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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生意看似以货易货,实则还是人在做,不妨先交朋友,再做生意

蒙元亨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咱们一定要功成而返,不能辜负了世英。”

罗兵劝道:“事已至此,就往好处想。等咱们做成了茶马生意,回到家,你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也能抱抱亲外甥。”

“好!”罗兵点了点头,“咱们在此好好休整一下,接下来跃马扬鞭,直奔打箭炉。”

蒙元亨缓缓坐下来,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都怪我,居然连她怀孕了都不知道。”

一连几晚上,蒙元亨都没睡好觉,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妻子的身影。她不仅是一位侠骨柔情的奇女子,更是难得的贤内助,自己欠妻子的太多,太多……

“都出门这么远了,你也回不去。”罗兵拍了拍蒙元亨的肩膀说,“妹子让我瞒着,就是不愿你瞻前顾后。她说,你要做天下的生意,只能成全你。”

三日过后,一行人便要上路。蒙元亨吃过早饭,正在马厩里牵马,外面突然传来喊声:“谁是蒙元亨,有保宁府寄来的信。”

“世英,世英……”蒙元亨一遍遍念道,心中更是恨不能骑上快马,飞奔回家中。

蒙元亨赶紧跑出去,送信的人笑道:“好歹让我赶上了,你们若进了藏区,这信真没法送到了。”

“原本想让妹子自己告诉你,可一回保宁,紧接着就是茶马古道的事。她知你心意已决,让我们别再提。这不,临走前还叮嘱我,一定得到了雅州才说。”

见信封上是罗世英的笔迹,蒙元亨忙不迭拆开。原来,蒙元亨离开保宁几日之后,家中便收到从泾阳寄来的信,佩文与岳江南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下,在三月之后。佩文希望哥哥与嫂子到时能回泾阳,否则自己身边一个娘家人也没有。然而,蒙元亨西行康藏,自己有孕在身,罗世英真不知怎么答复。

“为何不早说?”蒙元亨说道。

蒙元亨摇头苦笑,佩文的婚礼是没法去了。他提起笔,回了两封信。第一封是给罗世英的,自然是叫她保重身体。同时家中若能挤出些银两,也请罗世英代为操持,置办一套嫁妆托人送去泾阳。第二封是写给妹妹佩文的,信中说了自己的近况,万分歉疚地表示哥哥与嫂子无法参加婚礼。但他也说,自己一回保宁,便带着罗世英去泾阳看望佩文,到时,还要让自家小子来瞧一眼亲姑姑。

蒙元亨惊得一下站起来:“世英怀孕了!”再联想当初罗兵与周琪说这件事的神情,他不禁自责,自己怎么这样粗心!

关山阻隔,路途迢迢,这封信从雅州到保宁,再由保宁至泾阳,蒙佩文读到信时,已是一月之后。两人兄妹情深,佩文自然不会埋怨哥哥,反倒对蒙元亨此去牵挂不已。如今每遇心烦意乱之时,她就会去找岳江南,今日她揣着信,又来到岳江南的书房。

“你去成都前,妹子不是身体不适吗?其实,她已经有了身孕,肚子里怀着你蒙家的孩子。”

敲门而入,只见文知雪与宋元河坐在书房内,两人正与岳江南谈着生意。文知雪见到蒙佩文,招呼道:“佩文,听说你要当新娘了,到时可要来讨杯喜酒喝。”

“什么事?”蒙元亨问。

“我的事不敢劳你操心。”蒙佩文个性温婉,从不对人口出恶言。只不过今日刚读完信,知道文知雪步步紧逼,让哥哥在保宁待不下去,不得已走上西行险途,心中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罗兵又说:“还有一件事,妹子特别交代,让我到了雅州再告诉你。”

文知雪倒不介意,依旧笑呵呵地说:“这说起来,我也算佩文的娘家人。”

蒙元亨心中又添一分愧疚之情,缓缓说道:“难为世英了。”

“我没你这个娘家人。”蒙佩文这么一说,气氛更尴尬。

罗兵摇了摇头:“我妹子是周到,你却粗心得很。咱们动身前那些日子,妹子当面笑呵呵的,私底下不知哭过多少回。她既舍不得你走,又不愿你分心。就说这本路引吧,若是亲手给你,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所以叫我转交。”

“说什么呢!”岳江南赶紧出来制止,“佩文,你今天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

上面工整的小楷,正是罗世英的笔迹,蒙元亨高兴道:“还是她想得周到。”

蒙佩文瞥了文知雪一眼,说:“我哥刚来信,有人赶尽杀绝,根本不让他在保宁过一天安生日子。”

罗兵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说:“旧书扔掉了,世英又给你誊抄了一本新的。她说之前的书太旧,纸都泛黄了,重新抄了一遍,方便咱们路上看。”

岳江南知道蒙元亨近来日子不好过,想必佩文也是因此动怒。但文知雪毕竟是客,且与自己有生意往来,面子上还要过得去,岳江南打哈哈道:“咱们的婚礼,元亨会来吗?”

“什么,扔掉了!”蒙元亨既吃惊又懊恼。

不料这一说,更把佩文的火点着:“来不了,我哥去康藏了。”

罗兵说:“哦,你说那本旧书呀,我有印象。她将书扔掉了。”

“什么!他去康藏!”岳江南与文知雪不约而同说道,脸上均是诧异。

蒙元亨说:“一本路引,是前辈陕商留下来的,上面记着藏语口诀,还有去打箭炉的线路。行前我专门交代世英,让她帮我收拾好。”

岳江南摇头叹息:“让他去江南他不去,非去那个不毛之地做什么!”文知雪内心却是五味杂陈,既有将仇敌逼上绝路后的庆幸,抑或亦有一缕淡淡的哀伤。

蒙元亨住进客栈整理行囊,然而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却找不着,不由得心急火燎。这时,罗兵走了进来,问道:“找什么呢?头上都冒汗了。”

岳江南端起茶杯,又放了下来,接着干咳一声,说:“佩文,你哥是有福之人,不必为他担心。你先回去吧,我和文东家还有事要谈。”

船队由嘉陵江转进涪江,又在绵州上岸改走陆路。一行人着急赶路,过成都时连城也没进,到了雅州才歇下脚步。再往前便是藏区,风土人情大不相同,需得好好准备一番。

蒙佩文也不想和文知雪待在一起,扭头便走。文知雪与岳江南又谈了一会儿生意,临到告别时,文知雪说:“岳东家大婚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吧。”

罗世英擦拭着泪水:“你蒙大哥是干大事的人,我不能拦着他。从今往后,就咱们姐俩相依为命了。”

岳江南点头道:“难得你记着。”

周琪搀扶着罗世英,说:“姐姐,这时候你真不该让他走。”

文知雪说:“我不光记着,还准备了一份厚礼。”

艄公划动船桨,小舟在平静如镜的嘉陵江上划出一道水痕。船渐行渐远,码头的人也散了。唯独罗世英与周琪依旧站立原处,任凭江风袭来。直到小舟消失在视野中,罗世英念了一声“元亨”,才忍不住大哭起来。

“客气了。”岳江南说。

蒙元亨站立船头,心中一遍遍默念着妻子的名字。小时候读白居易的《琵琶行》,便知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如今身在商海,才明白做生意不比吟诗作赋,选择从商就意味着聚少离多。自己对妻子的亏欠,这辈子也还不完。

文知雪说:“婚事务必办得风光,这不仅关乎岳东家脸面,更是泾阳商界的大事。过去多年,山陕商帮素有秦晋之好,与徽商却是争斗不断。如今,广诚德与文盛合携手并进,岳东家又迎娶到一位三秦佳人,这不仅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更是化干戈为玉帛。”

蒙元亨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跃上小舟。回过头来,他又盯着罗世英,右手不自然地挥了挥。罗世英挤出笑容,大声道:“一路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岳江南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诚惶诚恐。”

五条小船靠在码头,蒙元亨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都回吧。”说完他又来到罗世英身旁,深情凝视着妻子,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罗世英说道:“放心去吧,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我等着你回来。”

文知雪站起身告辞:“正因是大事,礼太轻拿不出手。究竟送什么,且容我卖个关子,一月之后再见分晓。”

蒙元亨这副风风火火说干就干的样子,令赵明舟十分赞赏,但他也担心,货都不齐,拿什么做生意?蒙元亨说,生意看似以货易货,实则还是人在做,不妨先交朋友,再做生意。当初远赴蒙古,棉布被抄得一件不剩,但因缘际会结识噶尔丹,商路顿时畅通无阻。赵明舟听罢连连点头,说自己果然没看走眼。不过半月时间,蒙元亨已准备妥当,赵明舟也在当地勉强凑了几车茶叶,一行人便要启程西行。

岳江南笑得更开心:“多谢。”

蒙元亨却说,货物不必全数备齐,只要巡抚答应,衙门出具公文,自己便动身。康藏气候高寒,冬季常年封山,倘若在四川耗上几个月,冬季一来,就得白白浪费一年半载。

从岳江南家中出来,文知雪立刻问宋元河:“小段那边进展如何?”

半个月前,蒙元亨来到保宁府衙,郑重其事地告诉赵明舟,自己愿意西去康藏,重走茶马古道。赵明舟大喜过望,立刻禀报四川巡抚,并下令各地征调茶叶、丝绸。他还说特事特办,少则一两月,多则三月,货物就能备齐。

宋元河说:“一切顺利。如今晋南、豫北好多村落里,织机日夜不停。前两日,小段又来信催要棉花。”

蒙元亨的眼神无比坚毅:“一言为定!”

文知雪点头道:“他要多少棉花就给多少,另外再拨些银子,叫他加快进度。”

赵明舟点头道:“举重若轻才是大丈夫气概。好吧,等你凯旋之日,我再率百姓出城相迎。”

宋元河说:“小段的进度已经很快了。怎么,还要赶时间?”

蒙元亨说:“情义到了,不必在乎什么形式。你看古人送行,南浦唱支骊歌,灞桥折条杨柳,阳关敬杯美酒,甚至汪伦踏歌而来,照样成为美谈。”

文知雪冷笑一声,说:“刚才你没听见吗,岳江南大婚之日,我要送一份厚礼。”

赵明舟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惋惜:“本想为你搞一个热闹的送行礼,但你性子急,等不了。”

宋元河明白了,文知雪要赶在岳江南大婚之日,将棉布运回泾阳。果真如此,真不知岳江南这个新郎官还当不当得下去!

保宁城外的嘉陵江码头,熙熙攘攘一如平常。一行人顺着山坡逐级而下,赵明舟与蒙元亨拉着手走在前面。