亨出了王帐,拐了几个弯回到自己歇息的帐篷。蒙元亨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应瑞呢?”

蒙元亨真是蒙了过去了。说我勾结外人?卓索图,你自己又是什么好玩意?只听卓索图接着骂道:“我朝康熙皇上,那才是真命天子。噶尔丹蜀犬吠日,只能是自取灭亡。”

蒙佩文迟疑了一下,端起酒杯。罗世英却站起身,板着脸说:“我与蒙元亨有话要说,你们先喝,失陪了。”

蒙元亨更糊涂了,卓索图究竟唱的哪一出!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卓索图莫不是试探自己?如此一想,蒙元亨不再呼喊,只是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卓索图笑起来:“二位都是巾帼英豪,他日大汗攻破北京定鼎中原时,还少得了你们的一品诰命夫人!今日本王有幸,先同二位夫人饮一杯。”

卓索图拿着一把刚砍了羊腿的短刀走过来,轻蔑地说:“依本王的脾气,恨不能立马一刀捅了你,再抛去荒原上喂狼。只是你还有点用处,便留你多活几日。”

听见布日古德的声音,蒙元亨立刻提醒自己,第二封信没人知晓,尤其当着卓索图与布日古德,更不能表现出惶恐不安。他强挤出笑容,说:“这一趟见着佩文,也算不虚此行。”

卓索图把刀往地下一插,吼道:“把他们拉下去,严加看管。”

布日古德出来打圆场:“信上写得没错,应瑞不是见着姑姑了吗?”

三人被关在一个囚车内。罗世英瞪着蒙元亨,不时大骂他无耻,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不时又想起儿子失声痛哭。蒙元亨弄不清楚如今局势,一直闷着头不说话。

罗世英盯住蒙元亨,双眼喷射出怒火。罗兵也跟着妹妹一同北上,他在一旁忍不住埋怨:“元亨,你搞什么名堂!信上说让世英带应瑞来见姑姑,可一到这儿,连拉屎撒尿都被人盯着。”

卓索图就在此地驻扎了下来,直到日暮时分,四周烟尘飞舞,似乎有大军赶到。三人又被兵士推入帐中,蒙元亨抬头一望,却见年羹尧正与卓索图谈笑风生。那日在西安古庙外重逢,蒙元亨一眼没认出年羹尧,今日再见,却迫不及待喊道:“亮工救我!”

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们赶紧离开泾阳吗!虽说那日在威逼之下,自己不得已写了信,让噶尔丹的人去接罗世英母子,但回头又修书一封,叫罗世英带着儿子暂避。赵明舟大人拍着胸脯保证,后一封信会用六百里加急的快马直送泾阳,并命令当地官府确保母子安全。可为什么,噶尔丹的人还是先到了,妻儿最终进了这虎狼窝!

年羹尧字亮工,卓索图一听有些诧异:“怎么,你们认识?”

蒙元亨整个人都僵住了,脑袋里嗡嗡作响,心跳得扑扑的。蒙佩文说见到了应瑞,罗世英又出现在卓索图营中,那么可以确定,噶尔丹的人将罗世英母子从泾阳接了过来。

年羹尧点头说:“认识。”接着他又说:“这三人我带走,另外烦请王爷也随我走一趟。”

蒙佩文说:“岳大哥原本让我留在昭莫多,但我听说大哥在这儿,说什么都要过来,他也拿我没办法。”顿了顿,佩文又欣喜地说:“原以为能见大哥一面就不错了,没想到前几日竟先见到侄儿。应瑞长得真神气,像咱们蒙家的人。”

“我?去哪儿?”卓索图问道。

蒙元亨却有些生气:“他对你好什么!真对你好,就不该让你到这儿。草原上马上就要打仗,他不知道吗?”

方才还言笑晏晏,此刻年羹尧却板起脸:“自然去该去的地方。”说罢,他猛地抽出宝剑,架在了卓索图脖子上。

蒙佩文点头道:“岳大哥对我挺好的。”

卓索图的侍卫也拔出刀,但自己性命此刻在年羹尧手上,卓索图赶紧叫道:“都别动手。”

“佩文!”蒙元亨抚摸着妹妹的头,忙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年羹尧大吼道:“谁再上前一步,我立刻剁了卓索图。你们睁开狗眼看看外面,一万大军已四面合围。谁敢妄动,立斩不饶。”

蒙元亨再一看,顿时胆战心惊。帐内坐着两位女子,一人是妹妹蒙佩文,另一人却是妻子罗世英。蒙佩文冲了过来,一把抱住蒙元亨,眼中噙着泪水:“大哥!”

卓索图哀求道:“将军,我对朝廷忠心耿耿,你是不是误会了?”

进入王帐,肥头大耳的卓索图身旁果然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这不是别人,正是噶尔丹帐下大将布日古德。布日古德上前几步,拍着蒙元亨的肩膀:“你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年羹尧瞪了他一眼:“是奸是忠,不是你说了算。”顿了顿,又说:“你的小命在我手里,这些个虾兵蟹将也陷入重围,识相的让所有人放下兵器,你自个乖乖同我走。”

蒙元亨心中疑惑,除了卓索图王爷,还有哪位将军在等自己?但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便忍住没有多问。

卓索图稍一犹豫,年羹尧手中催出些许力道,宝剑一擦,他的脖子已在渗血。卓索图吓得满脸煞白,连声求饶,答应了年羹尧。

管家无奈地说:“天公不作美,这也没办法。蒙东家一路辛苦,进帐休息吧,王爷与将军正等着你。”

就这样,年羹尧将卓索图与蒙元亨等人一同带出营帐。走出一里开外,蒙元亨又见到了年遐龄。年羹尧开心地说:“爹,我带了四五个侍卫,便把事情办妥了。”

蒙元亨垂头丧气道:“一万石粮食,一百箱炮弹,全搁在乌兰布通了。只凭着脚力强健的几匹骏马,勉强驮了十箱炮弹过来。”

年遐龄瞥了儿子一眼:“此处只有朝廷的将军,没有你爹。”

管家问:“怎么,粮草和弹药都没运来?”

年羹尧吐着舌头退到一边,年遐龄继续在马上指挥,让大军分几路冲下去,先将卓索图的人马分割包围,再全部缴械。若有抵抗者,格杀勿论。卓索图大呼冤枉,年遐龄理都没理。

蒙元亨摇头说:“我是顶风冒雨赶来了,可惜粮草弹药被耽搁在路上。”

蒙元亨的手还被绑着,他挣扎着说:“多谢年大人救命之恩。”说完又跳了跳,示意让人赶紧给自己松绑。

管家笑呵呵地说:“再大的雨也没拦住你呀。”

年遐龄跳下马,来到蒙元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元亨,我很想给你松绑,但现在还不行。”

一见卓索图王爷的人,蒙元亨立刻变得愁眉苦脸,他叹了口气,说:“草原上的雨真叫厉害。”

蒙元亨大惑不解:“为什么?”

科尔沁部卓索图王爷的管家已等候了一个时辰,见到蒙元亨的马队,他兴奋地策马奔来,招呼道:“蒙东家,终于把你盼来了。”

年遐龄没有回答,只是使了个眼色。年羹尧走上前来,抱拳道:“蒙大哥,对不住了。”

雨后初晴,一列马队在泥泞的草地上踩出长长的马蹄印。所有人都在抱怨鬼天气,唯有队伍前方的蒙元亨心中藏着无尽欢喜。他甚至想起诗圣杜甫的诗——好雨知时节!

蒙元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年羹尧放倒,非但没松绑,还被塞进一个麻布口袋中。接着,似乎有人将口袋扛到马上,鞭子落下,骏马飞奔,袋中的蒙元亨别提有多难受……

闪电撕扯着乌云,乌云又重新聚拢,在草原上空奔驰,黑压压的,令人胆战心寒。雨像箭一样射下来,草原却胆怯地沉默着。连续数日的暴雨,让辽阔的科尔沁草原几乎成为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